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挥不去的乡村(四章)

2016-11-22辽宁孙培用

散文诗世界 2016年6期
关键词:白布小村油灯

辽宁 孙培用



挥不去的乡村(四章)

辽宁孙培用

异 乡

十七岁时我远离家,到现在这座城市学习,之后是工作、生活。

慢慢适应了城市的四方天地。那些四平八稳的建筑在十几岁的我看来,不带任何色彩。

故乡小村太多的旧迹古香古色,以至于让人怀疑空气中都有先朝帝王的遗风。年少是不堪负重的,古气对少年的我不具有诱惑,青砖灰瓦的影像慢慢消散在异地的风里。

习惯于奔走在水泥建筑之间,反弹着钢铁里折射出的眼神,像力学的碰撞,机械而冷漠,撞不出温情的火花或水珠。矜持着文明的面具,保留着虚荣和自私,失去泥土的豆芽菜,苍白得可怜。

在城市里看人来人往,风起风落时,家很小,小得能埋进飞扬的尘土中。

但一走进那条枯枝样的小路,世界就开始缩小。我走进家门,一些迷离的旧事,穿越斜阳风里的香气,缓缓走来。

家的印象永远是美好的。母亲的微笑我会永远记着。

城市里,一把钥匙给我一个暂时的居所。闭了门,长久地不愿出来,为自己的心灵隔出一点空间。却又希望与人交流,朋友都各自有了自己的家,聚会详谈的时日不多,隔远了真希望有一张久违的脸,在淡淡的香气氤氲里,柔声说些什么。乡里的朋友来了,又走。对饮一杯酒,话题渐渐散开,都是些往事。细细说着。故乡的印痕也越发地鲜明了。

自己对乡音的辨别力却越发敏锐,听到有人说家乡话,便有一种久违的亲切。心里猜想,这位乡人也该是异乡的过客吧。何时回家乡的小村呢?!

语言只是一个城市的外壳,深入骨髓的是这个城市的风骨与文化。乡音的浓厚和乡人的质朴是别了之后才有感觉。

故土是一种熟识,是一种从成长开始就伴随着的亲切,是一种安慰与抗争。

梦里,我走向家,走向小村,走向属于小村的田野。扛着久违的锄头和镢。田野向我走来,带着久违的古老而永恒的宁静。真正的劳作并不是与浪漫同生的,但能感到沉重和真实,使我充实而幸福。

家是根,根的意义不仅仅在于它给了萌动的苗以养料,更在于当苗长大时,指给它方位和归属,就像这片庄稼和泥土一样。

油 灯

我们总会回忆起过去。回忆历史。

母亲小时候是在油灯的伴随下长大的。夜晚,油灯驱散了黑暗。

小时候的母亲听她的母亲讲故事。一闪一闪的油灯之光和窗外的星光相映成趣。油灯之光使家园安详地安置在一道小小的火焰之上。

小时候的我在电灯下听母亲讲故事。同是光,却因涵义不同而形式不同。

停电的日子,母亲会把那盏很老的油灯拿出来,仔细地拨芯,小心地点燃。

我们的家园内,到处都飞翔着油灯光。我因此要比那些在黑暗中摸索的人更惬意。

母亲在向灯盘中添灯油,灯光不会熄灭。我被油灯的光包围着。我觉得温暖。

母亲会在来电的时候把油灯吹灭。

一刹那她却在发愣。我不知道她是在回忆过去,抑或感谢现在,还是冥想未来?

油灯的光一闪一闪,不会在我的眼中和心里消失。

其实,我们都会成为历史。可我不会因此而忘记在最困难的时候,有人曾经帮助过我。

就像油灯,在黑暗的时候,照亮前方!

布 鞋

我们都是从过去的历史中走出来。

晚上,母亲在灯下为我描鞋样,我的脚贪长,每年开春做鞋都在变化。

伴随着细密的汗珠,母亲用一根扯不完的线,和扯不完的爱,用劲把又厚又硬的鞋底穿透。

一块块有着乡村朴素品质的布,以一根银针为载体,缝制一双布鞋。

我打着赤脚,来到这个世界上,因为寒冷,穿上母亲缝制的布鞋。像母亲那双温暖的手掌,托着我从姗姗学步到如今的步履平稳,从泥土、石头和荆棘上走过来。伴随着生活的坎坷、生命的艰险,伴随着孤独和爱情。

穿上布鞋,我姿态优美地走在田埂上。

母亲告诉我,其实有没有布鞋,都不会耽误你去赶路,更不要因为没有鞋子,而不去赶路。

走过城市,如今我也学会了油光锃亮地走。

现在的孩子,都在皮鞋的包围中,他们很少认识布鞋,对布鞋,他们怀着钢筋水泥一般的冷漠和花瓶彩釉瓷砖般的高傲。这个城市忙碌的人群中,因此而缺少布鞋。

可是我不会忘记布鞋,不会忘记母亲灯下的身影,不会忘记泥士的气息,不会忘记乡村的本质,不会放弃淳朴,不会因为穿一双布鞋而看别人看我的异样的眼神。

我们从今天走进明天的历史,布鞋,因为还有人需要,所以不会被扔掉;因为返璞归真,所以被记住;就像传统,人们不会忘记。

刺 绣

刺绣是名词。刺绣是动词。

布要雪白的。

花朵是粉红还是金黄?天空的小鸟是展翅还是栖落在枝上?蝴蝶是在花朵中间还是两只翩翩?母亲的手指在那一箩筐丝线上游移。

选中其中一色她认为最满意的。那一根被选中的线,立刻肩负了神圣的使命。这使命是母亲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也是母亲内心的展现,还是下一个季节对时间的装裱。

丝线经五指的运动,把一朵今天就可能凋零的花移植到白布上绚丽地开放着,把一泉冬季就要冻结的水移植到白布上哗啦地流着,把一只后来就会陨落的鸟移植到白布上啾啾地鸣唱着。

母亲手指的坚持,使这朵花在没有水、没有土的白布上盛开;使这只鸟在没有光、没有云的天空上飞翔;使这对鸳鸯在没有食物、没有时间观念的河水中永远嬉戏。

刺绣上的这些生物,在一个全新的世界上,在母亲创造的全新生存空间里,在母亲的心里永远地继续下去。鲜艳、鲜活、鲜丽下去。

是名词的刺绣,看起来是那样好看。是动词的刺绣,绣起来是那样耗时。

刺绣,那上面有母亲的手温,有母亲注视的目光,有洗涤不去的红色、有盛开、有流淌、有生存。有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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