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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之光(四章)

2016-11-22浙江柳文龙

散文诗世界 2016年6期

浙江 柳文龙



长安之光(四章)

浙江柳文龙

拓碑之心

当文字结束了游戏,天也将黑去。没有表白,没有刻意的缄默,所有语言化成了檐下的天落水。至于流向何方,只有天知道!

当一个人结束了人生的最后一场游戏,看似走出了“丛林法则”,而未知的天空已是满天星斗,一片苍茫,荒草把你淹没在时间的某一个岔路口,不闻不问。尽管你现在心若止水,正在努力遗忘身边流淌着的血脉相连的江河水,却怎么也抹不去水的善良与温润,犀利与咆哮……

难道你只能坐等苍天盖棺论定?陪伴一世的浮名,来不及拒绝的尊讳,都将成为石头上凋谢的花朵。坚硬的命理,伴随铁凿冲击而发出的一声声干笑或者干咳。

当生命谢幕,枯灯将灭,笔画的全部含义在于点到为止。这群血肉粘连的文字,黑乌鸦般密密匝匝栖息于碑碣,是否成为石匠布下的一枚枚楔子,或者凿碑人埋伏好的一个个探子?来自大地的钟声已经很难覆盖到每一处精神高地。

漫漫长夜,一抔黄土。乌鸦是不说人话的,纷纷击掌代言,出没于夜色。偶尔兴风作浪,在黑暗中不断争执、骚动,却始终跳不出界面虚构着的如烟往事。一次次的聒噪,一次次的言不由衷,等到找到了黄昏的明镜台,基本算作死无对证。

由于害怕揭开心灵伤痕而憎恨鸡鸣,故意以妇人为敌,以小人为敌,最终使自己变得日益憔悴、漶漫,呈风化状,悄悄回归到墓志铭!

叩击时间之门,石质的回音久远。散不去的风尘离人间很远,离乌鸦的窠巢也很近,近到能够清晰听见金属的撞击声,丝帛的撕裂声。

许多陈迹从绺裂处冒出气泡……

仰望一座塔

宝塔浮动在夕照下,檀香穿透十里长安。没有沉默的话语拥你入座,只有沉默的黄昏渗入黄土堆。

塔檐上风铃依旧,其声黯然,其音缠绵。风沙吹尽了灞河边的别赋,点点滴滴,无限伤感在晕色中沉凝。谁也不会在意折断哪根柳。

——是泪湿衣襟的青春永诀,还是情断意绝于某个时辰?桥头重复着的此恨绵绵,彼一时欢,此一时悲,华丽的丝绢绞不断的只有八面秋风,半亩斑竹,一厢情愿。

今天,塔影可以替换下日月辉映的瞬间,慈恩寺的钟鼓能否铭记一切未泯的恩爱情仇。这些,都将成就一个朝代垒起的高峰。

而一段孽缘,忽略了江山易改,此情难却。羌笛只怨杨柳,无法愤恨一个羸弱女子,对于江南烟雨的拒绝与冥想。

灵动的宝塔,我佛心中的丰碑。我仰望你安详的背影,钟灵毓秀。广袤的天空结满芬芳之籽,仿佛我心中掠过的阵阵鸽哨,仿佛三月水乡欸乃的橹声,被来自北方的渭河之水,轻轻释怀。

哦,我的血液也将随钟声惊醒。奔腾不息的激流,忽略了年月日——那穿越八百里平川不可抑制的浪涛,在你平静的端详下,化作沉默羔羊。

我抚摸着每一级浮屠,拨开浮尘,仿佛看见羁押我放荡前世的菊花台,长满枯槁气息。我可以无视缭乱的经文圈点着的离别之忧,可以忘却恶孽与罪过,功名与浮名。让长出绿芽的千年枝节,记住了相见时难,别也难的场景!彼此放弃执手之礼,免得使那些卿卿我我的私情搞得天下皆知。

落叶翻过围墙告诉我真情。我静候塔顶的光芒倏然穿过空门,穿过我手中微微战栗的针眼,卸掉书生心中累世的包袱,一心向善!

洒落的光斑,将锁定飞扬的尘埃:“花开将开之地,看谁先长出慈爱的慧根?”

长安的阳光

走到这里,已经没有缺撼的理由,让我们重新开始生命的倒叙,或者使虔诚的礼忏呈胶着状态。

尽管心中花开,翠竹在脚下生长,祥云下,滋润万物的细雨声声——隐匿于草根深处的拔节,和那些静默的呼吸一直在延续,一刻未停对于黑暗的抗拒。四季分明的爱恋,像暗赠的一枝枝的玫瑰,留香的时刻已经不属于今天。

农历折叠起来的苍茫岁月,每道皱褶都将成为笔触与绳索,不断勒索冬去春来短暂的人生。我们可能尽情挥霍掉彼此的信赖、挂念,却把深情的爱接住。

一棵绿化树,半爿悬铃木。这是植物体内飞针走线般的默契,留驻的幽香。当山梁退出峻岭,完成某种宿命;河道湮没于泥沙俱下的放纵,拒绝流水的救赎。被出卖的芳草地,谁会献出初吻?

岁月摇曳阳春渐渐迟暮的美人背影,流泉会终止一切虚妄的喷薄,人与天相拥着,平静而优雅地老去。我们共同敬畏的年轮,纷飞和命运共同旋转的黄昏,日月同晖……

再次朝向菩提的面壁,我的胜算!凭借皇天厚土赋予的巨大勇气,灵魂之树展开隐形的翅膀。盘旋的光晕,是一生一世难以忽视的清规戒律。

骊 歌

太阳渐渐远行,光芒失去直射的魅力,也丧失了弩机般直接的膂力。在茂盛的石榴树下,讨论柿子嫁接的问题,是风水学无法忽视的伦理奥妙。

而天高云淡的日子只沉溺爱情中,讨论爱情最精彩的部分。不要使两情相悦的对视变成奢望,变得遥不可及。

藏好黄金甲,露出翩翩衣袂,同时也悄悄掖住春天的一点私心。我们拣不到柿身最柔软的部位,可供欣赏或者亵渎,唯有守好自己那份魂牵梦萦的祝愿——美妙的华盖像天灵盖一段罩住日月光华,温暖的植物从此脱离低级趣味。

从骊山脚下翻转阴阴相向的命理,我们随时适应变得平淡而琐碎的生活。这并非欲望难以逾越的又一个青铜时代,光荣属于山岚。浮世、欢娱,淬火、锤炼……将火一般的热力喷洒于万物生长的片刻宁静。青山仿佛植入了异体,排斥不了竞相芬芳。

来自塬上陈旧的皱褶,土壤包容一切苦难。似乎发现遥远年代一双双血肉粘连的纤手,在触摸,在刨动,在追逐天地的暗语。我像重又被打回那个古老的国度,拆掉了马车和柴门。

失水的半坡鱼苗流失。谁也找不回故乡的一片片绿茵,一条条清溪。那茅屋秋风下的潮起云涌,那强权压制下的兵者诡道,都将是神明的骊歌!

我们不在意被黄土的妥协性排斥,任凭黄蜡树笔直,尊严挺起腰杆。活着会以枪杆子的名义挑起生死之争,红缨枪将完成天地的宽泛,抑制夜的祸端,以及正义时光。

树缝间穿梭着光阴,使每首歌谣蝶变的绵绵春雨,停止忧伤。从开始的回放起,柿子就已经是柿饼。眼前的春天似乎有点模棱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