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民歌”西域多元文化荟萃的结晶
2016-11-21刘钢
□刘钢
自20世纪五、六十年代以来,新疆产生了很多在中国某个特定历史时期有着巨大影响的歌曲,如《新疆好》《边疆处处赛江南》《草原之夜》《伟大的北京》《世世代代铭记毛主席的恩情》《石榴花》《甜甜的歌儿迎宾客》《最美的还是我们新疆》《古丽》《放牧人家》等等。所有这些创作歌曲不管是采用什么风格什么语言什么题材,都在当时的中国成为流行风尚的一部分。时至今日,人们可能已经不记得谁是作词作曲,谁是首唱,但多民族风格旋律的荟萃,简单而理想的社会理念追求,使得那些真诚而质朴的歌曲沉淀于中华民族文化艺术的曲库,成为后人解读我们这个时代审美情趣的依托。有鉴于此,我把这些流行音乐与民族音乐的不断碰撞,传统的民歌与现代时尚的流行元素相结合创作的歌曲定义为“新民歌”,随着岁月的流逝,它们也会像小溪一样最终汇入民歌的大江大河之中。
众所周知,新疆古称西域,是中华文化、印度文化、希腊文化、伊斯兰文化交汇之地。自西汉张骞通西域以来,历代中原政权在凿通、治理这片土地的同时,把中原文化带到了这里,并深刻影响了西域文明的发展进程和走向。在屯垦戍边的过程中,将军和文人们创作出一大批意境苍凉,气势磅礴,充满着开拓精神的边塞诗:“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这一首首荡气回肠的边塞诗歌,激活了中华民族的方刚血气,更是中原文明盛开在西域这片土地上的精神之花。当然,西域文明也同样影响了中原文明。
1949年,新疆和平解放,几千年西域的文明发展史由此翻开了新的一页,这不仅仅是政权的交替和新疆社会开启了与国家同步发展的进程,更是继西汉以来,中原文化和西域文化的全面拥抱与融合进程的开端,这是西域有史以来最大的事件!它从此改变了新疆民族构成、生产方式、文明发展的走向,甚至气候自然的变迁。六十多年后的今天,我们反观新疆在文化艺术领域乃至生活、习俗、语言等方方面面,都会看到因这一进程而结出的硕果。尤其是“新民歌”的产生,我始终认为是西域这片土地上最宏大人类活动的金字塔顶端那一颗璀璨的宝石。它曾经引领了中国时尚的潮流,被各族人民认同、传唱并赞赏着;它虽然是中华文明宏伟篇章里的一页,但随着时间推移和历史的演进,它终将沉淀于新疆各民族灵魂深处的审美基因图谱中,就像自汉唐以来的边塞诗那样,成为这个时代留给后人的精神标签。(这样的例子在很多民族传承的民歌中均有体现)。所以对“新民歌”我认为不仅要放在新疆这个范畴来掂量,而应放在从西汉至今的这个时间轴包括中亚范畴的“西域”这个空间轴来看待它存在的意义。
从音乐形态上看,很多“新民歌”的音乐动机和素材来源于原生态民间音乐,但曲作者在谱写过程中,对这些素材又用异文化的审美视角进行了取舍和扩展,由此产生了被人们俗称为“二转子”的风格样式,如《新疆好》《边疆处处赛江南》《天山青松根连根》等等。与此同时,很多新疆少数民族学子赴内地各大音乐院校求学深造,他们用熟练掌握的专业作曲技法,以自己母文化和新疆多元文化的精髓为素材创作了不少经典之作,如《塔里木之歌》《故乡》《我的琴声》等等。这些作品之所以能够很快在各民族群众中流行,其中蕴涵的多种文化元素起到了很大的作用,比如在以中原文化为背景的耳朵听来,这些歌曲因为有西域非五声性音阶旋律的融合而感觉新颖但不失亲切。而在以中亚文化为背景的人听来,由于汉语言的介入使得原本熟悉的旋律有了意外而不同的新变化,所以多民族和谐相处共同建设美好家园,是产生“新民歌”的土壤,并使得这一时期产生的很多“新民歌”进入了“二十世纪华人经典”之列。
近十多年来,随着流行文化潮流的涌动,新疆各民族的青年艺术家借用欧美、港台乃至中亚等地的流行音乐手法创作了不少有一定影响的流行歌曲,如《新疆吆喝》《这里是新疆》等,还有很多维吾尔、哈萨克等民族语言歌曲。这些新作品曲调单纯音域适中,适合大众“朗朗上口”的标准。尤其可贵的是这些歌曲的歌词文本摆脱了过去那种虚假而表象的所谓“诗意”,显得质朴而真实。尽管这些流行歌曲已经被很多新疆人所认同,但与我所界定的“新民歌”相比较,它们的影响力还差的很远,还没有走出新疆而在全国产生影响。众所周知,流行文化是以其短暂而火爆的周期为其标志,正所谓“过了这村就没这店”,如果当下没有产生影响以后就难说了。在此,排除“大数据”时代等外在因素,力求找出新疆地区新民歌创作问题的症结所在。
一、题材缺乏人文精神的追寻。我们承认,爱情、故乡和自然风光是永恒的主题,可是当下是社会发生巨变的时期,新民歌创作中更多人们关注的现实题材被忽略了。比如环境的变迁,个体在整体中的自我意识,传统文化在今天经济全球化背景下的困惑等等。流行音乐最关注现实社会生活和个体感受,所以题材的多样化是要重视的。
二、描写对象缺乏独特的切入视角。很多歌词只有抽象空洞的“我们”搞宣传教化,缺乏独特而唯一的“我”来叙述真情。比如“民族团结”这样的现实题材,就缺乏像《真像一对亲兄弟》那样有准确的切入点,有“买买提、王小义”这样鲜活的艺术形象。在丰富的现实生活面前,很多人还迷醉于“吐鲁番的葡萄哈密的瓜,小伙姑娘笑哈哈”这样风情式浅表的描绘中。
三、音乐语汇缺少了“地域”精髓的内容。目前汉语歌曲的音乐风格是往“东”靠,靠向内地、港台甚至日本,有些歌手咬字发音都在模仿它们。而民族语言的歌曲则往“西”走,音乐模仿其他中亚国家甚至土耳其的风格,唯独缺了本地区本民族的特点。实际上不管你是靠“东”还是往“西”,流行文化尤其是流行音乐的老大还是美国等西方国家,你去追随别人最终还是跟在美、欧的后面当三、四传手,这点我们从流行节奏的应用就最能看出来了。所以结合流行的技术手段,追求自己独特的风格才能够引领“时尚”。
四、部分流行音乐人缺乏坚实的音乐技术功底。音乐基础知识和基本技能是音乐创作和表演的重要基础,加强音乐基础知识的积累和基本技能训练,培养音乐的表现力、感受力和鉴赏力对当下部分的流行音乐人十分迫切。
五、整个新疆缺乏传播本土原创流行音乐的平台。纵观新疆各大媒体,我们很悲哀地看到几乎没有专门介绍本土原创音乐的栏目,在黄金时段,汉语的娱乐节目几乎全是内地节目的再现。在经济全球化的趋势下有人丢失了自我。
六、舆论阵地缺乏正常的音乐评论。好的作品没人捧,格调不健康的作品没人指出。对很多年轻创作者缺少善意而中肯的指点,个别媒体以非常不专业的评论,无意识变相“捧杀”刚入道的年轻人。
近十几年来,中国民众对物质利益的渴求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在文化艺术领域也未能幸免,除了必要的政治宣传和新闻需求外,能够以商业模式炒作的西方流行文化成为各种媒体的宠儿,而荟萃各民族多元文化的艺术形式逐渐淡出。在“非物质文化遗产”这个大旗的护佑下,有些地道纯粹的民间艺术形式才得以存活,真希望更多有责任感的艺术家能汲取其精华为本土流行音乐注入自己的元素。
有一次,我给新疆某高校接受培训的音乐老师们做讲座,发现有的民族老师除了自己本民族的音乐和极少数的国外流行音乐,对其他民族特别是新疆多元文化的音乐作品极其陌生。而这种情况在新疆流行音乐界同样存在。我很担忧,像这样的老师回到南、北疆后能教出什么样的学生?他们能包容、尊重、敬仰其他民族的文化吗?他们能诚心诚意把自己归属于中华文化的一部分吗?或者更直接地说:他们能够主动维护民族团结吗?所以我认为发扬“新民歌”的传统,倡导多元文化的交融与互相影响并不是空洞的说教,对当下新疆更有其紧要的现实意义。
(本文图片由蒋建斌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