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幅人性最美的画卷
——记最美画家段江华
2016-11-21杨华方
○杨华方
一幅人性最美的画卷
——记最美画家段江华
○杨华方
在百度搜索“最美画家”一词,网页中数百条目录有名有姓的最美画家只有段江华一个。“最美画家段江华心怀大爱绘出了人性最美的画卷”。什么是人性的最美画卷?段江华绘出了一幅什么样的人性最美画卷,才被网民冠以最美画家称号?
罗伯特C. Morgan是美国艺术批评家。他经常在中国各处旅行。越南战争期间,他是一个坚强的反战者。罗伯特因杰出的艺术评论,被授予Arcale奖。那年,他看见段江华在纽约以“革命”为名进行的一次画展时,不由对段江华作品中狂放派表现风格的作品:《空墙壁》《废弃的广场》《粉饰的纪念碑》……十分地关注起来。
罗伯特看了段江华的作品和创作风格认为,在美国,一般的趋势是通过矫揉造作把文化与政治隔开。段江华作品中表现的一些事在中国也是真实的。在这种自然的现实中,文化和政治不是分离的,他们相互依存绑在一起。在这里,政治,可以定义为人们物质和精神生活互动的组织标准。段江华看起来非常接近这些想法,他对自己再次抓住这些内涵丰富的素质充满了热情。他被艺术家同事挑战和批评,他艺术家同事的作品在诠释过去的历史时用的多是贬义。在最近一次与批评家张Yizhou的会面中,他认为自己对力量的担忧是一种形式的等同,他想用他的作品表达一种他认为已经在当代中国艺术中丢失了的力量与精神。
在作品的创作中,段江华总有一股强烈的英雄情结。这股情结已深深地潜伏在他的生命中,流淌在他的血液里,以致他一拿起画笔,那股潜在的情结不由自主地凝聚在他的笔尖,溶于他笔下的油彩。段江华向罗伯特表述自已的观点时认为:“我发现弱与柔的趋势在当代艺术中蔓延,这缺乏一种男性的力量,缺乏强壮和神圣的感觉。我想用我的作品去表达。我的作品强烈聚焦在这个方面,这是一种超强的感觉,充满力量又纯净的事。这是对力量的崇拜。我想这是对现代艺术现象的一个绝好处理方式。我从另一个观点和需要表达,并将一种精神注射在其中。”
神枪手的父亲
其实,段江华七岁时就开始有了朦胧的英雄情结。
段江华出生在湘西麻阳县一个贫困山村,那里民风淳朴,乡民善良,邻里和睦,谁家有难众人都会主动伸手相助。
七岁前,段江华的童年是在乡村度过。他和小伙伴们上树掏鸟蛋,下水摸鱼,碰上双抢,被大队妇女主任的母亲叫去扯秧。儿时的他,常常看到一些从贵州来的苗族同胞,因为家乡遭受灾害而出来乞讨。只要有乞讨的灾民来了,段江华的爷爷奶奶便会招手叫他们进屋,不管是冷是热,是荤是素,先让他们吃顿饱饭,走的时候,再给他们的袋里倒进一碗大米。那时,他经常和小伙伴在老家的水电站大坝里戏水,和小伙伴们在大坝上跳水,以显示自己的英雄气慨。有一次,段江华和小伙伴一声喊,一起往坝下跳去,不料跳下去时,他的脑袋碰上小伙伴的脑袋,顿时撞晕不省人事了,身体直往水底沉去。这时,正好一个过路人看见了,忙跳进大坝把他救了上来。
段江华从爷爷的口里知道,父亲读初中时,会写字画画,会吹拉弹唱,毕业后就被挑去部队当兵了。童年时代的段江华对军人的父亲是很崇拜的。他幼小的心灵里军人就是天地所信赖的汉子。父亲每次探亲回家,穿着草绿色的军装,系武装带,衣领上有鲜红的领章,帽檐上有鲜红的五角星。军人就是奉献和牺牲装点的职业,自然便拥有了崇高的品格。军人父亲的个性,风霜打磨出的棱角分明,刚毅而不失温情。军人的父亲在儿时段江华的心目中简直就是一个英雄。
七岁那年,段江华随母从军,来到父亲的部队。父亲先是做文化教员,后绘画,写会议横幅和标语,组织部队的文艺活动。父亲的绘画本事在当地部队很有名气。父亲会画巨幅毛主席像。毛泽东是新中国的开国主席,人民的领袖,中华民族的大英雄,父亲把那么大的一幅毛主席像画得那么亲切慈祥,那么真实伟大,挂在大礼堂让众人瞻仰。父亲真行。
父亲还善于发现人材,看见能写会画,便想法设法搞到部队来。那时,父亲发现两个会画画的年轻人,一个是知青雷宜锌,一个是当地回乡青年钱德湘,他们两个绘画基础都很好。父亲把他俩叫来和他一起画画搞宣传办展览。段江华放学了,回到院子里,便看父亲和他俩画毛泽东,画黄继光,画邱少云,画董存瑞,画欧阳海,画部队里的一些英雄模范。有一次,父亲到一个县城招兵,在县文化馆听说县里有一个年轻人很能写,但在山村里当农民。父亲从县文化馆找到这位年轻人的诗歌读了,作品果然写得不错,很有写作基础。父亲下决心要把被这个山村青年招到部队培养,问明这个年轻人的家庭地址,借了单车骑到山里,把这位年轻人拖到县城来体检。这位年轻人叫曾凡华,当兵后先和父亲在一起搞创作,后因为创作成绩突出,被调往省城,又被调往北京,成为一位著名的军旅作家,并授予大校军衔。雷宜锌和钱德湘后来也考上了大学,都成为著名的画家。雷宜锌担任湖南省文联副主席,被美国请去为马丁·路德金作雕塑创作。美国艺术界称他为“中国雷”。
那时候,部队流传着欧阳海立功树为标兵的故事。段江华在部队的军营里还看见过陈白一画的欧阳海《推马救列车》的宣传画。欧阳海曾毫不犹豫地跳进水里把一个落水姑娘救上来,从火海中把一个老人救出来。一次行军拉练归来,队伍中一匹驮着炮架的战马被轰隆隆而来的火车惊住了,突然跨上了轨道,站在路轨中间,任凭战士们怎么拉缰绳,仍是纹丝不动。列车若碰上这匹驮着炮架的战马,肯定要翻车。若翻车了,这列车上一千多个乘客就面临着或死或伤的灾难。这时,欧阳海随部队行进经过这里,见状从行列中猛然跃上铁路,抢在列车的前面,用尽全身的力气把战马推出轨道之外,让一千多乘客免予灾难。这些画,让段江华知道英雄可出自战争年代,也可以出自和平年代。
父亲还画过战鹰。因为蓝天给父亲无比宽广的胸怀。军人父亲画英雄,也有英雄的情结。父亲有诗人的敏感和挚热,假如从事文学,可能成为作家;父亲有牛顿般科学的才智和思索,假如父亲从事科学,也许可能成为科学家。父亲选择了从军,虽然没有更多的勋章和可渲染的资本,但他是军人,永在的军魂让他一生都不会悔过。父亲在部队从事文化宣传,也有两幅美术作品参加过广州军区的展览并获奖。
这个时候的段江华并不认为父亲是英雄,他心目中的英雄应该是拿枪杆子,尽管父亲穿着军装,却常常是拿画笔杆子。有时,段江华看见父亲常在手腕上吊着砖头练臂力,一些叔叔来了,恭维父亲的枪法。段江华还是认为父亲只是个普通的画家。有一次,段江华听说父亲要出差了,出差的任务是率领他们军分区的神枪手到省军区参加射击比赛。这一下令段江华对父亲刮目相看了。父亲不仅能拿笔杆子,还会握枪杆子,而且要去省军区参赛,而且是参赛代表队的领队。父亲的枪法一定是了不得的。要是一般,怎么会委以如此重任?!
父亲走后,段江华天天盼着父亲的消息。父亲终于回来了。段江华想印证一下父亲的枪法在省军区能排个什么名次。可父亲不在家人面前炫耀,将荣誉证书收藏起来了。段江华在父亲上班时,偷偷地翻看父亲的书柜,找到那张荣誉证书。父亲的手枪射击在省军区比赛中获得第二名。
省军区第二名!父亲是个拿笔杆子的,枪法居然有这么好,段江华对父亲不由肃然起敬。父亲是个神枪手。他以有这样的父亲骄傲并自豪。如果打仗,父亲的枪法命中率很高,可以百发百中,完全可以当战斗英雄。
响鼓不用重槌
高中毕业后,段江华没有像父亲那样去参军,而是选择了绘画艺术。
雷宜锌和钱德湘分别考上湖南师大和广东美院后,更坚定了他学绘画的信心。学美术是最费钱的专业,而当时段江华有爷爷奶奶,还有弟弟,家中人多,父亲负担重,要供他这样一个艺术生非常不容易。家里为了供他求学,日子过得很节俭,但从来不让他知道。有一次,段江华在外求学回家,看到家里饭桌上摆的是几盘咸菜,段江华瞬间惊住了,不由感到深深的自责,忽然感到有了责任。他暗暗地下决心,一定要考上一个好学校,不辜负父母和家人的期望。
从十五岁到二十二岁,段江华一直在外求学赶考。他曾先后跟随钱德湘、雷宜锌、王金石十多位老师学画。他觉得这七年的学习经历,就是被一种师傅带徒弟父亲待儿子似的爱包围着。段江华在长沙求学时,经常去钱德湘家里。有年春节大年初一,雷宜锌叫段江华去他家吃饭。早上起来,段江华带着两个从湘西来的小伙伴去雷家。因为身上没钱,没吃早饭,饿着肚子从河西桃子湖步行二三十里走到长岭,爬上楼,雷家的门上一把锁。原来老师等了又等,见已超过约定时间他们还没来,老师又要回家陪父母吃年饭,便在家门口留了张纸条,叫段江华如来了就等一会。因为没吃早餐,加之走了半天路,段江华已饿得饥肠辘辘筋疲力尽。等到雷宜锌夫妇赶来打开门锁,段江华和两个小伙伴饿狼般地扑了进去,好像是在自己家里,看见桌上有瓜子糖果和花生,抓起来就吃。雷师母在旁边心痛地说:“江华,你们饿着啦,先吃点果子,我赶紧做饭去。”那晚,段江华和那两个伙伴饱餐一顿,走的时候,雷师母还给他们打了几大包吃的带回来。
钱德湘把他当小弟弟,不仅照顾他的生活,还指导他作画,还给他推荐了一些湖南著名的美术老师。段江华的第一幅油画,就是钱德湘给绷的框子。两年后,他考上了湖南师大,却没有去报到。他又有新的想法,从湖南跑到广东,投靠在广东美院的雷宜锌。雷宜锌带着他学画画,给他推荐了广东著名的画家。段江华跟他们学了一两年后,考上了,却又没去报到。几年间他四处求学,跟了很多的老师,考了一年又一年,却没有去上学。
父亲的一个战友知道段家人口多,经济紧张,听说段江华高中毕业多年了,没有升学,也没找个工作,还是个待业青年,对父亲说:“老段,你儿子得找个工作,不找工作,先当几年兵也行呀!”
父亲呵呵地笑着,说:“没事。我江华好呢!”
父亲虽然表面平静,心里很是着急。段江华的同学有的工作多年了,有的读大学也毕业上班了。一天,段江华从外面回来,父亲把他叫房里,问他有什么想法。
父亲听段江华说出的这几个画家的名字,不禁暗暗窃喜。父亲也画画,当然知道这三个画家是中国当代美术界的泰斗,中国油画专业的领军人物。儿子希望能向这几个老师学画,说明儿子的目标越来越高了。父亲虽然兴奋不已,但也为儿子担心,全国那么多人都盯着中央美院,每年录取的名额是有限的,儿子,能考上吗?如考不上,家中又不知要增加多少经济上的压力。
段江华看出父亲担忧和焦虑,希望得到父亲的支持:“我会努力去考。”父亲见段江华很坚决,说:“那你就考吧!”
有了父亲的支持和鼓励,段江华又出去拜师求学了。父亲再遇上战友的询问,很爽朗地回道:“我儿子好,很好!”
这一年,段江华为锻炼自己的应考能力,同时报考了浙江美院和中央美院。先考的浙江美院录取通知来了,但中央美院还没去考。但如果去考中央美院,就错过了浙江美院的报到机会。父亲担忧地说,“这是个两难的选择。你如果去考中央美院,不能去浙江美院报到,那通知就作废了。要是去中央美院赴考,没考上,那就扁担未扎,两头失塌。”
段江华说:“我还是要考中央美院。”
父亲见段江华很坚决,马上鼓励说:“你想考,那就去考。考不上,没关系,家里支持你明年再考。”父亲的这句话,让段江华感到很轻松地去北京赶考,结果,他的成绩是全国第二。
段江华如愿以偿地来到中央美院油画系第三工作室,詹建俊和朱乃正是这个工作室的授课指导老师。段江华勤奋努力,很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他想自己虽然努力,但若没有父亲的鼓励,没有父亲和家人默默地承受着经济的压力,自己一人怎么拼命也难以实现这个梦想啊!
从中央美院第三工作室学习的几年中,詹建俊和朱乃正不仅指导他绘画,也教导他怎样做人。詹建俊是中央美术学院解放初期的研究生,也是苏联专家马克西莫夫油画专业的研究生,毕业后后在中央美术学院任教。父亲因为在部队,对詹建俊反映军队题材的经典之作《狼牙山五壮士》十分欣赏。那是五位八路军战士纪念碑雕塑式的英雄群像。詹建俊借助这一历史题材表达中国人民对抗日民族英雄的景仰,也抒发自己的爱国豪情。作品通过英雄跳崖前的一刹那,从悲壮的气氛中突出表现宁死不屈、气壮山河的英雄气概。詹建俊完成这一杰作时年仅28岁,后被推举为中国美术家协会油画艺术委员会主任。朱乃正也是中央美术学院上世纪五十年代毕业生,曾受吴作人、艾中信、王式廓等名家指导。毕业后在青藏高原工作,担任过青海省美术家协会副主席。他的《国魂·屈原颂》获全国美展铜奖。1980年调中央美术学院任教,曾任中央美术学院副院长。
这两位先生丰厚的学养令段江华十分的敬仰。他们为人正派,是艺术造诣很高的大家,也是很有正义感的忧国忧民之士。他们对学生是发自内心的的爱护。那时候生活还很艰苦,朱乃正常叫段江华他们全班的六个学生都去他家改善生活。虽然是吃餐饭,却拉近了师生间的关系,也让段江华从老先生身上学到很多的东西,老师的言传身教一直影响着段江华后来的为人为师。段江华觉得能遇上这么多的名家大师,是自己求学生涯的幸运。
大概是进入中央美院读书的第二年,段江华有个湖南的同学想考中央美院,他把自己的素描托段江华转呈时为中央美院副院长的朱乃正审阅,以能批复获得中央美院的准考证。段江华见同学的素描虽是不错,总觉得还有遗憾之处,便在同学的作品上改了改,觉得较前完美了,才得意洋洋地将同学的作品呈送给朱乃正。
朱乃正拿着那幅画看了看,然后把画还给段江华,微笑着说:“江华呀,做人要正。你要他明年再来吧!”
段江华一听朱乃正这话,不由脸红耳热。自己想帮同学一下,不料导师朱乃正火眼金睛,看出了那幅作品中修改的痕迹,并从那痕迹中看出了是段江华的手笔。可老师不点破,也许他知道,响鼓不用重槌。他知道段江华为帮同学一时心切而为之。朱乃正先生在艺术上要求他精益求精,一丝不苟,在做人上要求他必须真诚,也要一丝不苟。
段江华从此后为人为艺以真诚为标准,一丝不苟,又常有名家大师的指导,成绩优异,很得老师器重,作品常被老师点赞,由此他也被同学们称为“段大师”。
吴涛的眼光
“段大师”的名气在周围大学里传开了,这也就引来了一些漂亮女生目光的关注。段江华都无动于衷。可在一次与邻校学生的聚会上,有一位身材高挑,眉目清秀,眼睛大而且明亮的女生进入了他的视线。第一眼他就感觉,这个女生如做模特,是很标准的,并且她身上透露出的气质也与其他女生不一样。
再聚了几次,两人说话有共同点,常聊了还想聊。这位女生的言谈举止让段江华觉得很有眼缘,和她聊天感觉很有话缘。
这位女生叫吴涛,1.68米的个子,大眼睛,肌肤细白,是邻校公认的校花。不想,在那么多英俊潇洒的帅哥中,她也只觉得与段江华有眼缘,有话缘。
段江华那时二十出头,一头浓密的头发,常穿件牛仔风衣,高帮皮鞋,一股内在的气质令他与众不同。可他和吴涛站在一起时,要矮半个脑袋。吴涛怎么被段江华吸引了呢?她自己回顾了一下,可能是段江华身上透露出的艺术修养把她吸引,也可能是段江华身上最让她欣赏的东西,那就是其他同学所没有的凛然正气。
“你当过兵吗?”
“没有啊!”
“我觉得你好像当过兵。”
“我在部队长大的。”
“什么,你在部队长大的?”
“是啊!我父亲是个军人。”
“真巧,我父亲也是个军人。我也是在部队里长大的。”
难怪两人有共同的品质,难怪两人有共同的语言,而且一见钟情,原来段江华和吴涛的父亲都是军人,原来两人都是在军营里长大,两人少年时代有共同特征的生活环境,也因这些,吴涛对段江华身上透露出的那种凛然正气特别看重。
吴涛选定段江华为终身伴侣后,带着他去见父亲。段江华和吴涛站在吴父面前,吴父一看,段江华比女儿还要矮一截。出身军人的吴父身板挺得笔直,摇头不同意。这怎么行,比女儿还矮的男人怎么保护我的女儿?
可吴涛相信自己的眼光,态度坚决,想方设法说服父亲。最后她与段江华商议让段父来北京与吴父见面。谁知两位在军营里摸爬滚打过的父亲在京相会,却是一见如故,有如十年久旱逢甘霖,千里他乡遇知音。两人的父亲看着对方那么的投缘,谈天说地那么的投机。
两人的父亲有说不完的话,忘记了见面的目的。
吴涛问:“爹,怎么样呀?”
吴父高兴地说:“好,好,我女儿有眼光。还给我找了个好朋友。”
段江华和吴涛结婚二十多年来,吴父和段父的友谊越来越深,感情越来越浓。吴父有时很想念段父,便打起背包从北方来到千里之遥的南方,和段父喝杯酒,下盘棋,推心置腹地谈天说地。两人有喝不完的酒,有说不完的话。言语投机,好不痛快。真是俗话所说,酒逢知已千杯少,话语投机火车拖。
段江华和吴涛的共同点以致他们的父亲成为挚友。段江华和吴涛的共同点以致他俩相亲相爱二十多年后,遇见他人有险,竟然不约而同地一起跑去救人。在跑去救人的路上,段江华因胖得像个冬瓜,跑得气喘吁吁的,吴涛还嫌他跑得太慢,像个指挥官命段江华加快速度:“老公,快跑!快跑!”
由远而近的思索
1989年段江华从中央美术学院毕业后,绘画界无论是“新生代”还是“玩世”,都是在有意识地挣脱“历史意识”的束缚,希望借助于社会的转型开拓一个文化创新的新局面,以此刻画出一种新的创作风尚,虽然有助于一代人文化面孔的呈现,但却给历史留下了难以愈合的断层。
段江华同样经历了这样一个断层,但他与那些被归纳到“新生代”的同学不同,面对这个断层,段江华没有挥一挥衣袖告别,而是深入到时间的内部尽力去打捞历史沉寂的内容。这使他成了他们那帮同学中的“另类分子”。他在1994年创作的《王·后·2号》就充分显示出了那种“另类”,弥补了那个时代的断层。
段江华创作《王·后·2号》前,没有看过马王堆的展览,只是小时候在《湖南画报》上看到一组马王堆考古的新闻照片。那时他还只有十来岁,看了画报上的这组照片,不由感到深深的震撼:中国的古人真了不起,在两千多年前便能有叫尸体不腐朽的本事。在那张表现容量有限的照片上,他想象着古人在当年那么原始的状况下,是怎样来叫一具女尸不腐?十多年后当他从中央美院学成归来,少年时代被震撼的心灵深处,就冒出一组朦胧的画面,于是便有了这幅作品。
段江华从小就看父亲带着雷宜锌和钱德湘画毛泽东主席,画革命的英雄,受到的是革命英雄主义与浪漫主义的熏陶。他和妻子吴涛的意识中,都有一种强烈的爱国主义思想和振兴民族的强国梦。他们给自己的女儿也灌输这种理念,这也就赋予了段江华一种历史的冲动激昂性格,也赋予了他的作品一种与众不同的力量和震撼。
段江华在这幅画上堆了纸板、颜料盒、宣纸、棕、麻等很多东西,而外框则做成了棺椁的样子。画完之后,他自己也觉得很奇怪,似乎不能叫油画,因为当时整个绘画界思想相对保守,如果送到北京参展,只有两个结果,一个就是落选,因为它根本就不能称之为油画;另一个就是获奖,因为他突破了油画范畴,对油画的创新有所推进,表现的主题有历史文化的厚度,能够让人产生共呜,从而得到大家的肯定。
这幅作品一展出,果然如第二个结果,引起首都画界专家的一致好评。大家认为这幅表现历史题材的作品,充满古味,形式却前卫,个性很鲜明。著名画家吴冠中看见这幅作品后就兴奋地对他人说:“这回的金奖,就是这幅作品了。”果然,在评比时,评委一致通过,《王·后·2号》获第二届中国油画展金奖。
《王·后·2号》奠定了段江华的艺术风格,在国内引起轰动。段江华一举成名,当时不少批评家评论认为这是中国油画史上一个里程碑式的作品。他的指导老师朱乃正知道了评奖结果后,很兴奋,比他自己得奖还高兴。
从《王·后·2号》开始,段江华便把历史放于自己的笔下。
2007年起,段江华创作了一系列以建筑为题材的作品,这一系列包括楼、墙、碑、塔、广场、城、遗址等等,画了100多幅。2009年,段江华以“天空”为题,在北京今日美术馆举办个人油画展,轰动京华。段江华后湖画室墙壁上挂的最大的一幅作品《城》的油画,色彩很重,颜料肌理高出画面5至10厘米,使得画面图像立体、厚重,加之画面颜色以黑为主,站立画前,历史沉重感袭人。这也是段江华大部分作品给人的感觉。段江华说自己喜欢创作历史遗存题材,是因为喜欢这种画面充满了厚重的历史感和沧桑感的东西。
当代一些画家的作品表现玩世、愤怒、无奈、焦虑,而段江华作品呈现浓厚的“文化性”,体现的是对历史冷静地思考。有人认为段江华的作品中没有人。其实段江华从中央美院毕业后,也就是在创作马王堆题材的油画作品前,曾创作过一幅彭德怀的作品。彭德怀是新中国的一个元帅,也可说是时代的英雄,段江华认为彭德怀题材的创作使他感到远不能表达他心中想表现的东西,那就是中华民族千百年来人们所崇仰的一股正气。而且人物有时无法表现那种历史的苍桑和厚重。彭德怀这个人物的创作可以说是他的尝试。所以,他转而从古代的文化和历史中寻觅。他选择《王·后·2号》为题,从古人沉淀了千百年的智慧中表现出他对历史特有的眷恋。那是两个被时间风化的人物造型,运用了综合材料手段,其凝重的语言风格与当时流行的“波普”思潮形成鲜明反差,也由此奠定了段江华的创作基调——与深层的“历史意识”对话。
段江华他这样解释:“没有人的话更能加强画的那种气质,我整个作品的一个追求,是想表达我对人类生存状态的一种担忧,我是基于这样的出发点来创作的,不管是一座楼、一条路还是什么,我想表达它千年以后的一种状态。其实贯穿这样一种忧患意识,别人都说我的作品过于沉重。但我觉得已经有那么多不沉重的东西,我来承担这个角色也未尝不可。”
段江华的作品给人的印象总是历史的沉重,但他总不忘在每一件作品中留下一片天空,那一片天空总有些许的光明在闪烁,虽然,那些光明看似总是很远很远。或许这正是段江华那颗充满凛然正气之心的艺术呈现吧。
评论家认为,从某种意义上说,段江华的艺术是沿袭了“85新潮”的人文传统。比如他对画面深度的强调,尤其是他营造出来的那种庄严、静穆的气氛,都跟“85新潮”所提倡的文化内容相得益彰。段江华提供出了一个不同的视角。当然,段江华之所以能够保持住这种创作的深度,有人认为与他1989年之后回到湖南有关。其实,我们知道了他的成长经历,可以看出,这与段江华从小受他军人画家父亲的影响有关,与他的导师给他的言传身教有关,与他所看到名家和他的导师笔下的《推马救列车》《狼牙山五壮士》《红色娘子军》《智取威虎山》中的英雄人物有关,还有那些充满革命的和爱国热情的《陕北窑洞》《长征》《屈原》有关。段江华所接受的这些影响,使他持有了冷静的思想,从而确保了他历史思维的连贯。
八十年代,段江华离开湖南到北京求学,十多年后,段江华又来到北京。他带着他的学生向首都的名家求教,自己也在不断地思考,投入新的创作。
因为段江华在军营里长大,在湖湘文化的氛围中求学,在具有深厚华厦文化的京城完成他的大学生涯,所以他对人生的理解不一样。他九十年代的作品一个突出印象就是深邃而凝重,跟整个九十年代的创作风气形成了鲜明的反差。他不玩世,与他的父辈和两个忧国忧民的导师詹建俊和朱乃正一样,有强烈的社会责任感。他画的建筑,不朽是他在所有作品中表达的共同主题。他把他的展览定名为《天空》。在他的世界里,唯天空是真理、唯天空是自由、唯天空不朽。真理、自由、不朽,还有思考,这些都是他的艺术追求。他说,一个艺术家首先是一个公民,作为公民,就要遵纪守法,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而我们进行艺术创作,就不能受约束,要天马行空,要大胆创新。这不矛盾,无论是做人,还是作画,都是一个目标,让生活更有质量,让社会更加文明,让人生不断美丽。
因为段江华在少年时代就潜移默化的文化记忆和英雄情结,使他对历史的感悟由远而近,从而由原来持一种远距离的表现变成了当下近距离的思索。作品由久远的历史内容转到了近现代的革命题材。一些带有强烈意识形态色彩的建筑物,成了他这一时期绘画的主体,而且均被他赋予了暮色苍茫的纪念碑意向。他的创作紧紧地扣住了历史的重心,艺术手法和表现内容高度的统一,呈现出浓浓的正能量,因而他的作品多次获奖。继《王·后2号》获全国油画展金奖后,《国殇·文夕大火》又获湖南重大历史题材金奖,《重现的辉煌》获全国油画展优秀作品奖。
酒胆和诚意
2006年,段江华带着学生到贵州一个偏僻的县城上写生课。那是个少数民族同胞的聚居地,山清水秀,风景如画,交通不便,民风淳朴。
这一天,段江华带学生写生后回招待所,准备洗澡休息,一个当地人找到他说,他的学生和当地老乡吵起来了。段江华带学生来到这里,就向学生交代了要注意尊重当地老乡和少数民族的风俗习惯,怎么还有学生和老乡吵架?一了解,原来是学生们上完写生课后,三五人一伙去老乡开的特色餐馆吃饭。学生小何和几个同学吃完饭结账,数目的多少与老乡产生了分歧。双方争执不下,最后,还是按老板说的数目付了账。小何觉得吃了亏,临走时睹气地对老乡甩过去一句话:“多付的钱,给你们家买棺材吧!”
这句气话,激怒了老乡,双方争吵起来,又一传十,十传百,老乡知道这件事后,都认为小何没教养。学生一句诅咒人的气话,不仅败坏了名声,也破坏了和老乡的关系。段江华没想到他的学生说出这样伤人的话。他把小何批评了一顿,说:“如果在家,这是父母没教好,现在是老师带你来写生,这是老师的责任。”
小何这才认识到错误的严重性,愧疚地说:“老师,我错了。”
段江华向当地老乡打听了这个少数民族的习俗,到商店买了两瓶白酒和一包糖,带着小何和那几个学生来到老乡家。一进门,段江华便向老乡打着拱手,说:“老乡,对不起,我的学生无知,说了不该说的话。我现在带他们来给您赔礼道歉了!”
老乡一看段江华言语诚恳,小何同学也是满脸愧疚之色,板着的脸舒展开了,笑着说:“没关系,他还是孩子嘛!”不再说话,接过酒,把酒瓶盖打开,递给段江华一瓶,自己拿一瓶,仰着脖子把酒“咕咕噜噜”地往嘴里倒。好像那不是白酒,而是一瓶矿泉水。
段江华惊住了,在场的学生都惊住了。那可是六十度的白酒,一瓶一斤,就这么灌下去,灌白开水还呛喉咙啊!
老乡的那瓶酒倒进肚子里三分之一了。他一边往肚子里灌,一边斜着眼看段江华。段江华拿着酒瓶,知道老乡在接受他们的道歉,能不能冰释前嫌,就看他有没有诚意喝了这瓶白酒。可段江华不会喝酒,他还有高血压。但在豪怀畅饮的老乡面前他不能不喝。他必须要表现出他的诚意。豁出去了!他学老乡的样子抓着酒瓶往嘴里灌。那六十度的白酒灌下去烧喉咙,片刻肠胃也是火辣辣的烧。段江华还是不停地灌。嘴里不停地灌着酒,眼睛里两行热泪唰唰地流了出来。
从老乡的饭馆出来,几个学生还忘不了刚才惊惶的情景,说:“老师,你真有酒胆,敢和老乡这样拼酒。”段江华说:“你们错了,我这个当老师的应该负责。我那不是酒胆,是面对老乡的宽宏大量承担责任的诚意。”
小何和他的同学感到深深的愧疚和惶怵。
那以后,段江华更觉得教师应该把育人放在首位,艺术家也应该把做人放在首位。教师没有好品格培养不出好学生,艺术家没有好品格创作不出有品位的好作品。段江华说,我在家,父亲这样教导我,我就读于中央美术学院,导师詹建俊和朱乃正也是告诉我们,学画画,先要学好做人。
老师和慈父
十五年前,一个穿着寒酸的农村男孩要跟段江华学画画。这个男孩叫于轶文,家里给他凑了一千元学费来长沙求学。他在学校转了一圈,最后决定要跟段江华。他说,他选择段老师,是因为看到段老师画的那张让他佩服至极的《大卫》素描像。
要交学费了,于轶文小心翼翼地从包里掏出一千块钱。段江华一看于轶文寒酸的穿着,满是愧赧的脸色,估计他家里经济拮据,马上宽慰他说:“没事,你先画着呗。”
一千块钱在长沙,别说是学费,就连一个学期最基本的生活住宿都无法解决。于轶文在段江华画室画了两年,从没听段江华向他提过交学费的事。
学生都喜欢找段江华做老师,不仅因为段江华在油画界的名气,还因为他待学生的真诚。段江华收学生看学生的作品,也看学生的人品。而这两方面比较优秀的大多是家庭经济困难的学生。段江华即使免了于轶文他们的学费,于轶文他们还要为住宿费和生活费发愁。段江华知道后,干脆腾出一间房子,给于轶文和他的同学做宿舍,让于轶文和他的同学有了安身之所,并省了住宿的开支。
那年冬天的一天,长沙异常的冷。段江华走进画室,发现一向勤奋的于轶文没来,询问同学后才知于轶文为了省钱买画材,没舍得去买件厚衣服。现在天气太冷气温骤降,于轶文手指冻僵了,画不得画了。
段江华马上到宿舍去看于轶文。于轶文因衣衫单薄,正蜷缩在被子里取暖,见段江华来了,马上从床上坐起来,羞愧得手足无措。段江华忙走上前,握着于轶文的手,感觉到他的手指冰凉冰凉。他不由一阵心酸,紧紧地握着于轶文的手说:“别想太多,好好暖和暖和。”
当天下午,天气仍然寒冷,于轶文手指仍然冻得僵硬,看着同学们一个个去了画室,他犹豫着,是去画画还是继续窝在被子里呢?去画画,可手指冻得僵硬,拿画笔都拿不稳,怎么画啊?不去,继续窝在被子里取暖,可怎么对得住段老师?
于轶文正犹豫不决,段江华进来了。
段江华拿着一件崭新厚实的冬衣来到他面前,和蔼可亲地说:“来,穿上就暖和了。”
于轶文十分感动,穿上大衣,全身顿时暖洋洋的。他一边扣着衣服,一边泪水就唰唰地流了出来。
段江华拍着他的肩说:“别想太多,好好画画吧!”
于轶文准备考美院,却没钱,当他心灰意冷想放弃,段江华掏出800块钱给他。那时的这钱对一个学生来说,无异于一笔巨款。
于轶文如愿考上中央美院,终于成就了他的艺术梦想,读完研究生,现在是湖北美术学院油画系的一名教师。每当他和人说起段江华,总有一句话:“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这样的事在好几个同学身上也发生过。也是冬天,特别冷,郑敏没来上课。段江华知道郑敏家里经济困难,曾悲观得想放弃绘画艺术。段江华找到宿舍,见郑敏衣着单薄赖在被窝里取暖,慈父般安慰郑敏,并给他买了军大衣和棉鞋。郑敏感动地说,老师如此待我,我若完不成学业,无脸见老师了。现在,郑敏如愿以偿在广州美院从事雕塑艺术教学。郑敏一和同学说起这段往事,便忍不住热泪盈眶。
萧彬曾四次高考落榜,在段江华指导下考上中央美院,现今已是全国知名的青年艺术家。
父母双亡孤苦伶仃的石富,觉得段江华的画室就是他温暖家。他不负段江华期望,考上清华美院硕士研究生,毕业后在西南大学任教。
执教二十多年,段江华指导帮助过的贫困学生太多太多。
张钊浩第一次见到段江华,是在湖南师大美术学院的一间画室里。那时候张钊浩刚进大学,因为画画风格与众不同,得不到老师和同学们的认可,因而感到自卑和失落,感到迷茫,不知该怎么画下去。
这天上练习课,张钊浩对着眼前的画布皱着眉,不知如何下笔。段江华来到画室,似乎不经意地在每个学生的后面看了看,然后在张钊浩身后看了很久,发现张剑浩的油画画得薄,却握着笔迟疑不决的神态,鼓励他说:“你的感觉非常好。我给你介绍一位画家,叫阿利卡。你好好研究一下他的作品。”
这突如其来的肯定和指导,有如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张钊浩顿时振作起来。他马上找来阿利卡的作品与介绍,知道阿维格多·阿利卡是以色列当代最重要的艺术家。阿利卡初期画作为抽象画,后转向了写实艺术。1965年,阿利卡在卢浮宫看卡拉瓦乔画展时,一种深刻的危机感油然而生,他意识到“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从绘画到绘画,没有将绘画行为与观看事实联系起来。”
既然所画的一切都可以读解成某物,回溯到现实的世界,为何不直接去画现实事物呢?于是阿利卡迅速从抽象画转向了写实艺术。他的作品内容全部来自日常生活,他相信任何一件微小的事情都可能具有意义。他认为开始作画就要直接进入状态,一幅画必须一次完成,绝不允许拖到第二天,太长的时间会使手和眼的母题丧失殆尽。张钊浩发现阿利卡最有名的肖像画《玛丽亚.凯瑟琳》画面也涂得很薄,有种逸笔草草的感觉,其间透露出一种纯真自然的效果。原来薄同样可以丰富地表现。阿利卡的作品虽然画得薄,调色板简单通常只有四种颜色,但同样可以感受到古典绘画的痕迹。例如油画《羞涩》,被称为20世纪绘画中最有感触性的裸体,它有着一种纪念碑式的性感与忧伤。这使得他的绘画具有某种程度上的永恒感,而这一点正是他改为从事写实绘画追求的目的,这也确立了他在西方当代艺术史上的不可替代的地位。
张钊浩又对照分折了段江华的作品,虽然油彩用得很厚,但与阿利卡一样都是画的现实的世界和事物。老师要他研究阿利卡,原来艺术的手法是多种多样,但作品的内容才是第一的。张钊浩从此不再在油彩的厚薄上纠结,重点是怎样表现好作品的内容。张钊浩找到了方向,半年后,考上了湖南师大段江华的研究生。
段江华在后湖艺术区为研究生申请了一间工作室。在画室指导学生进行艺术创作,常常是一整天,一到吃饭时间,段江华便喊学生们去他家里吃饭。妻子吴涛是北方人,会做炸酱面,段江华会湖南的辣椒炒肉。在餐桌上,段江华夫妇不停地给学生夹菜。他的学生感觉在段江华的家,就像在自己温馨的家。
段江华从小看父亲作画,看父亲练习射击,也看父亲和他的属下在家吃饭喝酒。父母知道那些当兵的年轻人想家,一到节假日,母亲总会做很多的菜,父亲便把那些年轻的军人喊来家里聚餐。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那些年轻人一拨又一拨地走了,家里总是有年轻军人的身影。父亲在他们面前不像首长,开始像个长兄,随着年龄的增长,后来像慈父。段江华成了家以后,他的家就像父亲那时的家一样,一到节假日,妻子吴涛准备很多吃的,到时会有很多的年轻人来吃饭。与父亲那个家不同的是,父亲那时来的是穿军装的军人,而他这里来的都是拿画笔的学生。铁打的校园流水的学生,他在这些学生面前不像教师,倒像个亲爱的长兄,亲密的朋友,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现在是他们敬仰的恩师,心中的慈父。
学生们在他们慈父般的老师身边不仅学到了艺术,也学会了做人。段江华资助寒门学子逾百人,带他们走进艺术的殿堂,带他们捐画义卖,将画作拍卖所得几十万元捐给汶川地震灾区,捐赠画作所得一百万元善款送给农民工子女开办的“百年职校”。
每逢节假日,段江华的学生会从天南海北回到他的工作室小聚,向他们的老师谈艺术创作的体会,谈当年跟他学画的往事。段江华50岁生日时,几十个学生自发组织策划了一次师生联合作品展。段江华看着学生们的作品,高兴地说:“我现在最厉害的作品,最让我骄傲自豪的作品,就是我的学生。”
与欧阳海的同与不同
2015年元宵节前一天,春寒料峭,北风吹在脸上似刀般割人。
因为父亲去世不久,段江华想起今年是一个没有了父亲的年,便叫弟弟全家从怀化来长沙团聚。父亲不在了,再也听不到父亲关切的唠叨了,段江华有什么话要对父亲说,父亲也听不到了。他是兄长,现在,在弟弟面前,他尽量地多给弟弟一些关爱,让弟弟一家在新年中快乐,体验着有哥哥的亲情和温暖。因为明天是元宵节,在后湖画室吃了中饭,段江华带着妻子吴涛准备陪弟弟全家去看花灯。还没动身,来了个画家朋友,他便在画室里请客人喝茶。客人听说段江华要陪弟弟一家去看花灯,忙起身告辞。如果这个客人一走,不来后面的一拨客人,段江华也就陪弟弟一家走了,也就不会遇上后面的事了,巧的是又来了几个画家朋友。段江华叫弟弟一家先去,他陪客人喝杯茶随后就来。
喝了杯茶,客人起身告辞。段江华和妻子吴涛收拾了画厅,准备去看花灯。上了车,出了后湖,还没到湖边,就见前面湖堤上围着一堆人。
“救命啊!救命啊!”一个小学生喊着迎面向他的车跑来。
段江华满脑子还想着这是一次没有父亲的年,想着让怀化来长沙和他团聚的弟弟一家快乐开心。他想没有了父亲还有弟弟,这份骨肉亲情是要好好珍惜。忽见前面有了状况,段江华马上刹车息火,跳下车。
“爷爷,”那个小学生跑到段江华的小车前,挥着小手,“我同学落水了,请爷爷救救她。”
问明前面确实有人落水,段江华马上往失事地点跑。
这时候,也许段江华很自然地想起父亲和陈白一画过的欧阳海。欧阳海有一次回家过年,不就是看见一位小姑娘落入冰冷的水中么。欧阳海跳进水里,冻得上牙磕下牙,不就硬是把小姑娘救上来了么。欧阳海还从失火的屋里救出一个老人,还以生命救下了一列客车。欧阳海推马救列车的瞬间,似乎在潜意识地指挥着他的行动。
四十多年前段江华看到的那幅画和听到的欧阳海救落水女孩的故事,今天竟然让他遇上了,而且都是在寒冷的天气,都是一个七岁女童,都是落入冰冷的水中。
不同的是什么呢?
不同的是欧阳海是个拿枪杆子的军人,段江华是个拿笔杆子的画家;欧阳海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身强力壮,身轻如燕地向女孩落水的地方冲过去,段江华此时年过半百,身宽体胖,脑圆肚圆如一只笨重的石滚子,圆冬瓜,朝女孩落水的地方匆匆忙忙地移过去。
“老公,快跑!快跑!”妻子吴涛就像个指挥官,对段江华跑步的速度不满意,向段江华下达命令。此时的她不认为段江华是她的丈夫,在她眼里段江华此时是一个战士,就如她少年时代在军营里经常看到的战土。是战士就应该冲锋陷阵,前面有险情,战士不冲谁冲!她从小在部队受父亲的那些薰陶此时潜意识地蹦了出来,“还不快点,女童落水久了,就救不活了。快!”
“好!”段江华喘着气满口答应,对妻子的命令是坚决执行,然后又划动着双手,尽快把笨重的身子朝前移动。为了抓紧时间,他一边跑,一边脱着衣服。他把羽绒衣扣子一解,吴涛马上心领神会,伸手帮着脱,并道:“给我。”
后湖画室的年轻画家、段江华的学生肖彬也闻讯跑了过来。他见他的老师在边跑边脱衣服,他像往常一样习惯地跟着老师也解扣子脱衣。他想这么冷的天,怎么能让年过半百的老师下水呢!
“你会水吗?”吴涛问。
“我,我不会。”肖彬忽然想起自己不会游泳。
“你不会脱什么衣?别添乱!”吴涛以命令的口气对肖彬说。
离落水点越来越近。落水的湖堤上有几个小学生,还有几个刚路过的年轻人。他们看着七岁女童落入水中,不一会书包浮了上来,不见头不见脚,只见那只粉红色的书包慢慢地向湖中间漂去。
“快!快点!”妻子吴涛更急了,又命令似地叫着,恨不得段江华此时能像一枝出弓的箭,一发出膛的子弹,飞速跑到女童落水点。
段江华身子很胖,又有高血压,虽然脱了外衣,因为急,在北风中跑得热血沸腾,跑得气喘吁吁。他跑到女童落水的湖堤边,只见那个粉红色的书包不断地漂向湖心,离岸边有十多米远了。
原来,七岁的小学生阳阳和表弟放学后回家,经过岳麓山后湖景区的岳麓渔场,表弟发现湖边漂着一条小鱼。那鱼儿在那么冷的天不怕冷,还在水面上游着,五岁的表弟觉得这鱼特别有趣。而且那小鱼挨着湖堤边游,似乎就是要和表弟来玩的。表弟禁不住,想到湖堤边去捞鱼。湖堤边满是杂草,刚下了雨,草皮又湿又滑。表弟弯腰伸手到水中去捞,不料脚底一滑,“咕咚”,滑入湖里。七岁的姐姐阳阳见状,忙跳下去救。谁知她落脚之处的湖水很深,一嗤溜沉入水里不见人了。待弟弟爬上岸,才见湖中浮出一个粉红色的书包。
段江华跑到落水点,甩掉脱下的衣服,脱了皮鞋,没有半点犹豫,一跃便跳入了湖中。段江华首先感身上没脱完的衣服在不断地吸水,那衣服被水泡湿后,一股冷气直逼全身,冰冷的湖水刺得他直打寒颤。他踩了下水,湖水很深,脚触不到底。湿重且又冰冷的衣服制约着他的动作。可他不能停,必须向湖中那粉红色书包游去。然而他游得很吃力,挥手划水比以往费劲多了。从来没有穿这么多衣服在水里游,从来没有在这么冷的天在水里游,身子又笨又重,划水动作也相当地笨拙。
妻子吴涛在岸边开始还喊:“快!快!”后来她不喊了,接着不由开始在心里担忧起来。她看着段江华因为身子沉重,在冰冷的水中艰难地划着,又不由有些后悔了。刚才一个劲地喊段江华快跑快跑,就没想他有高血压,没想他已五十多岁了,没想他这么胖,在这么冷的水里,这么笨拙,这么费劲,万一有个意外,那不是,那不是,哎呀……
吴涛心痛起她的段江华来了。他还有很多作品没完成哩,他还有很多学生要指导哩,湖南油画界要出新作要走在全国前列还靠他哩,他们还有一个女儿在读书哩……吴涛后悔刚才不该催他。若不催他,他就不会跑这么快,不跑这么快,这湖堤边这么多的年轻人中,说不定会有一个跳下水去。
吴涛看着段江华在水里游得很吃力,有些游不动了,艰难而吃力地划着,心痛得流泪了。
段江华尽管游得艰难,但还是一点点向湖中那个粉红色的书包靠拢,靠拢一步都是那么费劲。段江华是会游泳的,儿时在老家那条宽约三十米的河能一口气游十多个来回。但这次下水的他感觉非常的力不从心。他才想起年岁不饶人了,已经多年没下水了,身子沉沉的,仿佛有个水鬼往水里拖他的手脚,划起水来手脚是那么的笨拙。看着前面粉红色的书包,他不由想起自己的女儿。女儿段芷宜这么大的时候是多么的乖巧呀!女儿二十岁了,在北京读书,元宵节还没过就去上学了。令我牵肠挂肚的女儿,有几天没与她视频便心不安。这个七岁女童的父母此时也在等着她回家哩,我如果眼睁睁地看着她沉入水里,心怎么能得安?妻子吴涛刚才一个劲地喊我快跑快跑,不就是希望我把这个女童救上来么。要是这个女童没救上来,妻子会要埋怨我一辈子。我也会要内疚一辈子。
段江华尽管动作笨拙,尽管速度缓慢,但他把笨拙沉重的身子努力向粉红色的书包靠近。
终于靠近了。段江华一把拽住粉红色的书包,顺着书包把落水女童的头带出来,段江华落水女童的头托出水面,然后返身朝岸边游来。
岸上的人见段江华抓住了落水女童,松了口气,但见段江华向岸边划得吃力,又担心起来。
有人叫了起来:“找根竹竿来。找根竹竿来。”
有人便跑去找竹竿了。
段江华尽力向岸边划来,虽然很慢,但一步步离岸边越来越近。
吴涛看着丈夫游到岸边了,招呼肖彬下堤,站在堤下水浅处接应丈夫。有人找来了一根塑料管,伸到湖里。段江华抓住塑料管,众人忙把段江华拖到浅水区。段江华到了浅水区,肖彬欲去拉段江华上岸,段江华说:“不要管我,快把女孩背上岸。”
肖彬和吴涛把落水女童接上岸。
女童被抱上岸时,脸色已发乌,呼吸也没有了。此时,正在后湖艺术园区的湖南师大美术学院院长朱训德和几位艺术家听到呼救,纷纷扔下画笔,跑湖堤边加入营救。朱训德赶到落水处,见女童已救上岸,忙脱下自己的棉衣将湿漉漉的女童包裹起来。
吴涛摸了摸女童已没有呼吸,忙对肖彬说:“快做人工呼吸。”她在女儿小时候学习过抢救,这时她在一旁向肖彬提示。肖彬根据她的提示,跪在地上,掰开女童的嘴,给她送气。吴涛跪在地上,给女童按压胸口。
这是吴涛第一次将人工呼吸的知识运用于实际,肖彬和她配合默契,两人联手做了大概五六分钟,女童忽然“哇”地吐出许多水,然后哭出声来。
“活了。活过了。”众人惊喜地叫道。
吴涛和肖彬不由得长长松了口气。
段江华爬上了岸,全身滴着冰冷的水,看着妻子吴涛和众人把女童救活了,松了口气,提着湿漉漉的皮鞋和衣服,打着哆嗦回家。
落水女童送到医院,急救的医生说,幸亏抢救及时,做人工呼吸及时,否则,落水女童肯定是救不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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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江华全身哆哆嗦嗦地回到后湖画室,在热水里泡了半天,身上还是透着冷气。妻子吴涛做了一大碗姜汤让他喝下去,身上虽然暖和了,可两只膝盖还是冰凉的,到了晚上睡觉还是冰凉冰凉。
这天下午,弟弟段海华等段江华看花灯,等了许久不见哥哥来。弟弟也是受了父亲的影响,从小就想做一个活雷锋,曾在怀化街头救过一个突发急症的患者。当听说哥哥没来看花灯是下水救人去了,自豪地说:“哥哥有血性,不愧为我的哥哥。”还高兴地点了一桌子菜犒赏哥哥。
段江华的女儿段芷宜在北京电影学院读书,当晚就在微信朋友圈看到爸爸救女童的消息,长沙的同学还发微信告诉她:“芷宜额,你老爸成英雄啦!”段芷宜很自豪爸爸在他人有难时能挺身而出,听说爸爸在冰冷的湖水中浸泡那么久,又心疼得不得了。爸爸已年过五旬,万一留下什么关节炎和风湿症,以后怎么拿画笔画画呀!
段芷宜马上给家里打电话:“爸爸,我为你感到骄傲。”然后又哽咽着说,“爸爸,你要注意保暖,预防风寒入骨啊!”
被救女童出院后,父母带着她来到后湖工作室,叫她给段江华夫妇磕头致谢。
“救命恩人,多亏了你们。如果不是你们及时出手相救,我女儿那还有今天。”女童父母并送上一个厚实的红包表示谢意。
段江华不收红包和谢礼,说:“孩子没事我就很开心了,这比什么礼物都贵重。”
女童妈妈硬将红包塞给段江华。段江华见推辞不了,就将红包塞进女童的口袋,说:“就算伯伯给你的压岁钱。你好好学习,健康成长,伯伯就高兴了。”
那天后,网络上有很多关于段江华的报道以及网民的评议和点赞。现摘录其中几段如下。
林子集:段江华不仅是我老公的高中同学,而且是老公佩服为数不多的人之一。第一次见到他是在他的工作室。那天,他正在工作室里创作,只见他把脏脏的两件蓝灰布在画面上摆来摆去,拿个砌砖的调泥桶子,不知道里面都加了些什么材料,往蓝布上涂抹。他矮矮的个子,灵动的眼睛,憨憨的笑容,麻利的手脚,一副湘西汉子特有的样子。很多人和我说起他救人的事时都很惊愕,而我觉得这对于他是件很自然而然的事情。不信你去读读他的画,都说画如其人嘛。他画的城、墙、碑……会让你肃然起敬:厚重的城墙,空旷的城市,残缺的丰碑会告诉你,他的真性情和人格境界;堆积如山的涂抹,残血般的色彩会把你的视野牵引到生命按捺不住的跳动。画面上古今横贯的天地长线,会带你去追寻生命的心灵天宇;那生命的寂静里有灵魂悲怆的逃逸。近期创作的《桃花》更是他对繁杂喧闹世俗的一个告白书:层层叠叠娇艳的桃花,肆无忌惮地开放,没有做作,没有渲染,只是让美丽的生命单纯完美地展现。艺术品境界的高低取决于艺术家是否具有真性情和境界的高低。一个卑俗浅陋无视生命的人不可能创作出境界高旷的作品。弘一大师的书法清圆高洁,妙韵天成,也正是他人格境界的自然外化。像这样一个艺术家怎会见死不救,怎么能够让生命消逝在他眼前。罗曼·罗兰说,艺术是发扬生命的,死神所在的地方就没有艺术!段江华舍身救溺水孩子确是以生命践行了艺术。
谢华:艺术家的行为,让社会感受到美好:“彩笔欣然画四方,胸怀梦想志高扬。琴心赤胆生豪气,竹节忠魂铸热肠。擎义凭肩何畏险,临危阔步敢承当。柔躯演绎人间爱,自有云霞烁锦章。”
中国楹联学会楹联家:勇救女童自以善行绘大美,爱施学子不徒画艺做良师。
风之殇:雅安地震慈善义捐活动的时候拍卖,我买了段江华的画,很喜欢那种空灵的感觉。想不到段江华心还这么好。看样子那幅画我买值了。
梓色心情:太值得赞了!大冷天,不顾个人安危,救了人,更庆幸的是好人自己安全无损!祝好人及其家人一生平安!
缘之空:我哭了。不是伤心,而是高兴、欣慰。好心人,一万个赞。想想如果不是你们,水中孩子最后的结果就难说了。谢谢你们,好心人!
……
最美画家段江华,最美画家段江华……网易、新浪、新华、凤凰等网站都这么报道点赞。“一个年过半百的画家扑进冰冷的水中抢救女童”,这些网站和网民点赞的这个画面,不就是段江华绘出的一幅人性最美的画卷么!段江华获全国金奖的《王·后·2号》,充满厚重的历史感和沧桑感,是当下具有影响力的最美画卷,也是描绘古代人性最美的画卷。能同时绘出艺术和人生的最美画卷,被网民冠以“最美画家”,自是名副其实,实至名归。
杨华方,中国作协会员、文创一级、中国红研会理事、湖南省作协理事。曾任《湘潭日报》文艺部主任、湘潭市作家协会主席、湖南科技大学硕士生导师。已出版著作7部,被选拍的影视文学剧本有5部60余集。获五个一工程奖、中国广播电视奖、第三届毛泽东文学奖等。
责任编辑张韵波
段江华说:“爸爸,我想考中央美院。”父亲知道中央美院难以考上。段江华说:“我知道难考。这几年我跟十多个老师学画画,他们都讲到中央美院的油画老师詹建俊、靳尚谊、朱乃正,说他们三个的油画可厉害了。我如果考上了中央美院,就可以跟他们学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