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十三章)
2016-11-21黑龙江贾文华
黑龙江 贾文华
星(十三章)
黑龙江 贾文华
城市之巅
在我眼中,彩虹桥上那弯顶弧,是一座城市的巅峰。除了,偶尔落在它肩上的小鸟,以及走累了歇歇脚的云朵。
谁能说清,它和天空,有着怎样的交融。
那天正午,我从火车站往老街基步行。猛一抬头,蔚蓝,就坐在它的圆弧之上,像一座没有门牌号的教堂。
我的眼眶湿了,泪水摇晃一片清澈的无疆。
老 高
当他背着三岁的脑瘫儿子,叩问天下医术时,天,就已经在他头顶了。
就连西边那片云彩,他都想扯下来看看:“这个世界,到底还有没有一剂偏方?”天,就已经在他头顶了。
他,身高一米八零,却将自己矮成一株中草药,这些年,一直在儿子的病痛中煎熬。
他姓高,在我心目中,配得上这个姓氏。
原 始
这些夜色,是从地心升上来的,慢慢覆盖整座城市。
乌鸦,或者鹰的舞步,不涂这样的颜料。
罐笼载着光的钻头,把着夜的扶手,相继攀高。
五月一个傍晚,五指山上空,形形色色的龙风筝,驮着溜溜彩灯,想学星的样子,固定。
微风,将它们的长须吹出一行波浪,让我刚要成形的遐想,又回到地心那缕光。
细鳞河,你的水
本可以比拟,一款镶金边的风;本应当形容,一季高富帅的雨。如果挥挥右手,光,都会从指缝间,倾成瀑布群。
可你,偏要向世界,放出珍珠蜜。
你是怎样说服的这些,非得从三江的血液中跑出来的奇异的水滴,它们集体狂奔,直到,霸道地席卷了一片最北的土地。
见面礼
如果有一天,这里遍地都是小草,我宁可不迈步。
刚来那天,大风正从宝泉岭方向吹来,空气中弥漫着丝丝稻谷的清香。
齐刷刷的小草,在道路两旁,不约而同伏下腰身,像是猫咪们的绒毛,在我脚边撒娇。
陌生的城市,这样的迎宾礼,让我一见如故。
我小心翼翼行走,生怕碰疼她们的筋骨;头发回敬似地飘着,借着异域浩荡的大风。
角 色
巅峰,每晚都擎起一颗星,模仿佩戴头灯的那位矿工。
执 着
我把蚂蚁的奔跑,叫做间接的飞翔。
在桶子沟,这些小生灵,围着一棵大树抖翅膀。
它们梗着脖往木屑里钻,它们绷着腰扛起木屑包。仿佛三根简易的线条,承载云的包袱。
千次往返一个地点,万回重复一个路线。只为久违的背,有朝一日轻如飞。
要想擎起最高的天,得先作最矮的搬运工。
矿山画家
你的画笔,堪称彩云之上那束光。
而你,却把浸墨的那端,伸向底层。
你用逆向思维,描绘沉下去的星空。
你说,超然于巅峰的灵魂,往往俯得愈低。
你听惯了胶靴趟过流水,将乌黑的身体,一个个移向银币般圆圆天窗的剪辑。
你听惯了耳畔回荡的形形色色的喘息,像是从黑夜里返回的故乡的云。
你看惯了洁白的雪地,一群升井的背影,如何都不肯在月光下躬身。
你揣摩着,如何用骨头里的盐份,勾勒太阳石的神韵。
若干年后,我想从你的油彩中,取出那块煤。我想知道,你是怎样把火焰和时间关里头的。
拾道钉的人
在你心目中,八百米深处的铁轨就是这座矿山的底盘;好比一个人,脚板,是他对于大地的支撑。
于是,每天你都奔波在千尺巷道,去拾那些被遗弃的道钉。
数十载,究竟回收过多少这样的铁条,你根本记不清;但是每根道钉都不会忘怀,被搁进口袋那瞬间的暖流——除了那一刻化身铁水的沸腾,就是眼下被血肉之躯攥在手的心痛。
星
大地深处那位矿工,为什么会无所畏惧地行走?
即使,额头上的灯光消失,也敢在骤然来袭的漆黑面前,站成一盏光明。
因为,你在高处给予启蒙——
永远闪烁的不是身体之城,是地老天荒的灵魂的水晶。
落 日
从老街基通往天水湖方向,我看见半枚落日,正挂在大厦一角,缓缓沉落。
那浑圆的线条,和我早晨看到的一个弧(转
度。那金黄的颜色,比早晨那颗还浓;尤其,它竭力发出的光芒,不仅想镀亮群山,更想给这片即将笼罩星光的土地,以崭新的启迪。
一种事物消逝,一个希望诞生。
驻 守
就连男人的脚步,也在选择退缩。有人唯恐在这座空巢般庞大的机器面前,身体像生锈的螺丝钉,再不脱落,有可能僵固。
铁锤、钢锭及晃来晃去的天车,从没想过掉队。就是沉默,也是在回忆昔日沸腾的钢水和红五月不老的赞歌。
当沉沉的结集号,带着使命的抉择,划过空旷的厂区。诺大的车间,只有十对雄性的脚印,守着这些相濡以沫的钢铁。
此刻,惶惑的人们也许忽略了,一棵小树,一棵女性的小树,正从车间一角探出腰身。泛白的工作服,多像春天里蓬勃的花束。
听吧,那曲欢快的车床的旋律,像被早春遗忘的情歌——以最甜的歌喉,暖着结冰的残雪。
在岭北
你知道那儿的雪为什么那么白吗?诗人说,煤,衬的。
你知道那儿的天为什么那么蓝吗?诗人说,雪,衬的。
如果黑煤,冷不丁覆一场白雪,你的心,会疼吗?
如果白雪,蓦地罩一片晴空,你的眼,会湿润吗?
在岭北,一片雪,暖着一层煤——
天空,愈加湛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