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诗意的乡村(十章)
2016-11-21安徽
安徽 司 舜
我的诗意的乡村(十章)
安徽 司 舜
“一抹阳光照在母亲苍老的面容,在银发上止住了血红。”——题记
芒 种
是阳光恰到好处的时候,也是风愿意献身的时候。
一粒种子也到了最好的年龄,一株嘉禾出落成最好的身段。
旷野似乎越来越慈祥,你看:刚出生的螳螂并不羞怯,它在向上用力,接住一朵慢悠悠的绿意。
我先是向前走着看着这一切,偶尔回一下头,我根本就没想到,我刚看过的地方。颜色一下子变得更深、更多,也更丰富。
俯 身
四周慢慢升腾起一种热气。
那些叶片懂事似的张开耳朵,出乎意外地安静。
我俯下身子,听到土壤发出好听的声音。无意间我的手碰到一颗尚未成熟的果子,像碰到哪个小女孩刚刚发育的乳房,暖乎乎的颤微微的。
一支青草探出一截手臂,它肯定以为我是一棵庄稼,差点缠满我伸出的手。
有很多悄悄话,要俯身才能听见,听见就会痴迷。
听见心头就痒痒的舒服、美妙。
池 塘
池塘是乡村最闪亮的明眸。
它看蓝天是仰着身子,看村庄的倒影是侧着身子,看浣衣的声音还有淘米的声音是转过身子。
水一天天漫起来,快要溢出塘埂了。
禾苗欢呼起来,内心温暖幸福的禾苗,表情异常夸张和欣喜。
惹起池塘里的涟漪开始相思,一朵一朵恋爱的涟漪,跳跃、旋转,它从来没想过要与这池塘分手,只会与之相依为命。
一只飞鸟溅起涟漪,带上翅膀,扇动得那么甜蜜,谁也会不知道它为何那样急切而盲目、兴奋而陶醉。
禾 苗
禾苗一天一个样,像正在长个的孩子,让我有些措手不及。
是谁打动了禾苗?或者禾苗打动了谁?我不知道。
我知道的是:禾苗总是喜欢把大地也喜欢的复制一遍、重做一遍。
它们的耳边一定有谁在叫它们快点,叫它们探出身子,叫它们不必羞涩,叫它们往身旁的阳光上贴近。
土地越来越滚烫,禾苗甚至不知道谁一直在看着它,谁对这样的成长有着万分的温柔。
在它拔节的时候,它的前后左右有很多悄悄的、鼓胀的心也在生长。
田 埂
爱上田埂是必然的。在乡村,田埂是最闪亮的琴弦。每年的三月它最窈窕的时候,一弯犁铧被它磨得雪白。
和犁铧一样白的还有被风吹醉的阳光。
春天一个劲生长,小径就一个劲延伸,切开大地的愿望。
大地一个劲喘息。
一些叶子冒出来了,汹涌的样子,似乎要将季节撑开。
田埂,展开自己,再次放出那些饱满的音符。
墒 垄
禾苗已经很高了,高过膝盖了。
我看到一个人蹲在墒垄,在这些禾苗的面前反反复复地看、仔仔细细地看、痴痴迷迷地看。
他在看什么呢?他看了那么久。
他是想找出什么来呢?他到底要找什么呢?
他的身子那么健壮、高大。可他为何放那么低,故意放那么低。
他的神态那么专注,因为此刻他的心异乎寻常的丰富。
看,他起身之后,那些墒垄是多么心甘情愿地躺着,做着慢慢怀有身孕的墒垄。
庄 稼
所有的话语都被阳光叫去,它喊什么庄稼就答应什么。
风从夜里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擦燃自己。
天空高得只能仰望,她抽出云朵的棉絮、飞鸟锃亮的翅膀,它让大地观摩这辽阔的演出。
庄稼一层层垫在脚下,一层层滚动、燃烧。
这一点就燃的夏日,我和母亲在堂屋坐着,户外是养育我的那口池塘,此刻,也像着了火。
它已开始干涸,开始把明年的事、后来的事都准备好了,像母亲越来越深陷的眼神。
这时,我看见:一抹阳光照在母亲苍老的面容,在银发上止住了血红。
堂 屋
多少次回到家来,我的左边是给母亲置办的黑漆漆的棺木,右边是裱好的她的瓷烤的肖像。我在中间的小木凳上,斑驳的墙前,藏起所有的话语。
我注意到:母亲曾经火热的身体开始冷却,已经风烛残年了,但她看我的眼神却是一团火焰,明亮、灿烂、慈爱……
对于母亲,任何表达敬意的语言尽量少用,不用最好。就像这堂屋里进进出出的风和阳光。
堂屋里堆满母亲的过往和现在。在邻居眼里,每个细小事情的发生都饱含着爱。
在我的眼里,并不只是爱。
风
很多次,风不知送来什么。
每次母亲都是小心翼翼侧过风,一手捂火苗,一手端油灯,从我的睡眠里去到灶房。
我明白母亲的动静为何那么小,她从来不敢用力,擦这个夜晚。
大片的风,猛吹窗棂的时候,母亲就比风声更大,她要压过它的凄厉,一直到我的鼾声大过这风。风,就越来越小,小过母亲手里的针尖。小过这忽明忽暗的灯盏。
农 具
农具都被母亲收起来放在阁楼上了,曾经是它们很好地代替母亲把一切都倾诉给了田野。
农具的一生只干一件事,整日整夜的把念想浸泡在农事上。
棉苗那么小,豆苗那么小,或者麦子熟了、油菜熟了,农具的动作不一样,但心情一样,都是如流水般涌动着收获的心潮。
我看到一把镰,已经锈蚀,我想到它曾经翻动着的兴奋的身子,弯弯的样子,是它一次又一次、一年又一年让母亲的心颤动着。不知疲倦的母亲,疲惫的身躯也如拉满的弓,眼里饱含光芒。
村庄一如既往还是白云浮动下的安静,母亲已经拿不动这些天天握在手上的农具了,现在它们空着,虽然不与季节追逐,但它们每时每刻都与丰收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