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心·乡土情——当代赣剧名家陈俐舞台艺术创作论
2016-11-21沈鲁王杰祥
■沈鲁 王杰祥
女人心·乡土情——当代赣剧名家陈俐舞台艺术创作论
■沈鲁王杰祥
岁月仿佛无声,赣剧名家陈俐已经带着她的舞台艺术主题演绎出了跨越20余年的精神变奏。20余年的舞台风韵,穿越古今,历久弥新,这位戏曲表演艺术家依然深情地眷恋着赣鄱红土地苍凉而多情的怀抱。她携着《盗仙草》初临舞台,让人们感受到了“白素贞”的真情与温婉;第二届中国戏剧节上,她又将《书馆夜读》中那个女扮男装、文静善思、学养有素的祝英台演绎得栩栩如生;她细说着《窦娥冤》里现实的腐朽与残酷、命运的悲戚与无常,又呓语着《临川四梦》里的奇缘异境,照彻着前世今生的“鬼、侠、仙、佛”。20余年来,陈俐用她在戏曲舞台上的恨海情天,悲欣交集,尽情蒸馏着这方乡土,使赣鄱戏曲艺术得以在中国戏曲艺苑中保有一席之地,并且不断“走出去”,从“赣文化”的溪流中不断向中华文明的海洋汇聚,又喧腾着洒落在欧洲的艺术殿堂,向世界展示着东方赣剧的艺术魅力。
可以说陈俐的舞台表演以一种多情细腻的酣畅与含蓄,用心灵回应了红土地的无限风情与无尽才情所给予这位赣地女儿的艺术滋养与升腾,她的那颗挚爱赣剧艺术的心灵回避着时代的喧嚣和世俗的喧哗,20余年风雨不改,艰难跋涉,始终坚定着踏着足下每一个铿锵的步履,在赣剧舞台艺术寂寞的新征途中她一直不停地用情在演,不停地用心在唱,那些仿佛失落于时光烟尘之中的声腔雅韵,都一一鲜活地浮现于人们的眼前,灵动地徘徊着,如泣如诉,萦绕于耳,不绝如缕。我们似乎能够感受到这里有一个满怀拳拳之心,醉心于赣剧舞台艺术的女性,那份对戏曲炽热的情感,那份对往昔岁月的怀想,那种对失落之梦的追寻,那种对人生悲欢的忆念,那份对人情源流的泣诉。
对于陈俐,一个赣剧舞台上跳跃的艺术精灵,当你想从理论上对她的舞台艺术创作给予总结和提升的时候,你会发现古典与现代、传统与先锋、历史与现实……总是紧紧缠绕在一起,你试图用几个简单的理论术语和美学概念去概括她的舞台艺术、创作追求与表演艺术风格的时候,常常会感到批评话语的乏力与单薄。然而,我们的理论视线又始终在追寻着她在赣剧艺术作品中某些不变的东西——着力追求的艺术高度、人物性格中的张力之美、人性中善与恶的矛盾冲突、主题的深刻性与永恒性的交织、舞台魅力与故事叙述的结合等等,我们渴望把它们提取并表述出来。然而,对于我们而言,回到陈俐舞台艺术作品的内部,“女人心”、“乡土情”似乎能够成为她在这20多年间的某种鲜明的艺术展演姿态。
一.女人心:性别话语的深情守望
陈俐的舞台艺术创作,一言以蔽之,是典型的“女人演,演女人”。她的舞台艺术形象画廊里,陈列着的都是艺术家用心最多,用力最重的且性格各异的女性人物。而陈俐在舞台上所塑造的每一个角色都代表着中国传统文化中最为深邃的艺术元素,每一个人物都是那么的独特,那么的让人难以咀嚼透辟,因为她所演绎的女性角色已经成为了中国传统戏剧中一个个经典的文化艺术符号。那么可以想见的疑问就会随之而来,为什么陈俐所塑造的女性人物会成为一个个经典的文化艺术符号?为什么大凡被她所演绎的女性角色都那么的令人感动而深刻?我想这是因为一个舞台表演艺术家在塑造任何一个人物形象时都需要以一种既是艺术的,又是理性的;既是主观的,也是客观的方式去爱她所塑造的每一个人物,充分进入到角色的情感与性格世界之中。也正因如此,陈俐所呈现给我们的女性角色似乎让我们回到了历史的“真实场景”中,既看到了书写者的历史语境,又照彻到了现代文明对“女儿们”的当代诠释。或者是由于女性所特有的细腻心理或者是由于陈俐所经历的“理性主义”年代,在她的身上所展现的那种特有的“女儿”情怀,在自身性别的自我认同中,又多了一份对女性角色的深情守望。
对于陈俐而言,她正是通过在赣剧舞台上塑造出一个个或痴或辣或憨或犟的女性人物,透过这些人物大都难逃悲剧命运的宿命般的人生故事寄寓着一个女性艺术家对于生命中的爱与温暖的平静守望。在陈俐的舞台艺术作品背后始终矗立着一个“守望者”的形象,她默然无语又仿佛娓娓道来,她一面关爱着那些不知为何却总要承受人生苦难和命运捉弄的“女儿们”,一面又通过这些“女儿们”诉说着人生的哀怨和希望。通过对陈俐在赣剧艺术舞台上所演绎的经典剧目和人物形象的研究,发现一个有意思的现象,例如在《盗仙草》的“白素贞”,《窦娥冤》里的“窦娥”,《等你一万年》中的“杜鹃”,《青衣》的“筱燕秋”……这些经典的“女儿”形象在陈俐的舞台艺术文本中成为了具有独特寓意的象征。她们自身往往不得不经历着太多的人生波折,她们的人生遭际与精神诉求紧紧纠缠在一起,她们的悲欢离合和命运纠葛常常让“女儿”形象愈加“崇高”。她们的命运遭际何其惨烈,肉体和心灵的挣扎让这柔弱的身躯承受了太多的苦痛和哀伤,尽管命运的不公和艰辛让她们都遭遇到了女性前所未有的极限,然而陈俐用她独特的女性话语将生命图景的萧索演绎的多姿多彩,立体而充实,饱满而生动,她所塑造的“女儿”形象如同古希腊雕塑一般,有着一种“高贵的淳朴,静穆的伟大”。这些“女儿”形象作为世间或平凡或不平凡的女性,天然地怀有一颗敏感丰富的心,内心附着着真切和纯厚的情,故事传奇与现实生活之于她们成了一种馈赠,是历经生活的无常和命运的悲喜之后的一种人生砥砺,欢欣与苦难、顺境与逆境都升华积淀为一颗颗对待世事的“女人心”,也正是在这样的“女人心”中才渐渐升腾起一份对赣剧艺术生命的深情守望。陈俐满怀着一颗拳拳的“女人心”在赣剧舞台艺术的时空中不断幻化出一个个源于古典而又不失现代的“女儿”形象。
也许是一种偶然,也许是一种必然。作为一个在20世纪80年代中期就开始舞台艺术创作的女艺术家,陈俐从一开始就表露出了一种与众不同的艺术立场。从陈俐初期的舞台艺术实践和探索中可以窥探到这样一个暗示,似乎冥冥中在她的舞台艺术生命注定是自我与女性的“同构”,意识与价值的“重叠”,命运与时代的对话,她的艺术立场是不是预设的,而是在特定的时代氛围中,浸润着某种理想主义情怀,接纳了艺术对生命意义的诠释和价值的重构。陈俐在对女性自我意识觉醒的认同中开始了她的艺术实践和艺术探索,以新编赣剧《青衣》为例,该剧是当代赣剧中极为罕见的改编自当代畅销文学作品原著的戏曲作品,主演陈俐创新性地传达出“现代性”意识,而这种意识又极强的打上“女性”特有的性别烙印。“筱燕秋/青衣/嫦娥”的“戏如人生/人生如戏”与“天地并生/万物为一”的精神求索,鲜活而灵动,从小说到舞台戏曲,变化的是精神传达的艺术媒介,不变的是人物形象所负载的“人之为人”的精神状态与“女人之为女人”的人性悲剧。《青衣》的女主人公“筱燕秋”无疑赋予了陈俐更开阔而深邃的舞台表现空间。我们常常说一个舞台艺术家的创作会给予舞台角色以生命力,殊不知这种给予在高端的艺术创作过程里常常是双向的,一个内涵丰富的角色也常常会让创作者喜不自胜,如醉如痴。同样的自幼学艺的戏校经历,一样也不一样的人生变幻,不一样也一样的对于舞台的执着与勤勉,这一切都使得此次新编现代赣剧《青衣》又为陈俐女士的舞台艺术创作贡献了一个独属于“陈俐版筱燕秋”的经典的文艺符号。在梨园行当中,“青衣”是女人中的女人,是女人演女人的极致境界。一个舞台表演艺术家在塑造任何一个人物形象时都需要以一种既是艺术的,又是理性的;既是主观的,也是客观的方式去爱她所塑造的每一个人物,充分进入到角色的情感与性格世界之中。也正因如此,陈俐所饰演的“筱燕秋”似乎让我们回到了历史的“真实场景”中,既看到了创作者的历史语境又照彻到了现代文明对“戏曲青衣”与“女儿情怀”的当代诠释。筱燕秋把在舞台上真正展现嫦娥的传奇作为自己艺术追求的至高境界,也是不可撼动不可侮辱的人生信念。从年少初临舞台上的绝代芳华,到人届中年的那个雪夜独舞的一刻,几十年的“从一而终”与世俗喧嚣的时代氛围之间是那么的紧张与不协调。一个曾度过艺术上的“理想主义”年代的“青衣”与现实生存环境中的这个“女人”,在几十年人生遭际的裹挟下,一步步走向了性格悲剧与命运悲剧的宿命漩涡中,而这种“戏中戏”的美好被撕扯被粉碎的现代伶人故事,又何尝不是一出时代的精神悲剧。陈俐的价值就在于她的“创新”,就在于她将传统的戏剧舞台艺术做了现代性的转化,融入了自我意识的觉醒和艺术价值的判定。这样一来,我们不得不承认这样一个事实:正是由她的“创新”才使得传统赣剧经典在消费主义大行其道,快餐文化成为市场主流的当下社会中得以重新焕发光彩。而这种“创新”谁又能说它不带着极强的女性意识呢,谁又能否定这是一种女性性别意识的艺术实践呢。
这种带有极强性别话语的艺术实践是靠真实的生活气息,真实的人物经历,真实的喜怒哀乐,真实的挫折坎坷来讲述女性们那些真实又无奈的人生境遇。形式上是简单了些,叙述也很朴实,但是你不能否认这些作品在生活质感和主题意蕴上是扎实而丰富的,作品敢于直面生活里种种“形而下”的困顿与窘迫,勇于穿越人生中的急流险滩,她们从痛苦却真实的生活中获得的恰恰是力量和梦想,她们的智慧、勇气和力量早已超越了性别的差异,正是生活的磨砺给了她们守望的信念和超越的胆识。女性具有生命共通性的真切体验,是一种历尽沧桑而无悔的人生境界,一种对人生真相的大胆洞察,这里展现的是情与理的碰撞、人之欲与物之惑的抗衡,在人们,尤其在女人的心田迸发种种律动和骚动。是玉石俱焚的悲憾?是人的自我价值的张扬?是归真返朴的恬静?陈俐的心总是和她所饰演的这些女人们相通相守,表演艺术家与她无限悲悯的人物一道思索着:在世俗喧嚣的年代,我们如何重新面对情感的忠诚和对人生信念的执著,怎样真诚面对自己的心灵?对人文情怀的执著守望,是时代对一切艺术的严肃拷问。陈俐用赣剧艺术在日常的俗性世界里开辟出一块诗意的空间,使得生活中失落了灵魂的现代人得以有稍许栖身之所,这是艺术家和她艺术作品中的人物希图守望的精神家园。
随着当代中国社会转型的加快,在一个多元共生的文化格局里,女性意识更加觉醒,一批女艺术家更加重视书写长久以来被“男性中心”遮蔽了的女性经验,“这种倾向所展示出来的女性视角更多地聚焦于写作者的个人世界之中,尤其是作为女性的个体生命体验之中,是以独特的个人话语来描绘女性的个体生存状态。”强调性别差异,不断提升女性艺术创作者自身对“性别意识” 的理解程度,以更加自信的话语风格同“男性中心”的父权文化体制进行抗争,这是女性“个人化创作”积极的一面。但也无可否认的是,20世纪90年代的女性艺术创作显然有意无意地把对个人情感和欲望的表达视为了写作的终极目的,女性艺术创作成为一种纯粹主观情绪的流程,甚至不惜成为被男性世界“偷窥”的对象。人们不禁要问:“女性艺术创作”应该有的文化价值究竟何在?
陈俐用她的创作实践试图回答这个尖锐的提问。她始终保持着从《牡丹亭》以来的那种自觉的女性意识和强烈的人文主义倾向,及时把握住历史所给予女性的思考和选择的困惑与权力,对历史与现实、人性与情感等各种主题都表达了关切与思考,以积极“守望”的文化姿态参与到当代文化格局的建构中来,自觉承担起一个女性艺术家的社会责任,在一个并不十分乐观的“男性中心语境”中保持着探索真理,勇往直前的人文主义立场,而女性所独有的生命意识与人生经验又使得这种文化行为具有了丰富而鲜明的个性。正是这种“个性”的彰显才使得人文意识和“女性”视角的可贵,才使得“女性艺术创作”更具有自我认同和文化表层中象征意蕴。用一种女性所独有的“守望姿态”对时代情怀和历史内蕴做出“内醒式”的“个人化演绎”或许是陈俐对女性戏剧舞台创作是否有文化价值的最好佐证。
二.乡土情:舞台艺术生命的根
陈俐不单以女性的视角守望人生、人性、人情,她所守望的还有她的“根”。一部多情的“临川四梦”之《牡丹亭》,艺术家用戏曲语言给我们重新构筑起一个她所理解并认同的“因情而死,因爱而生”的古典浪漫主义艺术世界。民俗风物、历史传说构成这部作品中韵味悠长的风景线。陈俐用舞台艺术高度的“假定情境”重新雕刻时光,用艺术挽留住终将随时间的磨洗而逝去的风韵。作品里氤氲着的历史文化气息伴随着人物的喜怒哀乐如同那缠绵又伤感的,润湿你的心境;人物中所镌刻的命运纠葛里所深藏的“形而上”的哲学思索和人文情怀如同悠远而空灵的,滋养你的乡情。这份心境和乡情,恰恰是20余年的舞台艺术实践中所不能舍弃的“情”,无法遗忘的“根”。
无限依恋有了一次真切而浪漫的依归,完成了一次艺术家心灵与这方水土之间神秘的生命链接。没有刻意的安排,只有这方山水与她性灵的舞台艺术的不期而遇,陈俐款款而来的脚步,走入了赣地的山水风情中。同时,一方钟灵毓秀的水土也时刻的滋养着一方倔强成长的艺术生命。陈俐的舞台艺术如清灵渠水一般对这块“物华天宝,人杰地灵”之地的种种神秘而又古朴,传统而又活力四射的民俗事象产生了兴趣。地域民俗,帮助艺术家舒展开想象的翅膀,擦拭出思想的锋芒,在这方山水之间自由的吮吸着艺术的养分,浸润着人文的源流,从而有力地完成着传统赣剧艺术对一方水土的历史与文化的阐释。借助陈俐的舞台艺术阐释,我们既看到了赣地文化绚烂多姿的一面,又感悟到深藏于繁复的民俗事象中的某些阻碍历史发展的陈规陋俗。她的艺术生命如同一面伫立于赣鄱大地的镜子,照彻出了光辉,也呈现出了“软肋”。无疑,陈俐在赣剧舞台上的二十余年奋力与创新,也是见证赣剧艺术在乡土、乡情“变与不变”的时代环境中艰难跋涉的艺术投影。
赣地的风俗民情在艺术家的舞台艺术世界里呈现为一幅幅穿越了时空界限的历史文化图景。那粘满红壤的脚印又叠印着白色土的步履;这红与白的地域,贫瘠里透射出丰华;兴国的山歌还在回响,井冈翠竹依然挺拔飘逸;临川的光耀余韵犹在,滕王的盛世俊才星驰。赣人从生产到生活,从物质到精神,从心灵状态到行为处世,所有形成风俗习惯而世代传承的事象,都构成了赣地特有的民俗。于是,走进陈俐的赣剧艺术世界,扑面而来的是或明丽或阴晦、或张扬或沉滞的民俗世相,无不反映出她的舞台艺术的乡土乡情。我想,她的艺术的根是深深的扎在赣鄱大地之上的,她的脚步迈的铿锵而坚定,豪壮而不失沉稳,这一切都是因为这方山水赐予了她心灵的宁静和沉思,所以无论她走多远都不忘自己来自何方,艺术的灵魂永远不会漂浮、游弋。在陈俐的艺术世界里,民俗事相中从物质层面的特色饮食、民居格局以及各种民间的生产习俗、交易习俗等一直到精神层面的道德礼仪、传统迷信以及各种民间传承的文艺活动、民间工艺等等。陈俐用心灵体验历史中的生活,透过地域文化观照人性的发展,对赣鄱大地寄予艺术的深情守望,进而揭示出赣人的心理素质、审美意识、伦理观念等等是怎样地从正负两面制约着我们的昨天、今天和明天。所以陈俐的艺术生命气象愈发宏大而广阔,艺术主题愈发深刻而富于思索。如果说陈俐的艺术生命是一颗硕壮的香樟而枝繁叶茂,向阳而生的话,那么唯一可以为这种文化景观做出解释的就是因为陈俐的舞台艺术从一开始就深深的扎根于赣鄱大地特有的乡土文化中。所以陈俐的艺术生命之渠清灵如许,只因这赣鄱文化之源活水不断,滋养了这方儿女的艺术性灵。
20世纪是“现代性”观念建构与解构的重要时间段。现代哲学和现代艺术围绕着“现代性”这个命题发生了深刻的变革。随着科技的迅猛发展和物质财富的极大丰富,人们却意外地发现自己已经陷入了无可逃脱的生存困境之中。灵魂并没有因为物质的富足和科学的昌明而获得相应地提升与慰藉,相反,灵魂时常在精神的荒原上孤独地游弋。工业社会乃至后工业社会的种种奇迹与神话,在给了人类一个“现代性”的理想昭示的同时也使我们丧失掉了自身。现代艺术以它的敏感与思辩告别着古典的雍容气质和浪漫情怀,理性的洞察和满蕴着哲理的审美眼光使卡夫卡的“异化”、萨特的“虚无”、马尔克斯的“孤独”、艾略特的“荒诞”成为人类对这个世界的另一种认识与理解,艺术宣告着“现代性”的文化并没有解放人类,人类与生俱来的痛苦感、孤独感和恐惧感依然无法从“现代性”的豪言壮语中获得应该获得的慰藉与温暖。
而对于乡土中国,情况更加复杂。对于这个历史与文化的积累都过于负重的国家而言,20世纪的中国优秀知识分子中的绝大多数都几乎无一例外地对传统文化持有否定的思想态度。殊不知,千年传承的民族传统文化在很多时候恰恰促使着民族生命在艰难困苦中得以磨砺的精神食量,民族文化的语态方式和生存状况是唯一能够见证民族自身磨难和苦痛的记忆法则。东方文化的独特精神特质和人生智慧使我们对人类命运的思索与对生存困境的抗争方式迥异于西方社会。作家往往是接受了自己所委身的那个现实文化环境的影响和制约的,因此,作家自觉承担起了守望“传统”的人文角色,对于被异化的现代文明持有坚定的批判立场。诚然,东方文明同西方文明是隶属于两个不同的文明形态的文明体系,而基于各自文明基础之上的艺术形式和表达话语自然迥异于彼此。乡土社会的群体性结构和宗族型家庭,在文化形态上必然的要求东方文化更多的依赖于乡土根系的发达。而“现代性”的冲击将这种严密的体系松散化,使得人们没有文化的皈依和精神的家园,所以文化荒漠和无信仰的“真空状态”是艺术生命最为可怕的现状。对于本土艺术家而言,更多的将自己的艺术信仰扎根于本土乡情社会或许会让自己在进行艺术实践的时候变得更加踏实、自信而从容。
其实,无论执着现代还是守望传统,对于探讨艺术的生命力问题是没有意义的,因为没有哪一种模式能够确保艺术的常青和舞台生命的永恒。她应该是一种交互式的,补充式的,慰藉式的,而不应是带有“排他性的”,无疑这不符合于文化艺术的“补偿机制”和“包容性原则”。而恰恰在很多知识分子之间存在艺术从属于“现代”与“传统”的派系争论,全然忘去了每一种独特的艺术形式都是根植于一方水土的历史语境、文化背景和人文意蕴,都是由这方水土上的儿女经历生活的砥砺后,用心灵的话语构建出的情感表达和精神旨趣的模式,他们或严肃或诙谐,或明丽或阴晦,全然遵从于人们内心所向往的理想境界和自由法则。有时,“传统”与“现代”并非与乡土之情矛盾,而恰恰是很多人用这种概念性的粗暴界定来割裂艺术与乡土之间的天然根脉联系。
对于陈俐来说,终将逝去的传统既是艺术家安身立命的“根”,也是艺术家在舞台上永远的“梦”。陈俐作品中那些在情感荒原上无法停止漂泊的“女儿们”,在舞台上徘徊于古典与现代的“女儿们”,在人生的波折中不由自主惶惑的“女儿们”不停地重新寻觅开掘捡拾一度丢失的“根”,她们内心深处从未停止过对不经意失落的诗意之“梦”的召唤。当陈俐在20余年的赣剧舞台艺术生命中历经了人生的无限风光与艰险后,转身溘然发现自己未曾远离,或说舞台越来越大可心灵从未漂泊远走,她内心坚定的告诉自己还没有在混乱的世事中迷失掉,没有远离自己一生钟爱的赣剧舞台,没有忘却养育了自己的赣鄱大地和乡土民情。
人创造了环境,环境也改变着人,从陈俐赣剧艺术作品的地域民俗奇观中,我们体验到的还是历史记忆的古朴悲凉、人性变迁的复杂心境。虽然这个高速运转的现代社会正冲淡着传统的印记;虽然在这个大众传媒占据主导地位的时代,信息社会的一体化正瓦解着地域文化的独特性与丰富性,但是传统中所凝结蕴涵着的许多价值诉求却依然是人们长久以来所追求的永恒理想。赣人的伦理思想、人格理想、生存态度、人生智慧都在陈俐的赣剧艺术实践中得到了倡扬。
(作者单位:南昌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