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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二题

2016-11-21刘小革

剑南文学 2016年24期
关键词:西安文字文章

□刘小革

随笔二题

□刘小革

冯小涓与西安的对话

《当代四川散文大观》第五集第二辑《山水行吟》,有40余篇文章。在我看来,都写得不错,毕竟都是作者们在自己的作品中挑选出来的精品。

细细品读这些篇章,于我是一种享受。我仿佛踏着作者们的脚印,去重走他们走过的路,又仿佛追随着他们的心灵,去体验他们的感动。

感动很多,一篇小文难以道尽,就说说最让我震撼的那篇《西安:在时间的波涛之上》吧。作者是冯小涓。

西安,我是去过的,但对它的了解,仅是皮毛而已。而冯小涓给我们展现了西安的骨肉,西安的灵魂。真的,西安是有灵魂的,读了冯小涓的文章,你会毫不怀疑这一点。

这篇散文就是她与西安灵魂的对话。她的灵魂同西安的灵魂是缠绕在一起,难解难分的。如她所说:“那是怎样一种缘分呢?一个城市对一个心灵的滋养,一个心灵对一个城市的依赖。”

冯小涓是用她的心灵去谛听西安的沉重和忧郁;去感受西安催人泪下的苍凉;去品味西安高贵的气质;去触摸西安淳厚的文化,并最终悟出西安的价值:“西安,的确是一个废都,被废弃才会追问超越废弃的价值——谁说人类的历史不是废弃的昨天,谁说肉体生命的历程不是最终被废弃的过程?关注这种废弃,才能找到恒常,这是西安的使命,是废都挺立的意义,是忧郁的西安最可宝贵的价值。”

许多女性作家的文字都很美,很柔软,如花,如水。

冯小涓的文字也很美,但不是那种粉色的柔软的美,在她这篇文章中,你是绝对闻不到一点脂粉气的,你甚至不可能从文字看出她是一位女作家。她的文字,是一种大家风范的美,是一种厚重的文学美,几乎达到无可挑剔的境界。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当然,一篇好文章绝不仅仅因了她的文字美,更重要的是通过文字将作者的思想酣畅淋漓地表现出来。

尽管只读了冯小涓的这一篇文章,但我确认已能从中看到冯小涓个人生活的积淀,她对人生的理解,她的思想境界,她的生活情趣。

因为她并没有躲藏在文字后面,而是落落大方地站在那里,遵从内心的呼唤,凭借丰富的积累,用文字流畅地将内心深处的独特精神直接地呈现给了我们。

她怀着一颗文化人敏锐感性的心,抒发对西安文化的敬重以及对敬重文化的陕西人的热爱,那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的流淌着热血的敬重和爱。

她说曾偶遇一个西安老先生,他们在谈到川籍画家石鲁文革中遭遇的不公时,老先生竟然泣不成声,老泪纵横。这使她十分感叹:“普通西安人的良心啊,是护着他们心中的作家、画家,而不是向着权势者和有钱人的!”在冯小涓眼中,“文化人和热爱文化的陕西人就像麦子与大地,星星与天空的关系,西安注定是要长出作家和画家,这是这个特殊城市的宿命,也是缪斯对西安的慷慨馈赠。”读着这样的文字,我的眼眶不觉盈满泪水。

我感觉,冯小涓就是那样的麦子,沉甸甸的。而不像有的女作家,只是酒吧空间飘浮的令人迷茫的和有些暧昧的气息。

因为喜欢冯小涓这篇文章,我向文友打听其人,有一位文友认识她。他说冯小涓说过:我要求不是很高,我觉得想写的就认真地写一篇,老老实实地一句一段一篇地写好,一生能有几篇出彩的散文就不错了。

这篇《西安:在时间的波涛之上》,能称得上她认为出彩的篇章吧!

搁下笔,我想,下次去书店我一定要找找有没有她的书,很想读啊!

黄亚洲与母亲的叮嘱

读过许多书写母亲的文字,一次又一次被伟大的母爱所感动。而黄亚洲的《母亲的叮嘱,并不是呓语》带给我的并不只是母爱的感动。我看见一把锋利的剑,划破了母亲那颗慈爱的心,一滴一滴的鲜血往下淌,那淌血的爱,是特定的历史背景下母爱的悲哀!

此时,作者母亲那颗慈爱的心,已经站在生命的尾端,已经只能微弱地跳动,却依然在哧哧淌血。我的心也流出了鲜血,阵阵刺痛,眼泪夺眶而出。

透过朦胧泪帘,眼前浮现出那个时代的许多母亲。母亲们的年轻时代,在一种看不见摸不着,却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恐怖中一天天艰难度日。虽然后来过上了轻松的日子,可到了她们的暮年,记忆的大潮退去之后,早年经历的那种恐怖,却像毒蝎一样更加顽强地钻出来,咬噬她们苍老的心。

如作者的母亲,患老年痴呆病之后,许多过去的事她记不起,正在发生的事她也弄不明白,日常生活中,为了想弄清事情,她往往“睁大眼,拼命思考,思考得看了叫人心疼。”

孝顺的作者和妹妹们想了许多办法帮助母亲用脑,想减缓母亲病情的发展。有一天,正巧在播放的一部民国时代背景的电视剧,作者对母亲说,妈妈你看,中华民国!他是想用剧中的场景和那些女人身上的漂亮旗袍唤起母亲对曾经有过的学生生活的记忆,因为那是母亲过去最爱回忆的美好时光。

哪知母亲的“脸容一下子浮上了可怖的神色,并且神色越来越严肃。”口中吐出:“不要说中华民国,……别乱说。反右运动……”作者看到母亲害怕的神情,赶紧说,对对,反右很凶的。母亲却更紧张:你不能说反右很凶。

作者又赶紧说,妈,这些话,我只在家里说说,外面不说的,到外面,多说党好。

母亲严肃的神色才慢慢缓解。

母亲何故如此惊恐?

原来,在当年反右运动中,作者的父亲,一位勤勉的建筑工程技术员,因了所谓“七句右倾言论”就被降职降薪。而且直到1972年作者入党时,还要向组织反复表态与父亲当时的右倾言论划清界线。

到底是什么话引来如此严重的后果呢?其实最“右倾”的一句话只是父亲给科室党员科长提了意见,说:“做事情不能想到哪里就做到哪里,要有一盘棋思想。”难道这样的话就是反党?就是“右倾”?在今天看来如此不可思议,但在那个时代作者父亲却因此获罪,戴上了一顶“未戴帽子的右派”的帽子。父亲头上这顶帽子,“一辈子给自己和子女带来心理上的阴影、政治上的障碍。”而作者的母亲,也被这顶帽子压迫着,战战兢兢过了几十年。

这样的恐惧像毒瘤,在母亲心里长了根,以至在作者父亲离世已经十五年后的今天,也拔不出来。在母亲日渐糊涂的白茫茫的脑海里永远铭刻着父亲被打成“未戴帽子的右派”和十年浩劫中又被打成现行反革命的屈辱的身影。

虽然《母亲的叮嘱,并不是呓语》只是一篇短文,但也融入了作者精湛的艺术手法。他在文章的前部细致描述母亲日常的迷糊:出现幻觉、认人困难、说话艰难。特别是脑子糊涂,让作者吃并不存在的人参,闹不清作者已退休而担心他丢了谋生的饭碗等不清醒行为。而这些糊涂,正好反衬出了母亲对儿子深切的疼爱。也更加反衬出母亲对“反右”运动刻骨铭心的记忆和母亲在那几十年中遭受的精神煎熬!

这样的精神煎熬,是那个年代母亲们共同的磨难。作者写自己的母亲,却又写出了那个年代千万个母亲。我认识许多母亲,有丈夫跑出去参加革命,妻子留在老家却一辈子背上地主婆恶名,终被丈夫遗弃,还继续敬奉公婆,为丈夫养育儿女的母亲;有一位原本是部队医院里的先进工作者,并有着中尉军衔的医生,只因在十年浩劫中,不愿意与蒙受冤屈被打成反革命的丈夫离婚而被开除军籍、党籍,遣返回老家,带着两个儿子艰难度日的母亲;有一位原本是烈士遗孀,一夜间被打成叛徒老婆,从“人民代表”变成养猪妇,依然忍辱偷生,只为等待还给丈夫清白和不忍孩子成为孤儿的母亲……

作者在文章结尾画龙点睛:母亲的叮嘱“句句真理,乃人民情绪最准确的记录,可以不入病历,而是入史。如果要入病历,也是入新中国的病历。”

是的,那时,我们祖国母亲病了!

今天,祖国母亲恢复了健康,我们多么希望,祖国母亲永远健康!

后记:我在《中国散文家》创刊号上无意中读到黄亚洲的《母亲的叮嘱,并不是呓语》,中心产生强烈共鸣,一口所写成上面这篇短文。停笔后感觉作者名似乎在哪见过,上网查询,才知是电视剧《邓小平》的编剧。原来是大作家呀?

我寻思,一个小读者评说大作家文章似乎不妥,但转念一想,谈谈这篇文章对自己心灵的触动,应该还是可以吧。甚至还有一个奢望,要是黄亚洲能读到我这篇小文章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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