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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谈苏童小说《碧奴》的局限性

2016-11-20潘如梦

艺术科技 2016年7期

潘如梦

摘 要:苏童小说《碧奴》是对民间传说“孟姜女哭长城”的重述,也是作家模拟民间想象力的一次文学实践。本文重在论述小说《碧奴》在重述“孟姜女传说”过程中所存在的问题。

关键词:《碧奴》;孟姜女传说;重述

“孟姜女哭长城”是中国古代四大民间传说之一。所谓民间传说是指“老百姓用口头语言描述自己的生活、讲述自己的故事、叙述自己的历史、表述自己的愿望的一种文学样式。”[1]民间传说是一种口头叙事的民间文学,经过历代文人和百姓的添枝加叶,“孟姜女传说”从杞梁妻“不受郊吊”的故事最终演变为“孟姜女哭长城”的故事。苏童小说《碧奴》也正是对这一家喻户晓的民间传说的重述。

“孟姜女传说”在历史发展过程中是如何演变的呢?

春秋时期出现了杞梁妻“不受郊吊”的故事,这是“孟姜女传说”的最初原型。到了战国时期,《檀弓》一书增添了“哭之哀”的情节,让杞梁妻的丧夫之痛更加形象化。而《孟子·告子》则增添了“祀梁之妻善哭其夫而变国俗”的情节,将杞梁之妻善哭的影响扩大到移风易俗的地步。由春秋到战国,“孟姜女传说”的内容逐渐丰富,孟姜女的形象逐渐清晰。

到了西汉后期,“孟姜女传说”又添加了“哭夫崩城”的情节。刘向在《说苑》中两次提到杞梁妻“哭夫崩城”一事。把“哭夫崩城”之说演绎得更为生动具体的是刘向的《列女传·齐杞梁妻》。书中写道:“杞梁战死,其妻收丧。齐庄道吊,避不敢当。哭夫于城,城为之崩。自以无亲,赴淄而薨。”可见,“孟姜女传说”发展到汉代已经初具形貌,女主人公的刚烈性格也越来越鲜明。

唐代以前,杞梁妻是没有具体名字的。据中唐《同贤记》记载,杞良是秦国的燕人,因为逃役而被捉打杀筑于城内。其妻姓孟名仲姿,在得知丈夫死讯之后,她向城而哭,哭倒长城。那么,“孟姜女”之名又是何时见于典籍的呢?敦煌石室中的藏书里有一首小曲:“孟姜女,祀梁妻,一去燕山更不归。造得寒衣无人送,不免自家送征衣。长城路实难行……”这首小曲明确指出,杞梁妻名为孟姜女,曲中还增添了“孟姜女万里送寒衣”的情节,这样的演绎让孟姜女的寻夫之路更加情意绵绵,也让孟姜女的贤妻形象更加深入人心。后世在此基础上又衍生出“孟姜女智斗秦始皇”的经典桥段。至此,孟姜女传说形成了情节曲折、结构完整的故事框架。

通过上文的粗略梳理,我们大致可以了解到“孟姜女传说”的演变历程。作为苏童“重述神话”的文学实践成果,《碧奴》试图重新架构一个新的历史时空,重新书写一个以“孟姜女哭长城”传说为原型的民间故事。然而,重述神话并不是恶搞神话,作为一部商业规则操纵下的“命题式”小说,苏童对“孟姜女传说”的重述存在哪些局限性呢?这是下文将要重点讨论的问题。

1 对葫芦寓意的颠覆

中国古代就有“葫芦生人”的说法。与“孟姜女传说”一样,苏童的《碧奴》把“碧奴”的原型设定为葫芦。不同于既有传说版本的一笔带过,苏童在《碧奴》中用了大量笔墨来建构“葫芦”这一意象,碧奴的命运与葫芦紧密相连。

小说中提到,北山的女儿家是低贱而卑下的,在她们出生之后,她们的父亲在地上看到什么,她们便是什么。碧奴是葫芦。葫芦是一年生草本植物,茎蔓生,具有较强的繁殖能力。葫芦必须挂在树上,所以碧奴嫁给了由桑树所变的岂梁。也就是说,碧奴和岂梁的结合完全是因为碧奴的原型为葫芦,必须依附于作为树的男人,两者之间只是生存意义上的依附关系,并不存在足以支撑碧奴万里寻夫之举的爱情关系。在以往的孟姜女传说中,我们还能够看得出孟姜女与丈夫的夫妻情深,但是在《碧奴》中我们只看到了一场自虐式的远行。作者反复渲染葫芦的依附性,使得读者不能感受到碧奴的痴情,反倒觉得碧奴寻夫主要是为了寻找依靠,没了丈夫,她活不下去。

当碧奴决定为万里之外的丈夫送去寒衣的时候,柴村的女巫告诫她;“你如果死在外乡,魂灵也变成一只葫芦,扔在路上让人捡,捡去剖两半,一只在东家,一只在西家,扔到水缸里,做舀水的水瓢。”葫芦的出身带给碧奴无尽的苦难,使她生时不能独立,死后仍遭抢夺。

那么,葫芦的原始寓意是什么?如何看待作者对葫芦意象的颠覆?葫芦形象与生殖形象相似,中国至少有20个民族崇拜葫芦。此外,葫芦的谐音为“福禄”,是吉祥的象征,历来深受人们喜爱。可见,在传统文化思维中,葫芦一直是美好事物的象征。然而,到了《碧奴》这里,葫芦却变成了卑贱之物,北山的女儿不受待见,葫芦所变的碧奴更是受尽冷遇。很显然,作者颠覆了葫芦形象的原始寓意,使得原本充满神话色彩的葫芦意象沦为了苦难和卑贱的象征,进而削弱了小说的审美艺术价值,这不能不说是小说的一大败笔。

2 对百姓的妖魔化处理

孟姜女传说的主旨是为了歌颂底层百姓勇于反抗暴政的可贵精神。在以往的故事中,孟姜女是与底层百姓站在统一战线的,然而在《碧奴》中,我们看到的是人与人之间的相互倾轧与残害,是人性的卑琐丑陋与奴性的根深蒂固。

小说对于百姓的妖魔化处理是贯穿始终的。从北山到长城,除了那只寻子的瞎眼青蛙,沿途所有的百姓都仿佛中了魔咒一般,对碧奴不是嘲讽恐吓就是欺凌抢夺。百姓们的凶残与暴虐让人不寒而栗,整个寻夫之路竟像黑暗冰冷的隧道一般,没有一点亮色和暖意。

细化寻夫之路虽然丰富了孟姜女传说的内容,但是为了塑造碧奴的光辉形象也没必要把周围的人描写得如此不堪吧?苏童所描绘的寻夫之路太过阴暗,被妖魔化的百姓们已经丧失了最基本的人性,这样的处理方式使得整部小说笼罩在一层灰暗的色调之下,降低了小说的艺术感染力。

3 对眼泪力量的消解

传说,孟姜女的眼泪非常神奇,能够把长城哭倒。“眼泪”是孟姜女的法宝,孟姜女的神性就在于其眼泪的强大威力。可是在《碧奴》中,眼泪非但没有给碧奴带来幸运,反倒让她处处受辱。鹿人逼迫她看守鹿王坟,小鹿人让她为死人哭丧,詹府强迫她哭出眼泪好做治病的泪汤,她无端地陷入一个又一个困境,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作为神话的主人公,碧奴像一个任人驱使宰割的奴隶一般,她笨拙、柔弱、轻信、隐忍,毫无神性光辉,碧奴眼泪的力量被消解掉了,悲剧主人公本应带给人的崇高感也不复存在,剩下的只有深深的无力感。正如一位评论者所说:“孟姜女的哭和泪是孟姜女神话之原始思维的核心,整个神话框架的基础,但是,苏童并没有在这个根本问题上作出新的‘重述性贡献,赋予它更加丰富的内涵。”[2]在小说《碧奴》中,碧奴的眼泪直到最后才发挥出哭倒长城的巨大威力。然而,碧奴之前所遭受的苦难太深重了,就算如今她哭倒了長城,读者也无法从中得到力量和安慰。

综上所述,苏童对于“孟姜女传说”的重述存在诸多缺失之处,《碧奴》不是一部成功的“神话重述”作品。可见,在全球化的语境下来重述中国古代神话不是一件易事,作家只有在充分了解神话思维的特性、传统文化的历史积淀、本民族的文化心理以及当代人生存困境的基础上,才能创作出既有助于原有神话的传承,又有助于当代寓意阐发的好作品。

参考文献:

[1]黄景春.民间传说[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6:1.

[2]葛红兵,等.苏童新作《碧奴》评论小辑[J].上海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7,1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