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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产新大片与IP新标杆:《叶问3》及其功夫形象解析

2016-11-20

电影新作 2016年2期
关键词:叶问

郑 炀



国产新大片与IP新标杆:《叶问3》及其功夫形象解析

郑 炀

【摘 要】“叶问”系列的创作跨越了中国电影产业进入IP时代的前后两端,并且皆获得了巨大的社会与市场效益,因此通过探询“叶问”形象在系列作品中的流变脉络,可以对已日渐明朗的国产电影IP时代进行历史经度和产业纬度的立体式概览。通过对叶问及其他功夫电影IP的考察,试图展望和描绘在基于互联网生态跨行业融资、跨媒介叙事、参与式营销、奇观式特效以及文化群体分层消费的背景下的中国电影产业IP开发的未来新图景。

【关键词】IP 叶问 功夫电影

叶伟信导演的《叶问3》(IP MAN 3,2016)上映了,时隔六年,在通过两度成功贩卖民族主义情绪后终于将主题转向。观众们能从中发现银幕上的叶问不再是前两部中对敌毫不留情、拳拳到肉的叶问,而成了一位身怀绝技却又与世无争的世外高人。这一转向背后的趋势,恰是民族主义情绪在银幕渲染上的部分消解与淡出,取而代之的正是民间世界的情感共同体的建构。《叶问3》中的“功夫超人”不再具有令观众“向上看”的强势人格,如同大隐于市朝的隐者,与片中百姓和所有观众一起,力图构建与实践这一情感共同体,与影片“向下行”的叙事产生了审美对接。

在《叶问3》里,我们不再看到御外侮、保家国的大道英雄。当年只身闯入日本武馆搭救友人、打倒英国拳王“龙卷风”的中国民族英雄,在这部影片里成了保护街坊安全、与地方恶势力拼斗、对小朋友亲切温和,并有暇与妻子谈谈情、跳跳舞的“IP侠”。“叶问”的粤语发音为“IP MAN”,亦即本片的官方英文片名,按照“蝙蝠侠”(BAT MAN)、“钢铁侠”(IRON MAN)等好莱坞电影的译名逻辑,似乎可以将其理解为“IP侠”。因为在当下的中国电影市场里,电影IP几乎已然成为与一部影片市场前景攸关的指标权重。而《叶问3》中的叶问,自始至终散发着集各元素于一身的IP魔力。

须知,“叶问”系列的前两部上映时,中国电影业界尚处于“前IP时代”,因为在2010年前后写剧本和开发IP这两件事情之间还未像今天一样画上等号。无独有偶的是,“IP MAN”作为一个“超级IP”的孵化却是通过前两部影片完成的,只不过在当年看来,IP的所指尚未与叶问的能指相互对应。《叶问1》(2008)的剧情结构和影片风格更像《霍元甲》(2006,袁和平)一类模式化的功夫电影,影片采用叶问的传记视角,从北方武师前来佛山挑战当地武师,被叶问击败并教化开始,后以叶问闯入日本武馆拯救当地武师并打败日本军官作结,是一部具有完整功夫片标配元素的典型影片。接着,随着剧情中时间的流逝,叶问离开佛山来到香港,传统功夫片中“必备”的、用以唤起观众爱国主义情绪的动荡历史背景在《叶问2》(2010,叶伟信)中失去。因此,《叶问2》将港英矛盾提升到剧情的最表面,从肥波警官为民族大义检举英国上司,到洪震南为了武术精神与英国拳王相争,再到叶问以咏春“连还手”痛击拳王,画面不断连续跳接。当鱼档里聚集的商贩、街头巷陌中屏息的百姓、家中正翘首以待的妻子、擂台下注目的观众和弟子这些已升华为抽象的“中国精神”的人群为叶问在“华洋拳赛”取得优胜而雀跃欢呼、群情高涨时,我们意识到“民族神话”的塑形又重新以功夫片原初的样貌回到了《叶问2》中来,即便该片的历史背景已无法质询而显得甚为朦胧。

但是,这并不妨碍影片以塑造“咏春宗师”的形象积累人气。甄子丹饰演的叶问通过击败日本军官与英国拳王成为民族守护神,在中国电影观众中沉淀了一大批“死忠”。因此,业已跨入国产电影IP时代的《叶问3》上映之时,叶问形象转化为IP的过程显得极为自然。不仅仅是叶伟信导演的系列作品,还有《叶问前传》(2010,邱礼涛)、《一代宗师》(2013,王家卫)、《叶问:终极一战》(2013,邱礼涛)等其他作品为这一IP聚沙成塔。与前两部相比,《叶问3》里叶问这个IP在功夫电影“练成绝技-抵御外敌”传统套路中不断盘桓与升华,褪去“一代宗师”的强势人格外衣,终于成了能够跳脱出民族情绪、烘托起家庭情感、要硬汉能硬汉、要暖男能暖男的普世英雄。

《叶问3》不再将故事背景置于国仇家恨的大环境下,故事前半部分集中于叶问带领街坊抵抗流氓对当地小学的滋扰,后半部分聚焦于咏春门派内部师承之间的嫌隙与化解。随着故事时间的推进,处于晚年的叶问不再恣意迸发民族主义的“力比多”,不论是与中国人还是洋人,片中所有的战斗都被置换为“点到即止”的较量。如果说《叶问1》和《叶问2》中的叶问处在由武师转变为“大师”的入世阶段,那么《叶问3》中的他则处于从“大师”蜕变为“浪侠”的“出世”阶段中。也就是说,叶问从“民族英雄”与“武学泰斗”的神龛中走出,成为香港民众身边的“社区英雄”,是叶问身份的最后归宿。尤其是影片末尾,叶问与张天志比拳争夺“咏春正宗”,当叶问靠敏锐听觉赢得胜利、叶问之妻隔墙感知丈夫重展雄风之时,影片用朴素的家庭伦理撑起了这部“功夫片”的内核。姑且不论这位“社区英雄”的蜕变究竟是否在香港与大陆的历史关系间树立起了隐性的族群屏障或壁垒,但他在《叶问3》中确然转身成为了一位具有普世价值的“IP侠”。

所以说,《叶问3》不仅成为国产电影IP塑成的新标杆,也无愧片名直接或间接地赋予他的“IP侠”称号。在当今中国电影产业的概念范畴里,IP这个词早已跳脱出“知识产权”的本身意味,而成为一种对观影“群众基础”的度量体系。近年来的IP热潮,一方面显示了中国电影日臻成熟的创作模式,另一方面标志了在移动互联网普及化带动的“互联网+”背景下电影产品日渐显著的泛娱乐化特质。正因此,将2008年的《叶问1》和2010年的《叶问2》中的叶问称为“IP侠”多少带有些超验的色彩。虽然,“国产电影迎来IP时代”的风向一定程度上改变了产业生态①,甚至在2015年末成为专业编剧们口诛笔伐的对象。但如今通过IP塑成来培育电影与观众之间的粘着和关注已经是将影片托举至“票房神坛”的终南捷径。简单来讲,IP越“大”,越能吸引观众买票观影。因此,竞相根据网游、网剧、流行歌曲、动漫、网络小说等培育或寻找新的电影IP②,已然成为当下中国电影业态中编剧、片商以及宣发方正在面临的“新常态”。

但从宏观角度看,综观近年诸多国产电影IP横空出世、争相交织的新景观,我们似乎很难在其中筛汰出具有生命力并“神形兼具”的“复合IP”。具有普世之“神”,具有中国化之“形”,应是中国电影IP应当追逐的新方向。从近代题材功夫片的传统形态来说,《精武门》(1972,罗维)、《霍元甲》(1982,袁和平)、《黄飞鸿》(1991,徐克)等影片以民族主义情绪高涨的方式来展现剧情的目的是增强民族自信、推广中国文化,但同时也是局限于当时的时代背景与国际环境而创作的③。况且,陈真、霍元甲、黄飞鸿的IP在他们各自的后续版本《精武风云》(2010,刘伟强)、《霍元甲》(2006,袁和平)、《黄飞鸿之西域雄狮》(1997,徐克)中依然眷顾着一元化的民族主义,这样的IP已难以适应跨国资本不断进入中国电影产业的当下格局。另一方面,《叶问2》中击倒“龙卷风”后在擂台上发表的关于武术精神、人格平等的演说为全片激昂的民族主义降噪去火,已然预示着《叶问3》中的叶问将“华丽转身”成为与仍然“眷恋”民族英雄神坛的陈真、霍元甲所不同的“IP侠”。

如今,在高票房神话不断刷新的中国电影市场中,IP爆点迭出,同时也成了影片宣传营销的最佳杠杆和有效窗口。但是,我们不应满足于那些从“二次元”乃至“鬼畜”亚文化中脱胎而来的“扁平IP”,像是《十万个冷笑话》(2014,卢恒宇、李姝洁)或是《万万没想到》(2015,易小星)中令人捧腹却又缺乏内在的形象,因为这些形象的文化折扣和代际壁垒过于坚硬。更不应当对生产出《小时代》(2013,郭敬明)那样“三观不正”的充满青春裂隙和腐肉划痕的“颓丧IP”感到自豪。必须明确,IP所应担当的,绝不仅仅是电影与资本之间的“转换器”,而更应是电影与文化的“路由器”。所以,如何避免电影IP成为瞬时性的快消品,提升其开发潜力至关重要。近期,《大圣归来》与《寻龙诀》所包装和生产的孙悟空与胡八一这两个IP值得瞩目,只不过前者炒的是古典文本的冷饭,后者的经历不断触碰着当下中国政治的叙事禁忌,改编后的意犹未尽之感细思极恐。

但“IP侠”第三部似乎为我们提供了规避这些问题的创作路径和思维方式,叶问毕竟是功夫片中的新晋者,以其为主角的所有电影皆于2008年之后创作,是在21世纪以银幕叙事的方式封神为“民族英雄”的首个“大IP”。诚然,电影作为一种娱乐商品,观众需要在银幕上见到卖萌的、搞怪的、鬼畜的、拜金的、虚无的、厚重的等诸端形象,但更需要像叶问这种将正面的普世情感带给中国电影乃至全社会的“IP侠”。有网络评论者称《叶问3》宣扬了视野狭隘的“地方主义”,但无论是否真的像他们所指出的那样,至少影片已将这一思路蕴藏于内在逻辑之中而不是高举至情节的表层。况且,国际化与在地性并非水火不容,片中西洋拳击和中华咏春的较量就显示了解决这一对矛盾的可能性。在该片中,与此前你死我活的“华洋拳赛”相异,洋人费兰奇与叶问约定了三分钟的战斗时间,最终互相都不能打倒对方而选择握手言和,这正是西方的“契约精神”在本地与武术精神相互融合的绝佳例证。与其说与洋人的妥协失去了功夫片的价值内核,不如说“IP侠”的变身为功夫片开拓了全新的国际视野。

可以说,在中国电影日益繁荣并迈向国际的背景之下,脱离浅浮于剧情之上的夸张情感,摆脱历史环境曾赋予功夫片鼓吹非理性热情的桎梏,是《叶问3》通过“IP侠”这一看来多少有些“先验”的角色带来的实践与试探。相比之下,徐皓峰的《师父》有意剥离了无关宏旨的历史背景为观众带来冷兵器碰撞的视觉欣赏。导演聚焦于描述江湖恩怨,但“师父”毕竟不是“IP侠”,这样的创作思路也不能替代“IP侠”以两部影片作为前哨所积累起的市场粘着。甄子丹出演叶问的表面意义在于他延续了他作为功夫巨星的一贯戏路,更深层的意义则在于他通过对一位身负绝技、热爱家庭、谦冲自牧、持盈守虚的“IP侠”的塑造树立了国产电影IP尤其是功夫电影IP的新标杆。在今言今,仅仅就暌违六年再拍续集这件事,多少侧面地证明了“IP MAN”本身作为一个“大IP”的生命力所在。

功夫电影是中国电影类型的标签之一,承载了中国电影走出去的重要使命。自从上世纪70年代以来,功夫片的故事时间由古代推移至近代,民族主义话语天然地附着在功夫片之上④,但如果今天继续高举偏狭的民族主义大旗显然是不合适的。因此,对于功夫片这一特殊题材来说,如何将主人公塑造成具有国际化品质、中国化内涵、长期化潜质和优良文化品格的角色,应该成为功夫片IP的开发方向。相较近年来杂耍式的《太极》、说教式的《十二生肖》、致敬式的《一个人的武林》,《叶问3》在IP的开发潜力与接受度上显然更有优势。必须一再强调,如果再利用功夫片随意给观众喂服“民族主义的迷药”,给观众灌输对外国敌视的心态,卸下他们仇恨的道德负担,那么片中常常描绘的民族疲弊很有可能从银幕照进现实。这绝非危言耸听。

电影艺术创作贵在创造与真诚,将IP电影归结为商品进行销售更需要商业诚意。总之,从对功夫片的观影期待上来说,我们虽然希望继续从叶问身上看到当下已可谓可贵的民族精神;但从基于互联网生态跨行业融资、跨媒介叙事、参与式营销、奇观式特效以及文化群体分层消费已蔚然成风的中国电影行业背景上来看⑤,我们更愿意在“IP侠”身上管窥中国电影未来尚可遇可求的新图景。

【注释】

①李国聪.“互联网+”时代国产电影IP热潮的冷思考[J].声屏世界,2015(11):07

②孙翘楚.大IP时代下的互联网电影[J].中国电影市场,2015(12):12-13.

③张翼飞、张福贵.中国功夫电影中的民族主义叙事[J].文艺争鸣,2015(5):188-193.

④苏涛.性别呈现,民族主义与功夫片的窠臼[J].当代电影,2013(10):23.

⑤聂伟、杜梁.国产新大片:站在电影供给侧改革的起点上[J].当代电影,2016(02):4-9.

郑炀,上海大学上海电影学院博士生。

作者简介:

基金项目:本文系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部级社科研究项目(GD1507)阶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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