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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剧剧目形成发展路径探索

2016-11-20杜建华

中国戏剧年鉴 2016年0期
关键词:川剧剧目

杜建华

在川剧漫长的发展过程中,积累了丰富的传统剧目。业界有谚曰:“唐三千,宋八百,演不完的三列国。”此说虽然是一个比喻,但也反映了川剧传统剧目规模庞大与难以确切计数的实际情况。1962年四川省文化局戏曲研究室编写内部印行的《川剧传统剧目目录》收录大、中型剧目1500余个,2000年出版的《川剧剧目辞典》共收入剧目辞条6000余条,有剧本可查的剧目(含大、中、小戏)4000余个。在这些剧目中,经过推陈出新或整理改编的传统戏有2000余个,新编古装戏448个,多为大幕戏,现代戏830个,其中小戏数量居多。

众所周知,剧团(班社)是戏曲剧目的载体,戏曲剧目是依靠剧团来传承发展的,二者是互为依存的关系。21世纪以来,川剧创作演出的剧目数量逐渐减少,这与剧团的大量消失有直接关系。至2012年国有院团体制改革完成后,国有川剧表演团体数量急剧减少,其中大多数川剧团改名为传承保护中心或者被合并到各地文化馆、艺术剧院等,川、渝两地原名保留的国有川剧院团不足十个,民营川剧团数量略有增加,但综合实力不足。从总体上看,川剧创作演出的剧目数量呈衰减之势,传统剧目的传承亦不容乐观。本文以梳理川剧剧目积累发展之路径为线索,籍以考察时代风云变幻与戏曲发展盛衰更替之影响。

一、传统剧目的来源与流变

(一)从多种声腔看传统剧目的来源与形成

本文所言之川剧传统剧目是指1949年以前形成并广泛演出以及有剧本存留的剧目。

川剧历史悠久,剧目传承久远。明清以来,苏州的昆曲、长江流域的弋阳诸腔、山陕地区的梆子腔、汉水流域的皮黄腔等皆通过不同路径逐渐传入四川,南戏北曲、明清传奇及多种声腔剧种中的经典剧目也随之流入川省。经过长期以来与四川乡土文化的融合,各种声腔转化为风格统一的川剧昆腔、高腔、胡琴、弹戏、灯调五种声腔,剧目也随之演化为用四川方言演唱的川剧剧目。以川剧昆腔为例,如明清传奇及地方戏中的《长生殿》、《牡丹亭》、《焚香记》、《红梅阁》、《铁冠图》、《梅喜缘》、《鸳鸯绦》等不少剧目,在清代至民国前期都是以昆腔演唱,而在四川流传多年之后,逐渐改用高腔演唱。时至今日,川剧虽号称“昆、高、胡、弹、灯”五种声腔,但能以昆腔演唱的大幕戏已不复存在。据2007年《四川戏剧》增刊《川昆文献汇编》统计,川剧现保留昆腔折子戏约40出左右,代表剧目有《文武打》、《醉隶》、《议剑献剑》、《春香闹学》、《苏秦封相》、《东窗修本》、《达摩飘海》等。

根据《川剧传统剧目目录》(内部印行资料,收录传统剧目整本、大幕、单折戏1500余个,折子戏未单独计算,灯戏剧目基本未收录)统计,在川剧传统剧目中,高腔剧目的数量约占65%以上,其传统戏代表剧目有“五袍”、“四柱”、“高腔四大本”和“江湖十八本”等。此外,大量的连台本戏如可以连演48本的目连戏、岳飞戏,系列剧目如聊斋戏、封神戏以及众多的传奇故事戏等,也都主要是以高腔演唱。高腔剧目来源渠道较多,情况较为复杂,中国戏曲弋阳腔系统中各古老剧种弋阳腔、青阳腔、清戏、湘剧、祁剧、辰河高腔等的代表剧目大多在川剧中保存下来,并有所丰富和发展。川剧剧目“五袍”为《红袍记》、《白袍记》、《青袍记》、《黄袍记》、《绿袍记》五大本头戏;“四柱”为《碰天柱》、《炮烙柱》、《水晶柱》、《九龙柱》(或《五行柱》)四个大本戏;“高腔四大本”指《金印记》、《琵琶记》、《红梅记》、《班超》(即《投笔记》);“江湖十八本”一般指《木荆钗》、《幽闺记》、《彩楼记》《玉簪记》、《白罗帕》、《白鹦鹉》、《放白蛇》、《百花亭》、《葵花井》、《五桂联芳》《三孝记》《聚古城》、《全三节》、《中三元》、《渡蓝关》、《铁冠图》、《上天梯》、《汉贞烈》。其说法和内容与其他地方戏曲剧种如赣剧、湘剧等大同小异,可以看出兄弟剧种间相互传承、交融发展的关系。

川剧胡琴腔传统剧目共300余个,约占川剧剧目总量的20%,川剧中成系列的列国戏、三国戏、包公戏以及不少隋唐戏等主要用胡琴腔演唱。

川剧弹戏又叫“川梆子”,传统弹戏剧目有200个左右,约占川剧剧目总量的15%。许多列国戏、三国戏、杨家将戏以及诸多传奇剧目随着陕西梆子进入四川后,就逐渐改用四川话演唱。清代川籍艺人魏长生回川后也演出过不少梆子及皮黄剧目。川剧艺人习惯将《春秋配》、《梅绛亵》、《花田错》、《苦节传》称为“弹戏四大本”,传说这些剧本曾经过清乾隆年间川籍大学士李调元的整理改编,增加了一些关目,故事情节曲折,文辞通达晓畅,人物形象鲜明,遂成为“川梆子”的代表剧目。

川剧灯调来源于地方灯戏,以小戏为主,据不充分统计,四川的地方灯戏、花灯剧目有400多个,数百年来常演不衰的有《裁缝偷布》、《五子告母》、《请长年》、《拜新年》、《王婆骂鸡》、《闹窑封宫》、《打花鼓》等。此外,川剧中还有一些吹腔剧目,川剧中的水浒戏如《杀惜》、《打饼》、《武松跑报》等皆以吹腔演唱。

川剧传统剧目大量来源于历史演义小说和明清传奇,仅在四川省艺术研究院馆藏文献中,成规模的系列剧目就有《封神演义》故事大幕戏加折子戏约70个,《东周列国志》及春秋战国故事大中型戏300余个,《三国演义》故事大幕戏142个,折子戏116个,《水浒》故事大幕戏40余个,折子戏19个,瓦岗寨、薛家将、杨家将、包公戏、聊斋戏等系列剧目以及神话故事戏、传奇故事戏等共400多个。清宣统元年傅崇榘所著的《成都通览》就记载了成都经常上演的川剧剧目363个,可见当时成都川剧舞台的演出剧目状况。

四川文人学士和川剧艺人编写的剧本是川剧文化中极富个性特色的一部分,数量也十分可观。晚清以来,在社会改良、维新思想的影响下,当时的川省也实施了一系列的改良措施。在四川劝业道道台周孝怀的主持下,于1907年成立了戏曲改良公会,倡导“改良戏曲,辅助教育”,以正风俗。当时四川戏曲改良的对象主要是川剧,为了提高演出质量,戏曲改良公会延聘具有改良思想的社会名流、文人墨客专门编写改良剧本,以供戏班演出。川籍翰林大学士赵熙曾是周孝怀的先生,他改写了川剧《情探》一折,著名川剧作家黄吉安也被聘请专门编写改良剧本,传至今日的有《邺水投巫》、《三尽忠》、《绵竹关》、《江油关》、《弦高犒师》等。这些剧目的主旨皆在提倡推行新政,变革社会风俗,歌颂爱国主义,贬斥卖国投降,且剧本结构严谨,文词典雅,韵律规范,雅俗共赏。在官方的大力推行下,这些剧本流行全川,并成为川剧的典范剧目,为川剧剧本的规范化、文学化起到了示范作用。一些晚清功名等级较高的官宦名流以及民国时期的社会贤达如尹仲锡、冉樵子、刘师亮等编写过《离燕哀》、《刀笔误》、《胭脂配》等剧,皆为传世佳作。晚清至20世纪二三十年代,川剧进入蓬勃发展时期,一批化名或无名氏剧作家改编或创作了大量的古装戏剧目,为川剧留下了丰厚遗产。

抗日战争时期,四川作为抗战的大后方,成为全国政治、军事、经济、文化中心,川剧界同仁也满腔热忱地投入抗日救亡演出中,多次举行义演为前方战士征募寒衣。除了演出大量的抗战时事剧之外,还演出一些歌颂民族气节、反对卖国投降的历史剧,如《扬州恨》、《三尽忠》、《柴市节》、《孝孺草诏》等,在激励民众爱国热情、鼓舞抗敌士气方面发挥了积极作用。1945年末到1949年,社会政局动荡,通货膨胀,许多川剧艺人参加了反饥饿、反贪腐的民主爱国运动。为了维持生计,这一时期川剧舞台上演出了不少神仙道化、武侠、公案题材的连台本戏,如《血滴子》、《火烧红莲寺》、《剑侠奇中奇》、《济公活佛》等,配合以实景加电光机关布景,川剧舞台呈现出前所未见的新景象。

(二)“三改”与传统剧目的推陈出新

新中国的建立为川剧开辟了新的发展路径。1951年5月,政务院颁发了《关于戏曲改革工作的指示》,川剧界随之开始着手川剧传统剧目的搜集、整理和改编工作。1952年10月,川剧第一次到北京参加全国戏曲观摩演出大会,演出了《柳荫记》等十余出优秀传统折子戏,首次亮相于北京舞台的川剧受到首都专家和观众的高度评价。

1955年5月,在四川省传统剧目鉴定委员会的具体主持下,以成渝两地为中心,开展了传统剧目的鉴定工作。1955至1957年间,重庆、成都两地共鉴定传统剧目321个,其中,重庆鉴定传统剧目176个(含书面鉴定22个),成都鉴定传统剧目145个。在剧目鉴定的基础上,两地出版社陆续出版了《川剧》(剧本选集)88辑、《川剧剧目鉴定演出剧本选》11集。1956年,成都市川剧院第一次出省巡回演出,带去了一些经整理、鉴定的优质剧目,如《拉郎配》、《鸳鸯谱》、《一只鞋》、《白蛇传》、《穆桂英》、《耐冬花》等,一时间轰动中国剧坛。1959年,川剧第一次出访东欧四国,带去了推陈出新传统剧目《谭记儿》、《焚香记》、《芙奴传》,在朱德、周恩来、陈毅、贺龙等老一辈革命家的亲自关心下,演出大获成功。在新中国建国十周年大庆之时,由雅安川剧团等演出了推陈出新剧目《碧波红莲》,成为川剧的保留剧目。1960年4月13日至6月17日,在文化部举行的“现代题材剧目观摩演出”中,正式提出了“三并举”(即传统戏、现代戏、新编历史题材剧目要三者并举)的戏曲剧目政策。在此精神的指引下,川剧剧目的积累有了长足发展。1962年12月,成都市川剧院第三次出省巡回演出,先到北京演出72天,之后到全国的15个城市进行巡回演出。这三次出省演出带出去经过整理改编、新编的大幕古装戏24个,折子戏百余出,所到之处受到专家、媒体和观众的高度评价,一些关心川剧的文化政要和名家如郭沫若、阳翰笙、田汉等,在观看演出后纷纷为剧目提供加工、提高的意见。1958至1963年间,四川人民出版社内部印行《川剧传统剧本汇编》33集,共收入经过整理改编的川剧代表性传统剧目170余个,为川剧积累了一批经典传统剧目。

在1963至1964年关于文艺问题的“两个批示”下达后,全国的戏曲表演团体都被要求转向演现代戏,尤其是在1964年以后,以帝王将相、才子佳人为主要表演对象的古装戏都被迫停演,衣箱封存。1966年“文革”开始后,古装戏被彻底禁止,全省172个自负盈亏的川剧团被解散,戏曲服装、道具、剧本被付之一炬,为传统戏曲带来了一场巨大灾难。

“文革”结束后,文艺界逐渐拨乱反正,1977年底,各地被解散的川剧团先后恢复,但传统戏曲演出仍未开禁。1978年初春,国务院副总理邓小平因外事活动途经成都,在他的要求下,专门演出了三场十二出川剧传统折子戏。之后,邓小平同志对开放传统剧目做出重要指示,被禁止十余年的传统戏曲由川剧率先恢复演出,这一重要举措对传统戏曲剧目的抢救和继承都产生了深远影响。1978年3月,原四川省戏曲研究所恢复建制,更名为四川省川剧艺术研究所,着重进行川剧传统剧目的整理及川剧理论研究工作,先后内部整理印行了《川剧传统剧本选集》4集,编印64开单本传统剧本数十种,这为基层剧团提供演出剧本、积累传统剧目发挥了重要作用。

1982年7月,四川省委发出“振兴川剧”号召,提出了“抢救、继承、改革、发展”的八字方针。为贯彻这一方针,四川省文化厅于1984年3月下达了《关于川剧录音录像的通知》,再次对川剧老艺人的代表剧目进行集中性录像抢救,先后录制代表剧目70余个。从1989年起,四川省川剧理论研究会成都分会举行了三届“旧戏新探”演出,恢复传承了《豫让桥》、《醉战雍州》、《漂母饭信》、《春花走雪》等20余个优秀传统剧目,为新时期传统剧目的再度推陈出新发挥了示范作用。在“振兴川剧”的一系列调演、汇演、比赛及展演活动中,各地推出了《禹门关》、《聂小倩》等一系列经过整理改编的传统剧目。各地、市、县也整理上演了大量的传统剧目,为川剧河道艺术、特色剧目的传承发展起到了推动作用。进入21世纪,由于时代的发展,多种艺术形式竞争激烈,川剧表演团体的生存遇到困难,大部分县级剧团先后解体,国有专业院团的传统戏演出也逐渐减少。与此同时,各地民营川剧团逐渐活跃起来,成为传承演出传统剧目的生力军。

二、时事时装戏的勃兴与发展

辛亥革命后,随着封建帝制的土崩瓦解,为川剧带来了革命性的变化,其标志之一就是与全国其他一些剧种同步,川剧开始演出时事戏,也叫“时装戏”或者“新戏”,主要是指从辛亥革命后到1949年新中国成立以前的三十多年时间里创作的穿着当时服装演出的反映当时社会生活与人物事件的川剧剧目。

(一)时代变革催生的时事戏

时事戏表现的内容是历史上已经发生的事件和存在的人物,主要事件、人物、时间及情节都不能虚构。时装戏表现的面则更加广阔,可以虚构故事情节,广泛反映当时的社会生活与世态百相,士农工商、老幼妇孺无不在其表现、刻画的范围内。从演剧形式上看,时事戏、时装戏中的角色都已经穿上了当时的服装,与传统戏有着根本性的区别。从时间顺序上看,时事戏出现在辛亥革命前后,而时装戏的大量涌现则是在五四运动之后。从艺术形式上看,时事戏仍处于新戏的探索阶段,在剧本创作、演剧形式、台词对话、人物穿戴化妆等方面尚在新旧古今交替的过程之中,而时装戏则不受真人真事的束缚,在剧本创作、艺术形态方面趋于成熟。

早期时事戏演出的剧目有些是从其他剧种移植的,也有一些是川剧的自创剧目。据记载,川剧在1912年已有时事戏演出。在1912年《西蜀新闻》刊载的社会戏曲改良会演出广告中有这样的内容:“公记大官茶园拟添聘社会戏曲改良会最优艺员合串新编戏曲:第一幕《接赵声将开欢迎会,忿专职大招革命魂》……第三幕:《鞭魂报邹容曹檄文,暗杀团温林炸冥府》。”1912年成立的三庆会剧社演出过《武昌光复》、《轩亭冤》、《刺恩铭》等,这些剧目直接将辛亥革命前后发生的重大历史事件和重要人物搬上川剧舞台。演出时事戏成就最大的是1913年在成都成立的教育会,会长王治安编演兼擅,同时广泛邀请社会贤达编写剧本,教育会仅在一年间演出的时事戏就有《八国议和》、《一纸冤》、《取大沽》、《重庆独立》、《陕西独立》、《黄兴挂帅》、《祭邹容》等十余种。由此可见,在保路风潮和辛亥革命的影响下,川剧界也积极投入这场伟大的民族复兴斗争中,在广泛开启民智、推动社会进步方面发挥了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由于辛亥革命的影响,反映政治时事,尤其是宣扬爱国主义、民族独立,反对封建帝制的时装戏受到观众的普遍欢迎。1917年,川剧三益科社到重庆陆续演出了一些时装戏,如表现朝鲜爱国志士安重根刺杀日本首相伊藤博文事件的《安重根》,讽刺袁世凯称帝的《洪宪官场》等。尤其是《洪宪官场》一剧,因1915年反袁浪潮刚过,观众对此记忆犹新,因而备受欢迎。当时章太炎先生路过重庆,观看了三益科社演出的《洪宪官场》,还专门送给科社一笔奖金,以资鼓励。

时事戏是时装戏迅速发展的前奏,为时装戏的勃兴奠定了观众基础,积累了艺术经验。据刘成基先生回忆,他本人第一次演出时装戏是在1916年,当时他所在的三益科社有一位庆南亭先生,为清末秀才,思想新颖,笔锋犀利,编写了一个剧本《成都报》,讲的是一个地方恶霸抢占民女、杀人害命的故事。刘成基先生在剧中饰演恶霸,穿长衫,外罩马褂,戴博士帽,是当时很时髦的装扮,但却开花脸,以示其恶霸形象。女角的装扮也如此,穿时装,但却捆大头,贴片子。由此可知,当时川剧演员虽然穿上了时装,却还没有完全脱离传统化妆,川剧时装戏演出初始阶段的情况可见一斑。

著名的时事戏剧目有《刺恩铭》、《轩亭冤》、《八国联军》、《八国议和》、《祭邹容》、《黄花岗》、《黄兴挂帅》、《川路血》、《杀端方》、《杀赵尔丰》、《武昌光复》、《宣统逊位》、《重庆独立》、《洪宪官场》、《枪杀宋教仁》、《枪毙八妃》、《广州风潮》、《救国捐》、《炮打尹昌衡》,这些剧目主要以辛亥革命前后发生的重大事件和重要人物为表现对象,反映中国人民为摆脱封建帝制统治所进行的艰苦卓绝的革命斗争。另外,以国外革命斗争历史为内容的时事时装戏也是此时川剧表现的一个重要方面,比较著名的有表现法帝国主义侵占越南的《安南血》,反映朝鲜人民反抗日本侵略者的《刺伊藤》、《万宝山惨案》,揭露德、意帝国主义侵略者丑恶行径的《天外雷声》等等。

(二)从时事戏到时装戏

在经过了十年左右的发展期后,时装戏的演出日趋成熟,标志有三:一是在20世纪30年代初期出现了以演出时装戏为主的新民讲演团;二是出现了擅长时装戏写作的代表性剧作家刘怀叙,他一生创作了一百多部川剧时装戏;三是时装戏演出达到较高水平,当时的川剧名角都参加了时装戏演出,受到观众的广泛欢迎。据陈全波先生回忆,当时的新民讲演团每到一地,总是以时装戏招徕观众,每场演出前一个小时是传统戏,后两个小时则演连台本的时装戏。他本人演出过的剧目有《空门贤媳》、《糟糠之妻》、《是谁害了她》、《自残》、《茉莉姑娘》等。1934年,曹禺剧作《雷雨》在上海演出,引起剧坛轰动。刘怀叙先生专程乘船到上海观看,回到南充后仅用三天时间就将其改编为川剧《自残》(3本),在南充、重庆、成都演出,形成热潮。可知,当时的川剧演出也是紧跟时代潮流,追随中国最现代、最时尚的上海戏剧舞台而蓬勃发展。

据不完全统计,川剧舞台上演出过的时装戏剧目有300多个,目前存有剧本的约百余个。这些剧目规模大小不等,连台本戏数量较多,比较著名的剧目如禁烟题材《黑化大观》4本、社会问题剧《哀鸿》5本、《一封断肠书》4本、《哑妇与娇妻》4本、《爱的归宿》4本、《是谁害了她》3本、《农村风味》3本。上下本戏如《庸医鉴》、《糟糠之妻》、《乌金罗汉》、《夜半的悲哀》等。单本戏数量更多,著名剧目有《洪宪官场》、《女侦探》、《半升米》、《爱情与礼教》、《太太的枪》、《慈云庵》、《空门贤媳》等。时装戏普遍具有及时反映时下社会热点问题、深入刻画当下各色人等生活及心理状态的特点,内容涉及十分广泛,其中,揭露鸦片对人民的戕害、提倡婚姻自由、倡导妇女独立意识、鞭笞投降卖国、匡正社会时弊、鼓吹民主革命是时事时装戏表现的主题。此外,1912年至抗战时期中国社会的时局演变、社会风貌、民众心态及各色人等的不同命运等也都在时装戏中有所反映。

时装戏不仅可以广泛反映当时的社会生活,塑造各种角色形象,而且已经开始改编、演出外国题材的剧目。直接取材于外国小说或话剧的时装戏也常常上演于川剧舞台,如根据《汤姆叔叔的小屋》改编的《黑奴光复记》,根据法国《茶花女遗事》改编的《茶花女》,根据法兰西故事改编的《法兰西忏情记》,根据意大利故事改编的《纬忧》等。这些剧目的编演直接带来了西方民主、自由、平等、博爱的思想意识,无疑为生活于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内陆地区吹进了一缕新风,对启迪民智、改良社会、教化民众发挥了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同时也拓宽了传统川剧的表现领域,为川剧早期导演制度的形成及舞台表演的规范奠定了基础。其中一些剧目如《慈云庵》、《哑妇与娇妻》、《是谁害了她》等,直至新中国建立后仍旧上演于川剧舞台。

抗日战争时期,四川作为全民抗战的大后方,迎来了川剧发展的又一个新时期。川剧舞台涌现出一大批歌颂抗日英雄、反对汉奸投降、呼唤全民抗战的剧目,如《滕县殉国记》、《卢沟桥头姊妹花》、《热血青年》、《枪毙殷汝耕》、《汉奸之女》、《八百孤军》、《背父从军》、《转战宛平》、《巾帼殉难》等,为推动全民抗战、鼓舞士气发挥了重要作用。同时,川剧时装戏的剧本创作和演出形式也逐渐成熟,为观众所接受。时装戏的大量出现和成熟发展扩展了川剧的表现领域,使传统川剧从思想内容到艺术形式都产生巨大变革,跟上了时代前进的步伐。1945年抗战结束后,随着好莱坞电影的进入,在重庆、成都等大城市,川剧艺人王国仁甚至将电影《人猿泰山》改编为川剧剧本搬上舞台,角色模仿电影中的人物化装,颇为新潮,直追时代潮流。但是,也随之出现了一些趋时媚俗的舞台现象,各种新旧夹杂的怪诞剧目及光怪陆离的演出形式昙花一现。不久,解放战争爆发,川剧舞台日渐萧条。

川剧时装戏的发展离不开一批本土剧作家的贡献,从辛亥革命至新中国成立的近四十年时间里,对时装戏创作或移植改编做出卓越贡献的作家有刘怀叙、王觉吾、刘济民、梦觉、王治安等。其中,川剧演员出身的刘怀叙成就最大,郭沫若先生在观看其剧目演出后为之题字:“川剧创作家”。新中国成立后,由于诸多原因,在对传统剧目的推陈出新和改革发展过程中,时装戏成为一个被忽略的方面,但其成功经验却值得认真总结与借鉴。2009年以来,在振兴川剧、保护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精神的引领下,由四川省振兴川剧领导小组资助,四川省川剧艺术研究院编选出版了《川剧传统剧目集成·时事时装戏》剧本四卷,第一次整理出版了时装戏代表剧目《一封断肠书》、《哑妇与娇妻》等17个,为巴蜀文化积累了重要遗产。

三、新编古装戏的演进趋势

新编古装戏是新中国成立以来川剧改革、创新、发展的一个重要方面,也是取得卓越成就,对中国戏曲产生重要影响的一个方面。所谓新编古装戏,是指新中国建立以后,由现代剧作家新编、改编或移植的穿古代服装演出的川剧剧目。1949年以前创作、编演的剧目以及对传统剧仅作整理改编、推陈出新的传统戏不在此范围内。2000年出版的《川剧剧目辞典》共辑录新编古装戏448个,实际演出数量应该多于这个数字,其中多数是大幕戏。

(一)新编古装戏的创作传统与演出特征

新编古装戏与传统戏在角色造型、化妆及服装穿戴上有显著区别。传统戏的服装是以明代服装为基础定型而来,不论演出何种剧目,同一行当的角色基本都穿同一类型的服装,人物脸谱、化妆、头饰、须髯也依行当形成规范。新编古装戏则与此不同,表现为:一是不同朝代剧目中人物的穿戴、造型不再遵循传统规范,而是依据历史真实重新制作,如汉代、唐代、宋代、清代剧目中人物之间的服饰穿戴绝不可以相互借用;二是人物面部化妆一般都不沿袭传统脸谱,不挂髯口,而是采用较为写实的面部化妆方式,人物胡须多采用粘贴的办法。此外,新编古装戏在编剧、演出、音乐创作、舞台美术制作等方面也都与传统戏具有实质性的不同。

作为一个独立的地方大剧种,川剧历来有创作、编演新戏的传统,肇始于晚清的戏曲改良活动,著名作家黄吉安就曾编写、改编过百余个川剧剧本,绝大部分是以高扬爱国主义精神、歌颂民族气节为主旨的民族英雄及历史演义故事。1913年6月15日,成都《宪演报》刊登了以戏曲改良总会编辑部部长母侠之名发布的一则启示:“如有新编剧本投增本会者,一经编辑部认可,即由庶务部给以相当酬金。”同时还公布了甲乙丙三个等级的酬金数额。这些措施对于鼓励编写新剧本、演出新剧目无疑具有实质性的推进作用。川剧艺人也是戏曲改良、编演新戏的积极参与者,他们有的编写新剧本,如王治安根据发生在四川宣汉的特大冤案编写了时事新戏《李有恒剿东乡》,有的积极参加改良新戏的演出,如著名川剧演员康子林参与演出的新编剧目就有《龙舟会》、《侠女传奇》、《爱国花》、《无鬼论》、《香水奇缘》、《太守劝农》等50多个。民国时期,为川剧留下重要作品的剧作家有尹仲锡、冉樵子、刘师亮、徐文耀等。尹仲锡以《离燕哀》一剧传世,冉樵子以擅长编写聊斋戏闻名,刘师亮以《胭脂配》一剧流芳剧坛,徐文耀以连台剧《剑侠奇中奇》(8本)、《纣王无道》(8本)、《武则天》(10本)、《天宝图》(8本)以及一批武侠、传奇剧目风靡成都舞台。长达半个世纪以来,文人编写古装戏剧目的大量涌现为20世纪下半叶以来川剧新编历史题材剧目的发展提供了可资借鉴的经验和多方面的基础条件。

新中国的成立迎来了川剧艺术繁荣发展的新时代,社会主义全民所有和集体所有体制团体的普及为川剧的创作、演出奠定了坚实基础。20世纪五六十年代,以李明璋、赵循白、徐文耀、吴伯祺、李净白、何序为代表的一批川剧作家进入了他们最旺盛的创作阶段。那一时期,四川省专业川剧表演团体数量达到135个,各企业、院校、人民公社的业余川剧社团、组织遍布城乡,贵州、云南、湖北及西藏等省也有数量不等的专业川剧团,各省川剧团数量众多,难以准确统计。当时,每一个剧团都有自己的编剧,大型国有剧院如四川省川剧院、重庆市川剧院、成都市川剧院以及一些地、市级川剧团都成立有创作室、艺术室,各个县剧团也都拥有自己的专职编剧。由于缺少当时的统计数据,仅以剧团数量为基础来估计那一时期的专职川剧创作人数量,至少应该在200人以上。其时以李明璋为代表的新一代川剧作家创作的新编古装戏代表剧目有《和亲记》、《谭记儿》、《望娘滩》、《燕燕》、《窃符救赵》、《大红袍》、《煮海记》、《夫人城》、《好逑传》、《怒龙沱》等,重庆、成都等地改编演出了郭沫若、欧阳予倩的话剧《孔雀胆》、《屈原》、《蔡文姬》、《桃花扇》等,而从其他剧种移植改编的新剧目有《柜中缘》、《绣鞋记》、《闹天宫》、《甲午风云》、《陈夫人闹朝》、《陈三五娘》等。新编古装戏由于在思想内涵和艺术形式上较易与现实相互融合,在戏剧主旨、思想观念上能够和当代观众形成情感互动,较之现代戏更容易满足观众对艺术形式的审美需求,因而更易于为观众所接受,成为新时代推动川剧创新发展的主要力量。

在1963至1964年文化部关于文艺问题的“两个批示”下达以后,文化界至上而下贯彻“大写十三年”的精神,这为传统戏和新编古装戏的创作与演出带来了较大的负面影响。之后,从1966年“文革”开始,直至1978年1月31日邓小平到成都观看川剧传统戏之前,无论传统戏,还是新编古装戏,皆绝迹于川剧舞台。

(二)改革开放时期新编古装戏的类别及新突破

1978年春,在邓小平同志的指示下,川剧界以极大的热情开始恢复上演传统戏,被解散的川剧团也迅速恢复起来,陆续开始创作和演出,新编古装戏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其中影响较大的有《点状元》、《王熙凤》、《卧虎令》、《红梅赠君家》、《古琴案》、《井尸案》、《芙蓉花仙》等。《点状元》因其不畏权势、坚持正义的主题契合了当时拨乱反正的主流意识和民众诉求,演出形式与内容亦互为彰显,于1982年荣获文化部优秀剧本奖。高腔戏《红梅赠君家》由上海音乐学院川籍教授沙梅根据传统戏《红梅阁》改编,以钢琴和传统打击乐为主奏乐器,重在探索川剧徒歌高腔音乐与钢琴相结合的改革发展道路。此剧上演后,引起了关于“川剧正宗”与改革发展的争鸣,也为高腔音乐改革提供了可资借鉴的经验和教训。《芙蓉花仙》虽然是由传统戏《花仙剑》整理改编的剧目,但却以舞台艺术的全新呈现而轰动全川,连续演出超过2000余场,历游日本、朝鲜、蒙古及欧洲国家,成为当时最受观众欢迎的川剧剧目之一。倪国祯创作演出的系列推理剧《古琴案》、《井尸案》、《婚变案》突破了传统连台本公案戏的局限,这些独立剧目以一个共同的主人公——胡图县令串联成为“胡图系列推理剧”,以貌似糊涂的方式破解了一个又一个迷雾重重的悬疑案件。这一编剧结构形式上的重大突破为川剧艺术形态不拘一格的多途径发展做出了显著贡献。

1978年,尚处于“文革”后百废待兴的恢复阶段,川剧舞台上演出最多的主要是传统戏和一些移植改编的剧目,川剧的发展明显滞后于时代需求。1982年7月,中共四川省委提出了“振兴川剧”的口号,极大调动了川剧团体创作和演出的积极性。1983年,全省各地、市、州都成立了创作办公室,从各单位选拔、抽调有戏剧创作才能和基础的人员充实到剧团或创作办公室,从事专业戏剧创作。从1980年到1990年,四川省文化厅共举办了6期编剧进修班,参加进修的人数达320人。由此,形成了川剧创作的又一个高峰。四川省文化厅剧目工作室专门编辑出版新剧本的《剧作》(季刊)(后改名为《戏剧家》)杂志成为四川省戏剧创作的重要园地,据不完全统计,在“振兴川剧”前十年中,四川省文化厅剧目工作室收到的新编剧本达1200余个。1978年创刊的《川剧艺术》(季刊)每年收到川剧剧本约200个左右,其中,新编古装戏数量大约占一半以上。

1983年,四川省举行第一届振兴川剧调演,各地推荐参演剧目47个,其中,近现代戏剧目21个,新编古装戏剧目20个,推陈出新传统剧目6个。1990年,第五届振兴川剧汇演共演出新编剧目16个,其中,新编古装戏剧目11个,现代戏剧目3个,推陈出新传统戏剧目2个。至2005年,在振兴川剧工作开展的27年间,共举行了12次川剧调演及多次新剧目展演,涌现出魏明伦、徐棻、汪隆重、倪国祯、隆学义、谭愫等一批代表性剧作家,推出了一批特色各异的新编古装戏剧目。改革开放以来,在川剧新编古装戏创作上做出贡献的剧作家还有王燮、罗祥勋、南国、陈泽远、任衡道、陈明星、黄绪仁、吴晓飞、文先荣、梁阿筠、宋晓武、李永贤、杨中泉等,他们都是编剧高手,在不同时期为川剧奉献了一系列有影响的新编古装戏。

20多年来,川剧舞台上出现的新编古装戏从内容上大致可以分为四个类别:历史故事类、神话传奇类,乡土民间故事类和探索革新类。表现历史事件与人物的剧目有《点状元》、《夕照祁山》、《马嵬轶事》、《张献忠与陈皇后》、《史外英烈》、《太子贬巴州》、《华清池》、《许都行》、《大佛传奇》、《峨眉山月》、《轵候剑》、《邯郸雪》、《翼王旗下四姑娘》、《赤身知府》、《郑姑姑》等;神话传奇剧目有《九美狐仙》、《白蛇后传》、《芙蓉花仙》、《钻窥记》、《丼尸案》、《古琴案》、《婚变案》、《中国公主杜兰朵》、《野鹤滩》、《太后改嫁》;表现本土题材的剧目有《冰河血》《青铜魂》、《山峡神女》、《紫竹观音》、《草莽英雄》《刘光第》、《酉州恨》等;探索革新类剧目有《潘金莲》、《田姐与庄周》、《红楼惊梦》等。尤其是魏明伦先生在1985年推出的荒诞川剧《潘金莲》,将中国古典名著《水浒传》中武大郎与潘金莲的悲剧故事与古今中外文学作品里的悲剧女性人物形象汇聚一台,对潘金莲悲剧命运产生的根源进行了深刻揭示和无情批判。该剧先后在成都、南京、上海、北京等地演出,因思想新锐,表现手段新颖,所到之处无不引起极大的关注与争鸣,在全国形成了巨大的舆论效应。之后,全国有几十个剧种、200多个戏曲团体演出了该剧,《潘金莲》由此成为新时期唯一入选《探索戏剧集》的戏曲作品。此外,《田姐与庄周》《红楼惊梦》也入选中国十大探索戏曲。

在新编古装戏中,出现于20世纪后期的一些川剧清装戏是尤为值得重点记叙的内容。魏明伦创作的《易胆大》、《巴山秀才》、徐棻创作的《死水微澜》等剧因其思想性、艺术性与观赏性的高度结合,在剧本创作、演出形式上具有突破性创新而获得戏剧界的一致好评,分别荣获文华大奖、文化部优秀剧目奖或入选文化部精品工程。

四、川剧现代戏的发展轨迹

在全国300多个地方剧种中,川剧是演出现代戏历史最为悠久的剧种之一,也是编演现代戏历史长、数量多、成就高的剧种之一。本文所言之现代戏主要是指新中国建立以后创作演出的以民国和社会主义建设时期的人物、事件为表现对象的新编剧目。在新中国建立以来的各个历史时期,川剧编演了大量的现代戏,确切数量难以统计,仅1997年出版的《成都市志·川剧志》便记载有现代戏剧目533个,由此可见一斑。由于戏曲界约定俗成的一些对剧目分类的规范,民国时期创作演出的时装戏不在此范围内。但是,对于现代戏的演出历史,可以追溯到民国时期的时装戏以及川陕苏区时期的红军戏剧。

1932年,红四方面军从湖北进入四川,建立了川陕苏区革命根据地。由于革命斗争形势发展的需要,1933年3月,成立了川陕省委新剧团,主要演出话剧和歌舞。随着根据地的不断扩大,一些川剧艺人参加了红军,他们演出传统川剧,受到根据地群众和红军战士的欢迎,于是,新剧团下又设立了专门演出川剧的旧剧股,原来的话剧股改称新剧股。与此同时,省苏维埃政府的工农俱乐部也建立了一个“蓝衫剧团”(因当时国统区工人普遍穿蓝色工作服,其剧团被统称为“蓝衫剧团”,省苏维埃剧团也取其意而用之)。无论是省委新剧团,还是省苏维埃政府的“蓝衫剧团”,都既演出话剧、歌舞、川剧传统戏,又根据革命斗争的实际需求编演了一些取材于革命战争时事和地方真人真事的川剧时事戏。他们创作演出的剧目有讽刺地方军阀的《刘湘投江》,宣传禁止吸贩鸦片的《戒烟》,活报剧《反动吵嘴》,还有根据当地真人真事编写的《恶差人》等。这些看似简单、粗糙的现代戏剧目却可以视为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创作编演之革命现代戏的早期剧目或发端之作。

(一)新中国成立初期配合“中心”的川剧现代戏

1949年,新中国建立,随着新社会的到来,川剧舞台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川剧移植、整理演出了从解放区带来的所谓“解放戏”,如《刘胡兰》、《白毛女》、《血泪仇》、《穷人恨》、《小二黑结婚》等,为川剧舞台带来了一股新风。为配合当时的政治任务,塑造全新的舞台艺术形象,各地川剧团根据当时发生的一些有社会影响的重要事件编演了一系列新剧目。如根据解放前后发生在重庆临江门码头的恶霸把头欺压码头工人,解放后遭到镇压的真人真事编写的《枪毙连绍华》,根据在剿匪征粮斗争中英勇牺牲的成都女学生丁佑君事迹编演的《丁佑君》,成都土改工作队为鼓励群众生产编演的《人民的死敌》、《装神弄鬼》、《殷善人》、《一条牛》、《生产乐》以及暴露美军罪行,丑化侵略者行径的《哼哼美军》、《白宫》、《杜鲁门》等。此外,还有一批反映新社会劳动人民当家作主之新思想、新面貌、新风尚以及抗美援朝内容的新剧目。

1957年,各地编演了一些应时性的宣传剧目,如《百丑图》、《群丑图》之类。1958年,各地剧团又编演了数以百计的宣传剧目,如《跃进图》《快马加鞭赶英国》、《红色卫星闹天宫》、《技术革新的勇士》、《青年标兵》等。那个时代,各地剧团还编演了许多以教育群众、宣传政策为目的的现代小戏,其中也不乏一些人物生动鲜活、故事新颖、结构巧妙的作品,但由于过多强调宣传、教育的作用,大多数剧目难以存留下来。20世纪50年代是川剧编演现代戏的起始阶段,这一阶段编演的现代戏数量繁多,但大多以工农兵为主要描述对象,以革命斗争历史、英雄人物、积极分子和当时的政治运动为创作题材或背景,以宣传、教育群众为目的,因而难以具有长久的艺术生命力。这一时期也出现了一些思想性和艺术性结合较好的剧目,并形成了一些保留剧目,如《四川白毛女》、《丁佑君》、《军代表智灭匪巢》、《十二个老矿工》、《黄继光》、《龙泉山的战斗》等,其中还保留下来少量的折子戏,如《思亲送柴》等,一直沿演至今。

1962年,广大文艺工作者在“大写十三年”号召的鼓舞下,深入基层,体验生活,勤奋创作,剧团演出的重点开始转向现代戏。在1963至1964年关于文艺问题的“两个批示”下达以后,四川文艺界为贯彻执行文化部相关精神,掀起了大演现代戏的热潮。温江专区所属12个川剧团分别组成8个农村文化工作队,深入农村,与农民同吃、同住、同劳动,编演了50多出现代小戏。同年7月,在专区举行的现代戏汇演中,一批生活气息浓郁、乡土特色鲜明、人物形象生动的现代小戏脱颖而出,如《金钥匙》、《她不走了》、《划不划得过》、《喜事重重》,《捉青蛙》等,受到观众的广泛好评。1965年,《金钥匙》还被拍成电影。这一时期全省各地剧团主要以演出现代戏为主,四川省川剧学校也以现代戏作为教学、演出的主要内容,涌现出一些优秀的大幕现代戏剧目,如四川省川剧院的《急浪丹心》、《金沙江畔》,重庆市川剧院的《龙泉洞》、《嘉陵怒涛》、《江姐》,成都市川剧院的《红岩》、《许云峰》等。当时,全省各地剧团创作、移植演出现代戏蔚然成风,与全国戏曲舞台同步,普遍上演的剧目有《箭杆河边》、《夺印》、《千万不要忘记》、《红灯记》、《李双双》等。

1966年“文革”开始,直至1976年10月“文革”结束,古装戏全部被赶下舞台,川剧团大部分被解散,留下的一部分则改为样板戏剧组,主要移植演出革命现代京剧样板戏,之后还演出了移植剧目《节振国》、《平原作战》、《磐石湾》、《向阳商店》、《红嫂》、《南海长城》等,其创作演出的剧目有现代戏《炮火连天》等。综观新中国17年川剧现代戏的发展轨迹可以看到,配合时代中心任务、服务政治中心、教育引导人民是戏剧创作演出的主要要目。同时也出现过一些歌颂新社会、新生活、新人物,批评落后思想的优秀剧目,留下了一批具有鲜明时代印记的作品和艺术形象。

(二)改革开放时期现代戏发展的阶段性特征

“文革”结束后,全省各地被解散、改名的川剧院团陆续恢复。1977年8月,重庆市川剧院演出了根据同名话剧改编的川剧《枫叶红了的时候》,以“文革”中某科研机构发生的研究“忠诚探测器”的荒唐事件为线索,以川剧擅长的讽刺喜剧方式对“四人帮”及其爪牙的倒行逆施予以讽喻性的揭露和批判,创造了现代戏连演近200场且满座的票房奇迹。同时,各地川剧团纷纷学习演出该剧目,成为当时舞台演出的一个热点。80年代初期,魏明伦编剧的《四姑娘》获文化部优秀剧本奖。

1982年7月,四川省委批转省文化局党组《关于振兴川剧的请示报告》,20多年来,共举行了12次川剧调演及多次新剧目展演,推出了数以百计的新编剧目。《攀枝花传奇》、《岁岁重阳》、《张大千》、《金银坡》、《桃村新歌》、《燕儿窝之夜》、《周八块》、《杏花二月天》、《无言的莫高》、《活鬼》、《火红的云霞》、《丑公公》、《凌汤圆》、《人与人不同》、《城里好不好》、《激流之家》、《金子》、《死水微澜》、《山杠爷》等一大批优秀剧目登上川剧舞台,受到观众的一致好评。自20世纪八九十年代到21世纪初,四川省川剧表演团体及演出剧目呈逐年下降趋势,在“面向市场”“走向市场”口号的引导下,四川各地尤其是市、县级基层川剧团更加关注演出市场的需求。同时,在戏剧创作上也明显出现了较多的政策性、应时性、行业性剧目,被称为“行业戏”“定向戏”。这些剧目创作演出的特点是:应约为各地政府、行政部门、行业、机构、企业的政策宣传、庆典活动、阶段性任务而定向创作,比如宣传计划生育、环境保护、交通法规、银行储蓄、戒烟禁毒、城乡一体化等。这类剧目一般都是喜剧,角色较少,短小精悍,时间约在15分钟左右,可以作为一台综艺节目中的一个小剧目。在这类定向戏中也出现了一些较为成功的大幕戏,如颂扬社会道德新风尚的《好军妹》,宣传禁毒的《人迹秋霜》、《心有泪千行》,表现优秀党员干部牛玉孺先进事迹的《牛玉孺》等。这些行业戏、定向戏具有主题鲜明、目的明确、演出时效性强、针对性强的特点,演出一般为行业包场或政府补贴,可以为剧团带来一定的经济效益。

20世纪90年代,川剧的艺术革新进入成熟阶段,一批堪称经典的优秀剧目先后亮相中国戏剧舞台。隆学义根据曹禺话剧《原野》改编的《金子》、徐棻根据李劼人同名小说改编的《死水微澜》、谭愫与谭昕根据小说合作改编的《山杠爷》、魏明伦根据小说《格老子的孙子》改编的《变脸》相继走上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文化部文华奖、中国戏剧曹禺文学奖的领奖台。优秀剧目也造就了新一代表演艺术家,青年表演艺术家沈铁梅在《金子》中担任主角,荣获二度梅花奖,著名青年优秀演员田曼莎在《死水微澜》中扮演邓幺姑,获得二度梅花奖,著名表演艺术家王树基在《山杠爷》中担任主角,获文华表演奖。2005年,成都市川剧院再次搬演此剧,优秀青年演员孙普协扮演山杠爷一角,获得梅花奖,成为川剧净行演员中唯一获此荣誉者。演员任庭芳在《变脸》中扮演水上漂一角,获文华表演奖。这些剧目以其形象的典型性、艺术的完整性和结构的新颖性征服了新时代的观众,多次在全国性艺术比赛中获得各项大奖。《金子》、《变脸》入选国家舞台艺术精品工程,代表川剧现代戏的创作演出达到了一个新高度,也为中国戏曲现代戏的发展做出了突出贡献。

结语

川剧是我国西南地区最大的地方戏剧种,新中国建立以来,曾经几度在中国剧坛独领风骚,为中国戏曲艺术贡献了独特的优秀剧目。但也不可否认,近十年来,川剧的发展没有跟上时代飞跃前进的步伐,其中,剧目建设动力不足是一个不可忽视的重要因素。通过回溯百年来川剧剧目发展积累的历程,探讨地方戏剧种剧目发展的艺术规律,总结经验,研究问题,找出症结,旨在为振兴川剧、传承民族优秀文化遗产、推动新时期舞台艺术繁荣发展提供可资借鉴的新思路。

(《四川戏剧》2015年第9期)

[1]中国戏曲志·四川卷[M].北京:中国ISBN中心,1995.

[2]重庆戏曲志[M].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1991.

[3]成都市志·川剧志[M].北京:方志出版社,1997.

[4]川剧志[M].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19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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