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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2016-11-19

红豆 2016年4期
关键词:合浦夜明珠阿妹

林可仁几年前丧偶后,一直没有遇到中意的女人。见了史敏良几次,心底深处的那根弦突然被拨动,史敏良的样子常在脑子里浮现,从此常找借口到郡府来,不是找孟尝、找巩文秋谈事,就是给两个孩子送好吃的。每次都绕着弯儿找话跟史敏良说上几句。史敏良虽然烦他,但也不得不应付。后来,他从巩文秋委婉的话语中虽然感觉到了史敏良对自己的态度,但也不就此放弃。有一天,林可仁对巩文秋说:“嫂子没上过船吧?这两天安排时间坐一次船,我们就在船上吃海鲜。”

巩文秋看着孟尝,想让孟尝表态。孟华德抢先说:“坐船好啊!”

“两个孩子来合浦都这么久了,还没坐过船,这是下官失职了。”林可仁瞟一眼史敏良,“史教官也肯定没坐过船。”

孟尝知道林可仁是冲着史敏良而来,看着史敏良问:“你看呢?”

史敏良说:“这几天兵营里的事多。”

“就抽半天时间,权当陪两个孩子。最忙也不在乎半天吧?”林可仁目光从史敏良脸上移到孟尝身上,希望孟尝来决定这件事,“孟大人,你说呢?”

孟尝已经感觉到史敏良不乐意,说:“要不,等我们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安排个大家都能接受的时间吧。”

林可仁走后,孟华德抓着史敏良的肩膀使劲摇:“姨,你为什么不喜欢坐船啊?”

史敏良说:“谁说姨不喜欢坐船?”

孟华德说:“那你刚才为什么不答应?”

巩文秋说:“姨不是有事吗?”

“不用林可仁安排。”孟尝说,“等你姨有空了,爸去租个船,我们一家子自己去玩。”

孟华永说:“我明白了。”

史敏良看着孟华永:“你明白什么呀?”

孟华永说:“姨不想跟林县令一起坐船。”

孟华德更加直截了当:“姨不喜欢林县令。”

巩文秋斥责道:“小孩子不得乱说话!”

孟华德向史敏良伸舌头做鬼脸,史敏良伸手要刮她鼻子。

林可仁离开郡府时,高有才正探头目送。卢阿妹头扒在他肩上,悄悄说:“又一个,真抢手!”

高有才不哼声。卢阿妹说:“算了吧,你哪是人家的对手!”

高有才有些伤心,卢阿妹的话像根无形的针,直往他心尖狠狠地刺。他本来并没有追求史敏良的信心,接触史敏良与其说是男女情爱的向往倒不如说是生存的需要,但经卢阿妹一次又一次刺激,就不自觉站到了史敏良的追求者行列。凭直觉,马一虎追求史敏良并不顺手,否则不会轮到林可仁来凑热闹,而凑热闹的林可仁最终也只是凑凑热闹而已,从今天他那失落的样子就可以判断出来。自古缘分由天定,莫非史敏良真跟他有缘?有些做梦也不敢想的好事,突然从天上掉下来砸在自己头上,想躲也躲不开,就像阎姬跟他那一段往事。

这天晚上,史敏良教孟华德、孟华永练过功,就打发他们先回去了。她自己在山坡上漫无目的地兜圈子,直到月亮西斜,才往郡府走。刚到郡府大门口,正碰上高有才从里面出来。高有才十步之外就跟史敏良打招呼:“史教官吗?”

“高公公呀,这么晚了还没睡?”史敏良随口说。

高有才有点紧张,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就直接问:“史教官去哪了?”

“随便走走。”

高有才好不容易镇定下来,话才说流畅了:“自己出来,不怕强盗吗?”

史敏良说:“有强盗吗?”

高有才说:“当然,史教官不怕强盗。”

史敏良抬脚要走,高有才急忙说:“早想找机会跟史教官聊聊,一直不敢造次。”

“高公公要聊什么呢?”史敏良问,“夜明珠?”

高有才感到史敏良态度并不友好,说:“现在禁摸,夜明珠就不聊了。”

史敏良并不退步,说:“高公公相信有夜明珠吗?”

高有才突然觉得不该示弱,恢复了监摸官的口气:“皇上让摸就得摸,谁也不敢说没有。”

史敏良说:“可珠民都说没有呀!”

高有才不明白史敏良为什么揪住夜明珠这个话题不放,说:“珠民怎么知道没有呢?没见过,不等于没有。”

史敏良说:“那高公公是坚持要摸了。”

“不是我要坚持,是皇上坚持。要是皇上准许我回去,我巴不得马上就回去。”高有才说着叹一口气,“夜明珠我们就不谈了。谈谈你吧。”

“我有什么好谈的?”

“你小小年纪,武功那么厉害,在哪学的啊?”高有才觉得这话题史敏良一定感兴趣。

“没学过武功的人不知道。师傅不让说的。”史敏良说完就要走。

高有才知道这个机会要是错过,以后恐怕就难了,急忙说:“史教官,我可以冒昧问你一句话吗?”

史敏良说:“问啊。”

高有才本来想直接问她是否喜欢他,但话将出口,却又收回去了。史敏良可不是卢阿妹,直接问这样的问题不是向史敏良表明自己粗俗浅薄吗?

“我可以送你礼物吗?”高有才改口说,“不是珍珠项链,是一件很特别的礼物。”

“特别的礼物怎么能送给我!”

高有才从身上掏出一双金耳环,递给史敏良说:“这是什么?”

史敏良借着月光一照,说:“耳环吧?”

高有才问:“看得出什么材料吗?”

史敏良说:“有点重量。”

高有才说:“这是你的了。”

史敏良把耳环还给高有才,说:“我凭什么要你的东西!”

高有才说:“我愿意送给你就行。”

一声雄鸡叫鸣,在寂静的夜空中显得特别清脆。史敏良说:“鸡都叫了,快回去吧。”

“这可不是一般的耳环,这可是皇后用过的东西。”高有才说。耳环是他以前从阎太后那里拿的,这些天一直带在身上,等着机会送给史敏良。

史敏良说:“皇后的东西也敢偷,你胆真大!”

“那是她自己给我的。”高有才解释说,“我进宫时很小,阎皇后给我当玩具,后来随便放家里。这次来合浦,就带在身边,想着必要时能换几个钱应急。现在看来,是用不着了。”

史敏良说:“这么珍贵的东西,怎么能随便送人,你自己留着吧。”

高有才说:“一个大男人,用不着,浪费了。”

史敏良说:“不会给卢阿妹吗?”

“一个做饭的,哪配!”高有才说,“合浦这地方,要是你不要,再也没有人配得上了。”

史敏良说:“皇太后用过的东西,小女子可不敢用。”

高有才说:“太后已经送给我,就是我的了。我要送谁就送谁。”

史敏良知道高有才对她不怀好意,她算倒霉透了,怎么突然一下子冒出几个打她主意的男人?不对,眼前的只能算半个男人!

“公公要是没有别的事,我回去了。”史敏良说着转身就走,眨眼间已经消失在郡府大院里面。

高有才回到屋门口,就听到卢阿妹的呼噜声。这呼噜声他本来已经习惯了,但今晚听来却有些刺耳。他知道现在无论如何睡不着,干脆不进房去。自己坐一会,突然想起了酒。餐几上有酒,他就着壶就喝了几口。他酒量不大,喝过酒有些迷糊,就在长凳上躺下。后来,他悄悄出了门,径直往史敏良屋里走,毫不犹豫敲响史敏良的门。

“谁啊?”

“钦差大臣!”高有才一字一句大声说,“快开门!”

门开了,高有才看到站在门口上的是梁妠。

“高公公有事吗?”

高有才眼有点花,梁妠突然变成了阎姬。阎姬身上只披块薄薄的轻纱,高有才突然大声表白:“我爱你!”

“你还能爱吗?”那是史敏良的声音。

高有才问:“我怎么不能爱?”

“你不是阉人吗?”

“此阉人非彼阉人也,怎么不能爱?”高有才说,“我操!”

“煮熟水瓜,筷子都夹不起来,还操什么操!”

“我试试。”高有才要抱史敏良,史敏良抬脚一踢,他“哎哟”一声睁开眼睛,从条凳上跌到地板上。

合浦县种粮食成功后,孟尝就让其他几个县跟着种。孟尝到高凉去指导;郭得品去徐闻、朱卢,林可仁去临允。实践证明,种粮食并没有原来想象的那么复杂。郭得品从朱卢县回来,说百姓对孟尝有诸多称颂。孟尝感到惭愧,说:“都说地方官是百姓的衣食父母,让百姓吃饱穿暖,责无旁贷。现在还有多少百姓无衣无粮,就值得如此赞老夫了?”郭得品说:“能人不自吹,响鼓要人擂。多少官吏,只要为百姓做芝麻大一点事,就到处张扬,飘飘然以为自己有多伟大了!哪像孟大人你啊!”

在大家忙于粮食活的时候,高有才突然去了恒春园。自从昌三嘉为恒春园题名后,生意日见红火,规模越来越大,现在已养有好几十名妓女。接客的女孩子都是外地人,光顾的客人也多是来往合浦的商人。珍珠生意好的时候,恒春园的大门口常常挂出“客满”的牌子。无珠可摸,生意萧条之后,恒春园是冷清了些,但光顾的人也不少,当地的官吏,士兵,富人,都上那儿消遣。高有才刚到合浦时曾经去过恒春园,老鸨叫出来的女孩跟他想像中的差距太大,看着妓女房间的被褥乱糟糟的,就厌恶地离开了。高有才在宫里待久了,有爱干净的毛病。后来卢阿妹每次跟他闹别扭,他也想到恒春园去,但每次都没去成。

梦中史敏良的那一脚,把他踢清醒了,不是从睡梦中清醒,而是从不切实际的美梦中突然明白,史敏良是天上飞的鹅,他是地下爬的癞蛤蟆,连抬头望也累,便死了心。一天下午,高有才坐在床上发呆,卢阿妹笑话他说:“又害相思啊?”他看一眼卢阿妹,想骂,但最后没骂出来,只把梦中被史敏良踢的那一脚送过去。卢阿妹想不到高有才会踢她,委屈得扒到床上痛哭起来。

高有才门一甩就出去,骑上马,去了恒春园,目标那么明确,从来没有过。老鸨看见高有才,小步跑上去热情地欢迎。老鸨丰乳肥臀,走起路来前摇后摆。高有才笑着说:“妈妈你得有根扁担。”

老鸨一头雾水:“要扁担干吗?”

“我真担心你跌倒啊。”高有才说,“要是前后吊起来用扁担挑着,走路也许会稳当些。”

老鸨明白高有才取笑她,并不恼怒,反而笑吟吟地问:“你来做这根扁担吧。你的扁担够力吗?”

“我可做不了。”高有才想,跟这女人比,卢阿妹是凤凰了。这时,一个女子与他们擦肩而过,高有才看着那身段那步履突然想起阎姬,脑子一激灵,“这个可以,我要了。”

“大人好眼力啊!”老鸨不无遗憾地说,“可这妞有主了。”

“不就是妓女吗?”高有才说,“只要有钱,谁不是主!”

老鸨摇摇头:“这个不可以。”

高有才本来也不一定非要这个,但老鸨这么说,他就不服气,站住不走了:“我就看中了这个。”声音不大,但力度不小。

“干吗非要这个?”老鸨说,“这里美女多着呢!”

“我就非要这个。”高有才真铁了心,“除非你告诉我,她是孟尝包养的,否则今天我就要定她了。”

“孟尝倒是没来过。”老鸨听高有才口气,感觉来头不小,便实话实说,“她是院管的人。院管你知道吗?”

高有才说:“孟尝、郭得品、马一虎我知道,就是不知道这院管是管啥的。”

老鸨说:“院管嘛,当然就是管这恒春园的。要是大人还想来这恒春园玩玩,就不要惹他吧。他这人脾气不好。”

高有才闹不明白,院管脾气好不好跟他有何相干。他说:“惹他干吗!叫刚才那女子来陪我就行。”

老鸨说:“这真不行,你动了他的女人,还想活着离开这恒春园吗?”

高有才说:“你叫他过来,要多少钱,我给他。”

“这不是钱的问题。”老鸨说,“女人有的是,你干吗无事找事!”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没完没了,声音越吵越大。后来,门外有人悄声叫“妈妈”。老鸨问啥事。来人招手让老鸨出去,悄悄告诉老鸨,要老鸨答应高有才。

老鸨回身睁大眼睛看着高有才,问:“大人你真是孟尝啊?”

高有才气愤了:“孟尝算个鸟!”

老鸨说:“这女子可是院管包养在恒春园的,就是马一虎、林可仁来了也不能碰。今天院管却要让给你,你不是孟尝,就怪了。”

高有才恨不得给老鸨两个巴掌,他说:“你一口一个孟尝,你知不知道天外有天?”

老鸨总算不吱声了。

高有才跟着老鸨走进那女子的房间,那女子正歪坐着出神。老鸨交代女子好好招待高有才,就转身出去了。高有才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一开始说这女子谁也动不得,突然又同意了。也许有人认出他是钦差大臣,害怕了;或者这院管要给他设圈套?高有才问:“不是说姑娘是院管的人吗?怎么突然又可以侍候本(差点说出‘官)人了?”

“大人问我,我问谁呢?”女子歪着脸,正眼不看高有才。

“这院管什么来历?”高有才问,“可否让我见识一下?”

“管他什么来历。”女子一边脱衣服一边说,“你来这里不是要玩吗?该干吗就干吗。”

高有才说:“你不说,我就走了。”

女子说:“你要走,我也没办法。他可不随便见人。”

高有才说:“他女人都可以让给我,怎么不肯见我?”

女子犹豫一会,出去了。不多久,就来了个男人。高有才一看,原来是古先中。古先中一进门,扑通一声就跪到高有才面前。高有才惊喜交集:“你就是院管啊!你怎么躲到这里来了?”

“事情没办成,就不敢回去见公公了。”古先中说。

“事情没办成你也得告诉我,让我再想办法啊!你躲着我,我还以为人家把你喂了狼呢。”高有才说。

古先中把“办”不掉孟尝的经过说了一遍。高有才并没有骂他猪脑,只叹一口气,说:“那是老天没让孟尝死啊!你起来吧。你说,这女子是怎么回事?”

女子叫苏青青,父母获罪被流放合浦,进入苍梧郡时被追杀。她有幸逃脱,结果被强暴后扔在路边。古先中本来要去洛阳找昌三嘉试试运气,刚过合浦地界时遇到苏青青。苏青青虽然貌若天仙,但无依无靠,古先中就成了救命稻草。古先中刚到郡府时,曾想打卢阿妹的主意,但卢阿妹没看上他。现在看来,苏青青是珍珠,而卢阿妹只能算是珍珠螺壳上又黑又粗糙的寄生。他做梦都想不到会遇到这样的好事,哪里还有心思去洛阳?他一时不知道把苏青青安置在哪里,就带到了恒春园。恒春园提供他们两人的吃住,他帮恒春园看场,大家称他院管。刚才有人悄悄告诉他,有个男人非要上他的女人。他正准备安排人教训这不懂规矩的人,但突然又觉得此人如此大胆,或者有些来历,究竟何等样人,先看一眼无妨。知道来者是高有才后,他曾想直接见高有才,跟高有才明说这是他的女人。但又想,不就是一个女人吗?高有才如此喜欢,就送给他,权当事没办成赔个礼。在这恒春园待久了,他一直想找高有才,但又怕高有才责怪。这下他把自己的女人都给了高有才,高有才还有什么好说的!苏青青想不到古先中要她侍候高有才,感到很绝望。古先中跟她开导一番,听他的意思,她无论如何也要走这一步,眼泪出来后,思想就通了。女人是什么东西?原来可以当礼物送人。她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古先中收留了她,这事就算报答吧。这个男人也靠不住了,她想明天就悄悄离开古先中,离开这个地方。想不到的是,这个高有才一定要见古先中。而古先中这条她眼里的猎狗,一见高有才就立刻成了哈吧狗。

“公公最近日子也不好过吧?”古先中问。

高有才爱面子,说:“没有什么好过不好过的,就是暂时不摸螺呗。”

古先中马上吩咐上酒菜,两人就在女子房里对饮起来。古先中说:“公公难道就这样委曲求全,甘于寂寞吗?”

高有才说:“不忍气吞声,还能怎样?”

“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炉香。你可是钦差大臣啊!”古先中说,“你跟皇上联系过吗?跟大将军联系过吗?”

刘保在世时,高有才就上奏说孟尝阻挠摸夜明珠,也向梁冀报告了,但一直没有回音。他以为,现在刘保驾崩,小皇帝管不了事,梁冀忙于弄权,哪里还有心思考虑合浦的事!古先中却不这样认为,他的看法是,刘保在位时,梁冀多少有些顾忌;现在刘保没了,皇帝小,太后听政,他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古先中要高有才尽快跟梁冀联系。

高有才没有信心。孟尝来合浦才多久,粮食种成了,盗贼没了踪影。说孟尝不行,还有人相信吗?古先中真想骂一句“猪脑”。他说:“你干吗说孟尝不行!你只说孟尝阻挠摸夜明珠就够了。停摸这么长时间,珠螺一定少不了。即使没摸到夜明珠,也可以弄些珍珠啊!有了珍珠,很多事情就好办了。”

高有才如死灰的心,被古先中鬼火一点,又燃烧起来:“那我一面上奏,一面向孟尝提出摸螺,看孟尝怎么说。”

珠螺确实不少了。去年秋天,赵待平悄悄潜到海里,手所到之处,都碰到大小珠螺。妻子夏得洁说:“都是孟大人的功劳啊!我看,孟大人就是夜明珠,就是珠神,能让去珠复还!”

赵待平担心高有才又逼珠民下海,让妻子不要在外面乱说。一天,孟尝到白龙见到赵待平,说:“珠池都歇两年了,不知有没有珠螺。”赵待平才把情况告诉孟尝。孟尝也让赵待平不声张,珠民都在忙于种植粮食,再让珠螺多繁衍一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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