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当初，昌三嘉搭上高有才这条线兴奋了好一阵子。他以为高有才是宫中最得意的宦官，要是高有才肯在皇后面前帮他说句话，也许会比梁冀更有用。但回合浦的路上，想到要弄夜明珠送给皇后，心上就像压着一块石头，连呼吸都感到困难，突然就“唉”了一声。

古先中本来看着昌三嘉高兴，突然又听他叹气，说：“昌大人见了大将军，见了皇上，还跟高公公交了朋友，收获不小呢，怎么还叹气？”

昌三嘉沉默了好一会，才说：“茫茫大海，夜明珠怎么摸呢！”

古先中眨眨眼睛，搜肠刮肚地想。这是他向昌三嘉显露才情的时候，但这摸夜明珠的办法，真不容易想。自己干不了的事情就得找别人干，对了，能不能把摸夜明珠的任务交给合浦县？林可仁平时见了他总是笑吟吟的，显得十分友好，可是从来没有过实在的表示，现在给他摊活，既帮了昌三嘉，又能整治他，可是一箭双雕啊！

“白龙是林何仁的地盘，这摸夜明珠，林可仁可不能袖手旁观啊！”古先中说。

昌三嘉仿佛黑夜里突然看到了一丝光亮。这办法最好不过了，他怎么就没有想到呢！为了郑重其事，昌三嘉通知合浦县几个重要人物包括县令县丞县尉等到郡府开会。昌三嘉说，朝廷让合浦进贡夜明珠，是信任合浦。合浦给朝廷进贡夜明珠，将是千古功勋，永载史册。希望合浦诸位把握机遇，高度重视，动员白龙全体珠民，千方百计，百计千方，尽快把夜明珠摸到，尽快呈献朝廷。昌三嘉说完，没有听到掌声，颇感意外，左看右看，最后目光就停在林可仁的脸上：“林县令，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你像是不大乐意？”

税珠权本来属于县府，郡府见有利可图，就自己管起来。现在海里已经没螺可摸，官民关系已经恶劣到了极点，皇后要夜明珠，昌三嘉就把麻烦推给县府，还说是机会！林可仁说：“摸螺是郡府直管，摸夜明珠，郡府还是继续管吧。”

昌三嘉知道林可仁已经不怎么听话，但觉得这次挂着朝廷的名头，他不敢推托，想不到竟是这态度。昌三嘉一肚子火，但不好冒出来。他说：“几个珠池都是县府的地盘，税珠权本来也属县府。本官现在放权给你，摸螺和摸夜明珠，都是你说了算。”

林可仁笑着说：“郡府管得好好的，突然让县府去管，恐怕管不好。要是耽误了摸夜明珠，朝廷追责的可不是下官啊！”

“还没管，怎么知道管不好！不论谁管，皇上追责下来，你我都脱不了干系。”昌三嘉口气硬起来，“这事就这么定了。从现在起，税珠权就归县府，监摸权也归县府了。”

林可仁说：“昌大人亲自抓，这么久了也摸不到夜明珠，县里又能怎么样呢！”

“猪脑！做前人没做过的事，就要用前人没用过的办法。”昌三嘉说，“就是把海底挖穿，也得把夜明珠挖出来！”

林可仁口气突然坚定起来：“那下官就去挖吧。”

昌三嘉捋着胡子说：“摸到夜明珠，本官即向皇上奏表你第一功。好好干吧！”

林可仁说：“昌大人放心，下官明天就布置珠民下海摸螺。”

昌三嘉担心林可仁应付他。但打探消息的人回来说，林可仁回去第二天，就在码头边召开了摸螺动员大会，白龙所有珠民都参加了。林可仁亲自动员。他说，县府要坚决贯彻昌大人的指示，白龙珠民要全心全意下海摸螺，争取尽快摸到夜明珠。今天，白龙珠民都下海了。昌三嘉十分高兴。他想，有时候，工作方法真是太重要了。当晚，他因为得意，梦中笑醒了两次。卢尼芳却睡不着，她觉得税珠权归县府后，家里就断了财路。昌三嘉为了安慰她，一改反对再做珍珠席子的初衷：“放心，我明天到朱卢调研，回来就让你做第四张珍珠席子。”

朱卢县令修常的汇报十分精彩，他说在刘保皇帝的正确领导下，在梁冀大将军的大力支持下，在昌三嘉太守的亲自带领下，朱卢县百姓同心同德，共创美好生活，不断上新台阶，形势一片大好。昌三嘉微笑着听完汇报后讲了几点意见，要求县府始终把百姓的疾苦摆在第一位，想百姓所想，权为民所用。讲话六次被掌声打断，昌三嘉一次又一次站起来点头致谢。

县里新开张一间会所，昌三嘉吃住都在会所里。白天玩六博棋，晚上就一边听歌看舞，一边喝酒。修常请人陪昌三嘉玩六博棋，昌三嘉赢了钱，还故意叫骂：“你他妈的输得太没水平，只有猪脑才这样输棋！”修常在一旁赔笑说：“谁叫昌大人你水平高哩！”侍候昌三嘉的美女不但能歌善舞，还会喝酒。散席时，又把昌三嘉扶着回房，小心照顾。几天下来，昌三嘉身体就有些虚，睡觉总做梦。一天晚上，他梦见自己双手捧着夜明珠直奔洛阳，一路畅通无阻，直至皇后的寝室。皇后刚睡醒，正躺在床上半睁着眼。昌三嘉透过她薄如蝉翼的睡衣看着两颗黑珍珠，心潮涌动。皇后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拿过夜明珠不停地抚摸着。

“不想待在合浦，你就到洛阳来吧。”皇后说，“想做什么官啊？”

“我要做皇上。”昌三嘉张开双臂要抱皇后。

皇后娇嗔道：“陛下，多久没来看臣妾了？”

“朕不是来了吗？”昌三嘉跳上床，一把抱住皇后。外面响起脚步声，昌三嘉突然感觉到被架起来，扔向空中，飘啊飘，最后就进了海里。他抓住身边的歌女连喊救命。歌女说：“大人你做梦了。”再次睡去，又看见林可仁跪在皇后面前，双手呈献夜明珠。昌三嘉要阻止林可仁，但讲不出话，也动弹不得。情急之中再醒过来，出了一身汗。此后几天，他总是神情恍惚，担心林可仁得了夜明珠自己送到洛阳领了赏。本来他还准备去徐闻县，突然就改道了。

这些天，合浦县没有上交一颗珍珠，夜明珠更不用说了。昌三嘉意识被林可仁耍了，气得大骂：“猪脑，都是猪脑！”

他是骂古先中，但骂过后觉得也是骂自己。他吩咐备马，直奔合浦县府。

林可仁病了，接待昌三嘉的是县丞。县丞说，林县令对昌太守的指示高度重视，坚决贯彻执行；白龙珠民不怕劳苦，连续多天奋战在海里，但至今还无法摸到夜明珠。林县令因此发愁，以至病倒。

昌三嘉一肚子气不知道怎么发泄，沉默半晌就默然离开了县府。几天后，林可仁骑着马来到昌三嘉家门口，然后让随从扶着下马。昌三嘉使劲克制着已经冒到嗓眼的火，说：“县令病得真不轻啊！”

林可仁不停地喘气。

昌三嘉说：“皇后要夜明珠，我们却迟迟没摸到，你说应该怎么办？”

“下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林可仁说着就不停地喘气。

昌三嘉深切地觉悟了。林可仁滑得像珍珠螺肉，指望不上;古先中像个雄鸡，只会跟珠民吆喝两声，根本下不了蛋，摸螺的事还得他亲自操劳。他觉得，要想弄到夜明珠，一定得白龙人心甘情愿下海去，逼是逼不出来的了。可是，有什么办法让珠民积极下海，尽心尽力为他效劳呢？昌三嘉问计于古先中，古先中眨眨眼睛，摸摸下巴，如此这般献出一招。

白龙城遗址一南城门（1992年重建）

这天，宋立一早就到山坡上找鬼珍草。鬼珍草是白龙人用来充饥的野菜之一，味道微甘带苦，吃多了也会拉肚子，但也越来越少了。儿子宋土生失踪后，儿媳妇说要出去找，一去就没有回来。五岁的孙女宋小妹整天哭着要妈妈。奶奶思儿成疾，病饿交加，不久就起不了床。祖孙三口全靠宋立张罗。宋立在山坡上找半天，也没摘到几棵鬼珍草，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莫怀秀从对面山坡走来。她倒是摘了不少鬼珍草，就给了宋立一大抓。宋立走后，莫怀秀遇到两位商人打扮的男人，一个五十左右，一个三十上下。年纪大的商人自称老卞，表现得和蔼可亲。他问宋立挖这东西干吗？莫怀秀说白龙人本来生活得好好的，突然来了一条狗，专抢他们的珍珠，害得现在天天吃野菜。老卞脸色一阴，但马上又堆起笑。他说白龙的夜明珠闻名世界，他想高价收购。莫怀秀说：“螺壳都没有了，哪里有什么夜明珠！”

老卞说：“现在大家都在浅水滩摸螺，这些地方经常摸，也许真没有珠螺了。但水深的地方，不会没有吧？”

莫怀秀说：“让你到海里去还能活吗？”

昌三嘉点头表示赞同，人生活讲环境，珠螺生活也讲环境。水深了，珠螺就不适合生存了。站在一旁的年轻商人突然插嘴，声调装得怪怪的：“你又不是螺，是怎么知道的？”

莫怀秀往地上呸了一下：“那你去问螺好了。”

老卞责怪年轻人不懂说话，然后对莫怀秀说：“那夜明珠螺，个一定很大，可以在水深的地方生活吧。要想摸到夜明珠，是不是应该到深水里去？”

莫怀秀抬头看一眼老卞：“哪有什么夜明珠，你们这些人天天想着发夜明珠财，做梦去吧！”

老卞问：“我不明白，为什么白龙海产珍珠，其他海就没有呢？”

“你去问海好了！”莫怀秀转身走了。

珠民们前些日子过得还算轻松，县吏让他们下海，首先给他们吃饱，没摸到珠螺也不为难他们。他们下海其实等于吃白饭。这天，何超南闲着无事，就到门外的龙眼树下编竹篓。那两位商人离开莫怀秀后，没有去问海，却来到了何超南家的龙眼树下。年轻商人没有走近何超南，远远地站着。老卞蹲到何超南身边，自我介绍说是收购珍珠的商人，问何超南编竹篓是不是要用来装珠螺。何超南说：“哪里还有珠螺可装啊？编好了再说吧。”

老卞说：“海那么大，怎么会没有珠螺呢？”

何超南说：“再这样摸下去，别说螺，就是泥沙也没有了。”

老卞担心再跟何超南谈珠螺招骂，马上改口赞他手艺好，竹篓子编得漂亮。何超南默默编着篓子。老卞望一眼龙眼树，说树长得真好，下雨天在这里也不会淋雨。感慨这树真壮观，不知种多少年了。何超南说，树是祖上种的，他也不知种多少年了。老卞说白龙真是好地方，还有夜明珠。何超南突然来了讲话的欲望，讲七公主下凡，讲商人割肉藏珠。他说：“很小的时候我听父亲说过，曾有人在夜里见过夜明珠放光。只要夜明珠一放光，白龙人就平安吉祥。”

老卞问他最近有没有看见夜明珠放光。何超南说好久没见过了。老卞说：“那是你没看见罢了。白龙人现在也平安吉祥啊！”

何超南说：“吉祥什么啊，郡府天天逼珠民下海，我们一日三餐吃野菜。”

老卞没有接吃野菜的话题，紧追着问：“你说真有夜明珠吗？”

何超南说：“我相信有，只是没看见。”

老卞说：“我来合浦，是想收购夜明珠，要是能弄到，多少钱我都出。”

何超南说：“找到夜明珠，也不是你的。现在官府天天盯着。”

老卞说：“这不要紧，我们私下里交易，官府不会知道。”

何超南说：“夜明珠是仙物，它不会离开白龙海的。”

老卞说：“只到你交给我，能不能离开白龙，我都给你钱。”

何超南说：“夜明珠是白龙人的神，谁也不愿拿它卖钱。”

“什么神，那是骗人。”老卞说，“夜明珠也是珍珠，只是个大些而已。”

何超南低头编着竹篓，不说话了。

老卞说：“你想想办法，要是弄到了，就卖给我。”

何超南烦了，为了让老卞快点离开，说：“等弄到再说吧。”

老卞说：“一言为定！”

何超南把商人要高价收购夜明珠的事告诉莫怀秀。莫怀秀说：“那两个人我也见了，看样子不像什么正经人。”

第二天一早，何超南接到通知，要他马上到郡府去。昌三嘉在大堂上接见何超南，赞扬何超南为人老实，善于摸螺，任命他为摸螺队长，负责组织珠民下海摸螺，争取尽快摸到夜明珠进贡朝廷。何超南说海里已经没有螺了，夜明珠只是传说，没有谁见过。这个任务他无法完成。

昌三嘉笑起来，说：“你昨天不是说有夜明珠吗？”

何超南发愣了。

“昨天你亲口对本官说海里有夜明珠。”昌三嘉说着摸摸胡子，“你看看，昨天是否见到本官了？”

原来那两个商人是昌三嘉和古先中所扮。古先中建议昌三嘉化装成商人，到白龙去找珠民聊聊，探听珠螺虚实，许以高价收购夜明珠，让珠民主动下海寻找。昌三嘉开始要古先中自己去。古先中担心白龙人认出他。昌三嘉说，我一个堂堂郡太守，扮什么商人？古先中说皇帝也有微服私访的时候，说不定这样真能弄到夜明珠。

从白龙回来路上，昌三嘉问古先中，何超南会不会相信他们是收购夜明珠的商人，会不会积极去摸夜明珠。古先中说：“何超南只要把今天的事跟赵待平一说，赵待平准说我们是骗子。”昌三嘉说：“那我们今天不是白来了吗？”古先中说：“不！今天能让何超南亲口对你说有夜明珠，目的达到了。”

何超南知道自己中了计，望着笑容可掬的昌三嘉，方寸一下子乱了。

莫怀秀迟迟没见丈夫回来，就害怕，要何强告诉赵待平。这时，何超南回来了。何超南说昌三嘉给他封了官。莫怀秀说：“你是引火烧身，我就看着你这个摸螺队长怎么当吧！”

何超南十分委屈：“人家要我到郡府，我能不去吗？我也没想过要做啥队长啊！”

何强倒是理解、同情父亲。他安慰说：“别担心，有赵叔叔呢。”

何超南离开郡府后，古先中一直跟着昌三嘉。昌三嘉回到家门口，发觉古先中站在自己身后，回头问：“有事吗？”

古先中说：“何超南做了摸螺队长，监管队还用管吗？”

昌三嘉说：“管啊，你的任务是监督他们。”

古先中望着昌三嘉，说：“要是还监管，恐怕得正式成立监摸队。”

昌三嘉说：“好！从现在起，监管队改称监摸队，你就是监摸队队长，负责督促摸螺队。”

这天，珠民都集中到码头后，古先中吩咐珠民把船往深海里划，说夜明珠在深海里。何超南今天倒是有些固执，认为水太深的地方，人潜下去危险，不同意。古先中反驳说，没试过谁也不知道潜不下去。赵待平让何超南答应到深海去，还赞扬古先中有想法，请古先中亲自上船监督。

古先中犹豫着上了船，就指挥船工往深处划。艄公多，驶沉船。船小，深海里风高浪大，赵待平又故意让珠民都站到一边，船不断倾斜，一个大浪打来，古先中差点掉到海里。他慌忙抓住何超南，说：“抛锚吧。就在这里下去。”

珠民们一个个跳下海，潜入水中，但只活动几下子就上了船。古先中见珠民没摸上一个螺，怀疑他们都没有潜到水底去，便用绳子系在珠民腰间，以此测量珠民到底潜入多深的水。珠民下海后，就用力拉绳子，把在船上抓着绳子的监摸队队员扯下海。后来古先中又把绳子绑在船桅上。珠民感谢古先中的发明，让他们扯着绳子在海里游泳，绳子就像保险带，风浪多大，他们都不担心被卷走。

这样的游戏做了一天又一天。昌三嘉见古先中天天无功而返，有些泄气，感觉也许真没有珠螺了。但古先中的监摸队队长当得正上瘾，他坚信珠民没有真正潜到水底去。水太深的地方潜不下去，那就换水浅些的地方。海里的珠螺怎么摸得完？夜明珠肯定在海里，只要把海里的珠螺都捞上来，就可以找到。昌三嘉对古先中的敬业十分赞赏，他摸着胡子说：“好啊，那你继续督促他们吧！”

古先中不仅要珠民继续下海，还要珠民摸螺上岸。为了想出对付珠民的办法，古先中常常睡不好觉。连续思考多个夜晚之后，一天凌晨，他脑子里突然蹦出了决定：白龙所有成年男人每人每天要上交五十个珠螺，交不上来就不得回家。

这招十分狠毒，要是珠民为了完成任务，把抓得上手的珠螺都捞了上来，无异于洗劫珠池，以后珠螺一定会绝迹，珠民还靠什么生活？昌三嘉也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但他不是合浦人，迟早会离开合浦，以后珠民靠什么生活，跟他有啥关系呢？他对古先中说：“别听他们危言耸听，就按你的想法做。”

赵待平要大家坚决抵制这种野蛮的行径，珠民们再次跟监摸队较起劲来。监摸队到白龙通知珠民下海时，珠民不是病了就是不在家。下海的珠民越来越少，最后就剩下何超南一个人了。古先中气得直跺脚，他认定赵待平捣鬼，派人埋伏在赵待平家周围。傍晚，赵待平一回家，就被绑回郡府关进了牢房。古先中放出风声，珠民什么时候下海摸螺，赵待平就什么时候出来。

白龙人埋怨何超南跟昌三嘉乱说话，还担任摸螺队长。何超南十分内疚，好说歹说，劝了几个人下海摸螺，才让古先中放回赵待平。

昌三嘉对夜明珠越来越没有信心，古先中还天天找他说如何监督珠民摸夜明珠。卢尼芳怀疑古先中凡找昌三嘉，都要把他往恒春园带，不停唠叨。昌三嘉觉得日子过得十分无聊，决定到交趾郡去消遣几天。交趾郡守曾邀请他，说那里的女孩子都生得小巧玲珑，十分可人。

“摸夜明珠的事，你就全权负责了。”昌三嘉临行前对古先中说，“不管采取什么办法，只要能让珠民摸到珠螺，摸到夜明珠，就是好办法。”

古先中衷心感谢昌三嘉对他的信任，表示一定努力投身到监摸当中去。昌三嘉骑上马，一路想象交趾郡小巧多玲珑的女孩。走不到半个时辰，郡吏即快马追上来，要他返回郡府接圣旨。

那次昌三嘉跟高有才说过夜明珠后，高有才当天就跟皇后梁妠说，合浦太守要给她送夜明珠。梁妠听说过安帝刘祜的皇后阎姬曾想要夜明珠，但一直没能得到。她半信半疑：“真有夜明珠吗？”高有才说：“合浦郡守说了，真有。”一天晚上，刘保在梁妠房里过夜，梁妠说合浦郡要给她送夜明珠，但大半年过去了，也不见什么消息。刘保说：“明天就下旨让他们呈上来。”

昌三嘉接过圣旨，脸上的汗水小溪一样流淌。他后悔自找麻烦，现在还能上奏说夜明珠只是传说吗？唯一的办法就是硬着头皮继续让珠民下海。他告诫古先中，现在朝廷正式下旨了，要是夜明珠摸不到，谁也跑不掉。从明天起，白龙的男人都全部集中到码头，要是摸不到夜明珠，谁也不得回家。

这天夜里，赵待平睡到半夜，突然听到有人轻轻叫他。他悄悄爬起来，提过拖篓就往海边走。有十几个青年人也跟他一样听到有人叫，也悄悄起床来到海边。他们从家里出来的时候，月黑风高，但刚脱掉衣服走下海，海面上就亮起来，风也停止了。更加意外的是，脚下的珠螺密密麻麻。不到一个时辰，所有拖篓都给装满了。他们从海里上来沿着一个声音直接进了山。突然，周围响起一种怪异声音，山沟里闪着点点蓝光，乌浒人已经迎出来了。赵待平教他们剖螺取珠。他们见过珍珠，但没吃过珠螺肉。他们也不待煮熟，用手抓起来就吃。头领老乌比赵待平高出一个头，身板厚实得像堵墙，头发披到屁股。上身没穿衣服，只在下身裹块布。他抓住赵待平的肩膀摇了摇，说：“见蛇不打三分罪，见火不救罪七分。有事就吹响螺号吧。”赵待平担心吹螺号听不到，说他家鸽子带着哨子，只要鸽子一上天，哨声就传遍合浦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