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语大师 君子风范

柯孔标

今天我站在这儿，多么希望这个活动名称能少四个字，变成“沈大安老师语文教育思想研讨会”。十多年前我们想给沈老师举办一场教育思想研讨会，被他婉言谢绝了。后来我们又几次催促，他干脆告诉我们，等他百年以后再说吧。当时沈老师也许是谦虚，也许是不想麻烦别人，也许觉得自己还来日方长。世事难料，谁也没想到“以后”会来得这么快。腊八清晨，得知沈老师走了，我和夫人相顾无言，泪水溢满了眼眶。回想起与沈老师相处的点点滴滴，我脑中满是他挺拔的身影、慈祥的笑容、亲切的话语，想写一点纪念他的文字，竟词不达意，几次搁笔。

沈老师是浙江小语的一面旗帜。这面旗帜展示了浙江小语“精致、大气、和谐、开放”的独特风格，彰显了浙江小语人“团结、包容、务实、创新”的学术气质。以沈老师为代表的老一辈小学语文教育专家，开创了浙江小语的辉煌时代，使我省小学语文教学研究走在全国的前列。沈老师如有在天之灵，一定希望我们接过这面旗帜，把我们共同的小学语文教学事业继续向前推进。这是对沈老师最好的纪念。

沈老师是我真正的老师。上世纪80年代，我在杭州大学教育系读本科，有一门课叫“语文教材教法”，其中一章“阅读教学法”是沈老师上的。沈老师讲课条理清楚、幽默风趣，让我们领略了阅读教学的规律和奥秘。从那时起，我对语文教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大学毕业报考了朱作仁老师的研究生，后分配到省教研室工作，和沈老师成了同行，有幸能经常和沈老师一起开会和工作，一起讨论学术问题。沈老师言传身教，谆谆教导，我受益匪浅，终生难忘。

沈老师是小语界人人敬仰的大师。该用什么语言描述这样一位大师呢？我想到了三个词语。

“将军”。沈老师是幸福的，他这辈子主要做了一件事——小学语文教学与研究。在小语这片天地里，他挥洒自如，成绩斐然，拥趸者众。他从一位普通小学语文教师做起，一直做到浙江省小语会会长，成为全省乃至全国小语教师的“总教头”。他带领我们攻克了一个个小学语文教学疑难问题，设计了一节节扎实而灵动的语文课，编写了一册册科学而实用的语文教学用书。多少语文教师经他指导，理解了小语教学的真谛，领悟到驾驭课堂的艺术，成长为省级和全国名师。这些年浙江小语成果累累、人才辈出，沈老师居功至伟。

“行者”。沈老师写文章、作讲话从不故弄玄虚、坐而论道，而是知行合一、注重实践，旨在解决语文教学的一个个真问题。沈老师是浙江省义务教育小学语文教材的主要设计者。这套教材突破了过去以思想性、人文性为主的编写体例，首次把语言训练点作为单元教学重点，注重课文的训练价值和选文的多样化。最近教育部组织编写的部编语文教材就借鉴了这一编写思路。沈老师亲自编著师生课外读物，亲自设计和命制语文试卷。他认为语文测试一定要考学生终身有用的东西，他设计的语文试卷分三个部分：语文积累（听写、词语理解和背诵）、阅读理解、表达与作文。试题评改采用分项等级评价，简单方便。现在很多教师还很怀念沈大安时代的语文评价方法。沈老师的研究成果更多地体现在对一线教师的悉心指导中。沈老师评课，一针见血，有理有据，又能释疑解惑，给出改进建议，让被评教师有“豁然开朗”“柳暗花明”之感。每当我省有教师准备参加全国赛课，沈老师总是亲临现场，引领指点，帮助磨课，浙江教师的参赛课常成为全国小语界研究和学习的经典案例。

“梦想家”。沈老师是一位具有人文关怀的语文教育家，他毕生都为自己的语文教学理想而努力着——实现语文教学的科学化，让语文教师能“实实在在、简简单单、从从容容、轻轻松松地教语文”。他曾说，如果有一天语文教师不再为这节课重点教什么而苦思冥想，不再为统一测试究竟考什么而担惊受怕，那就离理想的语文教学不远了。他希望语文教师了解学生的实际水平，掌握常用的教学方法和相应的检测标准，公开课不再煞费苦心地一味创新，这样语文教师才有专业自信。他希望语文教师不要总是为工作所累，“要空一点，心情愉悦，满面笑容”，有时间读自己喜欢的书，参加体育和文娱活动。他希望未来的孩子真正拥有自主发展空间，有足够的睡眠，有时间玩，有时间看课外书、看电视。实事求是地说，今天的语文教学离沈老师的梦想还很远很远。

沈老师常说自己是中师毕业，做学问起点低，但他一直紧跟时代，坚持终身学习，勇于创新而又兼收并蓄，终成一代宗师。沈老师的学术论文视野开阔，观点前卫，论证严密，语言通俗易懂，每一篇都给语文教师以启迪。上世纪80年代“三论”（信息论、系统论、控制论）刚刚兴起之时，沈老师就把“三论”引进小学语文教学设计和教材编写之中，有力地促进了语文教学效率的提高。沈老师较早地把接受美学理论引入阅读教学，强调学生在阅读教学中的主体地位，注重培养学生的自主理解能力和创新思维。沈老师最早研究和实践了小学语文分项等级制评价办法，其研究成果获省基础教育教学成果一等奖。在略读课文、群文阅读、绘本阅读、读一本书、非连续性文本阅读等研究领域里，沈老师都是中国内地最早的倡导者和参与者之一。

沈老师对事业一往情深，对工作认真负责，是典型的完美主义者。他每接手一项工作，总是尽力做到位、做完美。我们曾一起修编浙教版语文教材，那时还没有电脑打字，凡有修改和补充之处，沈老师就像小学生一样把书稿认真抄一遍，他的手稿永远字迹工整、清清爽爽。记得我刚参加工作不久，首次负责组织全省语文教学观摩活动，因没这方面经验，就向沈老师请教。他花了近一个小时，给我详细介绍活动流程和注意事项。最后他画了一张教学观摩活动会务安排表，把会务的5大方面、20多个项目、60多项具体工作标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现在我培训新教研员时，还把这张表格作为重要的教学资料。

沈老师热爱生活，热爱家人，珍惜朋友，酷爱读书，享受美食和电影；沈老师无私、豁达、乐观、坚强，即使在病重期间，仍面带微笑，宽慰前来看望的人，坦然面对病情，积极配合治疗。在人格修养上，沈老师就是现代的君子。在功利主义盛行的现实社会，怀抱理想的教育工作者难免孤单、气馁和沮丧。然而，有沈老师这样高尚人士的存在，我们觉得还有一些人可以依靠，还有一些人值得信赖，我们的内心就会多一份感恩，多一份温暖，多一份继续赶路的勇气和力量。

人生在世，不过百年，修短随化，终期于尽。然而，一个灵魂高尚的人，一个甘于奉献的人，其成就和精神超越时空，泽被后世，决不会随风而逝。沈大安老师永远活在我们的心中。

（浙江省教育厅教研室 310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