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人类幸福背道而驰的现代化
2016-11-19王鹏
王鹏
摘要:《废弃的生命》是齐格蒙特·鲍曼关于现代性的又一部经典之作,而且是以一种独特的视角来研究现代性,正如鲍曼所言,“现代性的故事(或者任何有关现代性的故事)可以用不止一种方式表达,这本书就是其中之一。”在本文中,笔者将对该书进行简要解读,并分析其在学术谱系中的价值以及对现实社会的启发。
关键词:废弃的生命;鲍曼;现代性
一、“我们的星球已经满载”
“我们的星球已经满载”,鲍曼指出现代性的发展所带来的不仅仅是垃圾废品的增多,更是一种废弃的人口,是社会学和政治学意义上被淘汰的地球居民。废弃的人口,既是现代化不可避免的产物,同时也是现代性不可分离的伴侣。
废弃物是秩序构建的产物。废弃的人口是秩序构建(order-building)和经济进步(economic progress)必然的副作用。现代历史就如“采矿的历史”,“没有废弃物就没有采矿”“旧的不被废弃破坏,新的便不会产生”,在现代理性的支配下,人们通过不断地“设计”以及追求所谓的“经济进步”来作为实现更好生活或完美的重要手段和步骤。玛丽·道格拉斯说过,没有生来就是“废弃物”的东西,也没有将任何事物可以通过自身逻辑演化而变成废弃物。事物,不管是人还是非人,正是由于在人的设计中被指定为废弃物,而设计的标准就是现代性“设计的过程就是一个选择和抛弃的过程,一个不断产生“废弃物”的过程。这种秩序使现存的人口的某些部分成为“不适合的”、“不合格的”或者“不被人们需要的”。秩序设计的目的是让“好的”多一点空间,让“坏的”少一点或没有空间。是“好”使得“坏”成为了“坏”。“坏”是进步的废弃物。同时,这种对产生于“现代化的”和“正在进行现代化”地区的废弃人口的处理方式是殖民和帝国主义侵略最深层的含义。“发展”的极大悬殊,也可以委婉地称之为“文化滞后”,产生的力量差别催生了这种殖民和侵略,也使之成为不可避免的结果,而这种发展的悬殊又产生于人们将现代化的生活方式限制于这个星球的某块“特权”区域。这种悬殊使得现代化找寻地区性“人口过剩”问题的全球化解决方式。在这个意义上,殖民、扩张、侵略和大屠杀都是秩序设计的必然产物。
总的说来,“废弃物”有两种表现形式,即人的与非人的。当人们在设计人类团结的模式时,人就是废弃物。人类团结的模式即是一种秩序模式,而人们的任务便是要完成这种模式的建构,即秩序建构。人们对秩序追求的前提是混乱的存在,而混乱“是某事物不在恰当的地方,没有发挥恰当作用的状态”,因此这是对人类社会的发展无所裨益的。秩序构建一个很重要的特征就是它会将人们划分为属于秩序之外和秩序之内的两部分,而被划分到秩序之外的这部分人群处于一种无秩序状态,他们被秩序之内的人所排斥和鄙弃,并进而成为废弃物。在现代市场的竞争中,总有某些人会因为各种原因而被排除在外,而成为“社会剩余的人口”。流动的现代性是一个有着过度、剩余、废弃物以及废弃物处理的文明,是一种普遍的短暂性在每天所进行的排演。流动性的现代文化不再是像历史学家们所记录的那种学习和积累的文化。它看上去像是一种脱离、中断和忘却的文化。在这种文化和这种文化所重视和宣扬的生活政治策略中,留给理想的空间并不多。在乔治·斯坦纳所称的“赌场文化”中,每一件文化产品都被计算其最大影响和瞬间退化。消费者市场及其要求和培养的行为模式适合于流动性的现代“赌场文化”,后者也适应于市场的压力和诱惑。对于最终和谐和永久持续的追求已经被简单地重新描绘成为一种不明智的顾虑。只要价值还适合此时此地的消费价值就具有价值。价值是瞬间经历的特征。生命就是一系列的瞬间经历。上一秒还存在,下一秒可能就意味着死亡,变成一种文化的废弃物。
全球化的核心事实。只要现代性(即永久的、强制性的、强迫性的、成瘾的现代化)还是一种特权,秩序设计就会一直延续下去。一旦现代性变成全球人类的普遍状况,现代性的全球化霸权终将自食其果。当现代性进程的胜利号角吹响到地球最遥远的地方,人类整体的生产和消费全部以市场和货币为媒介,同时人类民生的货币化、商品化的进程渗透到全球的每一个偏僻的角落和缝隙,那时,地区性问题的全球化解决,或者说,地区性过剩的的全球化宣泄将不再可能。难以捉摸的全球化进程是无法控制的,是肆无忌惮的,不确定性以及由不确定性所带来的痛苦是全球化主要的产物,,这就是“全球化的核心事实”。国家权力几乎无力对此进行安抚,更不用说平息这样的不确定了。它们最常做的是将焦点重新放在触手可得的目标上:将其从自己无能为力的事物转移到那些至少还能应对和控制的目标上。那种只有持久的、行之有效的法律才能划分出的“合法”和“非法”之间的差别被宣布无效,已经不存在这样一部让人违反的全球性法律。在全球空间中,规则在行为过程中被制定和舍弃,而能够使规则变得牢固或松懈的是那些更强大、更狡猾、行动更迅速、更善于随机应变、顾虑更少的人。“全球性法律”是“远远脱离政治的,它没有宪法的形式,没有民主,从上到下都没有等级,没有牢不可破的民主立法机构”。它是“没有统治者的统治”。
二、该书在学术谱系中的位置
塞涅卡有言:顺从命运的人,命运领着走;不顺从命运的人,命运拖着走。在某种意义上,经历从传统到现代的变迁,乃是世界上所有国家和民族都必须承当的一个历史命运。这个命运谁也无法逃避,但是究竟忤逆、顺从还是自决驾驭它,却往往取决于人们的能动选择。正因如此,现代学术自孕育和发端的那个时候起,便与现代性、现代化问题发生了实质性的关联。本文将从“世俗趣味”、“工具理性”、“个性表现”和“全球视角”四种文化逻辑与理论视角来解读本书在现代性学术谱系中的位置。
世俗趣味的高涨和自由秩序的扩展。西方社会从中世纪到现代性的转变最早起于文艺复兴,这个过程最早发生并初步完成于意大利。如果同传统价值做比较,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文化为我们揣度和辨识一种新型的价值偏爱系统提供了具有示范意义的样板,其基本品格可以概括为:世俗情趣、功利追求、个性精神、平等观念和开拓型性格。这一时期的研究以马克斯·韦伯的《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最为著名,韦伯在书中指出新教伦理中的人世禁欲的精神最终推动了资本主义现代化的发展:桑巴特则提出了经济推动力,认为新的尘世欢乐和新的享受欲带来新的欲和新的工作无限欲。这些观点在政治领域逐渐演变为自由、法治、宪政与民主的观点,如孟德斯鸠《论法的精神》。
自然的数学化和行动的合理化。与世俗化潮流相呼应,现代文明的另一个主导趋向,可概括为科学精神的高昂和工具理性的蔓延。人们对自然奥秘的破解不仅达到至为准确的地步,而且还以科学原则为指导,对包括经济、政治、法律、管理等各个方面在内的社会生活进行了卓有成效的制度型构与合理组织。正是从这个角度着眼,“合理性”与“合理化”在韦伯的视野中就成了开启现代文明之锁的钥匙。自然科学理性扩展到社会领域并导致了工具理性的蔓延和泛滥,韦伯也最早开始对工具理性的批判,认为理性化的发展可能会导致“理性的囚笼”。
漂泊的性灵和放纵的身体。现代文明初露端倪的那一天起,就有一些人本主义思想家深感惶恐,而嗣后的浪漫主义者及其现代传人,则更对它表示了深深的忧虑乃至满腔的愤怒。物质崇拜卑污庸俗、制度规范枯燥乏味、科学理性冷漠无情、其义无反顾的姿态,在某种意义上构成了现代图景的实质性分裂要素。尼采在《权力意志——重估一切价值的尝试》中提出了“上帝死了”要求重估世间的一切价值。福柯在《疯癫与文明》中从历时实践的角度去揭示疯癫与文明形成的过程,在《性史》中认为性与权力和话语是紧密相连的,致力于将作为主体的人从话语中解放出来。
全球化的视角。现代文明的高度发展使得全球化成为一个重要的视角,现代化与全球化紧密相连,这也是一个崭新的全球化的视角。吉登斯在《全球化的后果》并对现代性的全球后果做了分析,并指出全球化的四个维度:民族国家体系、世界军事秩序、国际劳动分工和世界资本主义经济。鲍曼的《废弃的生命》从全球化和废弃物的独特视角切入,分析了现代化的秩序设计造成了大量的废弃的入口,在对现代性的分析中别具一格。
三、现实价值分析
鲍曼的《废弃的生命》无论是对于分析全球现代化问题,还是分析当前我国的现代化都具有重要的现实价值。
从全球范围看,现代化是不可逆转的潮流,并且延伸到世界的所有角落,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在全球格局中占据的位置是不同的,发达国家的工业化已经完成,已经把自身的污染垃圾转嫁给发展中国家,在殖民时期把“废弃的人口”移民到欠发达地区,而发展中国家工业化与现代化正在进行中,在由发达国家制定的全球秩序中明显处于不利地位,这时候“我们的已经满载”,留给发展中国家的空间很少。鲍曼的《废弃的生命》从一个全球的视角,揭示出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之间的利益秩序应该有更加公平的格局,发达国家要给予发展中国家更多的支援和帮助。
从中国的实际情况来看,中国正处于转型社会的关键时期,很多制度制造了很多“废弃的人口”,这些制度是一种“制度性排斥”“整体性淘汰”,比如户籍制度,高考制度,使得一部分人被人为地排斥于制度之外。以农民工群体而言,他们使城市的建设者,但是在整体上是被制度性的排斥在社会之外,作为一种社会的“废弃物”,某种程度上成为一种“废弃的人口”。在社会中,我们给农民工贴上了标签,似乎农民都是脏乱差的,都是落后的,不好的,就像福柯追溯疯癫与文明的历史与实践起源时,发现在疯癫与文明的区分之下是权力与话语的较量,在我们的社会中同样存在这样的话语,“农民工”这个词本身的涵义或许就值得好好探讨。鲍曼以敏锐的目光发觉到现代性实际上就是一个不断贴标签的过程,一个不断地通过设计而制造废弃物的过程。中国的改革所要做的就是要解除权力与话语之下的不平等,而不是去可以地制造废弃物,这是齐格蒙特-鲍曼《废弃的生命》给我们转型中国最重要的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