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曹植的人格观
2016-11-19李舒婷
内容摘要:曹植的思想矛盾贯穿一生,不过前后主流分野明晰。以司马门事件为界,前期以儒家入世思想为主,欲平治天下;后期以道家出世思想为主,想道法自然的精神a自由。
关键词:曹植 人生观 儒道互补
曹植一生转折以司马门事件为界,分为两个不同时期。前期他才气逼人,出口成章,跟随曹操半身戎马深受曹操信任;后期因司马门事件,太子之争失利,饱受曹丕的猜忌与压迫,晚年羁旅漂泊,客死他乡。不同的人生际遇,使曹植对人生的思考有了截然不同的看法,作品呈现的精神思想也发生着转变。
前期诗歌主要歌颂曹植的理想与抱负,洋溢着浪漫、乐观的情调,讲求一种大儒观,关注国家、关注民生,有着一腔浓浓的报国之心,以平治天下为己任,充斥着儒家明显的入世进取的政治抱负的理念;后期诗歌则更多表达了曹植政治理想与现实环境矛盾的悲愤,在仕途坎坷,人生大起大落的情况下,他更倾向于一种“道法自然”的特性,主张清净无为。
一.前期曹植儒家思想的体现
曹植自小便跟着曹操征战沙场,是在戎马倥偬的生活中度过的,面对军阀董卓野蛮行径所留下的残迹,依然满腔愤概,气结难言,写出了著名的《送应氏》其一;在他从军行途中,写出了反映海边下层人民生活的《泰山梁甫行》……此类种种皆反映出他从小便以天下为己任,有着强烈的社会责任感,立志建功立业的传统儒学思想,不仅如此,曹植幼小便显示出的才能也为他入世思想的形成添砖加瓦。据说曹植自小非常聪慧,才十岁出头,就能诵读《诗经》、《论语》及先秦两汉辞赋,诸子百家也曾广泛涉猎。他思路快捷,谈锋健锐,进见曹操时每被提问常常应声而对,脱口成章。难怪钟敬伯曾说:“子建七步成章,聪明贾祸,非生才之意,乃小才之过,不可以以此致憾造物。”正如李光地所说:“魏之人物,惟曹子建耳,仲达辈不足道也。江东人物,惟周公瑾,次鲁子敬,余不足道也”。或许正是因为从小的戎马生涯以及年少成名,曹植有着极强的自信心,他曾在《与杨祖德书》中写道:“戮力报国,流惠下民,建永世之业,流金石之功。”平治天下是儒家所信奉的准则,而曹植也孜孜不倦的追求着。
1.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儒家思想注重“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其中作为儒家所认为的君子是要以民为本,应有天下意识与忧患意识。以曹植的《送应氏诗》其一为例,这首诗是曹植在路过洛阳看见满目凋敝景象时的感慨:
步登北邙阪,遥望洛陽山。洛陽何寂寞,宫室尽烧焚。
垣墙皆顿擗,荆棘上参天。不见旧耆老,但睹新少年。
侧足无行径,荒畴不复田。游子久不归,不识陌与阡。
中野何萧条,千里无人烟。念我平常居,气结不能言。
诗中诗人以一个少年的眼光看一场社会大劫难后的情景。他所见之状,无非荒残破败,班固、张衡所描画赞颂的“东都”、“东京”的昔日盛况,早已化为灰烬。诗人选择“宫室”、“垣墙”、“荆棘”三个典型景物,交汇成一幅荒凉残破的暗淡图画,这种荒芜残破的景象正反映了建安这个时代长期战乱频仍、饥馑兵燹、生灵涂炭的社会现实。诗人在面对这样的情境之际,更是感概悲愤“气结不能言”,儒家传统精神中的天下仁政使他对前史的悲剧而感到悲伤,对所处社会的政治面貌存有忧患,这也反映了曹植内心深处对于儒学传统理念的秉持,参与政治的强烈渴望。
2.入世之心,参政之愿
儒家思想另一个较为重要的一点便是入世,所谓入世便是以天下为己任,为国家尽心尽力,其中尤以曹植的《丹霞蔽日行》为例:
纣为昏乱。虐残忠正。周室何隆。一门三圣。
牧野致功。天亦革命。汉祚之兴。阶秦之衰。
虽有南面。王道陵夷。炎光再幽。殄灭无遗。
诗中借由“昏乱”、“残虐”等词表达了对昏庸君王的不满,并且充满了对未来的美好憧憬,在政治立场也和曹操站在一边。从这首诗中,曹植一方面通过表达自己对于昏庸君主的批判另一方面表达自己兴复汉室的决心强烈的表达了自己对于参政的渴望与追求与热血情怀,这与儒家传统宣扬的入世从政思想密切相关。
二.后期曹植道家思想的体现
建安二十五年正月,曹操病逝洛阳,曹丕继王位,曹植时年29岁,作《上庆文帝受禅表》、《魏德论》。曹丕称帝之后,对曹植施以猜忌与怀疑。后来,曹丕设法使曹植四处徙封,让曹植无法劳心政治,从此曹植的生活发生了变化。他从一个过着优游宴乐生活的贵族王子,变成处处受限制和打击的对象。在经历一系列挫折之后,曹植前期的传统儒学思想便受到强烈的冲击,至黄初六年《自诫令》中说:“反旋在国,捷门退扫,形景相守,出入二载,机等吹毛求疵,千端万绪,然则无可言者!”顺应权威,屈从强者,在曹植后期人格中替代了前期“入世为政”的思想,曹植逐步以自我生存为主,以个人在社会处世为主,强调个人的作用,强调人格的独立以及精神的自由化,从而衍生出“超我”的思想层面,使得前期老庄的理念渐渐获得曹植青睐,形成了以“回归自然”的超物状态。
1.追求理想化,精神自由化
在曹植后期老庄思想中,一大重点便是对于自己理想化事物的追求,其中以曹植的《洛神赋》最为著名:
余从京域,言归东藩,背伊阙,越轘辕,经通谷,陵景山。日既西倾,车殆马烦。尔乃税驾乎蘅皋,秣驷乎芝田,容与乎阳林,流眄乎洛川。于是精移神骇,忽焉思散。俯则未察,仰以殊观。睹一丽人,于岩之畔。乃援御者而告之曰:“尔有觌于彼者乎?彼何人斯,若此之艳也!”御者对曰:“臣闻河洛之神,名曰宓妃。然则君王之所见也,无乃是乎!其状若何?臣愿闻之。”……于是洛灵感焉,徙倚彷徨。神光离合,乍阴乍阳。竦轻躯以鹤立,若将飞而未翔。践椒途之郁烈,步蘅薄而流芳。超长吟以永慕兮,声哀厉而弥长。尔乃众灵杂沓,命俦啸侣。或戏清流,或翔神渚,或采明珠,或拾翠羽。从南湘之二妃,携汉滨之游女。叹匏瓜之无匹,咏牵牛之独处。扬轻袿之猗靡,翳修袖以延伫。体迅飞凫,飘忽若神。凌波微步,罗袜生尘。动无常则,若危若安;进止难期,若往若还。转眄流精,光润玉颜。含辞未吐,气若幽兰。华容婀娜,令我忘餐。
在《洛神赋》中,诗人描摹了一位美丽多情的女神形象,把她作为自己美好理想的象征,寄托了自己对美好理想的倾心仰慕和热爱;又虚构了向洛神求爱的故事,象征了自己对美好理想梦寐不辍的热烈追求;最后通过恋爱失败的描写,以此表现自己对理想的追求归于破灭。这也从另一方面看出诗人在经受人生起承转合,政治抱负失败之后对于儒学入世之心思想的破灭,进一步促使曹植的思想趋向于道家自然无为的超物理念。
2.精神解脱,人生态度旷达
曹植对于老庄思想的另一个追求便是主张精神灵魂的解脱,寻求旷达超逸的人生态度,其中便以曹植的《仙人篇》为例:
仙人揽六箸,对博太山隅。湘娥拊琴瑟,秦女吹笙竽。
玉樽盈桂酒,河伯献神鱼。四海一何局,九州安所如。
韩终与王乔,要我于天衢。万里不足步,轻举凌太虚。
飞腾逾景云,高风吹我躯。回驾观紫微,与帝合灵符。
阊阖正嵯峨,双阙万丈余。玉树扶道生,白虎夹门枢。
驱风游四海,东过王母庐。俯观五岳间,人生如寄居。
潜光养羽翼,进趣且徐徐。不见昔轩辕,升龙出鼎湖。
徘徊九天下,与尔长相须。
这首诗写出了诗人曹植与仙人游玩,幻想着能够“逍遥八紘外,游目历暇荒”,飘然遨游在天地之间,享受着精神的愉悦。这便是曹植所追求的精神的自由主义,不为世俗所牵绊,自由自在。从这可以看出,曹植后期思想已经完全趋近道家的超物自然的理念。
在曹植人生阶段中,不管是前期的儒家传统为主,还是后期“超我思想”的主导作用,儒家和道家如同一个拧紧的麻绳,交织不断。在前期思想中,曹植有着报国热血的气概的儒家传统的入世思想,有为国利民的民本思想,也存在着“任性而行”的动物化的“本我”思想,坦率自然,恣意纵情;后期的曹植明显多了浓浓的愤懑之感,世兄压迫,仕途不顺,报国无门……接连的打击使曹植的报国之心渐渐衰退,纵然侄子继位时,他仍然想要重新踏上政治舞台,但是毕竟物是人非,当初的拳拳赤子之心在权利纷争中损磨如渣,这时的曹植却与老庄的思想惺惺相惜,半生争斗使曹植愈加珍惜精神灵魂的自由性,他逐渐意识到个体的重要性,重新审视个体在社会生活中的作用,一步一步走向“超脱名利,超脱自我”的位置。
在魏晋那个特别的时代,战乱纷繁,文人面临着政治理想与现实的矛盾,在无法解决矛盾的理想下,众多文人选择了纵情恣意,于是享乐主义盛行。在这其中,曹植也只是魏晋时期的一个缩影。但是他前期奉行着魏晋特有的享乐文化,却仍然保有传统儒学的进取精神,后期的他追寻着道家的自由精神,但是骨子深处仍然存在儒家入世的抱负,无法磨灭,道家的超脱,儒家的进取在他身上交织成一篇赞诗。
(作者介绍:李舒婷,常熟理工学院中文系学生。本文指导老师:周海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