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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20世纪法国小说中的中国人形象

2016-11-19王博楠

成长·读写月刊 2016年4期
关键词:差异性中国文化

【摘 要】近年来,国内关于中国形象的异域表述的研究呈方兴未艾之势,既有纵向的形象史梳理,也有横向的国别研究。本文以20世纪为时间线索,以法国作家谢阁兰的《勒内·莱斯》进行“中国人形象”的差异性分析和阐释,并探讨其背后的中国文化内涵。

【关键词】中翻人形象;套谗;差异性;中国文化

第一章《勒内·莱斯》:“城一城中人”的空间隐喻

20世纪初最流行的东方“套话”是“黄祸”,这种论调涵盖的范围,除了中

国还包括日本等黄皮肤国家。义和团运动期间,德国皇帝威廉二世(GuillaumeII)在公开场合提出“黄祸”这一说法,并命令宫廷画师据其想象画出黄祸景象,制版印刷后送给其他欧主要国家的统治者。以此为起点,西方在丑化中国、污蔑中国人为劣等民族的同时,又多了一个把中国视为潜在威胁的集体习惯。这一时期西方关于中国题材的文学创作常被“黄祸论”左右,使中国在经历了实际的战争屠戮之后,又遭受了来自单向度的历史话语权的重复侵犯。只有极少数作家,真正踏在中国的土地上,并以悲悯同情的目光看待西方“文明”的野蛮行径,才发出了少许不同于“黄祸论”的声音。但这些声音仍然因为作者高调的西方视角,成另一种套语模式,名为“异国情调”的套语模式。皮埃尔,洛蒂的《北京的陷落》(1902)谴责八国联军是“野蛮人”、裹读者之余,他笔下的中国人形象依然堆积着大量符号化了的“异情调”元素:矮小干瘪的外形,固执落后的思想,只有丝绸衣物堪称精美。这些刻画都与西方读者对中国的阅读期待—“文明停滞的衰老帝国”相吻合。无论是“黄祸论”的鼓吹者,还是“屏风上的中国人”的热衷者,作家们的兴趣点都是关注当下的,他们顺历史之流在文本中展开个人历险,意在寻找和批判“泥足巨人”(描述积贫积弱的中国“套话”之一)于文明大潮之中裹足不前的原因。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前方时,维克多榭阁兰(1878-1919)却一个转身,对正在成为历史的东方文明充满神往,想尽一切办法去探索“封闭在四堵墙垣(宫廷)之内的魔力”。法国批评家让一路易·贝杜安认为,至少有四条道路通向谢阁兰的“宫廷深处,,一是《古今碑录》(诗集)、一是《历代图画》(散文诗集)、一是《远征》(游记),而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小说《勒内·莱斯》。谢阁兰不像同时代的作家只满足于表面的猎奇,他力图真正深入到另一种文明的内部。在探索华夏文明的道路上,紫禁城的宫墙是横亘在他面前的唯一难以逾越的界限,一种想要突破“认识的极限,,追寻“秘密中的秘密”的冲动成就了《勒内·莱斯》。

一、异域:城内的女性们

清代地图的北京城从外围到中心,分别是外城(正阳门外)、内城(正阳门内)和皇城〔大清门内)。在《勒内·莱斯》里,这三道城又被称为“华人城气“糙粗城”和“紫禁城介。每一道城不仅仅是地域的区隔,彼此有着鲜明的个性差异,而这些差异又同城中的居住者,即形形色色的中国人密切相关。对每道城的结构布局和个性特征,小说叙述者谢阁兰(与小说作者同名)有过两次详尽的描述。第一次在小说开始,谢阁兰为了寻找入宫之门,常常策马绕宫墙而行,当他来到正阳门(前门)内侧时,感到自己正处在两个世界的交界处:“一个是外部世界,即‘前门外,是中国人寻欢作乐,募捐纳贡,花天酒地的帝国;另一个是被限制,圈围,禁锢的世界,即‘前门内,这是内城,其中央便为内廷。·门二…右边是封闭的美德,左边是开放的邪恶”。第二次是他作为法国公使向摄政土递交国书,得以亲自进入皇宫的时候,人己身在此山中的谢阁兰对着欧洲联军在“庚子年间”描绘的北京地图一一感叹:“这是华人城,或者不如说是象蚂蚁一般精明能干、苦心钻营、贪得无厌的投机商人的场所”,“华人城的北部是靴粗城,也就是我得意而又谨慎地在其右边一处低洼角落居住的城·一是我的真正的领地,这是我的产业”,“然后,封闭在鞋粗城之中的,才是皇城”。在谢阁兰的描述和评论中,我们看到外城(华人城)是世俗享乐的世界,聚集着商贾为代表的汉族臣民,内城(靴粗城)包括皇城在内是满人征服者和他包衣奴才的产业,它封闭(前门总是关着的)、禁欲(象征美德)、神秘而缺乏自由。三道城分隔开三种中国人,其中既包含民族的区别,也有伦理道德的区别,生存方式的区别。与史上以及同时代法国小说里出现的中国人形象不同,《勒内.莱斯》在塑造个体的中国人之前,预先设定了以城为单位的群体中国人的个性基调,这是作者的独到之处,他使北京这座“神秘建筑的杰作”和生活于此的另一文明下的异族人同构,城的特色即人的特色,个体的人又作为砖瓦的形式完善了城的内容。但作者并未满足于这样的同构,他更大的与众不同在于打破上述一一对应的预设,在具体人物的塑造中突显城际特色的错位投射,使“异国情调”的“异”表现在细节中而不是虚空的观念里。

谢阁兰的“异国情调”不是建筑在同化或抹杀异族文明的实用主义心态上,他“要求同时具备两个不可调和的冲动:既要面对客体,又要和客体保持距离。”面对他者,永远都不是为了实现自我和他者的结合,“而是在清醒地认识到这种不可磨灭的文化差异的同时,还能体验这种差异”。。谢阁兰的“异国情调”是一个理论概念,它强调“非我,的独立性,强调对“差异”的精神探险,适用于不同文化间的比较,适用于同一文化不同时期之间的比较,也适用于非文学范畴。比如,谢阁兰认为女人代表差异,所以女人是男人的异域,放到中国文化的语境下,就出现了异域中的异域—中华帝国的女性们身上。下面,我们在分析三道城中的中国人形象时,将会着重挖掘中国女性形象里“异”的成分。

(一)糙粗城/王三太太

王三太太是一位满洲女子,从王师傅的履历中我们知道,他妻子是咸丰年间第七位皇妃的“八等宫碑”,他靠着岳父母的关系才谋得了目前的差使。王三太太尚未出场,就递出了一张醒目的名片:她与宫禁有关系,不仅如此,她还保有祖先“征服者”的血统。接触她,也就意味着能接触到内城“封闰的美德”。那么真人究竟是什么模样呢?谢阁兰向读者描绘了他们“令人难忘”的初遇,我们看到一个由身体描写堆砌起来的满洲妇人,叙述者自己用的词是“大书特书气纤细修长的身子一步三摇,旗袍下的肩和腰学着少女苗条的样儿款款扭动,面孔搽得雪白,像一盘椭圆形的月亮,勾着一双起蒙古褶的细眼,两颊用上使人销魂的胭脂红,肤若凝脂,还存心将光洁可爱的肤色露给人看。无一处不在暴露感官的惊艳,这所谓“封闭的美德”,分明就是一个勾人性欲的肉感尤物,把“我”看得心猿意马。三个月后,这种欲念的冲动就变成了现实。又是一次宴请,地点换到女主人家,“我”照例不厌其烦、事无巨细地将王三太太惹眼的女性特征仔细描摹了一番,从织物到身体,从看得见的到看不清的,以便使女主人明白“她身上没有任何地方我不喜欢”。接下来,“她朝着我所做的一个手势笑了,我逗弄着她,使她得到消遣”。在这个被反复强调性别的满洲女性身上,妇人的操守缺席(作者还特地对比了她和汉女的穿着),“征服者”的本色也不在场,她只是“我”渴慕征服的欲望对象。

“我”对王三太太一直处于“看”的状态,从头至尾都是猎奇的目光、欲望的目光。一维的观察视角也使王三太太只具一副肉感的皮囊,她没有深度,是一个典型的扁平人物。然而作者这样耗费笔墨,拉近“我”和满洲女人的身体距离,非但没让“我”深入宫禁,反而远离了目标。成熟男性向已婚女子大献殷勤,在小说里被视作一种浪漫的欧洲风俗,“我”甚至考虑到“爱情”的可能及可行性。由于这种心态,“我”与王三太太原本可以挖掘出多重含义的艳遇被处理得平淡无奇,小说在勒鞋城的中国女性的刻画上,对异性的强调大大超过对异族文明的强调,欧洲(主要指法国)惯例的引入更是进一步消解了叙述中对异族文明的关注。“封闭”印象的瓦解也是“异域感”消解的另一个原因,悠悠千载之下的中央帝国的摄政王居然乘坐一辆“蹩脚的欧洲盛典用的车子”,丈夫阪依天主教的王三太太“最感兴趣的却是一种劣等香槟”。西风东渐,中国人的生活自上而下受到波及,是国门开启的必然结果,这在其他作家笔下极可能是标榜西方文明的段落,在谢阁兰眼里,只是一种拙劣的中西杂交。“异域”的一大前提是“和客体保持距离”,而现在客体遭到自我之病毒的侵害,不再本真,不再纯粹,成为“伪异域”,因此,由“王师傅一王三太太一满洲r人一鞋粗城”这一路通向封沁的、异域的内廷,是行不通的。

(二)华人城/中国妓女

第二条入城线索来自“我”的比利时人老师勒内·莱斯,也就是小说里另一个故事叙述者。勒内是个中国通,虽说是外国人,却在秘密警察组织(P .S)担任要职,能自由出入紫禁城。然而,由他引领的入宫之路也相当曲折。比起王师傅颠来倒去说的那套死学问,勒内的本事更实在,他在内城有人脉,而且各个显赫:他暗示自己是已故光绪皇帝的密友,自承粉碎了一场刺杀阴谋从而获得摄政王的信任,郎亲王的侄子、恭亲王的长子是他的玩伴,礼部官员、侍卫队队长和他也有交情。但这个手眼通天的年轻人并没有实际地带“我”进宫,而是同那群贵宵朋友带着“我”逛了一回妓院。在步步深入皇城中心的过程中,这次押妓和前面跟王三太太的调情都有闲笔的味道,就情节铺排来看无关宏旨。但日记的这一部分,是小说描写“我”直接接触的中国人形象里较具情节性、篇幅也是最长的,而且这群与一般想象中浮世绘般的纵乐场面脱节的风月女子,使得“城一城中人”模式又一次面临城际内涵的错位。和王三太太那次一样,错位的产生,一是因为“城”的特色是帝国的男性创造的,与女性世界不可完全等同,二是由于“城”的特色是对历史绵延的归纳,当自在自足的绵延被现代语境打破,“实际什么样”与“本该什么样”就出现了偏差。小说表现这种错位,既有利于阐明谢阁兰的“异域”概念,也避免了“中国人形象”塑造上的套话化。

“我”在去妓院之前,抱着在满洲妇人和中国妓女作比较的心态,结果正如期待的一样,出人意表。靴翅城的王三太太,本该是封闭自守的征服者后裔,事实上却是一个女性魅力十足又略带放纵挑衅的被征服者,华人城的中国妓女亦是如此,从事迎来送往的皮肉生意,应该比正经人家的太太更富性吸引力,起码得营造一种寻欢作乐的气氛,像妓院的名字“且乐”一样。可谢阁兰猜错了,“且乐宫”竟是个“合乎礼仪”的交易场所,“全然不是我以为在灯笼上面看懂的地方”,“乐”的感官是味觉—姑娘们出来前,客人得先喝茶、点菜等着。如果说风雅的礼数令法国人意外,那更让人诧异的是妓女本身,她们或是成了“贞洁”的化身,或是多了朝廷密探的另类身份。

勒内买下的妓女是“娇丽贞”,名字和职业极不相符。为了解开“我”的这层疑惑,勒内事后严肃地告诉“我”“娇丽贞”其实是处女,还是戴亲王次子未来的姨太太,她之所以会呆在妓院,是为了“在这个隐蔽的地方生活,就象最古老的歌曲里说的,‘清清白白,神秘莫测,生活在她的老校友之间。(她们都是些女秀才。)”她的贞洁只有得到勒内的允许,才能给予那位王爷的儿子。勒内的解释无论是事实还是杜撰都让人费解,但他言辞中对妓女贞洁的维护,准确地说是将妓女的贞洁握在手里(因为他的命令,“娇丽贞”拒绝了她阔绰的监护人),所体现出的“处女情结”和对“贞洁”形式上的占有欲,针对的并不是华人城的。

中国女性,而是即将和勒靶城的皇族成员发尘婚姻关系的女性。女性的贞洁,象征了内城文化的理想状态—封闭、稳固、永恒。女性的贞洁不需要绝对的固若金汤,是否打破它由“维护并保卫”它的人决定,这意味着内城文化应当维持它持续千年的状态,是否开放、如何开放、向谁开放,决定这些的应该是将它作为文化“异域”加以守护的“认识的极限”的探索者。谢阁兰说“我”从勒内身上窥见了他的神经质,其实这也是谢阁兰自己对文化相异性的执著。刻意的贞洁感在“我”买下的“五彩玉”身上更加明显,“她执意不肯玩耍”,“她在我的身边是在尽一种可敬的职责”,她打扮严整,颈项高高地扎着绸结(王三太太是尽可能地裸露),一副不可侵犯的样子,使“我”对这职业妓女的身体“无所奢望”。除了贞洁,“五彩玉”的身份同样令“我”不敢造次,她是秘密警察的一员,行刺摄政王的阴谋据说就是她揭发的,而且还赶在“雄性警察”之前。一个花钱享受的地方,不仅比“所有世俗的义务贞洁学堂还要略胜一筹”,竟还是朝廷的另一道海关。原本,钾妓是“我”探索宫禁之旅途中的放松休整,以为华人城离开“神秘的核心”比勒靶城远,没想到“城中人”与“所在之城”是异质的,远离反而切近,看起来开放的空间实则是封闭的。然而真的近在皇城之下,“我”又被吓昏了,生怕被女侦探“搜查身体,扒掉衣服,连灵魂深处都要被搅得不得安宁。

参考文献:

[1] 汪琳.谢阁兰书信中的真实中国[J].安徽文学(下半月).2014(08)

作者简介:王博楠(1996-)女,汉族,辽宁省鞍山市人,渤海大学外国语学院亚欧语系法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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