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一只母鸡(创作谈)
2016-11-19朝潮
朝潮
这是一个不算明朗的小说,能肯定的是,“我”是个失败者。这个人的来路和去向并不重要,反正主人公在这段“失踪”的日子里传递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信息,也许并不是“我”一个人的存在性问题,包括最后少年的失踪。无论小说或散文,信息是留给读者的最后印象。这个印象也是作者荣光或羞耻之所在。
小时候,我妈很辛苦,每天忙里忙外没有半点尊严。她养过鸡,目的是为这个家提供必要的营养。每天从鸡窝里捧出鸡蛋时,是她一天中难得的虔诚时光。我记不清那时养了几只鸡,倒是记得有只母鸡很特别,好几天也下不了一个蛋,即使下了,也不像别的母鸡叫唤着走了,不在乎鸡蛋被主人拿去吃了还是卖了。这只母鸡好不容易下完蛋,总会守在鸡窝里不肯离去。我妈去取蛋它会用行动抗议,甚至用嘴啄那只伸进鸡窝的手。我妈对这只母鸡很不满意,它不光很少生蛋,还娇情,生下来的蛋个儿还特小。
我跟那母鸡差不多。
不知道小说为何物时,我已经很虚荣地产下了几十万字;现在依然不知它为何物,只是极少生产了。对于我来说,写小说跟朝拜者的十里长叩是相类的。今年下半年我就四十五周岁了,正式步入中年。这个年龄的体会是,活着和写着,体面和干净最重要。
这个小说是六年前写长篇的间隙写下的,当时就住在朋友曲梵的毛坯新楼房里,已接近身无分文。那阵子我每天只敢吃一顿饭。小饭馆的老板娘很同情我,以为是附近工地的小工,以半施舍的价格供给我尽可能最好的食物。老板娘总是说:“小伙子你要多吃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呢!”
我的身体和智商同时具有欺骗性。比如早年一篇叫《消灭一个人需要多久》的散文,连朋友也理解成我和另一个男人的危险关系,其实我写的是物质的我和精神的我。好吧,写作其实很狭隘,起码在你进入公众视野前是这样;只有处在同一精神波段的读者那里,你才能获得应有的尊严。比如南昌的魏小英女士,在我无欲无求地蛰居六七年后,她让我写专栏,并很霸道地说:“谁规定随笔不能放在头题了!”然后把我的专栏放在每期杂志的最前面。那年我成了一只相对勤奋的母鸡,每月会准时产下一篇三四千字的文章。我的第二本随笔集《自习课》也是在她的操心之下出版的。最困难之时,海飞和魏小英帮我渡过了难关。
写完《客厅》后,那个长篇并没有继续下去,我跟主人公一样重新回到现实,挣钱解决生存问题。之后有一位大刊的熟人托好朋友来要小说,看完《客厅》后说,小说没有重点,太淡。去年另一大刊的朋友也来要小说,可能碍于面子没有谈起小说的好不好,我很理解地告诉他,小说不要用了。没有谁对谁错,只是价值取向不同而已。我很尊重他们及他们的创作。自己也觉得《客厅》是一枚个头很小的蛋,它可有可无。如果有同波段的人接收到它的一点儿信息,那便是我的福气。
一只不擅于下蛋的母鸡是可耻的,再怎么信仰体面、干净地活着也是它个体的事。抗议和失踪同样无关紧要。表面可能披头散发,内心却是容光焕发,这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