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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州出土五代南汉刘氏二十四娘买地券考

2016-11-16易西兵

东南文化 2016年3期
关键词:马氏刘氏广州

易西兵

(广州市文物考古研究院 广东 广州 510030)

广州出土五代南汉刘氏二十四娘买地券考

易西兵

(广州市文物考古研究院 广东 广州 510030)

“刘氏二十四娘买地券”是经正式考古发掘的第一方五代南汉时期买地券。券文基本完整,内容丰富,书写格式较为特别。墓主人刘氏二十四娘,五代南汉国兴王府人,葬于大宝三年(960年)。券文道教色彩浓厚,同时又含有佛教用语,反映了墓主人的佛教信仰,这在以往的买地券材料中并不多见。此券的出土进一步完善了买地券的时代序列,对研究五代南汉时期的社会面貌、葬俗、民间信仰,以及买地券的流变等都具有重要价值。

广州 五代南汉 买地券 道教 佛教

五代南汉刘氏二十四娘买地券出土于广州市西湾路旧广州铸管厂地块(今富力唐宁花园)一座五代南汉砖室墓(M175。报告见本期《广州富力唐宁花园五代南汉大宝三年墓》)[1],是目前经科学考古发掘的第一方南汉时期的买地券,具有重要的断代意义,同时也丰富了买地券资料,对于买地券的研究具有重要价值。本文对此方买地券内容进行考释,并将其与博物馆收藏的另外两方南汉买地券进行比较分析。不当之处,请专家指正。

一 买地券简况

刘氏二十四娘买地券出土于M175墓室右侧中部,灰褐色泥质砂岩,长38、宽22、厚3厘米。此券券文面经过打磨而光滑,背面则显得粗糙,不平整。出土时为两段,断口平直,截面近似三角形,断口处有两个榫孔,出土时发现一个石榫,据此推测应当是刻写券文或刻划边栏时断裂,可能因为券板不易再找替代品或者已经刻写了相当一部分券文,刻写者为了节约成本,将两块券板用石榫拼合连接(封三:4、5)。

券文共238字,共18行,一正一反刻写,除少数漫漶不清外,绝大部分铭文都很清晰(图一)。全文如下:

维大宝三年岁次庚申七月戊戍/二十四日辛酉,南赡部洲大汉国/右金吾街修文坊殁故亡人刘氏二/十四娘,用钱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贯/九百九十九文九分,于地主天皇买/得本音大私地一面造塚墓。□所立十/二肖、一□一丘,伏听告报蒿里老人、孝/眷主簿、墓门亭长,令护塚墓。其塚东/至甲乙,南至丙丁,西至庚辛,北至壬癸,上/齐天,下至黄泉。并仰十二肖知之,其/所管方位,并属亡灵。天符下有勅/,□鬼不得争认。金玉镇裳,棺椁镇罡/。令月月直证人,令年年直为保人/□,□为见人。不得劳扰生人。子孙/昌旺,奴婢康施,田宅富贵,牛马成/行,官职日集,寿命延长,珠祢盈/溢,玉帛满箱。亡人宁乐,生人吉/昌。急急如律令。

此买地券行文流畅,语意简单明了,显示出撰写者较高的文字水平。券文主要包括以下四方面内容:

①时间+墓主人地望+墓主人姓名;

②买地钱额+卖地方+墓地四至+证人、保人和见人;

③墓地守护神灵及其职责;

④对生人和亡人的祝福。

以上四方面内容中,以第①项内容提供的信息最为重要,它确定了墓主人及其下葬的年代,具有相当重要的断代意义。另外三项与其他买地券相比内容相近,但也有一些特别之处,以下作一些分析。

图一// 刘氏二十四娘买地券拓片

二 买地券年代、墓主人及其地望

券文“维大宝三年”提供了关于墓葬的准确年代信息。“大宝”为南汉后主刘年号,“大宝三年”即960年,属南汉晚期。南汉为五代十国之一,是岭南地区第二个封建地方政权。后梁贞明三年(917年),刘岩在今广州称帝,并改广州为兴王府,国号大越,翌年改国号为汉,史称南汉[2]。南汉历三世四主,共55年,宋开宝四年(971年,南汉大宝十四年)被宋灭亡,南汉从此退出历史舞台。南汉是五代十国中存在时间较长的一个地方政权。刘岩的哥哥刘隐于905年任清海节度使,正式称霸岭南,加上这段时间,则刘氏治岭南67年。刘氏统治岭南时期,利用远离中原、战事相对较少的机会,苦心经营,又凭借濒临南海的区位优势,大力发展海上贸易,因此国力得以大大增强。这一时期也是岭南地区发展的一个重要阶段。近年来在广州相继发现南汉宫殿池苑[3]、王陵[4]和城墙[5]等重要遗存,两广其他地方也发现南汉史迹[6],使南汉的历史愈加清晰。

“右金吾街修文坊”是墓主人生前居住地,“右金吾街”应当是以官职命名的街坊。唐高宗龙朔二年(662年)改右侯卫为右金吾卫,置右金吾卫将军,佐大将军掌宫中、京城巡警、烽候、道路水草之宜,置二人,从三品[7]。

左右金吾卫为唐代十六卫之一,置上将军大将军各一人,将军各二人,掌京城巡警,与其他各卫略有不同。金吾卫所属有左右街使,分掌六街之巡警,每日按鼓声启闭坊市门[8]。

广州博物馆藏南汉马氏二十四娘买地券[9]券文有“于地主武夷王边买得左金吾街咸宁县北石乡石马保菖蒲观界地”内容,提及“左金吾街”可见南汉袭唐制,在兴王府设左右金吾卫官职并以官职命名左、右金吾街。南汉灭亡后,没有左、右金吾卫官职,因此街名也被取消,以致不见于明清方志文献。“修文坊”也不见于清代广州文献。从近年的考古发掘情况看,南汉广州城的西界大致在今吉祥路、教育路以东,因此,推测修文坊在今中山五路一带。

墓主人为“刘氏二十四娘”,“刘”为姓,“二十四娘”则只能表明墓主人为女性,而并非其真实名字。古代女性多只知其姓,不知其名,所以在本券中只写刘氏并不奇怪。前述广州博物馆藏南汉大宝五年(962年)买地券的墓主人为“马氏二十四娘”,现存广州光孝寺内的西铁塔为南汉中后期权宦龚澄枢与“女弟子邓氏三十二娘”捐建[10]笔者推测,“二十四”、“三十二”等都是吉祥数字因此女性以“二十四娘”、“三十二娘”为其名,也是寓意吉祥,是否还有其他含义,待考。

三 “南赡部洲”反映的佛教信仰

券文第二行“南赡部洲大汉国”值得注意。“大汉国”即指南汉,“南赡部洲”也称“南瞻部洲”,为佛教四大部洲之一。古印度神话中以为它们是人类所住的世界,佛教也采用此说。它们分列在须弥山四方咸海中,一称“四天下”,分别为:东方胜身洲,以此洲人身形殊胜,故名;地形如半月,人面亦然。南方赡部洲,也称“阎浮提”,“赡部”为树名,洲以树得名;地形如车,人面亦然。西方牛货洲,以牛贸易,故名;地形如满月,人面亦然。北方俱卢洲,“俱卢”意为胜处,以其地胜于其他三洲,故名;地形正方,人面亦然[11]。

南汉崇尚佛教,刘氏皇族尤甚。刘氏在兴王府及其他州县修建了不少寺庙,著名的有长寿寺(今广州六榕寺)、宝光寺(旧址在今芳村花地河畔)、千秋寺(今广州海幢寺)、大觉寺(今乳源县境)等。南汉后主刘又在兴王府四周建二十八寺,“列布四方……上应二十八径”[12]。今广州光孝寺内存东西二铁塔,东铁塔为南汉后主刘于大宝十年(967年)所建,西铁塔为权宦龚澄枢于南汉大宝六年(963年)捐铸[13]。两塔铸造精细,饰以莲瓣、佛像等纹饰,为现存年代最早的铁佛塔。南汉寺庙林立,僧人自然众多,并且受到南汉王族的优待。最有名的高僧当数文偃,他先后被南汉高祖、中宗奉为上宾,高祖刘岩到灵树寺,召文偃入对,赐其紫衣,并命其在韶州开堂说法,后又准其在乳源新建云门山大觉禅寺,创立禅宗的云门派。中宗刘晟刚即位,即召文偃入宫谈佛,长达一个多月。文偃圆寂后,中宗又赐以塔额。后主刘派使者将文偃的法身迎奉到都城兴王府,举行盛大的供养仪式,并赠以“大慈云匡圣弘明大师”之号。大宝七年(964年),后主又命大臣陈守中撰《汉韶州云门山大觉禅寺大慈云匡圣宏明大师碑铭》,并勒石于云门山[14],可见南汉时期佛教文化昌盛。受南汉王族的影响,加上对生活安定的渴求,普通百姓自然也信奉佛教。券文“南赡部洲大汉国”,正是南汉上至皇族、下至黎民广泛崇信佛教的重要实证。

据目前所见的材料,“南赡部洲”见诸于地券或墓志还有四例,简述如下。

1、北宋(1105年)李宣义券[15]。券文有:“南瞻部洲大宋国江南西路洪州武宁县年丰乡石门里知筠州上高县事李宣义,辛卯生,年五十四岁,于崇宁三年六月二十九日以疾终于上高官舍。至次年正月二十八日丁酉,归葬于本里龙潭南山之原。”

2、辽耶律迪烈墓志[16]。现藏北京辽金城垣博物馆,北京市文物公司1997年捐赠,但出土地点和时间不详,也无其他背景资料。墓志盖上有阴刻篆书“南瞻部洲大辽国故迪烈王墓志文”,墓志内文未提及“南瞻部洲”,也没有其他与佛教有关的内容。

3、金大安二年(1210年)曲沃县董玘、董明买地契[17],两方。董玘券文云:“普天下,唯南赡部州修罗王管界大金国河南东路绛州曲沃县褫祁乡南方村董玘坚傣、弟董明,于泰和八年买了本村房亲董平冢墓一所,东西两营……”

这五方地券或墓志,时代分别为五代、北宋、辽、金,相差不远,其中三方出于华北的内蒙和山西,两方出于南方的江西和广东,可见在当时的佛教信徒心目中,北至内蒙、南达岭南的广大区域均属于佛教的“南赡部洲”范围。

四 卖地、守护等诸神仙与“急急如律令”

刘氏二十四娘买地券中卖地方只有“地主天皇”,马氏二十四娘地券中卖地方为“神仙武夷王”和“张坚固”。2004年广州出土南朝龚韬买地券中,卖地方包括“地下死人、蒿里父老、墓乡右秩、左右冢侯、丘丞墓伯、地下二千、安都丞、武夷王等”诸位神仙[18]。相当多的买地券则未提及卖地神仙,可见,不同地区不同术士撰写的券文,各路神仙承担的职责并不相同。这一点也体现在担任守护职责和见证人的神仙安排上。本券担任守护任务的是“蒿里老人、孝眷主簿、墓门亭长”及“十二肖”,马氏二十四娘和南朝龚韬买地券中未提守护神,而南朝徐副买地券中的守护神则包括了“天一地二、安都丞、武夷王”等数十位神仙[19]。“蒿里老人”即“蒿里父老”,“孝眷主簿”、“墓门亭长”也是虚构的地下神仙。“十二肖”应当就是指十二生肖,这是目前所见十二生肖首次在买地券中被列为守护神仙。还有,各券的见证人也不尽相同,本券由“月月”为证人,“年年”为保人,见人可能为“日日”。马氏二十四娘买地券中见证人为“李定度”、“东方朔”,龚韬买地券中则以“张坚固”、“李定度”为见证人。

券文末尾“急急如律令”常见于东汉及以后各时期的买地券文,是典型的道教用语。目前所见多方不同时期的买地券均有类似的表述,如龚韬买地券称“承玄都鬼律,地下女青诏书”。广东仁化出土南朝宋元嘉二十一年(444年)缺名买地券券文末称“急急如泰清玄元上三[天]无极大道太上老君北(陛)下女青诏书律令”。刘昭瑞考证认为,所谓“女青诏书律令”或“女青律令”,其核心部分就是《女青鬼律》[20]。由此可推,“急急如律令”与上述元嘉二十一年缺名买地券券文末的表述一致,只不过相对简化,其中的“律令”,就是道家的《女青鬼律》。

此外,该券出现“子孙昌旺、奴婢康施、田宅富贵、牛马成行、官职日集、寿命延长、珠祢盈溢、玉帛满箱、亡人宁乐、生人吉昌”等大量吉祥用语,这也是该买地券有别于其他买地券之处。买地券借撰写者之手为死者及其在世亲人描绘了一幅美好的生活图景,表达了对美好生活的期待,这也使买地券的功能增加——除了以阴间地契之形式并借诸地下神仙的名义确保死者对葬地的合法拥有权外,同时寄托了对死者和在世亲人未来生活的祝福。

五 与其他两方南汉买地券的比较

除刘氏二十四娘买地券外,据目前公布的材料,还有两方南汉时期买地券,分别是收藏于湖南省博物馆的南汉光天元年(942年)买地券[21],以及上已述及收藏于广州博物馆的南汉大宝五年马氏二十四娘买地券。为便于比较,现将两方地券简要介绍并将券文辑录如下。

南汉光天元年(942年)买地券仅存拓片(图二)。由拓片可知,地券长、宽均为21厘米。券文11行,一正一倒相间,行间有栏,共126字。全文如下:

今有龙山壹所,坐向南北,凭中买/到,在泥城之北厢荷子岗,东至/三元里,西至彩凤岭,南至大鹅山,北/近甘溪。四至所到,龙脉正中,飞鹅/彩凤,左右相逢。由白鹤仙师作主,/点明吉穴山泉,云梦真人送塚,/于金元帅家安葬。封罡日,天地/合息,五星照明堂。凭此立□石□,/富贵大吉昌。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光天元年三月甲朔立券。

此券具体出土信息不详。程存洁考证它出土于1931年[22];鲁西奇认为此券样式特别,如果地券为真,则表明五代南汉的土地买卖等贸易行为已出现“中人”[23]。陈鸿钧、黄兆辉也对光天元年买地券做了考释[24]。

马氏二十四娘买地券(图三)为藏家苏义1976年捐赠给广州博物馆,据传为清末在小北门外下塘西一座南汉砖墓中出土。买地券长40、宽21.5、厚3.5厘米,深褐色。券首阴刻符箓文字“太上治圣四方煞鬼之用”,券顶阴刻“合同地券一道”六字右半。券文阴刻,有竖栏,楷书,19行,正反相间,每行15~22字,共298字,墓主马氏二十四娘,葬于南汉大宝五年(962年)。券文如下:

图二// 南汉光天元年买地券拓片

维大宝五年岁次壬戍十月一日乙酉朔,大汉国内侍省扶风郡殁亡人马氏/二十四娘年登六十四,命终,魂归后土。用/钱玖万玖仟玖佰玖拾玖贯玖佰玖拾玖/文玖分玖毫玖厘于地主武夷王边买得左/金吾街咸宁县北石乡石马保菖蒲观界地名/云峰岭下坤向地一面,上至青天,下极黄泉,/东至甲乙骐驎,南至丙丁凤凰,西至庚辛章光,北/至壬癸玉堂阴阳和会,动顺四时。龙神守护,/不逆五行金木水火土,并各相扶。今日交券,/应合四维,分付受领,百灵知见。一任生人兴功/造墓,温葬亡人马氏二十四娘,万代温居,永/为古记。愿买地:内侍省扶风郡殁故亡人马氏二十四娘券。卖地主:神仙武夷王,卖地主神/仙张坚固;知见:神仙李定度;证见领钱神/仙东方朔;领钱:神仙赤松子;量地:神仙白/鹤仙。书券积是东海鲤鱼仙;读券元是天上鹤。鹤上青天,鱼入深泉。岗山树木,各有分林。神仙若问,/何处追寻。太上老君勅青诏书,急急如律令。

该券券文内容完整,惜无明确出土地点,所出墓葬亦无任何资料。

鲁西奇考证认为,墓主人马氏二十四娘很可能是随南汉高祖刘岩马皇后南来广州的陪房或婢女,此券除作买地契约外,还有镇墓功能。整方买地券反映出五代南汉时期普遍使用地契,且程序亦相当完备[25]。

图三// 马氏二十四娘买地券拓片

从三方买地券券文记述的地理信息看,墓主人均埋葬于南汉兴王府(广州)城西北郊,今下塘西路至西湾路一带。以下本文就三方地券做一些比较分析。

(一)券文的书写格式

三方南汉买地券券文均是一正一反刻写,这在以往发现的东汉至唐代买地券中相当少见,而常见于五代以后的买地券券文。对于这种书写格式,学者多有探讨。明代刘春沂有关于丧葬“铁券仪式”的记载:“铁券以铁为之,或梓木为之。今人多以瓦砖,长一尺,阔七寸,以朱书其文,顺写一行,倒写一行,须令满板,不空缺要。单行,不可双行。二块合文在内,以铁线扎腰,葬之日埋于墓所。”陈槃曾引用《陶斋臧石记》的记载,将这种书写格式称为“鸳鸯”形制,寓意吉祥[26]。简又文考证马氏二十四娘券文时认为,券文一行正读,另一行倒写倒读,其用意应当是分阴阳两界,作压胜用途[27]。近年在广州考古发现的一些宋明清时期的砖质地券券文也是正反相间刻写或墨书[28]。笔者认为这种书写格式应当是代表生人的“阳界”和死者的“阴间”,以示区分。至于是否有吉祥之意,需要再做比较研究。

(二)券文内容

三方买地券中,光天元年买地券券文最少,仅126字。程文发表的也只是拓片,不太清晰,所以不知有关该买地券的详情。券文没有墓主人姓名、籍贯等信息,也不见买地钱额,直接以“今有龙山一所”开头,似不符合买地券书写常理,因此笔者判断该买地券可能有缺损,以致券文不全,一些关键信息缺失。此外,该券所记买地在“泥城之北厢荷子岗”,应在今广州西村一带,但其四至“东至三元里、西至彩凤岭、南至大鹅山、北近甘溪”的描述令人费解,因为依历史地理的考察,三元里在广州古城西北,甘溪则在发源于广州古城东北的白云山下,向西南流经广州城注入珠江,三元里在甘溪的西北面,“彩凤岭”、“大鹅山”之名难以查找确切位置。因此这个“四至”并不准确,只能说是撰写地券的术士凭空捏造的虚妄之辞。

马氏二十四娘买地券和刘氏二十四娘买地券均基本完整,前者券文298字,后者238字,两者相差60余字。两方买地券时代相近,前后仅相差两年,并有诸多相似之处:一是墓主人均为女性,且均以“二十四娘”之名刻于券文;二是从内容看,两方买地券均包含了时间+墓主人地望+墓主人姓名及买地钱额+卖地方+墓地四至+证人、保人和见人等内容;三是券文均以“急急如律令”结尾,强调了道家鬼律的权威。

两券相比,也有一些差异。最引人注意的是,刘氏二十四娘买地券券文出现“南赡部洲”佛教用语,反映了一定的佛教信仰;马氏二十四娘买地券并无此语,反而在券首和券文上部饰以道教符号,显示出更浓厚的道家色彩。在内容方面,马氏买地券在有些方面描述得更详细,比如:券文提到墓主人享年64岁,买的地位于“左金吾街咸宁县北石乡石马保菖蒲观界地名云峰岭下”,即今广州城北下塘西路一带,这一信息加上两券对墓主人籍贯的记载,为研究五代南汉时期的历史地理和行政区划提供了重要材料。此外,马氏二十四娘买地券的买地钱额精确到“厘”,可谓不厌其烦。同时,买卖地涉及的神仙包括了卖地主及担任知见、证见领钱、量地、书券、读券等任务的多达八位神仙,对地的四至的描述也增加了“骐”、“凤凰”、“章光”、“玉堂”等吉祥用语。

相比之下,刘氏二十四娘买地券对买卖地涉及的神仙数量较少,用辞也简单,反而对各路神仙守护墓主人墓冢着墨较多,强调了墓主人刘氏二十四娘对此地的所有权。此外券文对生人和死者的祝福也尽是溢美之辞,其目的就是要保证墓主人在地下安宁、其子孙后代在人间生活富足,反映出更多的吉祥寓意。

通过上述比较,尽管刘氏二十四娘买地券和马氏二十四娘买地券有一些用辞细节上的差异,但其主体内容是相近的。可以明确,这种买地券均出自当时的江湖术士之手,这些江湖术士,根据老百姓的信仰和丧葬礼仪需要,参照现实社会的地契形式,再借用一些民间信仰和道家神仙、鬼律,编出内容大同小异的“阴间地契”,即买地券,以确保死者在地下仍然拥用专有的私人宅地并享受荣华富贵,同时也保佑死者的子孙后代昌顺吉祥。总体而言,这些买地券道教色彩浓厚,少数者如刘氏买地券掺杂了佛教信仰,这很可能是由于死者原是佛教徒,所以在其买地券中也有所体现。

六 结语

本文对广州出土的五代南汉刘氏二十四娘买地券作了粗浅的释读,并与其他两方南汉买地券进行了比较分析。

刘氏二十四娘买地券为考古出土,年代明确,对于五代南汉墓葬的分期和断代研究具有十分重要的价值。其券文内容丰富,表达清晰,在目前发现的买地券中算是文字水平较高者。券文中有关墓主人生前居住地的记载为研究五代南汉兴王府的行政区域、职官设置提供了重要材料而券文中出现佛教用语“南赡部洲”,应当是目前所知时代最早的带明确佛教用语的买地券,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当时佛教的盛行。作为社会中下层百姓死后使用的买地券,在以道家和民间信仰为主体的行文中掺杂佛教用语,其用意主要还是祈求死后的安宁和吉祥。

目前所见三方五代南汉买地券,以马氏二十四娘和刘氏二十四娘买地券最为完整,两券内容相近,细节上略有差异。这些买地券应当是当时的职业术士所撰写,并且已经形成了比较固定的格式,只是因为出自不同的术士之手,再加上迎合墓主人的信仰等需要,券文的表达有所不同但其主要目的仍然是保证墓主人对墓地的合法拥有,是现实中土地私有观念在地下世界的反映,同时,买地券也保佑死者及其亲人平安吉祥。

这几方南汉买地券,上承汉晋六朝隋唐,下接宋元明清,进一步完善了买地券的时代序列为研究买地券的流变及其反映的社会现实和民间信仰等诸问题提供了重要实物材料。

[1]广州市文物考古研究院:《广州富力唐宁花园五代南汉大宝三年墓》,《东南文化》2016年第3期。

[2]宋·欧阳修:《新五代史》卷六五《南汉世家》,中华书局1974年,第811页。

[3]南越王宫博物馆编:《南越国宫署遗址:岭南两千年中心地》,广东人民出版社2010年,第103-175页。

[4]广州市文物考古研究所:《广州市南汉德陵、康陵发掘简报》,《文物》2006年第7期。

[5]易西兵:《广州市中山四路长塘街南汉宋代城墙遗址》《中国考古学年鉴·2008》,文物出版社2009年,第335-336页。

[6]易西兵:《五代南汉国遗存概述》,《岭南文史》2013年第3期。

[7]张政烺主编:《中国古代职官大辞典》,河南人民出版社1990年。

[8]清·黄本骥编:《历代职官表·历代职官简释》,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

[9]《广州市文物志》编委员会编著:《广州市文物志》,岭南美术出版社1990年,第245-246页。

[10]广州市文化局等编:《广州文物志》,广州出版社2000年,第212页。

[11]辞海编辑委员会编:《辞海·宗教分册》,上海辞书出版社1983年,第36页。

[12]宋·方信孺撰、刘瑞点校:《南海百咏》,广东人民出版社2010年,第18页。

[13]广州市文化局等编:《广州文物志》,广州出版社2000年,第212页。

[14]伍庆禄、陈鸿钧:《广东金石图志》,线装书局2015年,第77-82页。

[15]陈柏泉:《江西出土地券综述》附录二,《考古》1987年第3期。

[16]卢迎红、周峰:《契丹小字〈耶律迪烈墓志铭〉考释》,《民族语文》2000年第1期。

[17]张传玺:《契约史买地券研究》,中华书局2008年,第195页;鲁西奇:《中国古代买地券考研究》,厦门大学出版社2014年,第290-291页。

[18]易西兵:《广州出土南朝龚韬买地券考》,《东南文化》2006年第4期。

[19]长沙市文物工作队:《长沙出土南朝徐副买地券》,《湖南考古辑刊》第1辑,岳麓书社1982年。

[20]刘昭瑞:《妳女地券与早期道教的南传》,《华学》第2辑,中山大学出版社1996年。

[21][22]程存洁:《广州出土南汉买地券考》,《广东省博物馆集·1999》,广东人民出版社1999年,第46-48页。

[23][25]鲁西奇:《中国古代买地券研究》,厦门大学出版社2014年,第236-237、237-240页。

[24]清·吴兰修辑,陈鸿钧、黄兆辉补征:《南汉金石录补征》,广东人民出版社2010年,第127-133页。

[26]刘、陈二人观点均转引自陈进国:《“买地券”习俗的考现学研究——闽台地区的事例》,《民俗研究》2008年第1期。

[27]简又文:《南汉马廿四娘墓券考》,《大陆杂志》第17卷第12期,1958年。

[28]广州市文物考古研究院考古发掘资料。

(责任编辑:刘兴林;校对:王 霞)

An Investigation on the Guangzhou Unearthed“Title Deed of LiuEr-shi-si-niang”of the Five Dynasties’Southern Han Regime

YI Xi-bing
Guangzhou Municipal Institute of Relics and Archaeology

The“Title Deed of Liu Er Shi Si Niang”unearthed in Guangzhou is the first title deed of the Southern-Han during the Five Dynasties time ever discovered through official archaeological excavations. The deed was written with rich contents and in special format,and has been well preserved with the texts intact.The owner is a woman called Liu Er-shi-si-niang who lived in Xingwangfu,present day Guangzhou,and was buried in AD 960,the third year of the Dabao reign.The content of the deed shows a strong Taoist color however with some Buddhist expressions,a reflection of the belief of the tomb owner,which has been rarely seen before.The reveal of this deed help build the evolutionary chronology of title deeds.It is also of great value to the study of the society,burial practices and folk beliefs in the Five Dynasties time as well as exploring the historical changes of title deeds.

Guangzhon;Southern-Han Dynasty of Five Dynasties period;title deed;Taoism;Buddhism

K877.49

A

2016-01-27

易西兵(1977-),男,广州市文物考古研究院副研究馆员,主要研究方向:广州古城考古发掘与研究、城市考古遗产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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