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福楼拜作品人物无自我的缘由
2016-11-15史佳奇
史佳奇
【摘 要】
本文主要结合心理学上本我、自我和超我的人格理论知识,通过联系小说《包法利夫人》中人物的心理活动等细节刻画,从主观和客观分析为什么爱玛没有自我,同时还考虑到小说作者福楼拜自身的特殊性,由此得出爱玛的无自我是一种必然结果。
【关键词】
包法利夫人 爱玛 福楼拜 人格理论
一、从主观理想的破灭分析人物没有自我的原因
居斯塔夫福楼拜是法国文学史上一位伟大的作家。《包法利夫人》是里程碑式的代表作,历来受到人们的议论与研究。由此衍生出的一些专有名词,诸如“包法利主义”“福楼拜问题”等,对于后世学者的研究起到了开创引领的作用。
爱玛是一个乡下佃农的女儿,按照正常的人格发展顺序,她本应该形成一种普通农村妇女所具有的自我概念。而爱玛在自我还没有发展完善的前提下,就去接受和她原有的思想观念差异巨大的贵族式教育,再加上浪漫主义的美好幻想对她的迷惑吸引,妄图飞上枝头变凤凰,将自我代入到一个不切实际的贵族身份中,导致错误超我的提前介入,一旦回到落差巨大的现实生活,必定会在本我和超我的强烈碰撞中走向崩溃。
弗洛伊德认为,“本我是一个人接触外界以前就存在的内心世界,由先天的本能、基本欲望所组成,只遵循享乐原则。” 在过度追求超我理想的过程中,情爱的欲念使得爱玛误以为实现爱情就能实现自我,从她疯狂地思念赖昂,再到第一次偷情后的心理活动,甚至于后来对罗道尔弗歇斯底里的告白等等,无不反映出爱玛因为没有自我,抛弃超我,而逐渐沦为男人的附属品,本我的欲念让她从一个少女变成一个荡妇。
由此我们可以看到,爱玛在追求超我的过程中不断受阻,所以便通过满足本我的需要来麻痹自己,而这又导致她没有办法塑造正确的自我,以至于当理想爱情彻底破灭时,“她感到痛苦的,只是她的爱情。”没有了自我的约束与限制,一味遵从本我的享乐原则,将主体寄托于不切实际的爱情幻影之上,一旦爱情破灭,爱玛也终将走向毁灭。
二、从客观物象表现隐喻人物失去自我的内因
小说中通过对一些客观物象的描写来反映爱玛的无自我性的发展过程。先是狗,书中特意写到有一个猎警送给了包法利夫人一只意大利种小母猎犬,这只狗被赋予了一种短暂的重要意义,成为爱玛堕落的见证者。“她望着它忧郁的嘴脸,心软了,于是把它当成自己,好像安慰一个受苦人一样,大声同它说话。”这就是那条狗的第一次出现,一段微妙的插叙,爱玛的这句话在某种程度上就是对她自己说的,通过对动物的描写来侧面反映出爱玛内心的混乱与痛苦。狗的第二次出现,也是它的最后一次出现。查理和爱玛搬到了永镇寺,这一次旅行标志着爱玛从幻想向现实堕落的转变。在旅途中,爱玛的猎犬跑了,这只狗的离开也许就象征着爱玛的自我将一去不复返。作者别出心裁的安排布局中,爱玛失去自我走向毁灭,虽在情理之外,但早在意料之中。
对于爱玛眼睛的描写也是容易被人忽视的细节。眼睛作为心灵的窗户,其实最能反映出一个人内心的波动起伏。爱玛第一次出场时,书中描写:“她美在眼睛:由于睫毛缘故,棕颜色仿佛是黑颜色。眼睛朝你望来,毫无顾忌,有一种天真无邪的胆大神情。”在第一次偷情后,她的眼睛也发生了变化:“但是一照镜子,她惊异起来了。她从来没有见过她的眼睛这样大,这样黑,这样深。”书中多次提到爱玛的眼睛,几乎每一次都有所差异,且不论这是作者有意为之还是无心之举,表面上看到的似乎只是爱玛的眼睛,从少女时期的清澈澄明到变成人妇后的乌黑深沉,实质上眼睛失去的只是原有的美丽光泽,而爱玛失去的却是自我。
三、从福楼拜的创作理念理解人物没有自我的初衷
为什么福楼拜一定要把爱玛塑造成一种没有自我的形象呢?这其实和福楼拜本身自我概念的模糊以及他写作方式的特点有关。在《福楼拜的鹦鹉》一书中,朱利安对福楼拜给出了一个有趣的定义:“克鲁瓦塞的隐士、第一个现代小说家、现实主义之父、浪漫主义的屠夫、连接巴尔扎克至乔伊斯的浮桥、普鲁斯特的先驱、在自己洞穴中的熊……”难以想象一个人竟然会有这么多种身份,而福楼拜也经常幻想不同的主观自我。“萨特说福楼拜身上具有完整的非现实成分,自愿使他的自我成为想象物,这映射在故事文本中的人物身上,导致爱玛自我存在的缺失和对自我本身的客体欲望的迷恋。” 从这个角度来看,我们就不难理解福楼拜笔下的爱玛为什么没有自我了。
小说最后写道:“她的生活仿佛一具被解剖的尸体,连最秘密的角落也露到外面,尽这三个人上上下下饱看。”每一个读者又何尝不是这三个人中的一个呢?我们在阅读这本书的同时,爱玛这样一个女性角色完完全全地呈现在我们的眼前,她的生活,她的情感,她的性格,她的一切,我们都一览无余。这句话让我想起了书中的一幅插画:福楼拜在解剖包法利夫人。他就是要将爱玛完全彻底地剖析给每一个人看,因为当一个人被描写到极致时,其实就演变成一种虚无的存在。你总能在他身上找到一处和你相似的地方,他不再是一个简单的形象,而是代表了芸芸众生的一种存在状态。
福楼拜的创作理念就是非人格化的,他明确提出:“我的原则是艺术家的主体绝对不能是他自己。”在这种绝对客观中立的叙述风格的影响下,爱玛这一形象是否拥有自我对福楼拜而言无足轻重,他只是真实地再现了当时社会的一个浪漫主义者的自我毁灭过程。从包法利夫人的故事中我们可以领悟到,爱玛自我形象的虚无性正是体现了福楼拜对浪漫主义的批判,在他看来,脱离现实的浪漫主义追求终会把人引向毁灭与死亡。“爱玛,就是我!”这句话也许就是福楼拜创作初衷的最好印证。
【参考文献】
【1】张传开,章忠民著.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学述评.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1987
【2】叶浩生编.西方心理学的历史与体系.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2014
【3】[法]福楼拜著,李健吾译.包法利夫人.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3
【4】[英]朱利安.巴恩斯著,汤永宽译.福楼拜的鹦鹉.南京:译林出版社,2005
【5】柴鲜.论爱玛自我之存在.合肥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12
【6】 Francis Steegmuller, ed.The Letter of Gustave Flaubert,1830-1857.Cambridge: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