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风景我无法一心二用

●张冬峰

面对风景我无法一心二用

●张冬峰

张冬峰1958年出生于桂林市，1984年毕业于广西艺术学院。广西艺术学院教授，“漓江画派”促进会副会长，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全国优秀教师，中国艺术研究院中国油画院特聘画家，中国美术家协会油画艺术委员会委员，中国油画学会理事，南方油画山水画派画家。作品获“首届中国油画静物展”优秀奖、“全国美术作品展览”优秀奖（第八、九、十届）、“第三届中国油画展精选作品展”优秀奖等。出版有《冬峰写生》《冬峰油画》《张冬峰油画》等画册。多幅作品被中国美术馆、上海美术馆、浙江美术馆等收藏。

人们常有这样的体会，当你拿着铁锤在木板上钉钉子，想把钉子全都敲进木板里，如果木板过硬，选择的位置不对，或者用力不足，结果多少让人遗憾。敲钉子如此，人生对待事业的态度也大抵如此。我欣赏能够把钉子狠狠地全部敲进去的人。

小时候我喜欢种菜，记得我曾经种了一株南瓜苗，瓜苗长大了，开花结瓜了，我只留下一枝主干，其他的都摘除，目的是想让留下的小南瓜吸收充足的营养，看着极端，结果却产了一个十多斤重的大南瓜。没想到我几十年的追求也是如此。这是性格使然，即所谓的“命”。上初中时，体育老师想让我加入游泳队，我最后却选择参加文化馆的美术班。18岁参加工作，干了几年，表现不差，单位有意培养我做行政工作，我却选择报考广西艺术学院。毕业后分配到南宁的报社工作，领取了记者证，本应从事新闻工作，我又选择调回大学当油画教师。在大学里一干几十年，专门从事风景油画的研究，相对安心了，也稳定了。期间，有往行政管理方面发展的机会，我放弃了。后来到中国艺术研究院中国油画院专业从事油画风景研究，也知足了，安心了。一段时间后发现北京市限购小汽车，对于自己的风景油画写生及创作相对不利，于是向领导说明原因，得到理解和支持，又回到了南方，开着小汽车去写生风景，享受着孤独的快乐。我在北京待了4年，当了一回正宗的首都市民，过了把瘾，普通话水平有所提升，加上曾在中央美术学院进修2年，共有6年北方生活的体验，这对我从事风景油画研究，获益匪浅。在饮食方面，人常言：“北咸南甜”，由于在北京居住的原因，我的口味明显重一些，喜欢吃得咸一些。联想到绘画风格，我在油画色层上也明显加厚了许多。如此说来，丰富的生活体验，更有利于对风景特点的理解和把握。

再过几年我就退休了，但风景油画的事业不会退休。受邻居的影响，我从9岁正式开始学习油画。那会儿，我父亲说，试着让我画一幅油画，看看怎样，好的话就学画画吧，我试画了一幅，他没赞扬，也没批评，我就这样走上油画道路。从那时候开始，我一直没有中断油画学习，至今已有48年了。在20世纪80年代中期，我刚回到广西艺术学院任教，一有空闲我就到郊外写生。当时家庭条件不富裕，骑自行车写生采风，跑不了多远。我爸爸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常说：“有机会让冬峰到名山大川看看那该多好呀！”他没有说让我去写生，因为他知道那样更不可能了。当时，他担任自治区文化厅领导，跑过的地方比我多，也比我远，我特别羡慕他。记得有一次，我下决心“放一次血”！即自费到100多公里外的邻近县城写生10天，早餐后出门与妻子郑重告别，到了中午吃饭时，妻子在饭堂遇见了身边放着行李的我，让她十分意外。原来是我外出少，不了解车次，那时候车次很少，没赶上车，两人见了哭笑不得。后来生活稍好些，买了一辆十分简易的轻便摩托车，由于不方便携带油画写生工具，我只好带上速写本和水墨，常年累月，忍受寂寞，穿行在郊区的农田水塘之间。有时候我在想，这么自然质朴的乡村风景，让她出现在北京的展览厅里多好呀。没想到这样的想法，后来不久就实现了。1992年，我借钱到中国美术馆举办了一个小型的个人风景油画展，后来有人评论说，那是我国最早举办的个人风景油画展之一。之后，我的作品还连续在全国美展上获奖。更没想到的是，我提着油画箱几乎走遍了全国，甚至到了俄罗斯、美国和法国，到了科罗、梵高、塞尚的家门口写生！当我在梵高画过的橄榄树下，重温大师的光辉时，也意识到这些景物无法激发我的艺术情欲。在科罗的家门口，我想起他终身未娶，他对人说过：“我唯一的情妇就是大自然。我的一生只对她忠诚，永不变心。”他在临终前还想再看一看自然界的景色。意大利著名画家莫兰迪也有相似的选择，终生不娶，一辈子守望着几个陶罐。在常人看来是孤独的，甚至是偏执的。但是，我仰慕他们。

几十年过去了，如今我父亲不应该有啥遗憾了，我有幸到处走走。我也因为当时经济能力的束缚，不便在现场画油画，只能画大量的速写，带着黑白小稿回家后创作油画。也因此只能在家乡附近反复感悟和研究风景油画，用心去“恋爱”，把局限性变成了优势。其实，我也较早地明白一个理，正如罗丹所言：“不是没有美，是没有被发现”。我面对父亲的遗憾，当时只在心里想，我哪有经济能力到处跑呀，我更在想，我要吃透身边的风景，这是前人没有开拓过的领域！付出了，总会有回报。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谁都说自己家乡好，关键是要用心和投入。近年来央视热播的《舌尖上的中国》，正是把全国各地的名吃汇总奉献给广大观众，才取得强烈反响。精神的大餐也是如此，美术史上许多称得上大家的画家，大多是表现自己身边最熟悉事物的高手。

我今年已经57岁了，虽然没到耳顺之年，但心态更为包容和淡定了。在资讯高度发达的今天，顶住诱惑，抗拒浮躁，尽量减少功名的干扰，潜心于风景油画的研究和创作，是我的打算。把自己狠狠地钉在某一处，但又胸怀八方，是多么惬意的事情。知足常乐，无暇再三心两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