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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带一路”背景下摩梭文化的保护与传承①

2016-11-14许瑞娟

西南学林 2016年1期
关键词:摩梭摩梭人一带一路

许瑞娟

(云南民族大学民族学博士后科研流动站 东南亚学院)

2013年,习近平主席在出访中亚及东南亚国家时提出了建设 “丝绸之路经济带”和 “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战略构想。十八届三中全会确定了 “推进丝绸之路经济带和海上丝绸之路建设”的战略部署,“一带一路”建设正式成为国家重要的发展战略。在 “一带一路”建设愿景和行动中,特别倡导文明宽容,强调增进各国人民的人文交流与文明互鉴,加强不同文明之间的对话,求同存异、兼容并蓄、和平共处、共生共荣。郝时远先生认为:“这实际上是一种文化观,理解文化的多样性,更重要的是要理解文化如何共生共荣,从这样一种角度出发,具有示范效应的民族地区的文化优势十分重要,因为对外开放本身不仅仅是经济方面的内容,而且是文化方面的内容。”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 (UNESCO)和世界文化与发展委员会 (WCCD)在 《文化多样性与人类全面发展——世界文化与发展委员会报告》中引用了克劳德·列维·施特劳斯的一段话:“衡量一种文化对世界文明的真正贡献,不能只看它独立发明了多少东西,更要看它与其他文化的差异性。对于其他文明的尊敬与心存谢意,只能建立在对其他文化的差异性的理解上……实际上文明只能在所有文化的同生共在和多样性中生存。”这是颇有见地的看法。文化的多样性主要表现在民族文化的差异上,多样性的文化差异以及文化之间的相互理解奠定了文明的根基。

云南有25个少数民族,文化多样性的存在是不争的事实。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各民族依靠自己的勤劳、勇敢、智慧,创造了历久弥新的优秀文化。除此之外,云南还拥有北上连接陆上丝绸之路经济带,南下连接海上丝绸之路的独特区位优势。在 “一带一路”建设的纲领性文件 《推动共建丝绸之路经济带和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愿景与行动》中,对云南的定位是:“发挥云南区位优势,推进与周边国家的国际运输通道建设,打造大湄公河次区域经济合作新高地,建设成为面向南亚、东南亚的辐射中心。”在对外开放的进程中,云南最具优势的无疑是独具特色、丰富多样的民族文化。

“一带一路”战略的实施,不仅为文化的多样性以及民族文化的保护传承带来了机遇,同时也提出了严峻的挑战。一方面,全球化趋势将少数民族融入现代化的浪潮中,已成为不可阻挡之势,民族传统文化以及人们的观念意识等诸多方面受到冲击,并逐渐走向代表主流社会的层面和方向;另一方面,少数民族要使自己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保护与传承民族传统文化,成为本民族文化的真正代表的诉求越来越强烈。如何在现代化进程中保护文化多样性、传承发展民族文化成为摆在我们面前的一项重大课题。民族传统文化是各民族智慧的结晶,也是全人类文化宝库中十分重要的瑰宝。保护和传承好民族传统文化,既是维护世界文化多样性和促进人类共同发展的前提,同时也是贯彻落实科学发展观和构建和谐社会的必然要求。

在 “一带一路”战略背景下,本文选取摩梭传统文化的保护与传承作为研究个案,阐释摩梭文化的保护与传承的践行过程,试图探讨摩梭文化对文化转型的自主能力以及取得决定适应新环境、新时代文化选择自主地位的有效途径。

一、摩梭文化的独特性

摩梭人主要分布在中国西南部云南和四川两省交界的泸沽湖及其周边地区。据2010年第六次人口普查数据显示,分布在云南境内的摩梭人约有1.9万人,划归为纳西族,四川境内的摩梭人约有4万人,划归为蒙古族。关于摩梭人的称谓,在浩繁的史籍中,有多种同音异字的记载,如 “磨些”“麽些”“摩娑”“末些”等,这些称谓其实是包括今天纳西族在内的所有支系的他称,摩梭人自称“n a”。章太炎曾言:“麽些者,羌之遗种也。”施传刚认为:“南迁的羌人中就有 ‘麽些’的祖先,在汉代的文献记载中,他们被称为西南夷、邛、笮、冉駹等。汉朝时,‘麽些’的祖先分布于现今四川境内的岷江流域内,《华阳国志》和 《后汉书》的记载表明,冉駹人又被称为汶山夷,生活在这一区域的北部。据 《后汉书》记载,‘冉駹夷者……贵妇人,党母族,死则烧其尸’,这是对现今摩梭人祖先母系继嗣和女性中心观的最早记录,冉駹是永宁摩梭人的祖先。”摩梭人信奉本土宗教达巴教和藏传佛教。国内学界普遍认为摩梭话属于纳西语的东部方言,归属汉藏语系藏缅语族彝语支。摩梭话没有文字记载,仅有32个简单的象形文字,一般由达巴在卜算中使用,在普通百姓中并不普及。

摩梭人独具特色的母系文化、两性异居走访制与尊母崇女的伦理道德观,构筑了摩梭文化的独特性。众所周知,母系家庭是摩梭社会最主要的家庭形态,母系血缘是维系家庭的基础,血统依母系计算,家庭中只有母系成员,无父系血缘亲属,妇女是家庭的中心,生产、生活资料归母系家庭所有,财产按母系继承,与此相适应的是 “男不娶、女不嫁、暮合晨离”的两性异居走访制,俗称“走婚”。男女双方两性关系的保持,完全以感情为基础,不建立共同的家庭及共同的经济关系,结交和离异都较为自由,所生子女由女方抚养,属于女方家庭成员。香港学者周华山曾指出摩梭文化妥善处理了六大社会难题:(1)老人不受尊重、被遗弃以至现代人面对衰老与孤独之焦虑;(2)两性在社会地位与感情空间之尊卑上下权力不均;(3)现代人在性魅力上的沉重压力以至在亲密关系里的占有、妒忌与矛盾; (4)性骚扰、非礼、强奸等性犯罪以至偷抢拐骗、打家劫舍、杀人放火等犯罪行为;(5)现代社会人际疏离、自我执著以至心灵空虚匮乏;(6)婆媳、妯娌、亲子、兄弟姐妹之间的家庭烦恼与矛盾。

摩梭文化的独特性是由特定的社会历史、生存环境、生存状况、思想观念所决定的一种生存方式,是一种生存和文化的选择,一种有别于当今世界上普遍盛行的、男性中心主义的父系或父权制家庭的文化模式。这种文化模式以其特有的组织形式、家庭结构、伦理规范、社会功能发挥着独特的优势,顺应着社会的发展,创造出了平等、和谐的两性关系。长期以来,母系文化一直弥漫于摩梭社会的各个领域,经济、政治、教育、宗教、伦理、习俗等,无不打上母系文化的烙印,在漫长的岁月中,显示出了顽强的生命力,无论历史上的土司制度,还是“文化大革命”,都没有使之改变。

作为一个人数不过数万的族群,摩梭人向世界展示了一套妥善并可持续发展的文化生态系统,其核心是摩梭社会极具文化智慧的六种运作机制。(1)辈分秩序:摩梭社会讲究辈分,长幼有序,老人的需要与利益被放在首位。“母系家庭有一套协调各代、各成员之间的伦理道德规范。尊老爱幼,相互体谅,相互关心,相互礼让,成为个人自觉遵守的行为准则;长幼有序、团结和睦,维护大家庭的团结和稳定,成为家庭伦理道德的最高准则。这一套母系家庭伦理道德规范,维系着母系家庭的团结与和睦,并泛化为一种社会风尚、文化传统。”辈分秩序给予摩梭人极大的安全感,家人一辈子亲密扶持,毫无成年与衰老的烦恼与恐惧。(2)害羞文化:“害羞”是摩梭社会独特的乱伦防御机制,不在异性亲属面前提及任何跟性有关联的词汇,如 “走婚”“妻子”“丈夫”等词汇都严禁提及。这种防御机制令小孩子自幼产生强烈的道德感,在亲属面前听到任何与性相关的词汇,就会极度不安,摩梭小孩自幼在潜意识里已经彻底否定一切与亲属间的性联想。如今,“害羞文化”已成为摩梭家屋教育以至道德观念的主要构成部分,代表着对一切不良行为的约束与限制,譬如贪财敛财、唯利是图、对老人不敬、破坏家庭和谐等行为。(3)母系思维:摩梭独特的家庭体制以至伸展遍及整个社会文化的母系思维,尤其是对母亲的独特观念与文化设计,是摩梭文化精辟之核心。在摩梭文化里,“母亲”已经从生物词汇提升为整体文化的核心符号,一种集体潜意识,不单代表着对妇女主体与地位的肯定,更是一种以情感和谐、家族团结、敬老爱幼为本的思想模式与价值观。母系思维令摩梭人自幼形成不分彼此、分享而非独占的思维模式,家屋成员没有私有财产观念,对伴侣也没有独占欲望,即使子女源自于不同的父亲,也完全无损于母系家屋的资源分配和角色分工。(4)阴阳相谐:摩梭社会男女两性互补互助、和谐共处,没有尊卑高低、等级限制与性别歧视。既没有男尊女卑,也没有女尊男卑,男女只有社会分工和性别角色不同,没有高低之分。(5)火塘崇拜:摩梭火塘神圣而禁忌繁多,这些禁忌往往缘自于对老人或祖先的尊敬。兄弟姐妹同住一屋,必须严守乱伦禁忌,更重要的是火塘集自然崇拜、祖先崇拜与灵魂崇拜于一体。火塘对于摩梭人而言既是生活场所、物质空间,集饮食、睡觉、议事、待客于一身,又是摩梭人的精神与灵性空间,是摩梭人最依恋的精神归宿。摩梭人的很多人生礼仪,诸如出生、成丁都要在火塘边进行,因此火塘对于摩梭人而言是神圣不可侵犯的。火塘崇拜把家屋、祖先与天地神灵融合为一,火塘以及家屋的神圣性成为摩梭社会无形却强有力的道德约束体制,以德治家、以礼服人。(6)柔化矛盾:摩梭人有一套处理矛盾的独特策略,竭力避免任何潜在张力激化为外在冲突。摩梭家屋让小孩自幼就养成温婉内敛、敏感细腻的性格,摩梭人以家屋和睦为最大的幸福与荣耀,以虔诚修佛为崇高人格品德的标准,加上 “害羞文化”的约束,家屋内外的矛盾都柔性化解。

现代文明社会最普遍的六大社会问题,性犯罪、男尊女卑的沙文主义、遗弃幼儿与老人、年老孤独的焦虑、亲情与爱情的矛盾与冲突以及偷抢拐骗的社会性犯罪,在摩梭社会荡然无存或被妥善地处理与化解了。在纳西族悠久博大的历史文化中,摩梭文化始终独占一席,她不仅是纳西族文化中的一朵奇葩,也是整个世界文化中独放异彩的一块瑰宝。

二、摩梭文化面临的挑战

摩梭人以母系家庭及两性异居走访为代表的母系文化,以其特有的思维方式和伦理观念,在历史的演进中发生着转型与变迁,进行着新的调适与整合。改革开放以来,尤其是随着进入21世纪后全面建成小康社会战略的实施,在发展民族旅游业等举措的大力推动下,摩梭人走上了脱贫致富的道路,生活水平得到了极大的改善。但是,我们也看到,经济的快速发展给摩梭文化带来的冲击力度、广度、深度超过了历史上的任何一次,给摩梭传统文化带来了许多负面的影响与创伤。摩梭传统文化在艰难地实现自我再创造的同时,呈现出混沌、焦虑与阵痛等不适表现。随着泸沽湖机场的通航、泸沽湖二级公路的通车和环湖公路的建成,缩短了泸沽湖与外界的距离。面对经济全球化浪潮以及不可阻挡的现代化趋势,现如今居住在泸沽湖畔的摩梭人方方面面都在悄然地发生着变化。摩梭文化的独特性受到外来文化前所未有的冲击,摩梭文化的传承与保护,遇到前所未有的挑战。

(一)母系家庭不断小型化

20世纪80年代末期,旅游业在摩梭地区逐渐兴起,为缓解各家户因为竞争旅游资源而产生冲突的局面,由族里的长老出面,提出以户为单位平均分配旅游收入,但在经济利益的驱使下,为了得到更多的收入以及分红,一些人产生了“分家”“过小家”的想法,对母系大家庭无疑是致命一击。近年来更有摩梭家庭将母屋出租给外地人来经营甚至转让土地使用权愈演愈烈的趋势。

(二)传统婚姻模式受到挑战

随着时代的变迁和经济的发展,摩梭人的传统婚姻模式较之以前有了很大的变化。“文革”时期,“走婚”被视为陈规陋习,强迫摩梭人与 “走婚”对象领取结婚证,建立小家庭,实行一夫一妻制,使摩梭人的民族情感受到巨大伤害。“文革”结束后,摩梭人恢复 “走婚”的传统,各自回归母系大家庭。现如今许多摩梭人走出大山,其他民族源源不断走进摩梭人的生活,不同文化背景的人群相互接触与融合的结果致使父权思维对母系文化从包围态势转变为直接渗透。过去 “走婚”的男女双方在经济上没有太多的联系,如今男方开始负担女方的部分经济并抚养孩子,密切的经济联系改变了父亲和子女之间的关系,固定专偶走婚在摩梭地区越来越普遍。与异族 “走婚”的现象屡见不鲜,因文化差异而最终导致分手的悲剧持续上演,更有甚者在经济利益的诱惑下维持两性关系,对摩梭母系文化以及婚姻家庭观念形成了巨大的冲击。

(三)摩梭母语出现危机

众所周知,语言是文化的载体,一个民族的文化常常渗透在其语言中,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对一种语言掌握的熟练程度决定了对一种文化了解的程度。近年来,随着影视传媒以及汉语文教育的大力普及,加上旅游业的快速发展,对摩梭话的冲击非常大,主要表现为年轻一代在说摩梭话时会不自觉地夹杂很多汉语词汇,摩梭人古老的格言警句、四字成语、传说故事、民歌谚语,很多年轻人都不会。祭祀仪式中老人们念诵的祝词和祈祷词,年轻一代难以理解,甚至连一些用品用具、动物植物的名称,很多年轻人都不会说。摩梭学者拉木·嘎吐萨对摩梭话的现状表示担忧:“小孩子适龄就进入学校学习汉文化,考到外地之后就与母语告别;还有大量的打工者去向四方;而在故乡,尽管电脑、电视、手机已经普及,但没有一个文化符号是属于摩梭人的。如果不及时加以抢救和保护,不要几年的时间,摩梭母语就会成为绝唱,到那时,用多少钱也无法弥补这一历史的缺憾。”摩梭民间艺人直巴·尔车也忧心忡忡地表示:“过去母系大家庭里,孩子们从小生活在祖母的身边,在火塘边聆听着祖母的教诲,还时常听祖母讲起各种故事。就这样聆听着摩梭母语,久而久之对摩梭后代的语言文化传承、礼仪道德传授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但如今想做到这一点却很难。新的娱乐场所和媒体走进了摩梭人的生活,在这些新事物的冲击下一家人一起围坐在火塘边谈天说地的时间少了,老一辈和晚一辈间的沟通少了,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对本民族的风俗习惯了解得少了,摩梭母语的传承面临着巨大危机。”

(四)本土宗教遭遇威胁

摩梭人信奉本土宗教达巴教,达巴教的祭司被称为 “达巴”,达巴教信仰万物有灵,具有自然崇拜和泛灵论的原始宗教特点。元朝末年,藏传佛教传入摩梭地区,并以其强劲之势在摩梭地区迅速发展壮大,成为摩梭宗教场景中的主角,并占据了摩梭社会的地理外围。如今每户摩梭人家都设有一个经堂,用于日常朝拜,大家庭中如果有两个或三个男孩,一般要送一个进寺院当喇嘛,终身供奉佛主,整个家庭以此为荣。而摩梭人的原始宗教达巴教却遭到削弱,无形中受到排挤,命运岌岌可危。达巴教历史悠久,在历史发展历程中,不断调整以适应政治、经济与社会的发展。达巴教没有以书面文字记载的经文典籍,完全靠师徒传承的方式,不是父传子,就是舅传甥,教授内容全凭口传心记,通过背诵和祭祀实践来熟记经典。依靠口头传承的宗教具有很多弱点,尤其是 “文化大革命”期间,“达巴教”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达巴是不脱离生产劳动的宗教职业者,从事祭祀活动时不计报酬,请他们做法事的人家根据自己的经济能力给予一定的酬劳,很多时候只不过是一些礼节性的赠品。由于没有太多的经济利益,很多年轻人都不愿意学习,加上藏传佛教在当地的盛行以及喇嘛崇高的地位,很多家庭宁愿让自家的男孩去当喇嘛也不学达巴。

(五)女性地位有所下降

在传统的摩梭文化中,女性处于整个文化的中心位置。在摩梭人的宗教仪式中,女性被赋予了女神的角色,受到人们的顶礼膜拜,同时被赋予了母祖的角色,为家屋成员所敬重,她们还以母亲和姐妹的身份,诞生新生命并将这个新生命抚养成人,为家屋的繁衍做出了最大贡献,因此受到最多的尊敬与爱戴。《达巴经》里记载:“天下的女人母最大。”母系家庭的传统观念认为 “女子是根根,缺了就断根”。摩梭人教育后代要尊奉母亲、敬重妇女,形成了 “尊母崇女”的社会风尚以及独具特色的 “母系文化”。然而,在异文化的强烈冲击下,摩梭社会 “男尊女卑”的意识形态开始崭露头角,比如女人不能进经堂等一系列歧视妇女的现象随之出现。加上近年来旅游业的大力开发,大众媒体的广泛普及,摩梭人的传统文化和意识观念每一天都在受到冲击。女人坚守家屋,当家却做不了主,而男人的角色与地位却逐步提高,随着公共领域的扩大,男性的影响力提升,赚钱机会增多,对外接触频繁,迅速上位。经济地位的提升,使得男人掌握的话语权也更多。摩梭人开始熟悉甚至习惯 “男出外赚钱、女持家看守”“大事男人做主、小事女人负责”的父权思维,在摩梭社会中开始流传歧视女性的谚语,如 “土饼钉不了木桩,女人断不了案子”等。摩梭文化研究会会长曹建平表示:“物质生活的改善并没有给摩梭女性带来根本意义上的幸福,摩梭女性的权利和地位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挑战。主要表现在摩梭妇女参与公共决策、参与管理的机会逐渐减少;社会领域的声音微弱;随着游客的增加,昔日那种基本没有外来竞争,家庭式的经营方式逐渐被淘汰,摩梭女性因为受教育程度低,难以适应深度发展的旅游业;受旅游的冲击和父权社会的影响,摩梭女性不仅面临着权利地位的丧失,由她们所支撑的传统文化也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机。”

三、摩梭文化保护与传承的现状及解决对策

摩梭社会有着独具特色的与主流社会不同的社会组织、家庭结构与婚姻形态,使摩梭文化在人类学、社会学、历史学等领域凸显出标本性的研究价值。旅游业带来的经济发展导致摩梭聚落生态系统的变迁,主要表现在母系家庭、婚姻关系、女性地位、伦理道德观、生活和生产方式等方面,聚落生态系统特征的变化,必然引起摩梭传统文化的嬗变。一个拥有古老独特文明的族群在重大的历史转型时期,如何适应时代的变迁?在传统文化与现代化的两难抉择面前,该何去何从?像摩梭文化这样珍贵而脆弱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我们绝不应坐视其消亡。在今天实施 “一带一路”战略、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背景下,如何抓住机遇,实现摩梭文化的有效保护与传承,是值得深入思考的问题。

可喜的是,近年来在旅游业的推动下,摩梭人的文化自觉意识越来越高涨。政府、企业、民间组织、学者、文化精英扮演了举足轻重的角色。2010年,宁蒗县政府颁布了 《泸沽湖风景区保护管理条例实施细则》,成为摩梭文化保护、开发、建设与管理的重要依据。近年来,政府设立摩梭文化保护基金,用于摩梭文化保护的扶持及补贴,从民族文化保护、特色村镇建设等各种渠道申请国家专项资金用于摩梭文化的保护,扶持符合民族传统的摩梭民居建筑,积极申报世界文化遗产及民间传承人,建立摩梭文化保护村,并对其自然环境、生活环境、民居、院落、村寨形态及民风民俗、传统生活方式等进行维护和保留,对具有保护价值的摩梭民居进行挂牌保护并给予资金扶持。

为保护与传承达巴文化,摩梭文化研究会成立了 “摩梭达巴文化保护与传承基地”“摩梭达巴文化保护与传承分会”,并与丽江东巴文化传承协会合作,进行达巴学位评定,目前获得学位的达巴共32人,每年享受20万元的政府补助。为抢救和记录达巴口述经典,摩梭文化精英搜集、整理、翻译达巴口诵经,留下大量珍贵的记录摩梭达巴仪式的音像视频资料。母语传承方面,以永宁乡温泉完小作为试点,使用摩梭民间艺人直巴·尔车与笔者共同编著的 《摩梭语常用词句荟萃》作为教材,向在校学生开展摩梭语培训。为促进摩梭女性就业,摩梭文化研究会成立了 “摩梭传统手工艺传承分会”,由摩梭妇女阿七独支玛 (兼摩梭传统手工纺织厂厂长)担任会长,现有会员75人,不仅带动了当地经济的发展,也使更多摩梭女性有了就业的机会。值得一提的是,由摩梭歌手和军出资策划,摩梭农民画家瓦汝益史创作绘画,历时四年完成的 《摩梭史诗》巨幅画卷,全长128米,大小画面共175幅,画卷由创世纪、民间传说、宗教故事和风俗礼仪四部分组成,全面展示了摩梭人文历史和民俗风情,是摩梭文化保护与传承的一次成功尝试。

然而,摩梭文化的保护与传承仍然面临着诸多的现实困难,比如政府支持力度有限、经费不足、老百姓文化素质普遍偏低、异文化的强烈冲击等。有人曾形象地打了一个比方: “一台电脑尚且装有杀毒软件,但我们摩梭人没有杀毒软件。”随着旅游业的大力发展,外来文化、新媒体、黄赌毒如洪水猛兽般涌入摩梭人的生活,难怪有学者指出:“不加节制的旅游会颠覆摩梭文化的稳定性并加速其独特性的消亡。与时俱进的发展带来的文化变迁正在使摩梭文化逐渐异化,而旅游发展带来的剧烈冲击则会加速摩梭文化的消亡。”

笔者认为,面对新的经济社会形势,只有 “坚持传承民间化、保护制度化、学术国际化、产业市场化”的发展策略,才是保护与传承摩梭文化的有效途径。

(一)传承民间化

高度重视摩梭文化的保护与传承工作,必须坚持不脱离文化原生地的保护传承模式,即不离开文化的 “母体”,主要在村寨或社区层面进行文化保护与传承,强化广大社区民众的积极参与和自我主导意识。培养优秀的民间艺人,充分调动他们的积极性、主动性和创造性,在摩梭文化的保护与传承中发挥关键性的作用。此外,还可以考虑与高等院校或培训机构合作,委托其对民间艺人进行系统培训。挑选优秀的摩梭青年进行导游资格培训,规范导游词,减少外界对摩梭文化的误读,规范摩梭文化传统术语。通过旅游业的发展唤起摩梭大众的民族自豪感与文化自觉意识,形成广大摩梭群众对摩梭文化认识与肯定的良好氛围,为摩梭文化的保护与传承打下坚实的基础并提供可靠的保证。摩梭民众不仅要对本民族的文化充满自信心,还要学习和借鉴其他民族的文化,采取切实有效的措施保护和传承摩梭文化。正如纳西族学者和少英所言:“只有当大多数文化持有者都具有 ‘文化自觉’意识,认识到民族文化的消亡便意味着整个民族的消亡,实现现代化绝不能以牺牲民族传统文化为代价,并以保护与传承民族文化为己任,社会各界也都普遍形成充分尊重文化持有者的意愿与选择这样一种氛围时,才有望真正探索到民族文化保护与传承的有效途径。”

(二)保护制度化

众所周知,民族文化资源具有 “不可再生”的属性,因此,摩梭文化的保护与传承应在规范化和制度化的前提下,力求做到合法、合理、科学与可持续发展。各级党委、政府、各部门应加强领导、规范管理、统一监督、落实责任,增强民族文化保护与传承的法制意识,明确保护与传承民族文化的历史责任和法律责任,站在法律、法规的高度来审视、规划摩梭文化的保护与传承,营造良好的发展环境,让游客在吃、住、行、游、购、娱的过程中体验真正的摩梭文化。以申报世界文化遗产和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为契机,进一步加大摩梭传统文化保护与传承的力度,善于抢抓机遇,深入挖掘摩梭文化内涵,打造文化精品,努力提高文化展示力和影响力,积极推动摩梭文化保护与传承工作向更高层次发展。在处理摩梭文化保护传承与旅游开发的关系上,必须树立科学的可持续发展的思想,即要坚持以保护和传承为主、旅游开发利用为辅的思路,绝不能采取杀鸡取卵、急功近利式的 “盲目开发”,否则将为此付出沉痛的代价。

(三)学术国际化

摩梭文化的保护与传承要有一种处于 “全球化”和 “现代化”时代浪潮中所应具备的国际化的眼光与气度,应大力加强与国际学术界和文化产业界的交流与合作,并结合自身的实际情况学习、借鉴国内外的成功经验,既不能故步自封也不要一味地照搬硬套。在 “一带一路”与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时代背景下,民族文化不仅成为民族凝聚力或创造力的重要源泉,也成为综合国力竞争的重要因素,更是加强不同文明对话的隐形资本。积极开展摩梭文化学术研究,重视实践层面的研究,加强摩梭文化建设,凸显摩梭文化特色,强调摩梭文化价值,将摩梭文化推向更多公众的视野,以期获得更多的对摩梭传统文化价值的认识以及对摩梭文化保护与传承的理解与支持。

(四)产业市场化

通过合理地引进机制、引进先进理念、引进优秀人才,通过市场的运作来推动文化产业的发展,坚持市场化需求与旅游业相结合的原则,开发打造以摩梭民族文化资源为基础的特色文化产业和文化品牌,丰富泸沽湖旅游业的文化内涵,加快文化产业项目建设以带动当地经济的发展,在实现摩梭民众脱贫致富的同时保护和传承好摩梭传统文化。摩梭母系文化是泸沽湖旅游开发中独特的文化元素,产业市场化要从摩梭女性的发展现状入手,分析研究促进妇女进步的新途径,大胆起用摩梭妇女干部,鼓励和支持摩梭妇女参与社区的决策,参与旅游的规划和管理,促进妇女再就业,使其聪明才智得以充分发挥。摩梭传统文化的保护传承最终要通过提高摩梭女性的文化素质和经营管理能力来实现。

结 语

在研究民族文化保护与传承的问题上,摩梭社会为我们提供了一个独特的个案实例,把我们的思路引向了新的深度和广度。面对实施 “一带一路”、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形势发展要求,摩梭文化的保护与传承既有历史继承性,也有新时代背景下的再创造,呈现出不同时空动态发展的特征。基于文化整体观与动态发展观,本文深入剖析了摩梭文化的独特性、摩梭文化所面临的挑战以及摩梭文化保护与传承的现状,提出了摩梭文化保护与传承的有效途径,以期达到 “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的文化理想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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