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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法藏寺寻踪

2016-11-10张鹏朝

今日民族 2016年9期
关键词:佛经大殿法师

□ 文·图 / 张鹏朝

大理法藏寺寻踪

□ 文·图 / 张鹏朝

初见

2008年冬天,一个身影推开了大理法藏寺斑驳尘封的大门。

当时的法藏寺已经闭门多年,两进院落里杂草丛生。除了屋檐上的蛛网,随地可见的还有残破的瓦砾。穿过雨花台,惟实法师沿着回廊缓缓而入,一米多高的杂草很快淹没了他的身影。

大殿和南面的厢房大都保存完整,北面的厢房早已坍塌大半,但依然可以明显看得出明清时期白族民居建筑的样式。庭院占地很小,没有我们常见到的宏伟庄严,虽然破败,但整座寺院依然显现出穿越时光的端庄秀丽、灵气逼人。

法师小心翼翼地行至大殿,殿中佛像早已看不出原形,只剩几座泥胎端坐正中。神奇的是,在殿中佛像下方,有一口水井却仍旧清澈见底,上百年来不曾干涸。房檐上偶尔窜出几只小动物,满目残垣,让人很难想象这里曾经拥有过的辉煌。

与法藏寺的初见,让惟实法师有些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他整理出一间还可以勉强入住的厢房,晨钟暮鼓、朝课晚诵,荒芜多年的法藏寺又燃起了袅袅香烟,再一次为这座百年古刹注入了新的生机。

惟实法师将寺院整理干净,却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在大理地区,由于文化传统、历史渊源,民间百姓无论老少对于寺院或多或少都会产生一份亲近之情。但法藏寺坐落的北汤天村,虽然当地百姓信佛,也保存有莲池会这样的民间佛教组织,但此处居民与寺院却若即若离。村子里的小孩,在见到惟实法师之后,总是一副好奇、探究却又胆怯的表情。

多方打听,才发现,原来,在法藏寺上方几十米处还有一座古老的建筑——国师府,也被当地人称为董氏祠堂,主体建筑早已破败不堪,只剩下几块断裂的残碑、族谱昭示着这里曾经的历史。荒废多年之后,在当地百姓心中,此地成了一处神秘而又诡异的所在,导致寺庙的无人问津。

惟实法师进驻法藏寺,一边修葺寺庙,一边对当地老百姓讲经说法,告诉他们一些佛教的基本知识,破除各种消极的民间谣言。渐渐地,寺庙中开始有了人气。法师也尽自己所能,不断筹集善款,修缮村间公路,拉网线,受到当地人的尊重。

2011年11月11日(农历十月十六),在梵音袅袅声中,当年大殿中的泥像被重塑了金身,法藏寺大殿举行开光仪式,这座沉寂了太久的寺院,终于又回到了世人的眼中。

探秘

曾经的雨花台,如今的藏经楼

1956年8月,全国人民代表大会民族委员会云南少数民族社会历史调查组到大理白族自治州进行历史文物调查,费孝通、李家瑞等先生在法藏寺大殿中的壁柜里,无意间发现两大橱古代写本佛经。

据统计,出土的经卷约3000多册,多数属于白传密教阿叱力教派经典,分别用汉、白、梵文等文字写成。其中包含南诏晚期和大理国时期的写本经卷20多卷册。由于这些佛经是人工抄写的,年代久远且传世不多,加上历史上不断的天灾兵祸,到明清时期,南诏国的写本佛经已经很难见到。这批佛经无论从文化价值或是社会意义,都显得弥足珍贵,法藏寺也被费孝通冠之以“南方敦煌”的美誉。

为何此地会惊现大批量的手抄佛教经典?这就成为了法藏寺最大的谜团。而我们在寺院的残碑断文中找到了答案。

法藏寺所处的北汤天村,位于大理市凤仪镇,这个村子里的居民差不多90%都姓董。董姓,在当地具有十分特殊的地位,他们曾经是大理白族佛教密宗阿吒力教的僧人,与汉传、南传、藏传佛教有很大的区别。董氏作为当地大阿吒力,多次以国师的身份出现在历史脉络中。而法藏寺的兴衰便缘起于这个家族,是大理地区南诏以来著名的佛教密宗寺院。

根据当地一些老人回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法藏寺在当地人的生活中还曾保留有阿吒力教派的痕迹。在法藏寺荒废之前,当地老百姓去世后,都要抬入庙中停放,顺着大殿绕行。这是其他地区佛教寺院里很少见的现象。

历史上,法藏寺的兴盛与一位叫做董贤的大阿吒力息息相关。根据董氏祠堂中的残碑族谱记载,董氏是大理地区著名的密教僧人大阿吒力,具有很高的政治地位。先祖为大理国君段思平的国师董迦罗,代代相传,至董贤时已历24代,因他所做的法事灵验而声名远扬。永乐年间声名传到皇帝耳中,便下令请他进京驱邪。董贤欣然应召入京,在大明皇宫内筑坛作法。

“永乐十年六月,钦差太监李谦驰驿取贤,并男董寿等,七月二十三日,骑站马二匹起程,到九月二十日午时,于武英门引见,便赏红服禅衣十数件,大宴等,差内官何敬,引至詹事府内下,常随校尉、馆夫、厨子、皂隶等八十余名,马一十七匹。至十一月,内官尚载,引集玄武门,于六座内宫中,启坛四次,每次七日,而有感应。赐红袈裟,五佛头冠、宝钞等数百余件。又请得华严、般若、涅猇、宝积、楞严、护国、密教等经,足一千卷。东驾赏大字疏科二本,华严一百六十二卷,置于后殿观音两边。永乐十一年正月二十二日,钦差内使冯斌驰驿马一十二匹,马步军堡子等五百三十名,践送贤并男董寿等。至三月内,云南三司等,官出迎接,恩厅茶饭三日,转送,至四月初四日到家。”完成了进京筑坛作法的重任。

明洪武二十五年(公元1392年),董贤建法藏寺,用作做收藏历代祖辈整理、收集的佛经。因董贤驱邪有功,明成祖御书“金銮宝刹” “国师府”匾额悬挂于法藏寺。

据碑文记载,当时寺院曾兴办过多所学校,造福一方。而后,在漫漫历史中,寺院随世事迁移,迭经兴废,不知不觉距今已六百余载,而曾经此地的兴衰传奇,却是我们再也无法感同身受的。

青山掩映下的法藏寺

传承

自从惟实法师来到法藏寺后,法藏寺开始逐渐恢复了它的勃勃生机。在研读了法藏寺的相关历史记载之后,法师一心希望能把法藏寺的历史文化传承、展现给世人。

在法藏寺出土的经卷中,年代最早的是《护国司南抄》残卷。根据考证,它是在唐昭宗乾宁元年(公元894年),南诏劝丰祐时期,大理崇圣寺的当家和尚玄鉴以密宗经典《仁王护国般若波罗密多经》为底本,对隋唐时期流传于内地的《仁王经疏》的再注解和抄写校勘而成的经卷。《护国司南抄》共五卷,现在发现的只是《护国司南抄第一》,而且还是残本。这些佛经现在分别保存在云南省图书馆、云南省博物馆和云南省社会科学院。

惟实法师不断拜访相关研究的专家学者,亲自前往经文收藏地去看经文原本,期间遇见许多志同道合的人。在多方努力下,将原本寺院的雨花台改建为藏经楼,用来收藏、整理法师四处收集的经书。雨花台重建于清乾隆年间,形状类似于白族民间建筑中的戏台。惟实法师解释说,因其光线充足,在过去常供僧人在上面写、阅经书,今天正好可作为藏经阁来使用。其中收藏有由法藏寺出土经文整理集结而成的《大理丛书大藏经篇》、来自各界人士赠与的手抄经文、以及诸多佛教经文,这些藏经让寺院在清净之余又增添了一份浓郁文化的底蕴。如今,惟实法师一边研读这些传世经典,一边为寺院各处奔走,希望能找到更多文献材料,让法藏寺被掩埋的历史光辉能够重现世间。

每年农历六月初六,是法藏寺的“扫经会”,作为曾经的藏经阁,这个庙会理应有久远的历史,只是在很长一段时间已经断代。现在,每逢会期,当地莲池会的老妈妈们,就会来寺庙中念经祈福、晒经书、松枝扫佛。

几年前,寺中大殿前的老树上长出一棵灵芝,当地老百姓仿佛感觉到了寺庙的灵气又回来了。而我们似乎也看到,曾经在此地不断传承的文化以及精神,在今天似乎正在一点点回到了这座充满传奇色彩的百年古刹中。

(责任编辑 王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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