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刹海畔吃烤串

杨尚勤

教授，博士生导师，曾任陕西省社科院院长。

立秋节气并未喝退持续的高温，待在家里闷得慌，便与妻骑车到什刹海。

我是喜欢这片地方的，梦幻般地把这里当成了老家的村庄。什刹海是放大了的池塘，胡同是拉长了的村巷，摇蒲扇的大爷大妈，像是熟悉的邻里乡亲。

选了家只有一间门面房的铺子，位于羊房胡同东头，离海二十来米。其实我们是从海边折回来的，我对妻说，海边商业味道太重，不安静。

烤鸡翅两个，羊肉、板筋各五串，煮毛豆花生、青椒拌皮蛋各一盘，冰镇啤酒两瓶，我一口气报完了菜品饮品。“好勒，大爷，您稍等。”小姑娘银铃般的应声，让人感到清凉。

这种吃法很是惬意。露天支张桌子，裤腿挽到膝盖，在明亮的月光下，大口吃肉喝酒抽烟。各位食客像熟人一样，边吃边漫无边际地聊着。

左侧的小伙问，您是北京人吗？我说不是。他说，我可是纯正的北京人，旗人！我说，过去有身份的旗人腰里缠着一个发亮的布片，是用来揩净切肉刀的，见了人总爱炫耀地撩起外袍说，你看，老子不是吃素的。小伙不好意思地挠着头，继而竖起三根手指：叔，我这一会儿就整了三瓶燕京。我便给他台阶：真有范。

右侧的大妈说，你说人家姑娘找了个比她大二十多岁的，碍着你王老头什么事了，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82岁的还娶28岁的呢。我说还是您老思想解放，老太太得意道：那是。

这时就听见骑三轮拉客游胡同的爷儿们神侃了：我家祖上就住这胡同，你知道和珅住的恭王府吗？当年我祖上就在他家当差。望着这位车夫兼导游远去的背影，我羡慕着他的接地气。

忽然想起那年与贾平凹在北京国际饭店的对话。贾先生问，在北京适应了吧？我说，工作忙碌之余，感觉接不上地气。贾先生说，当你有了自己的房子，就觉得是北京人了，到时你看见院子里的树长歪了，都会想着把它给掰正了。听得出来贾先生是在安慰我，我便说，兴许会吧。

可如今早已是北京户口了，在自己的房子也已住了几年，还是觉着不接地气。有人说，那是因为你的朋友多在西安，我说，似乎又不全是。还有人说，怕是你老了，留恋过去，我说，许是有这个因素。但又一细想，不对呀，自己适应新环境的能力还是很强的啊。事实上，周围有不少陕西、山西老乡，即便在京生活了几十年，也没把自己当成北京人。

又想起昨日在西安与画家邢庆仁的对话。我问邢先生，应该怎么理解你的创作理念和作画风格呢？庆仁说，工业化、城镇化发展很快，现在已找不到乡村的感觉了，我就是在寻找儿时的记忆，憧憬理想中的家园。品味着庆仁的话，我又在日常生活中找答案了：是北京太大太拥堵了？是吃不上可口的陕西面食？是觉着京剧没有秦腔好听？还是……

还是回到现实中吧。眼前有抱着宠物狗的摩登女郎，光膀子的彪形大汉，骑自行车打电话的怪异发式青年，还有操着各地口音的游客。我琢磨过几天再来，招呼这些陌生人：哥儿们请坐，一起吃烤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