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绘蘑菇的神奇世界

卯晓岚

真菌标本特别是肉质大型真菌极易霉变腐烂以及被虫蛀，需要及时烘烤、晒干处理，若不及时记录新鲜时的特征，干后则面目全非、难以辨认。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国外早已采用彩色摄影，而我们由于经费、设备不足，只好一边采集、一边绘制彩图。我为了绘制新鲜标本图，常常采集到标本后马上绘图。40多年来，我所绘制的彩色标本图至少有1500幅（种）。而一些生态习性特殊的大型真菌（蘑菇），通过手绘这种方式，可以比用摄影更能直观、清晰地看到它们的神奇之处。

虫草与昆虫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多年的野外考察，我看到，许多真菌与昆虫结下了不解之缘。有的专门找昆虫繁殖生长，把昆虫置于死地而生。有的昆虫寻找真菌作为营养食品和繁衍后代的温床。有的菌物则散发特殊气味，引诱昆虫上当受骗甚至中了毒汁，有的却成为终身的好搭档。

还记得有一年的7月，我们在去雅鲁藏布大峡谷顶端的岗郎考察途中，忽然发现在阔叶林中，地上，有一些土红色像珊瑚菌样的真菌，仔细一看，菌体的下端连着一个毛茸茸的大毛虫！从形态特征判断，这是一种寄生在鳞翅目幼虫上的珊瑚虫草。由于幼虫肥大，营养充足，菌体生长出的子座又多又长，最长者竟达8厘米。而在另一条沟谷林带，我们采到了蛹虫草——这种虫草和珊瑚虫草一样，都是专门生长在昆虫体内的虫草，非蛹不生、非幼虫不长，是昆虫的死敌。

分布在高山灌丛带或高山草甸上的冬虫夏草，同高山植物间的关系时通过昆虫联系起来的。在南迦巴瓦峰地区高山灌丛草甸带，广泛生长着蓼科植物珠芽蓼，它的地下茎是一种鳞翅目昆虫——蝙蝠蛾的幼虫的食物。当冬虫夏草的孢子通过幼虫的气孔或食物进入虫体内，带有孢子的幼虫在土中越冬，到第二年春天，孢子萌发产生大量菌丝体使虫死亡，变成僵体，接着便从虫体头部向地面长出一条褐红色的棒状菌体（子座）——这就是冬虫夏草。冬虫夏草是青藏高原特产，是一种分布在高海拔地区的真菌。它不会生长在低海拔地区，因为低海拔地区没有它习惯寄生的昆虫的幼虫。当然这种幼虫由于低海拔地区没有它可以食用的珠芽蓼等，也不会出现。

考察中我们还发现许多黑色的小甲壳虫在蛀食质地坚硬的多孔菌类。每当我们采集到比较老熟的木栓菌、革菌、云芝及灵芝时，往往发现里面已有甲壳的虫在蛀食。可见这些大型真菌为许多昆虫生儿育女、繁殖后代提供了温床和营养丰富的食品。当然，这些昆虫也为这些真菌传播孢子、扩大分布做出了贡献。我还意外地发现，每当豹斑青鹅膏菌、黄赭鹅膏菌、毒蝇鹅膏菌成熟或烧过后，便散发出某种特殊气味，于是招引一些苍蝇等小昆虫来取食，结果食后中毒而死。十分有趣的是，有些昆虫却能够在这些毒菌中产卵、繁殖后代。

鸡与白蚁：

共生关系的杰出代表

与昆虫关系最具传奇色彩的大型真菌，我认为是鸡菌，它与白蚁有着特殊的共生关系——只有在有白蚁的情况下才会有鸡菌，鸡菌专门从蚁巢菌圃上长出来。

鸡的孢子往往通过气流或依靠白蚁的频繁活动带入蚁巢内。而蚁巢的温度、湿度即营养物质均为孢子的萌发、菌丝的繁殖生长提供了适宜的条件。菌丝大量繁殖之后，便相互扭结成绳索状或者说假根状的菌丝体，穿出蚁巢上方的土层，在地上形成子实体——鸡。

蚁巢中孕育鸡菌丝的部分称做菌圃，它是勤劳的工蚁将消化和半消化的食物与其他复杂成分，再加上鸡菌丝共同组成的。对白蚁来说，菌圃是贮存“粮食”的基地，同时又能保持较高的温度，有利于蚁卵孵化；而对于鸡来说，确实最理想的培养基。就这样，菌圃成就了白蚁和鸡生死与共的共生关系。

白蚁“大兴土木”，挖穴筑巢，营建菌圃，为鸡繁殖生长创造了优越条件。当冬季野外缺食时，含有鸡菌丝的菌圃，为白蚁提供越冬的食粮。这时菌丝生长缓慢，鸡停止生长。到了春至秋季，野外食物充足，白蚁在外面取食，同时把部分消化或半消化的食物贮藏在菌圃上，所以菌丝繁殖很快，鸡也迅速成长。

白蚁主要摄食的是木材和草叶，是危害林木的昆虫，但却给人们培养提供一朵朵鲜美的鸡菌。鸡菌生长的多少，取决于蚁巢的大小，小的蚁巢只生1枚菌体，叫独鸡。如果巢大而营养丰富，菌体便大量生长，甚至形成“鸡窝”。我们说的白蚁窝中蚁王和幼小白蚁，由工蚁负责喂养和保护。据观察，当蚁窝高温时，工蚁还扇动翅膀，调节温度。

我国鸡类鸡真菌目前发现10余种。分布在云贵、福建和香港的小白蚁菌，形状极似鸡菌，被称为雀嘴菇。在四川发现的一种白色的小伞菌，亦属于鸡类，但与其有相似的另一种名为鸡花。这些种类的共同特点是个体小、数量大、味美，被人们视为珍品。但小白蚁菌与哪些白蚁的巢发生联系还是个谜。鸡花的生态习性也与鸡有区别，它们生长在白蚁经常活动的路上或是白蚁搬运到地面的土堆上，但白蚁从不取食它，它和蚁巢也无假根直接联系。

与鸡菌同巢生活的真菌种类也不少，但形态特征差异很大。多数菌体微小，如用放大镜或显微镜才能看清的青霉和木霉菌。在蚁巢中最普遍的真菌——黑柄炭角菌，形态变化十分有趣，长出地面的子实体呈棒状，地下部分是紫色或黑褐色菌索，长1米多，在蚁巢中往往形成卵形至椭圆形菌核，直径可达10厘米左右。

鸡菌、黑柄炭角菌等与白蚁共生的真菌，可统称为“喜白蚁生物”或“白蚁客”。当人们食用美味可口的鸡菌时，必然会联想到辛苦培育鸡的白蚁，但是由于白蚁危害范围很广，尤其毁坏人们居住的木质房屋，影响生产和生活，又令人们想方设法要消灭它。如何把防治白蚁与发展鸡结合起来，需要人类的智慧。

伴随牲畜旅游的真菌

在野外科学考察的日子里，有时会看到成群放牧的牛羊和马匹。大型真菌当中那些喜欢以牲畜粪肥为基物的种类，就会伴随着牛羊马群而生长——哪里有牲畜和粪肥，哪里就有粪生真菌的踪迹。

粪生真菌有一个特殊的本领，那就是它们的菌丝体能分解吸收粪便中的纤维素及其他有机物，所以它们就在牲畜粪上或者粪肥充足的沃土上繁殖生长。它们的生长往往受到海拔高度和温度的影响，于是不同地区就会出现不同的种类。

膜鬼伞、粪鬼伞繁殖生长快、分布广，但是生长期很短。它们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生长，常常当我们在早晨看见它们时，就在太阳出来之际液化了，真是怕见阳光的短命鬼。

毛头鬼伞和小孢毛鬼伞是个体较大的两类粪生真菌，不过它们常常生长在粪土上，所以在它们生长的山坡草地或林地草坪上不一定看得到牲畜粪。它们也属于短命鬼之列，寿命顶多不过1天。有趣的是在它们的体内有一种酶，一旦菌体长大，在酶的作用下，菌盖下面的菌褶就液化了，黑色孢子融合在一起就像流下墨汁一般。

个体较大、菌肉厚布、味道鲜美的四孢蘑菇、野蘑菇、红鱗蘑菇等，也是不见生长在粪便上。这是因为它们需要的也是早已腐熟了的粪肥。每当春末夏初，它们就像雨后春笋般地在草地上长出来。

林间或草地上，菌盖呈玉米黄色的半球盖菇、土褐色的粪生球盖菇和锈色的多鳞球盖菇，常常出现在牛粪或马粪堆上。人们对这些菌存有戒心。有人说无毒，可以食用。但有报道说会出现误食中毒，甚至导致神经错乱，出现形形色色的幻视。于是，有的学者就将它们列入毒菌之中。

许多粪生大型真菌，不论无毒还是有毒种类，在维持大自然生态平衡中都起着相同的作用。我们把它们称作“牧场清洁工”，如果没有它们，包括许多不声不响地分解牲畜粪肥的小型真菌，那些粪堆必将把草场埋没。正因为有这些真菌，才使粪肥归还于大自然物质循环之中。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