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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绸之路”印度洋上的客家人——以印度加尔各答的客家人为例

2016-11-05李国泰李涯

客家文博 2016年2期
关键词:加尔各答丝绸之路客家人

李国泰 李涯

“丝绸之路”印度洋上的客家人——以印度加尔各答的客家人为例

李国泰 李涯

1778年(清乾隆四十三年),客家人杨太钊(或叫杨阿钊)乘一艘叫“宠恩”号的中国商船,在孟加拉湾遇到了大风暴,船被吹送到了加尔各答海岸。杨阿钊在此地长期定居下来,成为到印度定居的第一个客家人。

1778年后,杨太钊因食糖工厂生产的需要,获英国总督批准回家乡引带工人,大批客家人陆续随杨阿钊到这里落脚生根。上世纪70年代,皮革畅销欧洲,塔坝的华人皮革厂趁势扩大规模,到80年代中期已达300余家。使加尔各答的制革业成为印度三大皮革中心之一。塔坝中国城曾聚居过2万多客家人。

研究印度华侨华人史,对完善海上“丝绸之路”的资料具有重大的意义。本文就这一课题作为引子,期待更多的学者对海上“丝绸之路”印度洋线路及这条“海丝”路上的梅州客家人进行关注和研究。

一、客家人到印度洋的历史原因

笔者曾在1986年对印度华侨较多的三乡地区作了较系统的调查研究,采访了张其勇、钟其林、钟雪芳、廖义隆等一批旅印度的华侨和归侨,对他们离乡到印度的原因进行解剖和分析。

(一)经济落后、在家难于立身是出洋的普遍原因

山区农民均为佃农或耕种尝田。佃耕的土地租佃极其沉重,“拿起禾篮无米煮”。据调查,三乡有8000多散居在各国的华侨,70%都是因生存难而出洋的。

(二)社会动乱、外出避难是出洋的社会原因

第二次国内革命失败后,共产党组织遭到严重破坏,有大批人出走印度洋避乱。解放战争时期,一部分人为了避乱而选择出印度。

(三)关防开放、亲友引带是出洋的特殊原因

清末和民国初年,有关无防,出国出境非常方便。依靠着亲友有的引带,使出走的人多集中在印度。

虽然明、清两朝实行过海禁政策,但是具体政策还是有差异。当时的海禁政策并未真正执行,甚至康熙十五年(1676)时,任江苏巡抚的慕天颜在《请开海禁疏》也说:“记顺治六七年间,彼时禁令未设”。乾隆二十二年(1757)到1842年,乾隆以“海防重地规范外商活动”为理由,谕令西洋商人只可以在广东通商。乾隆宣布撤销宁波、泉州、松江三个海关的对外贸易,只留下广州海关允许西方人贸易。即便只有广州一个口岸,海外贸易额依然大幅上升。乾隆关闭三个口岸后,从1758年至1838年鸦片战争前夕的80年间,到达广州海关贸易的商船共5107艘,是以前4个口岸的16倍。

印度洋的贸易路线历史上一直控制在波斯人手里,后来被欧洲控制,中国从来没控制过这条航线。印度加尔各答“新地亚轮船公司”的商船一直在开行香港—加尔各答的航运。也可能清政府考虑到沿海的军事和经济威胁主要是来自东洋和菲律宾方向,因此,对印度洋方向未执行严格的海禁政策,印度洋方面的人员和贸易往来一直较为频繁。

(四)水客与过印度洋的路线

凡出洋到印度的人,只要有落脚点的,可以叫水客联系,订好船票(称扯‘办房徽’),然后出洋的人把钱还给水客。无钱的人,到印度后做工偿还。出走时,船上的费用均由水客付出,往往只是“系条裤头带出门”。水客领着出洋的人,由汕头乘船到香港,由香港乘印度加尔各答“新地亚轮船公司”专跑香港—印度的“圣哥拉”或“新地亚”号轮船,沿北部湾,经马六甲海峡到印度洋,全程大约7000公里,通常要坐26至30天才能抵达加尔各答港。

二、客家人在印度发展的历史

加尔各答(Calcutta)是西孟加拉邦首府,位于印度东部恒河三角洲地区,大市区的人口为14,681,589人(2006年1月),是印度仅次于孟买和德里的第三大城市。在殖民地时期,从1772年直到1911年的140年间,加尔各答一直是英属印度的首都。

在加尔各答东郊有一片沼泽区,那里大大小小的水塘星罗棋布,是原始制革业的理想之地。沼泽周围聚集着众多贫民窟,已有一些低种姓印度人在小规模地进行皮革生产。这片沼泽地就是塔坝。230多年前的塔坝仅有0.8平方公里旱地,后经客家人填平水塘建厂,现在从卫星图上看呈三角形,东北边长2210米,西边长2450米,南边宽2040米,约为2.3平方公里。

2010年12月,作者专门到印度加尔各答对客家的华侨华人做了一个星期的采访。 作者访问了81岁的老华侨李嘉祥,他是梅县三乡观梅峰村人,是一个“加城通”。关于塔坝的开发和客家人在塔坝的情况,我根据采访记录整理,作为李嘉祥的口述资料:

第一个定居在加尔各答的客家人是杨太钊(或称杨阿钊)。他在清朝乾隆四十三年(1778年),乘一艘叫“宠恩”号的中国商船,载着茶叶和糖从广东来,在孟加拉湾遇到了大风暴,船被吹到了离加尔各答不远的胡格利河岸,在加城长期定居下来。他在650比加(Bigha,印巴国家面积单位,各地不同,在加城1比加约为1333㎡作者注)的土地上(约1300亩作者注),建起了孟加拉省第一座糖厂,那个地方是在加城郊外9英里处。他在1778年从梅县带来了110个人,1782年2月他给总督的信里说“这个气候适合中国人,我带来的110个人中只死去2人,其中一个还是害病死的。”

哈斯丁总督不仅鼓励杨太钊在加城的郊外定居下来,他也给各种的保护,防止他的工人们被别人引诱。为了鼓励这个中国人开发这些土地,总督对这0.8平方公里的土地只是象征性每年收取45卢比(2010年1元人民币比值6卢比作者注)租金,他是印度孟加拉省的第一个中国企业家。

杨太钊带来的人又回家乡梅县带回很多同乡、亲戚。到1837年,定居在加城的客家技工人数在362位;到1850年是847人;在1910年人口增长到1391人;在1961年加城的华侨人口有8814位;1981年的华侨人数不详,据我估计在加城的华侨人口是4000位。在有200年历史的加城华人社会里,只有6个中国人和印度人通婚。加城的华人主要是两个工种——鞋工和木工。

在加城的华人和其它各种族完全不同,他们的语言、肤色、衣着、性格和庙宇等,这是他们和其余加尔各答人完全隔绝的长城。“他们来自广东省的客家县份,他们在自己的国度里(印度为他们的国籍国作者注))都被视作外邦人,虽然他们是土生土长(指在印度作者注)的居民”。

杨太钊所在时代前后,客家华侨中最贫穷的人开始迁往塔坝,为了摆脱缺衣少食的生活,他们在那里晒制皮革——为自己的鞋铺提供原材料。

第一次世界大战中,许多印度皮革公司倒闭,华人将他们的旧机械设备买了回来。客家人皮革厂数量上升到了70多家,皮革制造商圈在塔坝开始初具规模。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是塔坝制革业的高峰期,产品主要的客户是苏联人。塔坝制革商完全不用考虑市场销路,也无需创新或改进皮革质量,就可以稳定地赚到苏联人的大钱。

随着苏联政权解体,塔坝皮革商失去了市场,许多人开始离开这个行业,离开印度,去西方国家定居。

1986年开始,加城当局以清除污染为由,勒令所有制革企业搬迁到25公里外的新兴开发区,大多数人举家出国定居,有的人则将皮革厂改成餐厅或宾馆。

三、客家人在印度的社会状况

关于印度华人社会的社会状况,作者以加尔各答为例,试图从社会形态的角度进行解析。

(一)加城客家人的文化形态

自英国殖民地时代,印度华人多集中在首都加尔各答。以1964年印度汉族华人统计显示,印度全国华人合计为17221人,其81.8%(14090人)居住在加尔各答,客家人占43%。华人的同乡会馆、庙、华文学校等设施大部分设立在加尔各答。

在华人社会里,维系传统文化极其重要。加尔各答的客家人于1920年由嘉应会馆牵头设立了“印京华侨小学”。根据在印度出生的华裔钟其林回忆说:

“印度华侨联合会与塔坝众皮革商开会商议,决定由皮革商捐钱筹备新学校的建立。这个筹备时间大概有5年,皮革商们在这5年中捐出了制革时生产的副产品,其中一种是用皮层里的乳胶和磷粉造的火柴;另一种是晒皮之后割下来的废弃边缘制作的皮带。每个月会有华侨联合会牛胶部雇佣的印度人去收这些副产品,然后由牛胶部统一出售。1946年,用这笔钱买下了‘培梅中学’这块地皮,1950年正式建成开始教学,当时收了300多个华人学生。1955年是培梅学校招生的高峰期,学生最多时达到了1200多人。后来,培梅学校开设了初中部,更名叫做“培梅中学”。3年之后,国民党在加尔各答的领事馆撤回台湾,带走了大部分师资来。1962年中印风波之后,‘培梅学校’的学生一再减少。直到2009年,越来越多的人选择到英文学校念书,这个学校只剩下5名华人学生,最后只好关门。”

1962年,印度有13所华文学校。

印度最早的华文报纸是1933年在加尔各答创刊的《印度日报》。二战时,由于驻留印度的中国的军队相关人员和来自东南亚的华人难民的增加,华文报纸迎来了最繁荣的时期。随着华人读者的减少,华文报纸的发行量也衰退了。1969年3月10日创刊的《印度商报》,发行人是梅县籍人张国才,发行地是加尔各答的塔坝地区。

塔坝的客家人以原籍梅州人为主,全塔坝通行客家话;拜中国神,塔坝有客家人建设的“玄奘寺”,请梅城千佛塔的尼师住持;吃客家菜;行客家俗,婚丧嫁娶、过年过节均按客家民俗。特别是客家话,保持着几百年来的传统词汇,而梅县人现在的“阿姆话”却融入了大多的普通话语音。

(二)加城客家人的经济形态

根据1959年有关统计来看,华人的职业结构25%从事皮革业,20%从事制鞋业,牙科、杂货、木匠、小本买卖分别占8%,其后是餐馆业(5%)。

印度和邻国巴基斯坦拥有丰富的牛皮和羊皮资源。根据印度教的种姓制度,制鞋工作被认为是低种姓的工作。因此,对移居印度的客家人来说,进入这个领域是比较容易的。在客家人中,也有人在东南亚学好制鞋技术后来到印度开鞋店。

在加城,中餐业正在逐步发展,当初中国餐馆的主要顾客是欧美人和印度富裕阶层。加尔各答中餐馆的客人大部分是印度人,而且一般印度人经营的非中餐馆的食谱中也加入了中国菜,中国菜已成为加城大众化的菜谱。

(三)加城客家人的社会形态

华人的住居多数厂居合一,多数客家人占有几亩至十几亩用地,以围墙围起。厂房占地大多有三四百至上千平方米,一般建三四层,一楼为生产车间,二楼一半为居室,另一半为精细加工车间,三楼以上为仓库。每家工厂的大门都有门联、门神等,从外表看就知道这些建筑物是中国人所有。

(四)加城客家人的政治形态

1962年中印发生军事冲突,印度政府出台一系列排华政策,很多华人失去了家园。被采访的华侨说:“当时印度政府对我们很敌视,那时有一个专门关押华侨的集中营——拉贾斯坦邦“迪奥利集中营”,约有3000多名华侨被关押在里面。”

由于以上原因,加尔各答的华人很少参与政治,他们虽然也参与投票,但从不参与竞选,最直接的原因是华人数量较少,无法获得足够的选票。另外,中印的历史恩怨让华人处境尴尬。

随着华人数量的减少,新一代华裔也渐渐融入当地社会,年轻一代华裔对中华文化传统的意识日趋淡薄。一百多年前从家乡请来的神像积着灰尘,很少有年青人前来祭拜。大多数华裔对中国的民族认同感在减弱,大多数华裔甚至不愿到中国来,最简单的理由是中国菜没有咖喱调味,吃不惯客家饮食。作者在唐人街一位华侨家中吃饭,妻子做的家庭菜是非常地道的印度咖喱鱼和蔬菜,妻子和她的两个华裔闺蜜俨然已非常印度化,用铁盘子盛饭,用手抓着吃。但她们跟我悄悄说:“父亲如果看到我们这样,一定会训斥的,要我们用筷子吃。”

四、结束语

梅州市对印度华侨华人接触联系甚少,许多外事庆典活动都没有邀请他们参加。他们对梅州的了解只能从卫星电视和亲人的信函中,或回原籍探亲中获得,对于原乡的一切多靠乡邻之间口口相传。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当印度政府要求塔坝300多家皮革厂搬迁时,全塔坝约有60多亿美元的资金在寻求投资出路。有相当部分资金拟投向梅州,台湾也在争取这笔巨额资金。当时有三位原籍梅县的侨商试探性投入2000多万元人民币的资金,结果被人所骗,血本无归。一位钟先生投资1000多万元人民币开发房地产项目,结果事事不顺。后来印度客家人将40多亿美元投到加拿大。由于当时梅州没有侨务工作网络在印度,不能及时获取这样重要的信息。期待有更多的学者关注这一地区的华侨华人,期待梅州有关部门与印度华侨华人建立常态化的联系。

李国泰,男,梅州人,梅州市客家文史研究会主席。

李涯,男,梅州人,梅州市客家文史研究会专职研究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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