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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读《欢乐》的二元对立叙事艺术

2016-11-02王军利

安徽文学·下半月 2016年7期
关键词:叙事艺术二元对立

王军利

摘 要:莫言在小说《欢乐》中展现了以下三个二元对立的叙事元素:“欢乐”与其文本含义的对立、“土地”“绿色”与文本含义的对立、理性哲理内涵与非理性、非逻辑的对立,形式与艺术的完美结合使《欢乐》的意蕴得以深刻地呈现,既丰富了文本的内涵,又深化了文章的情感表达。

关键词:二元对立 叙事艺术 《欢乐》

莫言的《欢乐》发表于1987年,小说讲述了农村青年齐文栋,承载着家庭以及人生全部理想五次参加高考,结果五次落榜,最后在人生理想破碎、精神幻灭的癫疯状态中喝农药自杀,至此终于走上了永恒的“欢乐”。全书呈现的所有人物有二十余人,但所展现的社会关系复杂,充分展现了20世纪80-90年代的农村城市社会生活现象和一部分人群的生存状况。正所谓“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欢乐》绝不是仅有一个主题来阐释它的意蕴。文本的形式是对内容更好的补充,也可以让内容得到更深刻地呈现,从而使读者更准群地理解内容。莫言的作品之所以有很强的文学性正是因为他的形式出彩,敢于尝试各种艺术手法,打破传统小说创作的结构模式,推陈出新。在小说《欢乐》中,充满了二元对立的叙事艺术特色,这种深层结构的张力性表现在外,就形成了言语(表层结构)的力量性。从“结构”的角度看这一文本并对其进行共时性研究,对文本结构内部各个成分之间进行拆解,我们会从其中发现很多种区别性的对立关系。把握这种对立关系的矛盾性,正是深刻理解文本含义的有效方法。作者运用这些艺术手法深刻地展示了主人公对生存状况的反抗、挣扎、无法摆脱的困兽之斗,体现了作者对绝望虚无的生命意识的抗争和反思。

一、“欢乐”与其文本含义的对立

作者大胆尝试用第二人称手法写主人公齐文栋的生存状况,他的家庭挣扎在贫困中,这也成了他人生最大的枷锁。在这沉重的镣铐下他背负全家的希望一次次考大学,但一次次落榜。除了自己人生的无法“翻盘”,他还目睹了各种丑恶的现实:全家那种利害相关不能称为“爱”的爱;王天赐因为鸭子吃了他的菜就打死鸭子残酷报复;建仓与他的“老婆娘”的不伦之恋;基层政权与百姓的趋炎附势,唯利是图;鱼翠翠一生短暂且卑贱,死后也无尊严;共产党员高大同因为妻子的背叛发疯……全篇都是在社会体系和文化体系下,自己无法支配人生也无力摆脱人生,只是想方设法使用各种伎俩挣扎生存的小人物。全文都没有任何使人感到轻松、欢乐的内容,甚至连希望也不曾看到。全篇都充溢着压抑、死亡、绝望、痛苦、恶心、卑贱……然而文章却以“欢乐”为题,这不是极大的反讽么。在这种矛盾对立中,“欢乐”绝不再是精神的愉悦,而是对抗绝望与虚无的精神的疯癫状态。

另外,每当齐文栋处于自己无法控制的痛苦境况中无力自拔时,作者偏要开始写“欢乐”,这种对立和矛盾更深刻地体现了主人公的无奈、绝望、无力抗争、痛苦到极致的情感状态。因家中无势力也无见得到的前途可言,哥嫂生三胎后,被乡政府计划生育拿来作反面典型,在一家抗争后,嫂子仍然被强行结扎,在一家乱了套的时候,齐文栋给豆子喷农药,“你用力、发疯般地摇动把柄,喷粉器发出要撕裂华丽天空的痉挛般的急叫声,你感到一种空前的欢乐!欢乐!欢乐!欢乐!”接连四个“欢乐”连在一起,这种强调给人以强烈的反讽,主人公的情感已是对痛苦的超越,欢乐的颠覆。“你生来睫毛稀疏!在周身针扎般的疼痛中,你还是感到了蚀骨的欢乐。欢乐!欢乐!!欢乐!!!不在欢乐中爆发,就在欢乐中灭亡!”文中不止一次出现这句模仿鲁迅“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的话。《纪念刘和珍君》中鲁迅对民众的“沉默”发出了声嘶力竭地指斥,正如这让人愤怒悲哀的“沉默”一样,莫言对“欢乐”也进行了抗争。这种“欢乐”实则是痛苦的麻痹,精神“不在场”的软弱状态。《欢乐》的精神内核也暗合作者对生命的虚无绝望意识。

齐文栋的乳名为“永乐”——永恒的欢乐,这也是对他卑贱苦难的一生的讽刺。在生活的重压下,欢乐似乎永远和他无缘,即便是在和“冬妮娅”的短暂的恋情中,他所感受到的,除了性想象引起的羞耻感,还有无处搁放的自尊。萌动青春中的这点不切实际的追求,使他更加无法接受如果考不上大学就不得不娶孙大保家的瘸腿闺女这一现实。直至他喝下农药结束自己的生命,“你飞翔着,盘旋着,在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空间里,你感到轻松自由、无拘无束、肉体不痛苦,灵魂不痛苦,你宁静,无欲无念,你说:欢乐呵,欢乐!”只有这最后一刻的欢乐,或许是真正的欢乐。对于齐文栋,只有死,才能“永乐”。

二、“土地”“绿色”与文本含义的对立

土地孕育着绿色,也承载着绿色。土地意象是当代乡土文学作品中常见的意象。如艾青的大地母亲意象,象征着养育我们的母亲,是坚实的依靠,是培育生命的源泉。绿色象征着收获、生命、生机、活力、希望、光明。这些在传统作品中常见的正面的意象被莫言大胆颠覆,这是莫言的创新精神的显现,也是他的叛逆精神的体现。在《欢乐》中,作者借主人公对“土地”对“绿色”表达满腔的厌恶、憎恨。“我不赞美土地,谁赞美土地谁就是我不共戴天的仇敌;我厌恶绿色,谁赞美绿色谁就是杀人不留血痕的屠棍。”齐文栋成长在农村,满眼所及除了土地就是绿色的庄稼,在这里,他强烈表达了对他整个生存环境的拒绝和对抗。物质的贫乏、生存环境的恶劣、社会体系的不健全,使人性恶绝没有再掩饰的必要,人们在互相的“杀戮”中寻求安慰,互相施展卑劣、丑恶。这就是当时农村的现实生存状况,这让身为知识分子的齐文栋无法承受,他深感社会的不公、不人道,这也是他想考大学的初衷。他在一次次的高考失败中感到了恐惧、无力与绝望。“土地”“绿色”在齐文栋眼里是他摆脱不掉的丑恶的人、他无力抗争的整个社会、也是淹没他生命活力的生存环境。齐文栋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是这个丑恶环境的产物,所以他拒绝厌恶的还有他自己。他称自己是“公山羊”“骡马驴牛”“癞蛤蟆”,在最后结束生命后,他抛弃了自己的同时,才算真正逃离了“土地”、逃离了“绿色”。莫言选择了非常恰当的意象,这里“土地”“绿色”与文本含义的对立,深刻地揭示了小人物的矛盾痛苦,演绎了其悲剧生命。这里对“土地”“绿色”的逃离、拒绝、厌恶显示了莫言对世界荒诞性的认识。

三、理性哲理内涵与非理性、非逻辑的对立

《欢乐》采用的是倒叙的手法,开篇是从齐文栋第五次考试落榜开始讲述,通过联想、回忆,丰富结构全文。小说采用的语言组合方式是非理性、非逻辑的。齐文栋的回忆是零乱的,现实与回忆是交错的,回忆又和回忆中的日记交错在一起。文章大篇幅地写回忆,几乎全部是主人公的思绪,作者采用意识流的手法完全由着主人公感情的肆意抒发而写。比如描述齐文栋坐在复习班的教室上课的情形,他的性幻想掺杂其中,无比真实的呈现人物交错复杂的内心世界。看似虚幻的叙事背后实际是绝对的真实,“是主人公在剥离了生活秩序之后所把握到的心灵真实,主体徘徊在理性与非理性之间,进入一种疯癫状态。”①文中的高大同是一个精神已经处于癫疯状态的人,他的叫骂其实是全文的缩影。高大同也是如果没有喝农药的齐文栋的未来。“人一旦受制于人就是‘非人” ②,高大同在这个人性光芒残弱的世界里失去了理性,他的叫骂是没有理性的,正映衬着全文的无理性。他骂出了极具有哲理性的内涵。“……在骂声中你看到了人类世界上最后一点真诚,最后一线黯淡无神的人性光芒。在这个污秽的闹市里,就是把金刚石的宝刀也要生锈!”在鲁迅的小说中不也是这样吗?先觉者往往成不了英雄而是疯子,他们在对抗中吞噬着自己。高大同体现了赤裸裸地对抗社会不公正体系的“真诚”,用这点真诚追求着“人性光芒”。这不是最具有理性的内涵吗?反过来说,非理性、非逻辑的表达更好地呈现了文本深刻的主题思想。只有精神愚弱的人才能活在这样的生存环境中,而像齐文栋、鱼翠翠这样的人是注定要“生锈”的。

四、结语

通过对“欢乐”与其文本含义的对立、“土地”“绿色”与文本含义的对立、理性哲理内涵与非理性、非逻辑的对立这三个方面的分析,很好地展现了《欢乐》的深刻性、矛盾性。莫言这样说过,“我写《欢乐》写《红蝗》的时候有一些非常表面化的东西,一种对抗式的写作” ③,这种“对抗式”呈现在外就是二元对立的斗争性、矛盾性。作者利用二元对立元素中包含的象征意味赋予文本深刻的内涵。读者在破译的过程中会根据自己的人生经历给以多样性的阐释与解读。形式与艺术的完美使《欢乐》的意蕴得以深刻地呈现,作品的艺术力度得到了最大化的变现。我们期待着莫言有更为出色的佳作。

注释

① 赵一.莫言小说《欢乐》的悲剧叙事[D].吉林大学,2015.

② 莫言.会唱歌的墙[M].北京:作家出版社,2012:11.

③ 莫言.碎语文学[M].北京:作家出版社,2012:11.

参考文献

[1] 赵一.莫言小说《欢乐》的悲剧叙事[D].吉林大学,2015.

[2] 莫言.会唱歌的墙[M].北京:作家出版社,2012:11.

[3] 莫言.碎语文学[M].北京:作家出版社,2012:11.

[4] 莫言.欢乐[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1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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