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毅夫张维迎之争引发的思考
2016-11-02杨军
杨军
这段时间林毅夫和张维迎的产业政策之争被炒得沸沸扬扬,这热闹不仅仅限于产业政策界或者经济学界,而是似乎正在演变成一场引人关注的大辩论。
搞笑的是,关于这场辩论流传很广的文章—林毅夫写的《我和张维迎到底在争什么》,其实并不是为这场大辩论写的文章,而是写于两年前。两年前,在著名经济学家杨小凯的追思会上,林张之间就产业政策问题已经有过一次辩论,只是引起的动静没这么大。
在这次引发广泛关注的大辩论中,虽然张维迎写《为什么产业政策注定会失败》,林毅夫随后就发表《经济发展有产业政策才能成功》,看上去针锋相对,立场相悖,但实际上,两者对产业政策的界定完全不一样。
张维迎的界定是狭义的,相对更微观,而且把产业政策看作是穿着马甲的计划经济。林毅夫的界定是广义的,相对更宏观,而且把政府看作是有为政府。张维迎认为政府应该做的是为企业提供“法治,社会公平和正义环境”,而这些,被林毅夫某种程度上从宏观上纳入了产业政策。而林毅夫同样也反对政府对企业的错误指导。
林毅夫
这样看来,两人的观点并没有本质上的冲突,算不上是一场真正意义上的辩论。连林毅夫自己也说,他和张维迎的观点是“自洽”的。
林张之争,只是一个导火索,他们点燃了人们对发展的种种不确定性的担忧,这才是真正引起全民关注和讨论的,大概也正因此,这场辩论才被称为“关乎中国前途命运的辩论”。
现实和理论的差距
产业政策问题,终究还是市场和政府的问题。市场和政府的边界问题,这是一个老话题,但这次林张之争,其本质,并不是还在厘清边界,因为已经远没有这个必要。最早的时候,经济学界认为发展中国家因为市场不完善,充斥着市场失灵,而这时候需要政府干预。后来,他们发现政府失灵比市场失灵更糟糕,所以一度,很多经济学家都在反对政府干预。
张维迎
而拉美国家的发展却显示,越是市场改革迅速的国家,改革结果越让人失望。而亚洲国家的崛起,让人们再次发现政府的力量。于是重要的问题变成,到底哪些是政府应该管的,哪些是要交给市场解决的,所以分清政府和市场的边界,是之前很多年中国改革的热点问题。而现在,这一传统观点已经过时了。
根据传统观点,政府部门必须与企业保持距离,政府部门必须独立于私人的利益。然而,新的研究表明,政府部门只有与企业保持长期关系,才能获取有用的信息,更好地发挥政府作用,这就是社会学家彼得·埃文斯所说的“嵌入式自主性”。所以现在要讨论的,当然不会再是市场和政府边界的问题,而是市场和政府如何合作的问题。也正是从这个意义上说,林张的观点是自洽的。
哈佛大学经济学教授丹尼·罗德里克教授在他的《一种经济学,多种药方》一书中认为,创造一个合理的制度环境,以及政府在自主性和嵌入性之间保持足够的平衡,要远比如何实施精确的政策措施更为重要。如果没有有效政府的帮助,很难发生经济结构调整。并给出了更具体的分析和框架指南。至此,其实理论上对于产业政策问题,已经理得很清楚。
但理论很容易看上去很美,而在现实中,却更容易显得软弱无力。虽然经济学模型在变得日益复杂,但和现实世界相比,还是像一颗石头和地球的差距。这也是为什么林张并没有实质冲突的辩论引发如此大关注的根本原因。
张维迎的观点基础是人性本恶,限制政府权力,林毅夫的观点前提是有为政府,即理想型政府。而在现实中,这些都不是绝对的。在现实中,真的存在政府在自主性和嵌入性之间的平衡吗?在现实中,大众更担心官商勾结,担心权力寻租,担心政商旋转门。
我们都确定政治和经济已经紧密地结合在一起,无法分开,但是谁能确定政府和市场一定会形成合力?
中国面临转型的关键时刻,政府如何成为企业的“帮助之手”,企业能否真正理解国家干预的实质意义,不只是把国家的扶持政策当成唐僧肉,都是决定成败的关节点。重要的不仅是限制政府的权力,更要激发政府的活力。
从这个意义上,一边强力反腐整顿官场不良习气,一边进行制度建设,为“嵌入式自主性”打下基础,是中国转型成功的必由之路。
有没有理想模式
中国经济面临着巨大的压力,对于压力的认识和化解之道,却有着完全不同的意见。楼市在经历一轮预期之外的大涨,这轮大涨,减轻了一些地方政府的债务压力,也一定程度上有助于稳定汇率。但楼市能消化多少泡沫风险,还很难说。被外界质疑的信贷扩张、投资减速等风险,也拨动着人们紧绷的神经。有识之士都在关注中国经济下一步如何走,所以林张的辩论才会引发后继的讨论。
当前西方面临的不仅仅是经济衰退和失业率高的危机,更严重的危机是,精英和大众正在加速走向决裂,希拉里和特朗普的大选之争是典型的代表,默克尔大量接收难民赢得了精英媒体的交口称赞,却失去了大众的选票,英国精英阶层都认为英国不应该脱离欧洲,大众用选票给了相反的意见……
中国过去几十年经济改革的经验之一是,借鉴西方的发展,在此基础上探求适合中国国情的做法。当中国经济面临转型时,西方已经提供不了答案。反倒有部分西方学者,因为西方的危机,又将目光转向中国,开始研究中国模式的新意义。
丹尼·罗德里克认为,目前面临着一个难得的历史机遇。对立双方的信念都开始软化,这使得开启一个经济政策的新议程成为可能,可以在两种极端之间采取一种更为明智的中间立场。某种程度上,在经济上,这也许是西方模式和中国模式的一种折衷。
现代社会思想家们在研究中发现了现代社会发展的无数悖论,这是现代社会隐藏的危机。不管什么模式,只要是现代化,这些危机就会存在。他们认为,伴随现代化浪潮的全球推进,现代社会的危机正在全球蔓延。人类社会正越来越失去对现实世界的把握。在全球一体化的年代,这是全球面临的共同问题,不同国家的人们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成为一个命运共同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