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照：书画与胡椒无异

潇湘蓝

词中的李清照，奇绝清丽，温婉细腻，如玉、如瓷，如画、如神。而读她的《金石录后序》，人们却能从中见到一个活生生的人，无关诗词，无关名声，无关才情，只是一个历经半世悲欢离合、深受金石之累的老妪。

赵明诚是个金石学家、文物收藏家。早在太学做学生时，他每逢初一、十五都要请假外出，把衣服当了，到相国寺去买碑文的拓片。后来出仕，更是节衣缩食，访遍全国，搜集整理天下的古文奇字。

赵明诚对金石、古物毕生痴迷，不能自已，《金石录》三十卷，成就了他中国古代金石大家之美名。相伴相助他一生的夫人——词人李清照却认为书画的收藏之乐与胡椒的囤积之欲类似，将贪钱之人与《左传》的痴迷者等同；嗜好的东西虽然各异，可受到的迷惑是一样的，文人雅士应引以为戒。

身为一代才女，怎会有这样的喟叹呢？

很多人认为李清照和赵明诚是一对门当户对、琴瑟和谐的金童玉女。在《金石录后序》中，的确也能看到两人恩爱的动人细节——比如赌书泼茶之事，然而，岁月静好之余，也有不和谐的时候。赵明诫对藏书十分爱惜，阅取赏读都要实时登记，李清照有时不小心污损或弄破藏书，赵明诚便要严加责备，并监督揩清修复才完事，态度也越来越生硬。李清照则认为金石赏玩乃是快乐的事，如今却变得物比人贵，令人恐慌不安，岂不是有些本末倒置吗？因此对赵明诚的做法颇有不满。

这些还只是闺中小事，到了两宋之交，赵明诚只身赴健康任职，让李清照带领全家逃难，还让她将那些宗庙祭器和礼乐之器，抱着背着，与之共存亡。李清照内心是何况味？

赵明诚去世后，李清照带着他们的毕生积累辗转流离，一路上尽心尽力，但仍没保全这些收藏，他们或毁于战火、或散为云烟，或被强取豪夺，到最后，所剩不过一二残零不成卷帙的书册，三四种书帖。李清照喟叹：“何得之艰而失之易也。”继而她又叹道：“三四十年间，忧患得失，何其多也！”

李清照50岁之后，鲜有作品流传于世。想来她一生颠沛流离，国破家亡，已到了再无一词可以表心绪的时候；与其说词的创作穷尽，不如说人生的况味尽已了悟。偶尔有几首作品，也是字字凄切，寒入骨髓；想来，若情谊笃厚，生死相知，又何须如此凄绝。所谓的举案齐眉，琴瑟谐和，金童玉女，也不过如此啊。

编辑/冰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