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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叫柯川的爵士萨克斯手

2016-11-01黑麦

三联生活周刊 2016年44期
关键词:萨克斯爵士乐爵士

黑麦

柯川诞生于90年前。没有人想到在北卡罗来纳出生的这个黑人男孩会组建一支伟大的爵士乐队,更不会有人想到他对世界音乐将会带来怎样的改变。

当你听到一首名叫“My One and Only Love”的曲子的时候,你会意识到自己已经走进了一家咖啡馆。这首轻柔的曲子诞生于1952年,曾经被众多爵士和流行艺术家演绎,其中最著名的一版便是由次中音萨克斯演奏家约翰·柯川(John Coltrane)和具有撩人声线的强尼·哈特曼(Johnny Hartman)共同录制的。如果你所认识的柯川只是一位咖啡馆爵士乐手,那你确实失掉了关于爵士的最好谈资。

他是仅次于迈尔斯·戴维斯(Miles Davis)的最富有的爵士乐手,然而在40岁时因劳累而死于肝癌。他的死终结了一种演奏风格,或者说,他在后期尝试的那种拆解曲子结构,似乎是在探索某种声音的本质,他研读宗教、宇宙观与神秘主义,使音乐变得如同一场神圣的仪式崇拜。

90年前的,柯川出生在美国北卡罗来纳,父亲在去世前曾经教过他几样简单的乐器。1943年,柯川和母亲来到费城,并得到了一只萨克斯管,自此,柯川开始在社区与乐队演奏大号和黑管。两年后,他的“鸡尾酒三重奏”迎来了一场演出。柯川在“二战”后期入伍,入伍那天,美国刚在日本投下了一颗原子弹,之后他随着部队来到珍珠港,在夏威夷的军事基地内,军官们发现了他的音乐特长,不久他便开始与小号手威廉·梅西(William Massey)等士兵一道演奏传统和比波普爵士(Bebop)。

60年代的《DownBeat》爵士杂志曾透露,柯川在1945年时看过一场查理·帕克(Charlie Parker)的现场表演,于是被他的演奏所触动,由此帕克成为柯川最早的音乐偶像,二人曾在数年后同台表演。1946年,柯川回到费城,与金·科拉科斯(King Kolax)和吉米·希斯(Jimmy Heath)辗转于美国巡演,在恶补了两年乐理后,开始转向演奏次中音萨克斯,此时的柯川已经成为著名的吉莱斯皮(Dizzy Gillespie)大乐队成员,那是吉莱斯皮成立联合国爵士乐队前最鼎盛的一段时间,在柯川的参与下,他完成了《咸花生》《肖,不用多说了》《最佳状态》和《温室》等专辑和巡演。几乎在同一时期,柯川还出现在了罗威尔·福尔森(Lowell Fulson)的节奏蓝调乐团演出名单中,乐团当时的钢琴手是后来著名的灵歌先锋雷·查尔斯(Ray Charles),然而此时的柯川已经不满足于表演那些所谓的“现代派”,直到斯坦利·图伦丁(Stanley Turrentine)接替了自己的位置。

次中音萨克斯演奏家约翰·柯川

几乎所有人都是在1955年开始了解柯川的,在新港爵士音乐节(New Port Jazz Festival)上令人惊喜的“戴维斯五重奏”用全新的音乐表演征服了观众和当时的音乐记者,柯川、瑞德·葛兰(Red Garland)、保罗·钱伯斯(Paul Chambers)、菲利·乔伊·琼斯(Philly Joe Jones)这些人都在日后成为美国爵士乐坛必不可少的角色。小号手迈尔斯·戴维斯是(Miles Davis)“黑暗王子”,他在50年代开创了酷派(Cool School)冷调,又是60年代末期融合(Fusion)流派的先锋人物,他也曾受到波普(Bop)大师查理·帕克的恩惠和指点,由此从纽约52街的酒吧表演跨入大乐团之流。

在与戴维斯合作时期,柯川已经在录音室中形成了自己鲜明的表演风格,他的萨克斯音色粗粝、尖锐、厚重,与戴维斯的小号时而形成鲜明的对比,时而遥相呼应。许多萨克斯手演奏时在高音区会音色变得淡薄,低音区时又会不清晰和不够敏捷。而柯川的音色在任何音区都始终散发着爆满的声音与穿透力,人们认为他的演奏充满严肃和紧迫,缺乏温情与幽默的一面,他或许是最具一贯性和演奏激烈的孤独表演者。或许是时代的变化与音乐的修行使柯川发现,他自己正在试图用萨克斯与人嗓音最为相近的声音接触上帝。

专辑《午夜》(Round About Midnight)以及《迈尔斯与柯川》(Miles&Coltrane)都被认为是那一时期的经典之作,然而在1958年发行《迈尔斯与柯川》之后,二人音乐理念似乎开始出现了某种摩擦与不适,特别是在阿德雷(Cannonball Adderlley)替代了葛兰之后,新的六重奏制造出一种新的不平衡感。尽管如此,这支横扫一切的乐队编制还是在1959年时创造出爵士史上最伟大的一张唱片《Kind of Blue》,在最具代表性曲目《So What》里,听者发现次中音萨克斯与小号精彩绝伦的即兴演奏。在戴维斯的乐队中,比尔·埃文斯(Bill Evans)同样在50年代后期的纽约爵士乐界造成巨大的影响,这位白人钢琴手自省而精致的独奏与当时风行的“硬波普”风格大相径庭。事实上,他与柯川和阿德雷等人共同合作完成了戴维斯音乐向调式即兴的转变(Modal Jazz),从调式即兴的观念出现后,和弦与个人技巧已经不再是乐队中的核心,而乐手间合作的默契、整个曲子气氛的营造和乐手彼此激发出的即兴演奏火花,逐渐成为音乐重点。

柯川逐渐成为主角,当他逐渐成为爵士乐教父的时候,戴维斯开始沉寂。他不可能和柯川一样以自由爵士的旗号改变自己的形象,他要自己创造一种流行,或许有和摇滚巨星亨德里克斯(Jimi Headrix)交往的关系,或许是因为电声乐器的盛行,都为迈尔斯·戴维斯改变乐风提供了一种依据。事实上,60年代的爵士乐早已被摇滚乐赶出了中心舞台。

英国爵士音乐人艾伦·霍尔兹沃思(Allan Holdsworth)出生于40年代,在提到柯川对自己的影响时,他说道:“我喜爱阿德雷,我听他时我可以知道他的音乐出处,但当我听柯川时,我听不出和其他事物任何的联系。柯川的演奏像是一个重要的启示,他仿佛在同样的材料上以一种截然不同的方式来即兴和演奏。这一点绝对性地改变了我,我找到了新的在和弦序列中即兴的方法,不再是任何的比波普或是已知来源的任何东西,这成了我的一种始终的探索和追求。”

50年代中期后,柯川与桑尼·罗林斯(Sonny Rollins)成为纽约最抢手的硬波普风格次中音萨克斯演奏家。1957年他出现在21张重要的唱片录音中,与蒙克(Thelonious Monk)一起进行了短暂而富有成果的合作。同年他回到费城,戒掉了海洛因毒瘾,开始拓展其个人风格并组建其经典的四重奏演奏形式。在为Prestige公司录制了几张专辑以后,柯川转签亚特兰大唱片公司,录下了《大脚印》(Giant Step)专辑。这张专辑似乎提出了一个问题:硬波普该如何发展?或许柯川知道答案在哪儿。在完成与戴维斯等人的第二轮合作以后,他开始用自己全新的四重奏为这种爵士音乐找答案。

1965年,已迁居至洛杉矶的乔治·布莱许(George Braith)应弗雷迪·哈伯德(Freddie Hubbard)之邀前往旧金山在一家俱乐部演出,在当地他遇到了柯川,两位年龄相差十几岁的音乐家开始了一段惺惺相惜却鲜为人知的音乐故事。两人经常一起演奏,谈论管乐如何重奏的书籍,然而这一切都在柯川的最后一张专辑问世后草草收场。柯川的遗孀爱丽丝曾经告诉布莱许,柯川托梦给她,说自己会在每个星期二的下午15点拜访布莱许,自此,这个时间便成为布莱许从不更改的音乐时间,以表达对柯川的怀念。直到多年后罗林斯找到他,进行长期的音乐合作。

柯川曾提到过,《最高之爱》(A Love Supreme)就是一张关于精神觉醒的专辑,这张唱片的灵感源自宗教、冥思和寂静,这也是他第一次将自己的主张完全注入到音乐之中。唱片分为三个部分,分别为第一部分“认知”(Acknowledgement),气氛暗淡孤寂,钢琴声四处游走,合着重复着单调音节的柯川的吹奏加上不规则的鼓点,给人以恍如隔世的异样感受。曲中还插入了人声,这里的人声并非歌声,而是单纯的念白声。第二部分“决意”(Resolution)与第三部分“追求,赞美”(Pursuance/Psalm),前后呼应,力图烘托一个宗教主题。在这里,人们可以欣赏到每个乐手精彩的独奏。于是,《最高之爱》也成为这支经典四重奏乐队留给我们的最后一张专辑。

1967年柯川的去世使得先锋爵士失去了一位精神领袖。70年代融合爵士商业性的成功使得他的光芒有些黯淡,80年代传统爵士的复兴又使得柯川硬波普时期的作品大受关注。尽管柯川一再强调年轻的萨克斯手们不要学他,但是他死后其风格反而成了一种主流。从麦克·布雷克(Michael Brecker)的伯克利学校音乐风格到欧洲的杨葛柏瑞克(Jan Garbarek),甚至像安迪·谢波德(Andy Sheppard)这样的新秀要建立起自己的观众群都找不到其他更好的演奏方式。

直到今日,仍旧有很多电影在怀念柯川。肯·伯恩斯的《爵士百年》便记录下了柯川曾试图用音乐拯救扭曲的世界的多个瞬间,在斯派克·李的《爵士风情》(MoBetter Blues)中,演员丹泽尔·华盛顿(Denzel Washington)与韦斯利·史奈普斯(Wesley Snipes)分别扮演了柯川与戴维斯,以传记野史的方式刻画了当年爵士音乐的感性与丰富。

电影《爵士风情》剧照。演员丹泽尔·华盛顿(左)与韦斯利·史奈普斯分别扮演了柯川与戴维斯

柯川死后,一个名为金(Franzo Wayne King)的乐迷在旧金山建造了一个以柯川的名字命名的教堂,可见后人对他及他的音乐如神一般的敬拜。这个著名的教堂出现在1968年,最初是个爵士乐俱乐部,名叫“鸟亭”(Yardbird Temple),名字来源于查理-帕克的昵称。柯川死后,爱丽丝在洛杉矶组建了新吠檀多教义中心(Vedanta Center),宣扬古印度教一个分支混意西方近代哲学后的教派,并不时将古伊斯兰教与佛教的审思引入其中,其修炼过程多数通过音乐传达。由于人们对其行为的误解,以为她为柯川建立了教堂。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这里都作为美国黑人孤立时期最重要的聚会地点,而这家教堂也用一种人文之声抵抗着压迫,并且明示着某种自觉。2016年2月,该教堂接到命令要清空场地,此后,柯川的乐迷与朝圣者纷纷来到先锋村(Village Vanguard)、蓝色音符(Blue Note)等音乐现场,找寻柯川曾经的足迹。人们总会回忆起《OM》这张专辑,它是对一个或多个时代的闪回式描写,情绪对立、多元,充满矛盾色彩,或许是描写了内心的某种挣扎。在录音室中,柯川极力模拟人声的腔调,悲喜,或不悲不喜,富有张力的编曲、和声,更是一种乐理的尝试,这样的演奏如卢·里德(Lou Reed)的《柏林》前奏,也如同崔健在《红旗下的蛋》结尾的自由即兴。

(参考文章:Allan Holdsworth:One Man ofTrane. 中文翻译Bassman;《滚石:500张历代最强专辑》;《爵士乐简史》。实习生糊糊对本文亦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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