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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在城里的苦楝树

2016-10-28陆泉根

四川文学 2016年11期
关键词:苦楝树锯子槐树

陆泉根

会唱歌的槐树

槐树能唱歌。真的。

这是父亲发现的。这棵紧挨着屋后檐的槐树,光秃的树干,在北风里有节奏地颤抖着,发出呜呜的声音。父亲说,槐树唱歌了。

父亲有理由说出这样诗意的话,他是木匠,树木就是他的孩子。每一年的冬天,特别是家里柴禾告急的时候,父亲都要“检阅”他的孩子。屋后,落了叶的楝树、槐树、杨树、桑树,一个个露出了真面目。父亲的任务是删繁就简,把那些旁逸斜出、没有组织性纪律性的枝枝丫丫,毫不留情地开除出去。父亲将一把锯子牢牢地帮在一根三米长的竹竿上,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每一个枝丫。父亲的眼光是专业的,哪些该去,哪些该留,有数得很。不一会,满地的枝丫。母亲捡拾着。这些枝丫很快会被父亲的斧头剁得齐刷刷的,扎成一捆捆,码到灶台的边上。

母亲望着那棵槐树,跟父亲商量:这棵树看样子“熄”(死)掉了,砍下吧?母亲喜欢用“熄”来表示一棵树的枯萎,想想也有道理,熄就是油尽灯枯,就是死亡。父亲没有说话。母亲以为父亲耳背,又大了点声,干脆锯了,打张方桌子……父亲慢声慢语,留着吧。

父亲叫留着自然有他的道理。槐树不轻易“熄”,“千年柏,万年松,不如老槐空一空”,即使熄了,老根上也会冒出新的树苗。父亲偏爱槐树,偏爱得有些固执,坚守“家有榆槐,不可当柴”的信条。除了榆树,父亲最迷信便是槐树,说,“九楝三桑一棵槐,要用榆树转世来”,做家具,榆树最佳,槐树次之:木质坚硬,结实,富有弹力。

这棵槐树是初秋的时候开始露出病兆的,叶子枯黄得比周围所有的树木都早,风一吹,纷纷扬扬,像下了一场雪似的。父亲说,奇怪,个把月前还神气活现的呢,说不行就不行了。父亲说得不错,初夏的时候,这棵槐树还青枝绿叶,雄心勃勃得和即将参加高考的我有得一拼,繁杂的枝叶伸展开来,把小半个天空染成绿色,绿叶中间闪闪烁烁的,是一簇簇白色的槐花。槐树的枝叶在风的怂恿下竟挑翻起老屋的瓦块,那个时候,可是雨季啊,屋漏了可不是小事。不等母亲罗哩罗嗦,父亲操起一张锋利的锯子便上了屋顶。父亲到底还没有老,动作敏捷像个猴子,三下两下便能靠近那些飞扬跋扈的槐树枝叶,母亲把锯子递给了父亲……

北风吹着,槐树又在唱歌了。我到了扬州读书,自然听不到,但母亲听到了、父亲听到了。父亲说,这棵槐树真的出问题了,吩咐母亲,明年开春,施点好肥料,不信槐树醒不过来。

第二年,镇上的孩子都可以赤脚奔了,槐树还是一点没有动静。父亲没有了等待的耐心,他收拾起行囊,准备外出打工,打工的地点在十多里之外的盐城,交通工具是自行车。父亲的锯木厂很不景气,摇摇欲坠,而家里用钱的地方太多,我上大学,弟弟上高中,两个妹妹又小。五月,正是别的地方槐树长得最疯的时候,那棵槐树还是不见动静。绿色的海洋里,老槐树枯槁的身影有些扎眼。

很快,槐树枯萎的秘密被母亲发现。杀死槐树的凶手竟是家里的十多斤煤油。煤油放在家灯柜旁边的铁皮桶里,紧靠后墙。母亲在扫地时,发现了地上有煤油渗漏的痕迹。煤油是给我们看书用的,父亲望子成龙心切,让我在供销社做经理的哥哥买了十多斤回来,珍藏着,慢慢用。但家里装上电灯的速度超出父亲的想象——煤油用不着了。父亲拿了空空如也的铁皮桶,对着太阳猛照:阳光从一个针线眼大的洞跑出来。父亲叹了一口气,说,唉,怪不到这么一大摊油斑,可惜了。

老家,上大学后的第一个暑假,滂沱大雨过后。我和弟弟在屋后玩耍。“你看!”弟弟突然指着熄了的槐树告诉我,“木耳,木耳,可以吃的。”槐树的枝枝丫丫间,突然冒出了很多黑黑的木耳。我迅速拿起篮子,爬上树,小心地采摘。满满一篮子。邻居王大妈见多识广,说,等个好天气,晒干,收藏起来,要吃,可以泡一点。烧豆腐,好得很。

又是一个冬天,槐树依旧在歌唱着。终于,一个风大的日子,它倒下了。倒下时,砸到了旁边两棵小楝树。母亲对父亲说,早叫你砍了,还好,没有砸在屋上,谢天谢地。父亲砍下断了的槐树,劈成柴,码在了灶台旁。槐树根父亲没有挖掉。父亲说,留着,上面说不定会冒出新芽呢。

槐树芽没有长出来。父亲却一天天老了,成了一棵老树,满脸皱纹就像槐树皮。特别是动了手术以后,父亲脸色苍白,瘦骨嶙峋。寒风里,父亲拄着拐杖,跟那棵枯萎的槐树一模一样。终于,在一个最冷的夜里,父亲油尽灯枯。走了。父亲,这盏为我们家耗尽了油的灯终于“熄”了……

父亲生前说过,树木是有灵性的。这应该是真的。难怪,老家那棵曾经蓬勃的槐树常常冒失地撞进我的梦里,让我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我知道,在我的内心深处,那棵会唱歌的槐树依然悄悄活着,就像我的父亲。

父亲的烟瘾

父亲嗜烟。

我不清楚父亲当初怎么就“学坏”的。但我敢肯定,这和他的职业有关系。

毕飞宇说过,“一棵树,高大,茂密,无数的鸟围绕着它,它最终变成了堂屋里的一张八仙桌。这个魔术是谁变的呢?”是啊,谁变的呢?我的父亲。

父亲是个犁木匠,专门做耕地的木犁。父亲19岁出师,跟在师傅后面学了6个月,一个学期多一点,这可能是我们镇上木匠这个行当里最快的记录了。出师意味着可以支灶单过,可以另立门户。但师傅把父亲挽留了下来,60元的工资,当然,还有对父亲的尊重:每天一包烟。某种程度上,抽烟是身份的标志,是大师傅才有的做派——你看过哪个愣头青徒弟在师傅跟前吞云吐雾的?不被师傅骂死才怪呢。

出色的木匠必须有一个好使的脑袋瓜。有些初学者,不明就里,仗着年轻气盛,身高力大,什么也不放在眼里。这个时候,师傅会让你冷静冷静,捺捺你的性子:你力气大嘛,好的,我看你大得过牛?让你成天拉大锯。等把你的性子捺下去,你也就明白了,仅仅靠蛮力是做不成木匠的。抽烟,正好体现了木匠这个行当的一个重要方面:思考。父亲很“巧”,除了做犁,还会做家具、箍澡桶、砌房上梁,这当然不是抽烟抽出来的,但至少离不开“思考”,父亲思考时喜欢抽烟,就这么简单。

父亲的烟瘾大肯定和他在锯木厂的经历有关。父亲是厂里的顶梁柱。那时的锯木厂名气大,小镇周边甚至盐城人,都把木头运到父亲的锯木厂,有些是几个人才能合抱的大家伙,父亲和他的同事们照样能放倒,锯出一张张平整的木板来。顾客表达感激的方式是分烟,父亲每天接到的卷烟,少说有四五十支。

父亲戒过烟。一次坐在床上抽烟,父亲不小心把被头烧了两个洞。母亲发现,絮叨不止。在父亲的口袋里母亲找到了作案工具:一包火柴和一个软瘪瘪的烟壳,两根卷烟,自惭形秽地缩在里面。铁证如山。父亲说,我戒吧,不抽了。嗑了两天的葵瓜子,父亲还是没有挣脱烟瘾,整个人病怏怏的,无精打采,干活也有气无力的。母亲一看,慌了,一家人指望着父亲干活赚钱呢。母亲溜出去买了一包“大运河”,朝父亲跟前一扔:抽吧,抽吧,唉,偷鸡不成蚀把米。从此,我再也没有见过父亲戒烟。

饭后的父亲,会点上一支烟,在云雾缭绕里眯着眼睛想着什么。母亲是不许我们抽烟的,她为父亲辩护:父亲是手艺人,不抽烟,怎么有歇口气的理由呢?高兴不高兴,父亲都喜欢用抽烟的形式来表达。我高考落榜,父亲一言不发,抽烟不止。我考上大学,父亲还是一言不发,一支接一支地抽,只是,脸上多了一丝掩饰不住的笑意。在扬州读大学时,缺钱我就写封信回家,家里的日子过得再紧巴,也在第一时间把钱汇给我。大二的下学期,快放寒假了,我收到父亲寄给我的30元钱还有一封信。父亲是第一次给我写信,多半是繁体字,叮嘱我要好好读书,注意身体,千万不要学着抽烟。信写了满满一张,父亲小学都没有毕业,我不知道他写这封信花去多长时间,抽了多少支烟。我仔细闻了闻,信纸上隐约一股烟草味。

工作以后,我给父亲也买过几次香烟,几十元一条的黄果树、红杉树之类,父亲很高兴。父亲说,戒酒戒头一盅,戒烟戒头一口。这对我们教育很大,我们弟兄中几个没有一个抽烟的。因为家里困难,退休后的父亲一直在外奔波,直到做不动才回到老家。我最后一次看到父亲抽烟,是在他去世前的两个月,当时的父亲已经极度虚弱,一包用来待客的“红南京”,父亲慢慢悠悠掏出一支,点上,抽了两口,看见我,赶紧又掐了。

父亲去世后,每年的清明,去父亲坟前烧纸,母亲总记着带几支卷烟。烧完纸,母亲会对我说,给你爹点上一支烟吧,烟瘾犯了,他会难过的。

我跪下来,磕过头,小心划着火柴,点上烟,吸了两口,恭敬地放到父亲的碑前。卷烟没有熄掉,烟雾如一条顽皮的小蛇,升腾着、缭绕着,像我们对父亲的思念,剪不断。

父亲的名字

对待名字,父亲的态度是严肃的。虽说字写得不咋的,但碰上写自己的名字,父亲还是会慢下来,一笔一划,横平竖直,没有半点的潦草。上大学时,我收到过父亲的两封信,信封的右下角,父亲都工整地写着自己的大名,紧跟名字后面的是一个“缄”字。

其实,在我们镇,写自己大名的机会并不是很多。一个人会有好多个名字,身份证上的是大名,也就上学就业结婚还有去银行时用用,平时,大家彼此呼来唤去的尽是那些土里土气的名字,比如“王驼子”、“李大胖子”、“张瘦巴子”,比如“程烧饼”、“邹海货”、”“徐铁匠”等等。

镇上人一般喊我的父亲是“陆师傅”或者“大师傅”。一个木匠,被人称为大师傅,这是件荣耀的事情。荣耀来自于实力,而实力靠的是手里的斧头:一阵叮叮咣咣,滚圆的木头就能变成一张张漂亮的桌凳和椅子。

作为一名木匠,父亲的基本功扎实。年轻时,十多米长、碗口粗的杉木,父亲能用锯子一剖两开,从头到尾,不偏不倚,不左不右。除了锯功,父亲的刨功也很了一个得,再凹凸不平的木板也能让它光滑平整,摸上去就像孩子的肌肤。俗话说,“木匠怕漆匠,漆匠怕光亮”,父亲不仅不怕漆匠,还让漆匠敬佩。而且,父亲多才多艺,自己就能做漆匠。

土葬的年代,在小镇,衡量一个木匠被人尊重的程度是看有没有人请你做寿材。许多上了岁数的人,会用自己积蓄早早做好寿材(给活人做的棺材)。他们在原料上讲究,会选择上好的柏木;做工上的自然也不含糊,木匠的手艺要好,人品要好——谁也不会对自己另一个世界里的房屋开半点玩笑。父亲是小镇老人做寿材的热门人选。冬天里,父亲更是忙碌。寒风收拾了一茬一茬的老人,父亲要给他们做棺材呢。

五十年前的一个大冷天。半夜,我的哥哥——父亲的大儿子得了疾病,嘴唇乌紫,浑身发热。父亲抱着儿子,来到了小镇最有名气的郎中曹南春家。当时的曹老先生已年近八旬,没有半夜就诊的先例,更何况外面寒风凛冽呢。没想到,父亲自报完家门,曹老先生很快开了门,望闻问切,开方抓药,吩咐我的父亲,孩子服药后出汗就会好,不出汗就凶多吉少,准备后事。回到家,父亲赶紧煎药喂服,用两床被子把儿子浑身上下捂得严严实实。汗终于出来了……问起当初曹先生开门的原因,父亲表情颇有些得意:老爷子指望我给他做寿材呢……

父亲退休后,在扬州一个锯木厂打工。锯木厂在一条水泥大船上,二十多吨,泊在扬州解放桥、渡江桥附近,船上差个锉锯子的人,老板请我的父亲过去帮忙。父亲会锉锯子,自学成才,水平和他木匠水平一样高。锯木厂原先有个锉锯子的,姓谭,兴化人,虽说人高马大,做事却不利索,生意一火便手忙脚乱,锉的锯条赶不上用。父亲的加盟,让谭师傅一阵紧张,担心被炒了鱿鱼——谭师傅没有其它收入,儿子又忤逆。父亲跟锯木厂的老板提出了他留在船上的唯一条件:不要辞退谭师傅。老板答应了父亲的要求。父亲的加入,让锯木厂业务量陡增。后来,考虑到离家太远,而我的母亲身体又不是太好,在扬州漂泊了近两年的父亲踏上了回家的路途。临行前,谭师傅抓住我父亲的手说,陆师傅是好人,陆师傅是好人。

回家后的父亲,正赶上镇上重建隆兴寺。嵌进寺庙墙里的汉白玉的“功德碑”就是父亲的杰作。功德碑上刻着几百位捐款建庙的人的姓名,密密麻麻。当初,筹建者曾花大工钱请来专门的工匠来雕刻,不知道是功力不够还是心浮气躁,錾的时候,石块崩裂了好几块,糟蹋了不少料子。有人想到了我的父亲。父亲答应试试。戴上老花镜,父亲一手拿锤,一手拿錾,一蹲就是半天。十天时间,大功告成,没有錾坏一块。这是义务劳动,父亲没有拿一分钱。父亲知道,他是在做好事,做好事能赢得好名声。

“人走,名字是不会走的,”父亲说,“它们会留在镇上,寿命比人还要长。”

一语成谶。父亲终于走了。他失去效用的身份证,被母亲不知放在了哪个角落,再也找寻不到。倒是父亲遗落在镇上的另外两个名字,依旧活着,时不时地,从人们的嘴里溜出来:一个是“大师傅”,一个是“好人”。

长在城里的苦楝树

父亲厚道。和所有的乡下人一样,他把屋前屋后的空地,全都留给了树。于是,榆树、桑树、槐树、杨树、苦楝树这些属于乡村的树种来了。一开始,它们羞答,但很快便毫不客气,借着风调雨顺,撒野似地生长起来,蓬蓬勃勃,枝繁叶茂。

父亲偏爱苦楝树。他是木匠,衡量树的好坏标准只能是材质和用途。苦楝树长得快,不起眼的小苗,几年的工夫,能蹿起老高。苦楝树的材质软硬适中,容易加工,不易变形还耐腐蚀。在常人的眼里,苦楝树就是一棵树,灰不溜秋,土头土脑,在父亲的眼里却是一张张漂亮的凳子和桌椅。难怪,父亲看到苦楝树的表情并不苦,而是甜,甜蜜蜜的。

苦楝树有两三棵,长在我家房屋西边的河岸上。没有人栽种。树的种子不知道是灰喜鹊和白头翁衔来的,还是它们吃了果子以后又屙出来的。我亲眼看见,叶子落光了的苦楝树,光秃的枝桠间,一串串有些皱瘪的果子,在北风里晃荡。几只白头翁,活蹦乱跳,大快朵颐。那欢快的劲头让我感到,它们饿坏了。

父亲也是一只勤于觅食的白头翁。退休后,他在外面漂泊过一段时间,蹬着半旧的自行车,带上斧头和锯子,还有一条薄薄的棉被。每次出门,父亲总要小声叮嘱母亲,看住点河边那棵长得笔直、碗口粗的苦楝树。父亲有过教训,我家屋后一棵榆树,在父亲出门时被人偷偷砍去。家里人发现时,树干已经成了邻居新房的大梁。事后,邻居不停地招呼,还送来了十块钱。母亲絮叨了好一阵,父亲一声不吭,闷葫芦一个。有了前车之鉴,每次回家,父亲会在屋子西边巡视一番,看到那棵苦楝树安然无恙地站在那儿,才放下心来,再一次离家远去。

老了,做不动了,父亲才死心塌地回到家里。父亲回来的时候,我正好背起行囊准备到城里工作。出发的时候,我去看父亲。父亲站在树荫下,黝黑的皮肤,累累的皱纹,就像一棵苦楝树。望着我,父亲说:“好好干,买个房子,扎住根!”父亲喜欢用“扎根”这个词。扎住根就是有出息。当然,还得有套房子。

我终于买了套房子。不大,二手货。但好歹也算在城里扎下了根。搬家的那天,父亲起得特别早,帮着我拆床,大包小包地收拾,还跟着搬家的卡车来到了城里。父亲指挥着亲戚用绳子把大件家具从窗户外吊进家里,又安好了两张床,便坐着搬家的车子回去了。嘴里不停喃喃自语:二小伙买了房了,算城里人了。

城里人讲究。公园里、马路上,到处是比较金贵的香樟、银杏、桂树等。在这里,你是看不到一棵苦楝树的。我知道,苦楝树出身卑微,只能属于乡下;还有,苦楝树的枝丫歪歪扭扭,无组织无纪律,影响市容市貌。在我上班的路上,有一块围起来已经好几年的空地,围墙的上空,一簇淡紫色小花,时隐时现。我停下来,走进空地,果然是一棵苦楝树,和小孩的手臂一样粗。我像见到家乡人一样的兴奋。只是,这棵苦楝树有些丑陋,上半身扭曲得厉害。苦楝树有些孤独,周围空荡,但它依旧开着灿烂的花儿,在初夏的阳光下展示着自己的美丽。

去年,我换了套大房子,女儿也找到了工作。可以说,在城里,我的根扎得越来越深了。只是,父亲已经羽化而去,再不能来城里了,这多少让我感到悲伤。在城里的马路边上,我不知有多少回,东张西望,幻想自己能在偶然间发现一棵苦楝树,那属于父亲的苦楝树。在城里,十二年,我终于发现,其实,我就是父亲的苦楝树,一棵长在城里的苦楝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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