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序管理，形塑城市年轮中的人文意趣

摘要：北美有很多有名的城市，其中洛杉矶是美国仅次于纽约第二大都市，在世界范围内也是排得上号的国际大都市，但城市几乎没有交通拥堵现象。而住在纽约郊外的小旅馆，或漫步在旅馆旁的居民社区时，却会有一种进入城市内核的感觉，一种接地气的感觉。但加拿大的首都渥太华给人的感觉就不一样，那种自然环境，那种城市氛围，那种人文情调，用一句话来表示对她的赞美，就是宜居之城！与前面三座城市有别的墨西哥蒂华纳城，旅游环境不错，无论是路边商铺还是街头酒吧，市民对待游客都是一如既往的热情好客。北美不同城市风貌与人文意趣，客观公正地反映城市有机有序的管理与监管，能够更好地呈现城市的生机与活力。

在飞越太平洋的航班上，本刊记者重温了恩格斯的《美国旅行印象》（《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1卷）。现在描述新大陆的文字汗牛充栋，但百年前却是凤毛麟角，而之所以选择浏览后者，概因当年恩格斯著文，既不用为稻粱谋而巧言辞令；也不用为迎合需要而文过饰非，更不用为阿谀奉承而颠倒黑白，所以，笔者觉得这样的文字基本上是客观和公正的。

1888年8月8日，恩格斯和老朋友、化学家肖莱马、马克思的女儿爱琳娜及其丈夫艾威林乘坐“柏林”号轮船从英国出发，经过20天的航行到达美国。他们一行人在新大陆逗留了50天，期间游览了纽约、波士顿等城市，回到英国后，恩格斯给朋友写信并建议“美国是一个新世界……应该亲眼去看一看”。

——题记

洛杉矶：好的监管制度可以使城市变得醉心

叶：我摘录恩格斯《美国旅行印象》的开场白作为对话的起始：“我们通常都以为，美国是一个新世界，新不仅是就发现它的时间而言，而且是就它的一切制度而言；这个新世界由于藐视一切继承的和传统的东西而远远超过了我们这些旧式的、沉睡的欧洲人；这个新世界是由现代的人们根据现代的、实际的、合理的原则在处女地上重新建立起来的。美国人也总是竭力使我们相信这种看法。他们瞧不起我们，认为我们是迟疑的、带有各种陈腐偏见的、害怕一切新事物的不切实际的人；而他们这个前进最快的民族，对于每一个新的改进方案，会纯粹从它的实际利益出发马上进行试验，这个方案一旦被认为是好的，差不多第二天就会立即付诸实行。在美国，一切都应该是新的，一切都应该是合理的，一切都应该是实际的，因此，一切都跟我们不同。”

恩格斯的这段话，是针对120年前的欧洲人说的，但你觉得它对今天的中国大陆是否具有借鉴意义？

王：首先，我非常钦佩恩格斯作为一个政治家的洞察力；其次，是赞赏他作为一个旁观者不带任何主观情绪的评说。但最重要的是，他使我想起了法国历史学家托克维尔的话（笔者注：王岐山曾推荐托克维尔著作《旧制度和大革命》）：“我之所以考察美国，并不单纯出于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尽管好奇心有时也很重要。我的希望，是从美国找到我们可资借鉴的教训。谁要认为我想写一篇颂词，那将是大错而特错。”

所以尽管恩格斯的文章写于一个多世纪之前，但我认为对今天的中国大陆，仍具有他山之石的意义。

叶：你上面提到的托克维尔之言，窃以为也是我们去美国旅行的动因所在。如果站在一个客观唯物主义的平台上对话，那么我们不能、也没有理由对一个自己不了解或了解不够的事物进行矮化或者抹黑，所需要的是像恩格斯那样，用冷静、客观和公正的眼光去审视、去观察社会，这样才能得到最接近真实的认识。所以，虽然我们没有像恩格斯那样在美国逗留了50天，但近三个星期的旅行也不算短了，再说今天的交通工具远比十九世纪发达，所以只要带着专业的眼光去观察城市社会的点点滴滴，我认为应该能得到相对程度上的收获。

就个人感受而言，您对停留和经过的几个北美城市有些什么看法？

王：我们入境美国的第一口岸城市是夏威夷檀香山，但因为航班的延误，所以只停留了24小时，除了走马观花一下几个地标景点，没有时间去探访城市。从现实意义上说，我们到达北美的第一座大城市应该是洛杉矶，因为我们不但在星光大道、在中国城、在市中心乘车闲逛，吃饭购物自由行，而且还多次近距离地接触了当地市民，包括华人移民、街头艺人、出租和公交的司机等，所以我对洛杉矶还是颇有印象。

叶：能否谈一个具体的印象？

王：我想应该是公共交通。现代城市，特别现代大都市，交通拥堵是排名第一的城市病。洛杉矶是美国仅次于纽约第二大都市，在世界范围内也是排得上号的国际大都市，但城市几乎没有交通拥堵现象。一座城市的公共交通，最具代表性的我想不外乎是地铁、出租车、公交大巴，我们在洛杉矶都亲自乘坐过。我发现，乘坐公交大巴和出租没碰到过堵车，乘坐地铁没碰到过拥挤，虽然有人会提出人口少、流量小等原因，但我觉得真正关键的还是在于管理得法……

叶：你说到管理得法，我打断一下，因为我可以用事实证明城市交通在管理上的重要性，比如现在中国大陆的一些三四线城市，人口数量和机动车保有量不一定比洛杉矶多，但人均道路面积不一定在洛杉矶之下，可堵车状况却堪比一二线城市。不说远的，你就看江浙地区，扬州镇江、宁波绍兴，哪一座城市不堵车？我曾到江苏的昆山、太仓、吴江这些县级市去采访，竟然也多次碰到堵车，这真是有点不可思议！

王：我觉得还是一个城市交通管理水平高低的问题。你是否还记得我们在洛杉矶音乐厅附近搭乘出租车去星光大道前的那件事？

叶：是不是我们上车向司机询问价格，旁边过来一个人向我核实司机开价的事？

王：对，开始我们还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还误认为美国人爱管闲事，吃饱了撑着。后来在途中司机告诉我们，“那人是监督员，大概看到你们是外国游客，怕我违规，所以要向你们确认一下”。这件小事令我颇为感慨，因为它不但显示了城市公共交通中的某项监管制度，还佐证了我们常说的，“好的制度把坏人变好人，坏的制度把好人变坏人”（叶：据说这话最早是邓小平说的）。一座城市，特别是国际化大都市，高楼大厦、地铁高架是需要的，城市环境光鲜亮丽也是需要的，但最重要的是城市公益设施、公共环境应该让市民感到方便舒适，特别是应该让外来的旅行者感到方便舒适，这也是我认为的“管理是关键”的原因所在。

叶：我预计到在洛杉矶多半要乘出租，所以此前就询问过定居在此多年的老同学了。他说大多数情况下洛杉矶的出租车司机不会违规或违法，但因近年来移民众多，从业人员复杂，故难免百密一疏，如真碰上不规矩的人，那你也算是“中标”了。不过你只要愿意，只要有时间，那肯定是能讨还你的权益的。

王：我想，出现这样的监管措施，也是基于你同学所说的从业人员良莠不一的缘故。实际上人的本性中都有趋利的基因，只是被约束在一个什么样的范围内。我现在还不能肯定我们城市的公共交通有没有这样一种监管制度。我觉得有纪律和法律，更为重要是有法必依，那什么样的事都能做好。

纽约：管理有序可以让城市处处璞玉发光

叶：我再引用一次恩格斯的文字，看一看他初到纽约时的印象：“在纽约，当我第一次走进我的卧室的时候，我发现了什么呢？令人想象不到的是最老式的家具，带铜环或弓形拉手的抽屉柜，这在上世纪初是很时髦的，在欧洲只有农村里还保存着；紧挨着的是一些比较新式的英国或法国用具，不过也已经相当陈旧了。”

恩格斯这儿说的虽然是十九世纪末美国的旅馆，但却从某个侧面折射了当时纽约城市社会的一角。不要小觑酒店、旅馆、餐厅这些食宿公共服务设施，因为这不仅是城市社会不可或缺的一个组成部分，而且还是直接面向社会的重要窗口。世界各地的来客，从这一亩三分地中可以窥见一座城市的文化传承以及民风民俗，从更广泛的意义上说，食宿公共服务设施的优劣，体现了一座城市的社会文明。

王：我很赞同你的说法，不过有一点我想补充一下，恩格斯所说的那些老式和陈旧，我们在北美也同样见识了，但老式和陈旧并不是邋遢和脏乱。碍于客观条件的掣肘，我们的旅行，一般不会去追求住宿上的奢华，所以不仅在纽约，即便是在整个北美旅行的时间里，我们借宿的旅馆都属于中低档的。难得有一二次住宿在所谓的四星级，可酒店的水准，明显不能与我们中国大陆的同级酒店比肩。因为欧美国家酒店所标出的星级，似乎与中国大陆有差距，至少在规模上达不到我们的水准。但规模上的大并不能掩饰在服务水平上的落差，特别是中低档的旅馆，中国大陆和北美更是不可同日而语。在北美，即便是到最偏僻的小城市，你住宿的旅馆，其卫生洁净程度和设施的完好齐全，都令你从内心感到一种宾至如归的满意……

叶：你说到中低档的旅馆不可同日而语，让我产生了一点倾诉欲。有很多中国人到欧美日韩澳新去旅行，都套用了中国本土的住宿观念，都是根据自己的经济条件从五星级开始逐级以降。实际上这是一种思维方式上的盲点，因为欧美日韩澳新这些国家的旅馆酒店，从最豪华的星级酒店到乡间小旅馆，虽然在硬件上或许有云泥之别，但在洁净程度上是一样的。我迄今已到过38个国家，在这一点上我有很深的切身感受。但国内很多地方，包括旅游景点的现状就难以启齿了，虽然有些地方限于客观条件，比如缺水什么的，但关键原因还是缺少管理或根本无人管理。8年前我在内蒙的希拉穆仁草原旅行，碰到内急时只能在野外无人处凑合着方便，因为那些简易公共厕所根本无法进入，一是没落脚之处，二是异味熏得你无法呼吸。当地人对我解释说缺乏水资源，我想拉斯维加斯这个城市地处沙漠，从悉尼到墨尔本一路上很多地方属于缺水区，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解决公共卫生间的冲洗的。所以去年的现在，我从澳洲回来后，就写了一篇文章，标题是《文明，从公共卫生间开始！》

王：一座城市酒店旅馆在管理上的优劣，从表面上看似乎是一种服务水平，但往深里看却是一种文化传统，它折射了一座城市、一个地区、一个国家乃至一个民族的社会文明程度。纽约是国际第一大都市，能够体现城市象征意义的地标不胜枚举，华尔街、第五大道、时代广场、洛克菲勒中心等，这些地方我们都去过，但我觉得这些不能完全代表纽约，因为这只是城市的一部分，当我们住在纽约郊外的小旅馆，或漫步在旅馆旁的居民社区时，才有一种进入城市内核的感觉，也是一种接地气的感觉。

渥太华：城市的文化含量可以增进市民素养的提升

叶：纽约是国际大都市中的翘楚，繁华热闹是首屈一指，当我在华尔街、第五大道溜达时，觉得有点像我们上海，人头攒动、人声鼎沸、人流如织、乱哄哄的，对我们这种久居闹市的人来说，实在缺乏新鲜感和吸引力，包括多伦多和蒙特利尔（加拿大第一第二大城市），因为全球一体化进程的飞速发展，所以现在世界上很多大都市雷同之处不少。但加拿大的首都渥太华给我的感觉就不一样，那种自然环境，那种城市氛围，那种人文情调，我只能用一句话来表示对她的赞美：宜居之城！

王：我觉得你这是对渥太华的一种最高层次的褒奖，因为从人文情怀的角度而言，宜居，应该是世界上任何一座城市所追求的第一目标。当我从人气旺盛的纽约和蒙特利尔、拉斯维加斯等进入到一个“四五线小城”时，觉得心绪上平添一份宁静。我之所以戏言渥太华是“四五线小城”，那是因为按照我们中国大陆行政官员的思维，像渥太华这种一百万人口的城市肯定是够不上二三线城市标准的，但很多国人包括一些政府官员不懂，在北美澳新等国家，首都最大的功能是行政事务处理中心，而非经济、文化、交通等方面的掌门角色，也不会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在这些国家国民的观念中，不会因为是首都，是国家的行政中心，就誉称你是伟大的城市、人民的骄傲什么的。道理很简单，一座城市的伟大与否，跟是不是首都或首府没有直接联系。

我很赞同你对渥太华的赞美，因为恰如其分。我记得我们到达的那一天是6月30日，是加拿大的国庆节的前一天，但除了在国会山前的排练活动稍显热闹外，城市别的地区仍是静静的。但有一点让我甚为感动，就是他们国庆日的庆祝活动，绝大多数都是市民自发组织的。我们在大街上看到许多市民穿着红上衣白裤子，成群结队地在草地、广场等公共场所集会搞娱乐活动，没有交通管制，没有警察在现场维持秩序，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与和谐。

叶：所以城市管理，人为制定的条例、措施、方针等，虽然都是必不可少的，但生活在这座城市的市民具备什么样的素质，则是决定这座城市社会文明程度的主要因素。从表面上看，我们国家的城市，无论顶层设计还是基层规定，各种条条杠杠一样也不少，但在具体实施中往往事倍功半，甚至南辕北辙，这除了城市管理者要承担应有的责任外，还有就是城市居民本身的素质问题在影响着城市文明的发展。

王：市民素质的提升非一日之功，它里面有一个城市文化传承的因素在起杠杆作用。我们在渥太华，所到之处充满了文化气息，各种艺术中心和名目繁多的博物馆随处可见，据悉渥太华共有30多个国家级博物馆和50多个世界一流的艺术馆或剧院，而更重要的一点是，这些文化设施绝大部分都向公众免费开放，就像他们的总督府一样，免费开放供世界各地的来客自由进出参观。

叶：我求学时上教育学课，老师说的第一句话是“环境造就人”，这是教育学的一条基本准则。孟母三迁的典故就是充分说明了居住环境的优劣对人的影响，可以想象一下，一座文化艺术殿堂般的城市，其居民的群体素质一定是与之相匹配的。

王：由此可见城市文化氛围在城市文明发展史上的重要性，因为它是维系城市社会进步的纽带。美国和加拿大的历史短暂，从1620年11月“五月花号”在北美建立第一块殖民地算起，满打满算还不到400年时间，城市的历史那就更短了，根本不能与欧洲大陆、亚洲大陆的千年古城古镇同日而语，所以他们更懂得保护和发扬现有的城市文化。从理论上说，城市文化的各个组成部分，是一个相互依存的生态系统，在这个系统中，人类文明一代又一代地继承着。保护城市文化遗产不仅仅是为了旅游，更不是为了城市表面的光鲜，而是城市文明不断积淀的延续过程。如果我们不认识这一点，实际上就是自己在断送城市的文明。

蒂华纳：风俗传统可以探究一座城市的亲合力

叶：从地理位置上看，墨西哥应算作是北美国家，但从国家形态上看，墨西哥应归类于中美洲，因为美国和加拿大是世界上最高等级的发达国家，所以，尽管墨西哥的人均GDP已超一万美元，是拉美最富裕的国家，但美加两国仍投之以睥睨的目光。我和一些美国、加拿大朋友，包括近期华裔移民闲聊时，他们大多对墨西哥的“北美大陆地位”不以为然。我说，墨西哥都已是北美自贸区大家庭的一员了，你们怎么还把人家置于私生子的地位呢？你们这不是势利眼嘛！

王：如果单从数字上论，墨西哥人均GDP一万以上，但一旦涉及到社会生活指数，那就复杂了，因为世界上不同国家、不同地区的价格指数相差很大。举个简单的例子：纽约曼哈顿的麦当劳一个巨无霸汉堡3.35美元，日本东京是2.19美元，而在瑞士则高达4.93美元，据说最便宜的地方是中国，大概在1.5美元左右。根据一些权威经济学人士的研究，认为日元对美元的价值被低估了12%，而人民币则是被低估了50%以上，这数字是否准确有待证实，但低估是肯定的。所以人均GDP和实际购买力的确是有区别的，这我们不能否认。虽然我们中国的人均GDP仅8 000美元左右，但实际购买力不会在墨西哥之下。

叶：你这么一解释，事情就清晰了。我们在墨西哥的边境城市蒂华纳，就亲眼目睹的城市情况来看，大概比较吻合GDP与实际购买力这么一种关系。我在那里买了一瓶啤酒，低档小瓶装的，要2美元，如果在中国大陆，同类的啤酒，绝对不会超过1美元。我看路边铺子的商品，价格都不便宜。我曾询问一家草帽商店的老板月收入情况，他说1 000美元左右，他说自己不算低的，他的亲朋好友中，500美元月收入的比比皆是。

王：从资料上看，蒂华纳还是墨西哥经济发展较为迅速的城市，因为紧挨着美国，又吸引了那么多的外国游客，所以城市的人均GDP高达18 000美元以上。城市规模不大，但其综合实力位居全国第四，仅在墨西哥城、蒙特雷、瓜达拉哈拉之后。我们是走马观花，所以不可能对她有深入了解，就从城市的表面现象看，她的城市建设和城市管理大概和上海上世纪的八九十年代差不多。现代化的城市景观没有也就算了，你看城市的公共交通工具即可明白城市社会发展处于怎样的一种水平了。我们乘坐的公交大巴，肯定落后于上海上世纪九十年代，在上海、在南京，那种款式早就没有了。

叶：城市发展的硬件水平低我也感受到了。但有一点我倒是蛮欣赏的，那就是城市的旅游环境不错，我这儿说的主要是市民的态度，无论是路边商铺还是街头酒吧，他们对待游客是一如既往的热情好客。店家的商品你随意看、随意试，买不买随客人便，绝对没有强买强卖的现象，我就试了好几顶墨西哥草帽，而且还用其中一顶拍了张照，但最后没有买，店家仍是很友好，笑脸相送。我们在酒吧和乐队歌手合影，人家从不拒绝，我主动给一个歌手2美元，那是因为我点了一首《鸽子》。

王：旅游环境好，也是城市文化的一种具体反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