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土之思与身份认同
——《暗恋桃花源》主题浅析
2016-10-27蒋兰心
蒋兰心
(武汉大学 艺术学系,湖北 武汉 430071)
故土之思与身份认同
——《暗恋桃花源》主题浅析
蒋兰心
(武汉大学 艺术学系,湖北 武汉 430071)
《暗恋桃花源》是台湾导演赖声川的代表作,讲述了“暗恋”和“桃花源”两个剧组因场地纠纷而同时进行排练的故事,在悲欢交叠、古今交错中上演了一出舞台奇观。在《暗恋桃花源》取得巨大成功的背后,有着导演对台湾本土文化的熟稔与对台湾境况的深刻剖析。对《暗恋桃花源》的展开分析,可以一窥台湾人民复杂的乡愁心态。
故土之思;身份认同;暗恋桃花源
一、“暗恋”:故土之思
“暗恋”讲述了一出现代爱情悲剧。在时代的战火中,云之凡和江滨柳两个年轻人相爱,离散,同时逃往台湾却彼此不知,分别四十年之久。再次见面时,两人都垂垂老矣,物是人非。在这个时代造就的爱情悲剧下,“暗恋”显得哀婉动人,持续半个世纪的情愫也显得尤为珍贵。
剧作一方面将“暗恋”指向了两个四十年未曾谋面的恋人,另一方面则是把台湾移民对大陆的“暗恋”展现得淋漓尽致。江滨柳在刊登寻人启事时,云之凡还是那个梳着两条大辫子,清新脱俗的形象。江滨柳形容云之凡,“你是晴空的流云,你是四野的流星”,在江滨柳眼中,云之凡是那朵永不凋谢的“白色的山茶花”。赖声川曾说,“云之凡不仅是一个女人,更是一个时代符号”。云之凡是美好爱情的象征,也是与大陆相联结的纽带。她的清新脱俗象征了大陆的传统与根系,而江滨柳对云之凡锲而不舍的“暗恋”则是对大陆的故土之思,对云之凡的找寻也是身处异乡的台湾人对传统和落叶归根的执着渴望。
在“暗恋”剧组中,导演就是江滨柳,他一再提醒演员“要了解时代背景”。导演怀念着四十年前的上海,而在台湾长大的演员们却演不出“黄浦江”和“淡水河”的分别,这使得“江滨柳”们的故土之思愈演愈烈,愈发怀念当年那个“云之凡”,她是故土的温暖,也是精神的皈依。因此,从“暗恋”当中我们可以看到台湾老一辈用一生的时间来完成了对大陆的“暗恋”,故土忧思与民族郁结使“暗恋”这个故事从个人爱情悲剧上升到时代悲剧上来,小人物在时代的洪流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被时代裹挟而去的他们,除了“暗恋”别无他法。导演赖声川通过《暗恋桃花源》对大时代留给小人物的创伤进行了一次叩问,与大陆割舍不断却难以回去的复杂情感将是台湾人民心中永恒的阵痛。
二、“桃花源”:身份认同
如果说“暗恋”表达了爱情的无奈与宿命感,“桃花源”则是在表达找寻与幻灭。赖声川将妇孺皆知的《桃花源记》加以改编,描绘了一出对现实的讽喻剧。武陵打鱼人老陶与妻子春花感情失和,春花爱上了有钱邻居袁老板,老陶溯溪而上,误入桃花源。在这一片净土中,老陶得到了内心的平和,却依旧对春花念念不忘,待他离开桃花源重回武陵之中时,才发现妻子已和袁老板结婚生子,过着清贫、相互憎恶的生活。老陶不堪折磨,再度选择离开,却再也找寻不到桃花源的路。
在老陶的眼中,词语意指的确定性完全丧失。先前窝囊怯懦的他,发现酒没有酒的味道,饼硬到难以下咽,他因此对着“酒不是酒”、“饼不是饼”的现状大发脾气,但随后经历的“老婆不是老婆”、“家不是家”的悲惨生活,使得他的痛苦愈演愈烈。老陶所面对的现状,也可视作是台湾人对自己身份的怀疑。无法确认自己属于“台湾”,却又难以重回故土,一次次对身份认同的探寻都以失败告终。老陶对桃花源的找寻,可以视作是对自己内心的找寻,也可视作台湾人对自身身份认同的探寻。
桃花源中春花与袁老板的关系同样耐人寻味。这对现实世界中的怨侣,却在桃花源中过着相敬如宾的生活。春花与袁老板也曾向往有“美丽的田园”和“延绵不绝的子孙”,而现实生活中他们却为钱和孩子止不住地争吵。二人的生存状态愈是悲惨痛苦,愈能折射出理想的脆弱荒谬。桃花源似的乌托邦永远找寻不到,即使偶然误入其中的老陶也依旧抓不住幸福的踪迹。赖声川通过一个貌似喜剧的故事刻画了一个悲情的主题,老陶、春花、袁老板的“桃花源”,没有美满幸福的可能,只有争吵、猜忌、打闹。婚姻能否走向永恒,在失意的现实世界中要不要继续追求美好的理想世界,这是作者提请观众一齐思考的问题。“桃花源”这个故事暗喻的是,在错位的现实和词语意指确定性完全丧失的当下,身份认同和文化认同感更显缥缈。
三、“暗恋桃花源”:忘记与释怀
《暗恋桃花源》整部戏体现的是渴望忘记哀思与找寻。剧中人物因哀思和找寻受尽内心的煎熬,若是忘记这份执念便可不再痛苦。
可现实是,越是想要忘记却越是难以释怀。江滨柳因为忘不掉云之凡,终生难以坦然面对结发妻子;导演忘不了故土之思,执着于山茶花的意象得不到演员的理解;老陶忘不掉春花,即使生活在乌托邦之中也找不到快乐;穿插在两个剧组当中的疯女人,忘不掉从未出现过的“刘子骥”。每个人无望的找寻和痛苦的哀思,都指向了《暗恋桃花源》的结局:“白色的山茶花”和“桃花源”都是参杂了个人意志的美好幻想,执着于此只能带来痛苦和悲伤,与其走向悲剧,不如试着忘记。
有论者指出:贯穿于《暗恋桃花源》的是“忘却的主题”[1]。云之凡从一开始就告诫江滨柳,“一定要忘记,很多事要学着去忘记,这样才能重新开始”。事实证明云之凡也是这样做的,她选择和江滨柳的过往握手言和,“我先生人很好,他人真的很好”,仅此一句就可勾勒出四十年间无悔的生活。执着于上海旧事的导演,也时常被演员劝慰着,“试着忘掉,工作时要忘掉”,在排练的间隙,导演也暂得脱离痛苦。老陶在去往桃花源中,反反复复劝说自己,“忘了好,忘了好”,“忘了春花,忘了忘了忘了忘了袁老板,忘了忘了忘了”,在戏谑与观众的笑闹中,人物的悲哀心境得以消解。
全剧结尾,云之凡离开后,江滨柳把头深深埋在妻子的怀里,过去与现在,梦想与现实,终于走向和解。“疯女人”依旧想念桃树上开满的鲜花,“刘子骥,每一片都是你的名字,每一片都是你的故事。”说完,她潇洒地撒了一把纸片,象征着结束对不存在的“刘子骥”的找寻。“暗恋桃花源”是在经历痛苦后重归平静,是在茫然无措的找寻中对现实妥协,是导演建构一种更为坦然开阔的心境抚慰被历史洪流伤害的台湾人。
四、结语
赖声川在《暗恋桃花源》赴大陆公演时曾说:“这戏是时代写出来的,我们不过是时代的笔罢了”[2]。于是,我们在这出时代主导的戏剧当中,看到了大陆与台湾的别离,普通人在历史的大舞台上永远如此无能为力。在特殊的时代和环境里,悲、喜不再呈现二元对立的态势,超越悲喜之外,更有台湾复杂的民族郁结和释怀淡然的社会潜意识。
总之,“暗恋”是台湾老一辈倾其一生对大陆的故土哀思,“桃花源”是台湾人想寻找自己的身份认同却求之不得的痛苦悲哀,“暗恋桃花源”是无奈选择遗忘与释怀的复杂心境。《暗恋桃花源》的魅力在于,三重互文性让悲欢沓现和古今交叠更显多义性,这让我们对历史遗留下的台湾心态有更全面的理解。而剧作留给我们的对理想与现实的拷问,对过去与现在的思索,对执着与释怀的选择,直到今天仍有现实意义。
注释:
[1]李春红.行走在传统与现代之间——论话剧<暗恋桃花源>[J].文艺争鸣,2010(24).
[2]赖声川.赖声川剧场(第一辑)[M].上海:东方出版社,2007.
J8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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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7-0125(2016)09-0018-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