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悍记》的女性主义解读
2016-10-26杨春
杨春
摘 要:《驯悍记》一直以来都被当作一部喜剧来解读,本文从女性主义角度对文本进行解读:女人在生活里角色的扮演的困难,婚姻的被动与买卖性质,婚姻生活里的依附、从属地位以及整个文本在结构上为此提供的佐证,得出《驯悍记》是一部寓泪于笑的女性悲剧。
关键词:《驯悍记》 悍妇 顺妇
被称为“英国戏剧之父”的文学大师莎士比亚,是世界文学史上一颗璀璨的明星。《驯悍记》是莎翁于1593年所著的一部喜剧,虽然不及《威尼斯商人》、《哈姆莱特》等作品如雷贯耳,却也让不少读者的心驻足深思,细细品味。本文将试图从女性主义视角,把《驯悍记》作为一部悲剧来解读,而非传统意义上的喜剧。
一、 悲哀的女人
赫慈利特说:“莎士比亚的头脑的惊人特点是它的典型性。”[1]在《驯悍记》里他也以同样的方式向我们展示了彼时彼地——也许映射着更久的时间跨度和更广的地域空间的女性同胞的生存状况。
同为女性,看着剧本中的女人们时,“不但在理解文本,也在体验并理解自我被抒写的境遇,自我沉默的眼泪与呐喊的声音”。[2]看着她们的一颦一笑,体会着她们的喜怒哀乐,听着别人在爆笑声里对她们的好恶评价,除了心里的哀伤,还有潸然而下的泪水。为了祭奠她们可望而不可及的幸福,也为了现实里我们摆脱不了的无奈。
(一)角色的扮演是如此困难,无论是男人眼中的悍妇还是天使
悍妇——这样一个几乎可以否定一个女人一切的称谓,当一个未出阁的少女毫不避讳地把套在自己身上,并乐此不疲在世人面前为他们给自己的这个封号提供源源不断的罪证时,心里除了高傲,应该还有决绝。王海鸰在《大校的女儿》中讲过:“我的心是那么的高傲,高傲到有些脆弱,所以,遇事后的第一个反应往往是防备。”凯瑟琳娜也一样,因为不愿乖乖当淑女,对一切束缚她的因素有着强烈的抵抗情绪,所以,她以高傲的姿态来应付一切,才被别人当作了异类——不符合大家要求的淑女形象:贤贞静幽,温柔端庄。世人的态度迫使她高傲的心以蔑视一切来挽救自己的自尊,以极端的方式来反抗、报复大家附在她身上的一切罪恶。只是,悲哀的是这种对立与反抗只是一个永不会停歇的恶性循环——她越坚定、彻底地反抗,就越悍名远播,直至一方的休战。最终让所有认识她,风闻她的事迹的男人对她望而生畏。父亲也把她当成了难于出手的“滞销货“,妹妹也因她耽误婚期而心生不快,对着她叫喊:“姐姐,你尽管看着我的懊恼而高兴吧!”她自己也在这种窘境和焦躁中因害怕、不安而自我发泄:顶撞父亲,欺负妹妹,蔑视男人。因为高傲如她,不允许别人对自己的俯视(即使是她主观臆测的也不可以)。所以,她守着自己,守着自尊,守着坚持,孤独地、倔强地在痛苦中折磨着自己。
天使——端庄贤淑等一切女性美德的汇总,作者把这一切都给了比恩卡——一个完全符合男权社会条件下,男性对女性要求的女子。所以她得到了父亲的疼爱、男人的爱慕与追求,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作者完全按照男人的一切要求塑造的女性最终还是成了不合格的妻子。因为在最后,当转性后的凯塞丽娜的举动震惊了所有人后,现实跟大家开了一个很大的玩笑,天使般的比恩卡处在了姐姐曾经的位置上,被当做了道德说教的对象。天使、悍妇——姑且不说男性“一边将审美理想寄托在女性身上,一边剥夺女性形象的生命力,把她们降为男性的牺牲品”。[3]也不说“语言歪曲了女性的真实存在及其价值”。[4]就从剧本中两个分别代表两种类型的女性的生活轨迹而言,为何这样的两个角色都无法使男人满意!只是因为对比之下,有了比曾经男人眼里的天使更能按男人意志处事,受男人支配女性的出现吗?何其讽刺!又何其可悲!男人满足的不是最听他们话的,而是无限制的更听他们话的女性。在几千年男女间的明争暗斗里锋芒毕露的女性总是成为矛头,被集中指向她的礼教的循规蹈矩,并最终成为男性意愿传达、执行的工具和对女人品行培养的监督者和调教者,去继续改造那些曾经被认为合格甚至优秀的女性,促使她们能更进一步地服从男人,受男人支配,以达到绝对的服从。以便在历史的长河里,紧密相关的两性能相安无事地直到永远。
(二)婚姻的被动与买卖性质
中国有句古话叫“养女万人求”,还有句叫“问媒纳聘”,虽然相隔半个地球,但远在英国也有着同样的社会意识和风气。
婚嫁过程中,女子是没有任何发言权的,因为女子是被别人“求”的,即是被别人挑选的。因此即使凯塞丽娜具备“有钱,又年轻,又美貌,而且还受过良好的教育”如此多的优点,却因为唯一的缺点——凶悍,而被认识或不认识的男人打入迎娶的黑名单,甚至被当做病源一样唯恐避之不及。
这就是世人对女人的态度:如果不接受男人们指定的条条框框,不按照男人们的游戏规则来为人处事,得到的将是诅咒、唾弃和孤独终老的社会威胁。因为女性在婚姻里是被求的,只能呆在家里乖乖等着求婚者上门,若没有,只能在别人的议论和异样的目光中等待生命的消逝……
女人的婚姻是一个金钱交易的场所,而且这种交易是公开、透明和司空见惯的,诚如彼特鲁乔的择妻标准:女人能给他带来经济利益,也明朗化了的潜规则——金钱决定婚姻的成败,女人在婚姻中的价值还是可以明码标价的,甚至是可以互相竞标的。
女人在婚姻中除了要遵循金钱原则,还要遵循“父母之命”的原则。可怜的比恩卡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被父亲议定了婚事,这时候父亲仅仅让一个家庭教师去转告比恩卡她的婚事定了。由始至终,父女间没有任何关于婚事的交流。
女人在走入婚姻的路上,在遵循被人选、金钱原则和父母之命的过程中,已经完全丢掉了自己的话语权,任凭父母、男人以她们的长相、才学、品行给自己定位,确定实际价值,最终在别人的确定好的婚姻里,或幸福、或痛苦认命、顺从地走完漫长的一生。
(三)婚姻生活里的依附、从属地位
波伏娃说过:当女人结婚时,她不得不放弃许多少女拥有的开放空间,进入妻子所从属和受限的空间。凯瑟丽娜也摆脱不了这样的命运。
婚前的凯瑟丽娜还可以保有那份自尊,可以任性着以蔑视一切的态度去叠加日子,虽然在焦躁里活着,却有着自我。但在彼特鲁乔从求婚时就给她的一个个“温柔的”下马威里,她开始被逼着改变,尽管也有过反抗:在彼特鲁乔穿着破旧的衣服来参加婚礼,在迟到又在婚礼上捣乱的情况下还要提前辞行时,凯瑟丽娜喊出了许许多多女性的心声:“我知道一个女人倘然一点不知道反抗,她会终身被人愚弄的。”但在彼特鲁乔的一长串的抢白后变得沉默,似乎也映射了在男人的宣告面前,女人的声音是如此的微弱。凯瑟丽娜曾高高筑起的自我、坚持、原则慢慢地开始脱落,在丈夫一次次的企图把她当作“木头人”一样的摆布里,一切开始瓦解,以求得安宁的生活。
女人之所以在未出嫁时还能保留着一点自我,是因为在这个家庭里有着另一个女性——母亲在充当着这个被支配的角色。要走入婚姻,就必然要走向这样的一个身份。在男性中心的意识形态里,只有成为男性的“家中天使”才会被社会所接纳,否则就是毁灭。许多的女权主义者,在为女性解放、寻求出路的过程中,往往以死亡解脱、反抗。凯特.消佐《觉醒》中的埃德娜与大海溶在一起,多利斯.莱辛的《19号房间》中的苏珊开煤气自杀。难道女性的自由真的非要以死亡来获得吗?作为生命的延续者,女人的命运为什么非得与悲哀连在一起呢?为什么在历史的长河里女人总是处于底层呢?
二、悖论——悍妇与顺妇
所谓悖论,英美新批评的代表人物布鲁克斯对它的解释是:为保持术语概念的稳定性,科学的倾向性是必需的,这可以使它有明确的外延;诗性语言则恰恰相反,它具有破坏性。这些语词间互相不断地修辞,进而违背了它们在字典中的意义。在《驯悍记》中对凯瑟丽娜形象的塑造即为一种悖论的方法,具体地体现为一种悍妇与顺妇的联系。
在凯塞丽娜还未被观众认识前,读者就被告知她是一个悍妇,他的悍名就像《红楼梦》中王熙凤的笑声一样,未见其人,已深入人心,让所有人都等着她的“暴风雨”的来临。但随着对她的了解,才真正看清,她也有着化不开的男权中心意识和骨子里的顺从思想。
她顺从父亲。虽然在打比恩卡时,因遭到父亲的责骂而有过抱怨;在彼特鲁乔在婚礼上无理取闹时有过控诉,但一直都遵从父亲的安排和决定。
她骨子里有着夫权思想。凯瑟丽娜虽然以极端的方式反抗人们对她的定位,但她也在乎世人的看法和人生的常规轨迹,因此,会担心父亲因偏爱妹妹而忽略自己,导致自己终生不嫁,害怕自己过没有丈夫的悲惨生活。最终,尽管面对的是初次见面就没好感的彼特鲁乔,还是乖乖穿上嫁衣与他结婚。
在观众眼里,她便成了一个陌生的凯瑟丽娜,对她来说,也是一种极限吧。但若非她骨子里认同这些女性被支配的思想,是很难在突然间有这么大的改变的。可怜的是,一旦她的这种隐藏很久的思想秘密暴露在彼特鲁乔面前,就意味着她用心建筑的一切假象开始土崩瓦解。所以,在男人面前她忍耐的极限开始一点一点地无限制的下移,直至连表面的自尊都丢失、变得完全没了自我,直至成为男性中心思想的维护者和传播者。
剧本运用反讽和悖论的手段来体现女人对男人所要奉献出的绝对的、彻底的、不留余地的顺从。作品以选取的这样一个极端“悍妇”的被驯服来说明妇女生存的必然状态:顺从!因为悍妇尚且为顺妇,何况其他的女性呢?
《梅伊阿的镜子》中给喜剧的定义是:喜剧是一种诗,使一个悲哀的开端得到幸福的结尾。而所有文学史对《驯悍记》的定位都是莎士比亚的第二个时期创作的十部喜剧之一。于男性话语体系的文学史来说,悍妇的驯服——这样的结局,《驯悍记》确实是一部不折不扣的喜剧。因为有多少男的读者看着这样的剧本,学到了多少的驯妻方法,看到了多少男性尊严继续维持的希望与自信。
朱虹指出女人形象“都是男性作家主观想象的产物,女性的角色、地位与本质完全由男性完全操纵、定位、解说,使男性一直无法摆脱男权的束缚。文学形象的塑造史是一场女性被男性利用、剥削的悲剧历史。”于女性主义者和女性读者,《驯悍记》是一部女性的悲剧,至少是一部寓泪于笑的正剧。
注释
① 赫慈利特.欧美古典作家论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论莎士比亚和密尔顿[M]. 第一版.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0,3:300.
② 赵炎秋.文学批评实践教程[M]. 第一版.中南大学出版社,2007,9:182,248.
参考文献
[1] 莎士比亚.驯悍记[M].第一版.邹明贵,译.西安交通大学出版社,2008,8.
[2] 孟悦,戴锦华.浮出历史地表——现代妇女文学研究[M].第一版.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0,2.
[3] 西蒙波伏娃.第二性[M].第一版.陶铁柱,译.中国书籍出版社,1998,2.
[4] 凯特·米里特.性政治[M].第一版.宋文伟,译.江苏人民出版社,2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