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西王母”形象的变迁看绘画社会功能的变化
2016-10-25窦鑫
窦鑫
(南京艺术学院艺术研究所,江苏南京210000)
从“西王母”形象的变迁看绘画社会功能的变化
窦鑫
(南京艺术学院艺术研究所,江苏南京210000)
当我们翻阅典籍去查看西王母形象时,却与我们所熟知的形象大相径庭。《山海经》中的“西王母”形象更是给人一种狞厉的恐怖的形象,马家窑出土的陶器中的有关西王母的形象也是一种朴拙的带有原始印记的形象,然而当历史发展到了两汉之际的大一统,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西王母在汉画像石中逐渐变成了我们所熟知的雍容华贵的形象。而这种形象的变迁正应和着绘画在不同历史时期所到的不同的社会功能。
“西王母”;舞蹈彩陶盆;画像石
一、典籍中最初的“西王母”形象
在上古汉族的神话传说中西王母一直就是居住在西方的瑶池仙境中的女神,在《穆天子传》中便记载有周穆王驱车前往瑶池,与西王母宴饮的故事。在道教神仙体系中,西王母是所有女仙及天地间一切阴气的首领。原是掌管灾疫和刑罚的上古女神,现多传为护佑婚姻和生儿育女之事的女神。同时也是全真教的祖师。王母娘娘在汉代时成为重要的汉族民间信仰,西王母信仰中包含的长生不老理念也投合了道教对长生的追求。
由此观之西王母一直以来给人的形象要么是高高在上的天神,要么就是一位慈眉善目的长者,很难让人把她和面目狰狞的形象混为一谈。然而当我们翻阅典籍,在《山海经》中这样记载西王母的形象:“西王母其状如人,豹尾虎齿而善啸,蓬发戴胜,是司天之厉及五残。”我们把这句话说的通俗易懂些的话,就是西王母整体是一个人的外形,同时她还有豹子的尾巴,老虎的牙齿,会发出如野兽般的长啸,头发成蓬状散乱,并带着“胜”这样的头饰,是上天派来掌管瘟疫、疾病、死亡和刑杀的神。如果把《山海经》中的记载当作是事实的话,我们可以看到西王母是一个非人非兽,面目狞厉,能给人带来恐惧感的一种形象,书中将西王母渲染成一个怪物,一个只是看一眼就能让人颤栗不已的形象,从这样的一个形象出发,我们可以看到西王母身上散发出来能够震慑人的气息。
从《山海经》一书原文出发我们看一下它对异兽的记载:“蠃鱼,鱼身而鸟翼,音如鸳鸯,见则其邑大水。”从这句话中我们可以看出这是一种对于会飞的鱼的记载,于是很自然的我们就想到了台湾兰屿的飞鱼,而根据考察这种鱼应该是绿鳍鱼。基于此如果我们运用《山海经》的描述方式,去形容一个我们见过但山海经时期古人未必见过的动物比如:猫。我们可以这样形容:其状如犬,人面虎身扁鼻,其声似婴儿。那么这完全是对猫的描述,但读起来又完全是一个怪物、异兽。
由是我们再去看《山海经》中对西王母的描述,我们可不可以理解为:一个女人身上穿着装上豹子尾巴作为装饰物的服装,套上一个老虎的假牙,把头发弄的很乱,没事的时候就喊上一嗓子。这样的结论如果我们对比亚马逊丛林里的印第安人鸡毛帽子装的话,完全可以解释的通的。毕竟中国有传承已久的耍牙绝技和动物图腾崇拜下的舞龙舞狮表演。当然这一切都是基于现状的推理,要证明这是真的还是需要实物的证明。
二、舞蹈纹彩陶盆中的形象
1973年在青海省大通县上孙家寨发现了处于马家窑文化时期的一个彩陶盆,后经文物专家修复后命名为舞蹈纹彩陶盆。此陶盆用细泥红陶制成。上腹部弧形,大口微敛,卷唇鼓腹,下腹内收成小平底,施黑彩。口沿及外壁以简单的黑线条作为装饰。内壁饰三组图案,图案以平涂的手法绘出,上下均饰弦纹,组与组之间以平行竖线和叶纹作间隔。内壁图案每组均为五人,图中人物手拉着手,面均朝向右前方,步调一致,似踩着节拍在翩翩起舞。人物的头上都有横向装饰物,身下有比腿略短的向右方向呈45度角抬起的柱状物,头饰与下部饰物分别向左右两边飘起,整体有一种运动的律动之感。
彩陶盆中描绘的物像历来众说纷坛,更多的人根据画面所表现出来动态的感觉将其认定为在进行舞蹈。而这种舞蹈有不同的解释,现在我将其罗列呈现一下首先:有认为是远古时期氏族成员在举行狩猎归来的庆功会,跳着狩猎舞;其次:也有认为是氏族成员装扮成氏族的图腾兽在进行图腾舞蹈,舞蹈者头上及身下的饰物,是人们为象征某种动物而戴的头饰和尾饰;然后:更有认为是在进行祈求人口生殖繁盛和作物丰收的仪礼舞等。当然了一般认为舞蹈图真实生动地再现了先民们在重大活动时群舞的热烈场面。
首先我们看一下发现舞蹈纹彩陶盆的青海省大通县地理位置,它位于青海湖东侧河湟谷地,祁连山南麓,湟水河上游北川河流域,是青藏高原和黄土高原的过渡地带。传说青海湖是西王母最大的瑶池,每年农历六月六,西王母会在此设蟠桃盛会,宴请各路神仙。青海湖二郎剑景区内设有王母娘娘雕像屹立于青海湖畔,供游客瞻仰。河湟谷地则是青海湖周边最适合人类居住的地方之一。
反过来我们再看舞蹈纹彩陶盆中出现的人物形象:人物的头上都有横向状饰物,身下有比腿略短的向右方向呈45度角抬起的柱状物。翻阅《山海经》对于西王母的记载:豹尾虎齿而善啸,蓬发戴胜。这一句中的豹尾与戴胜的形象与舞蹈纹彩陶盆中的人物的形象完全相似。众所周知,当一个民族有图腾崇拜的信仰时,在某些特定的仪式上会把自己装扮为自己所崇拜的图腾形象,诸如我们的舞龙表演,诸如亚马逊森林中崇拜鳄鱼的人会把身上割裂出鳄鱼的纹饰。由此可见彩陶盆中描绘的场景应当是处于西王母瑶池(青海湖)附近崇拜西王母的氏族成员装扮成氏族的图腾形象在进行图腾舞蹈。而此时舞蹈纹彩陶盆中的人物形象可以说是西王母形象最早在绘画中的表现。
在彩陶盆中以平涂手法描绘出来的人们向西王母致敬的图像,是最接近于西王母形象的展示,而这种展示体现的是一种新石器时期绘画在所处社会时代的表现。巫术说是艺术起源说中最为重要的有影响、有势力的一种观点。在关于图腾崇拜与原始狩猎的艺术中巫术说有更大的发言权,巫术说认为:人类借助想象的超自然力量,通过绘画、雕刻、符号等在心里上去战胜对方,从而产生了艺术。而在舞蹈纹彩陶盆所处的新石器时代正处于原始的部落时期,部落之间的战争、冲突频繁且持续,那是一个无序的时代,在这种一种缺乏威权的时代里,人们只能通过族群共同的信仰来给自己带来安全感,因而他们将自己的信仰,想象成一种夸张的恐怖的形象,用这种狞厉,狰狞之美来震慑对手,并将这种形象付诸在画面之中,于是我们就看到了这样的一种西王母形象:“西王母其状如人,豹尾虎齿而善啸,蓬发戴胜,是司天之厉及五残。”
三、汉画像石中的“西王母”
西王母在汉代时成为重要的汉族民间信仰,西王母信仰中包含的长生不老理念也投合了道教对长生的追求,东汉末年,道教兴起,把作为上古先祖神祇的她纳入道教神话体系,并且逐渐演变为高贵的女神。
此时西王母的形象主要是出现在汉画像石中,在目前我们能够看到的汉画像石中的西王母形象几乎保持同一造型,以在山东嘉祥武梁祠的“仙界图像”为例:其上的西王母形象,戴胜正襟危坐于锐顶正中,面部形象庄严肃穆,不怒自威,衣着华丽,形象严谨,两侧分别有口衘食物的大鸟,捣药的玉兔,三足乌和九尾狐以及牛首蛇身、马首人身、鸟首人身等灵异的形象面向西王母非常的恭敬的侧立,整个画面呈现出一种帝王的气场,给人一种威严的气势。
此时的西王母形象已经完全摆脱了山海经中所记载的豹尾、虎齿、蓬发、善啸的野蛮狰狞形象,而更像是人间帝王,与我们所认知的西王母形象更为接近,或者说我们脑海中的西王母形象就是画像石中所出现的这种样式。汉代司马相如在《大人赋》中赞美西王母道:“吾乃今日睹西王母,皓然白首,戴胜而穴处兮,亦幸有三足乌为之使。必长生若此而不死兮,随济万世不足以喜。”在这段文字中的西王母已经是人们可以亲近依赖,手握神药可济万事,令人不再恐惧的这样一种形象了。正因为西王母的形象不再狰狞,墓室主人便把西王母刻画到自己的墓室中去,或者为自己镇墓,或者希望自己能飞升到瑶池得到不死药,在另一个世界长生不老,总之西王母已变成了身边的一份子是可以令人亲近的。
画像石中的西王母出现在两汉之际,社会稳定,经济发展的两汉,除去偶尔和北方的匈奴发生些战争与两汉更替的战争时期外,四百年的时间里没有大的社会动荡,人民生活安稳,不用担心随时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丢掉性命。因而西王母原来所拥有的作用如:司天之厉及五残。以及他的那种恐怖的能够震慑对方的模样很容易就被政府和人民抛弃了。然而她另外的形象如:她掌握有不死仙药,因为道教的原因而被无限放大。同时在道教神仙体系中,西王母是所有女仙及天地间一切阴气的首领。原是掌管灾疫和刑罚的上古女神,现多传为护佑婚姻和生儿育女之事的女神。作为一个拥有不死药的且能教化万民的女神,她形象在两汉之际就不可能在保持这上古洪荒之际的形象,因而当时对她进行了世俗化的改造,最终变成了我们在画像石中所见到的或雍容华贵或高贵典雅或不怒自威的人间帝王形象。
因而墓主人将西王母的形象请到自己人生最后的归宿中,希望自己在死后能够得到西王母的渡化到西方瑶池仙境中自在成仙,使自己的灵魂有个归属,毕竟在人的心目中一个慈眉善目的长者是很容易让人产生产生亲近的,死后自己的灵魂也可以顺利登入仙境。
四、结语
西王母的艺术形象在跨越数千年的历史变迁中,从洪荒上古的狰狞面貌到慈眉善目或高贵典雅的人间形象,正应和着社会文化与历史的变迁。不一样的社会环境对于艺术的需求也是不一样的,而艺术的发展从侧面反映了社会与时代的演变。诚如上古洪荒之际,这个世界对于人们充满了未知,人类的生活也处在各种动荡不安中,因而他们简单的头脑中就需要有一个能够给自己带来佑护,震慑别人的神明来保护自己,于是豹尾虎齿的司天之厉即五残的西王母就很自然的出现在人类的生活中。然而世事易变,当社会稳定,生活安康之后,没有人希望天天面对着一个恐怖的女神,于是人类按照自己所能见到的最是高贵典雅的形象去重新改造西王母,让她看上去更加舒服,更符合自己的审美与精神需求。所以西王母就完全改掉了她出场时容颜,变成了社会所需要的模样。
而后随着时代与社会的变迁西王母的形象还在不断的变化着,从狰狞到帝王到最后明清时期的世俗,艺术的改变最终服务于社会的变迁。
[1]朱存明.汉画像之美[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1.
[2]邵学海.先秦艺术史[M].济南:山东画报出版社,2010.
[3]倪建林.砖石精神[M].重庆:西南师范大学出版社,2015.
[4]黄雅峰.汉画像石画像砖艺术研究[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1.
[5]史冬梅.山海经[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11.
[6]薄松年.中国美术史[M].太原:山西人民美术出版社,2007.
I206.2
A
1005-5312(2016)08-0166-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