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关东军细菌战主力第一〇〇部队兴亡之探析
2016-10-25陈鹏
陈 鹏
(哈尔滨市社会科学院731问题国际研究中心, 黑龙江哈尔滨 150010)
日本关东军细菌战主力第一〇〇部队兴亡之探析
陈鹏
(哈尔滨市社会科学院731问题国际研究中心, 黑龙江哈尔滨150010)
关东军军马防疫厂即关东军第一〇〇部队,作为一支秘密细菌战部队存在了约十年之久,它与关东军第七三一部队性质相似、关系密切,是日本细菌战体系的核心组成部分。在其建立和发展的过程中,得到了日本天皇、参谋本部、陆军省、关东军、各级兽医学校及马疫研究处等部门的支持与配合,体现了日本从上至下有预谋、有组织地进行细菌战,可视为国家犯罪。该部队所从事的细菌实验鲜为人知,由于相关文献、档案付诸阙如,对该部队的研究还远远不够。本文旨在梳理一〇〇部队的历史沿革、组织编制、部队规模、实验任务、覆灭消亡。通过解析、研读史料,证明该部队积极准备对苏联进行细菌战,为此进行多次大规模动植物细菌实验,亦秘密开展人体实验研究。
日本关东军;一〇〇部队;人体实验;细菌战
PDF获取: http://sxxqsfxy.ijournal.cn/ch/index.aspxdoi: 10.11995/j.issn.2095-770X.2016.09.016
一、沿革与机构
关东军第一〇〇部队前身为关东军临时病马收容所,成立于1931年11月,驻地在奉天(今沈阳市)。当时中国东北地区流行马匹鼻疽病,关东军为预防军马染病而设立此机构。第一任所长是兽医中佐小野纪道(一说小野纪造)。1932年8月至1933年7月,兽医中佐安达诚太郎任第二任所长,1933年该所从奉天迁往“新京”(今长春市)宽城子。1933年8月至1935年7月,兽医中佐高桥隆笃为首任厂长,这个时期,关东军临时病马收容所改称关东军临时病马厂。1935年8月至1937年7月,兽医大佐并河才三为第二任厂长。1936年8月1日根据“军令陆甲第十六号”,由临时病马厂组建、编成关东军军马防疫厂,也称关东军马匹防疫部。1937年8月至1939年7月,兽医大佐高岛一雄接替并河才三,为第三任厂长,期间该部队迁至距长春以南10公里的孟家屯。1937年9月1日,该部队设立大连出张所,即大连支队(通称号为满六八五部队)。1939年6月至9月,该部队部分成员以关东军临时病马厂名义参加诺门罕战争。1939年8月至1941年7月,并河才三再次担任厂长。1940年7月10日设置牡丹江支队(通称号为满一四一部队),1941年,关东军军马防疫厂改称关东军第一〇〇部队(通称号为满一〇〇部队),对外称关东军兽疫预防部。同年,组建第十一野战军马防疫厂(满第二六三〇部队)和第二十野战军马防疫厂(满第二六三一部队),其中二六三〇部队由一〇〇部队指挥,二六三一部队属关东军第五军管辖。1941年8月至战败,兽医少将若松有次郎为部队长[1]。1945年3月,因战局变化,改通称号为德字第二五二〇七部队。
一〇〇部队的组织机构庞大严密,分工明确。该部队网罗了一批专业人才,包括生物、兽医、细菌、解剖、化学、农艺等领域的研究人员。本部人员数量不定,一般在600人到800人之间。
本部设立五大部门。总务部,负责统筹全局及人事、后勤、医疗、卫生等工作,管辖占地60多公顷的农场和占地20多公顷的牧场,人员50至60人。
第一部主要进行军马的血清检测、鼻疽诊断等工作,研究对象是关东军各部队所属的马匹,有人员30至40名。
第二部亦称生产部,从事实验研究及制造细菌,为一〇〇部队主要部门。编制人员150至200人。第二部下设六个分部,第一分部重点研究炭疽、鼻疽、牛瘟、羊痘等细菌。第二分部为病理学部。第三分部为临床实验部,主要管理实验材料牛、马、羊、白鼠等动物。第四分部为化学分部,负责化学制剂及毒物的研究与生产。第五分部为植物学分部,研究用细菌破坏或传染植物的方法。1943年12月以后成立第六分部,目的是研究细菌战和军事破坏的方法,以及大批制造细菌。[2]341
第三部负责制造预防、治疗动物疫病的血清和疫苗,并且负责关东军各部队所属动物的防疫工作。下设三科,一科制造鼻疽、炭疽、腺鼠疫血清,二科研究狂犬病毒,三科负责管理该部的马厩。人员约100人。
第四部为资材补给部,负责管理关东军军马防疫所需的资材,成员有20至30人。
二、组建及任务
据七三一部队第四部部长,军医少将川岛清供述:1935年至1936年,日本参谋本部和陆军省按照天皇裕仁诸次密令在“满洲”境内成立有两个用来准备和进行细菌战的极端秘密部队……这两个机关就用番号秘密称为“第七三一部队”和“第一〇〇部队”。[2]10关东军文件《对充实在满兵备的意见书》(1936年4月23日)记载,“按预定计划,于昭和十一年(1936年)度由关东军改编临时成立的病马厂,使之成为收治伤病马、防疫、细菌战对策的研究机关,为此新设关东军军兽防疫厂。并且,随着驻‘满洲’部队的增加等,于昭和十三年度以后将其一部扩充。驻地在宽城子附近。”可知,日本高层对一〇〇部队的组建颇为重视,日本天皇和关东军对其建立均有指示和具体计划,并确定该部队所担当之任务。
在伯力法庭上,关东军总司令山田乙三和关东军兽医处处长高桥隆笃均供认一〇〇部队的主要任务是准备和进行细菌战及军事破坏活动。[2]12一〇〇部队工作员三友一男在回忆录中指出该部队的基本任务:1.对驻满部队所拥有的军马,在防疫工作上给予协助;2.进行各种试验研究;3.生物制品(菌苗类)的制造。还有对苏联细菌战的谋略也是其中心任务。[3]25
此外,一〇〇部队的任务还包括培训细菌战人员。据芦田广三(原伪满马疫研究处副研究官)证实:“驻满部队的兽医干部实习生,原则上在东京陆军兽医学校进行培训,但从战争结束的前一年(1944年)开始,却决定在一〇〇部队院内以别的部队名义进行教育,专业课由一〇〇部队的教官兼任。培训由驻满部队召集来的兽医下士官实习生,是在一〇〇部队院内有别的部队称号的部队进行的。在昭和十七年(1942年)八月至十一月的三个月期间,召集培训了不在驻满军队工作的兽医约50人。其目的是为了进行准军人的基础训练和复习兽医学知识,以便必要时充当兽医官而召集来的。又因日本的农林高校增设的兽医科接连不断有毕业生,所以后来没再办下去。”[4]42-431942年4~10月,“新京”(长春)畜产兽医大学在校生铃木元之曾到一〇〇部队接受牲畜细菌训练,他们曾到内蒙古某地区实习,参加细菌检验活动,共同检查过羊口蹄疫达两万多只。[5]187身为现役军人的三友一男也参与了这种培训,他回忆说:“我进入该部队(指一〇〇部队)后,进过炭疽热和鼻疽菌培养训练班。”[2]82从证词中得知一〇〇部队培养细菌战人员十分广泛,包括兽医专业干部、士官和在校学生,甚至现役军人。此外,一〇〇部队还负责指导华北、华中、华南等地日军野战军马防疫的工作。
为了大规模秘密从事细菌实验,一〇〇部队于1939年迁入长春近郊的孟家屯,隐藏在日本军营群中。当时关东军的“五九部队”、“六三部队”、“七七部队”、“三七六部队”、“一三二部队”、“八九八部队”的兵营栉比相连,构成方圆几十公里的日本兵营网。[6]410一〇〇部队所占面积东西宽约500米,南北长约1000米,营区面积达500 000平方米。
三友一男在回忆录《细菌战の罪》记载了一〇〇部队的营区布局。军马饲养房约占总面积的三分之一,四大部门均有各自的马厩。第二部作为核心部门,使用三处办公场所,第三部占有一处办公地点,主楼由本部与一部、二部四科共用。四部配有仓库四座,用于储备物资材料。解剖室则建于马厩与办公楼之间,十分隐蔽。此外,卫兵所、车库、医务室、食堂等设施一应俱全。令人注意的是院内还设有下士官教育队,显然是培训专业人员的机构。
这样一支庞大的细菌部队需要巨资投入,该部队所需经费主要由日本军方提供。安达诚太郎交代了一〇〇部队经费使用情况:“1933年4月的某一天,渡边兽医部长来到宽城子病马收容所,对我说:‘根据齐齐哈尔市日本部队的报告,该市外流行马的炭疽病,好像是细菌战谋略,关东军也须着手研究细菌,准备细菌战。病马收容所须马上设立细菌室,你即着手计划,关于预算要多少有多少。’”[5]177渡边的话透露出关东军对细菌研究的大力扶持,不用考虑预算的问题,经费十分充裕。关东军兽医处长高桥隆笃曾供述说,第一〇〇部队“经费有两个来源,一部分是日本陆军省拨给该部队人员的给养费,另一部分是日本陆军省拨给关东军制造防疫药品的费用。研究和生产细菌武器的款项是按关东军秘密经费开支路线……从1944年4月1日到1945年4月1日,日本陆军省拨给一〇〇部队人员给养费和防疫药品制造费,共计60万日元。同一期间内,由关东军司令部第二部拨给的研究和生产细菌武器费,共计100万日元。但这个数目并没有限制过我们,因为必要时可按需要增拨款额。”[2]56从安达诚太郎和高桥隆笃的供述进一步证实一〇〇部队经费的来源和使用方向,并且没有预算的限制,可以随时获得所需资金。在日本军方庞大经费的支持下,一〇〇部队启动了大规模细菌实验和细菌战研究。
三、细菌实验
为了进行细菌实验,一〇〇部队在设施装备和菌苗供应上都有充分保障。1950年2月,长春医科大学教育主任孙瑞宗、细菌系教授刘刚、讲师房希哲、药理讲师徐景达等人到一〇〇部队旧址调查后,完成了《视察一〇〇部队报告书》,报告指出“在一〇〇部队的第二处(即第二部)西北侧,有四个孵卵室,每个约有125立方米,总计有500立方米,都是用电力保持恒温的,是培养大量细菌用的,如果只为制造马等牲畜预防或治疗用炭疽、鼻疽血清疫苗使用时,则可能供几千万匹马之用。在这个庞大的孵卵室北头,还有三个大长圆形高压灭菌器,每个直径约有一米半,高三米,在这两种东西的周围,有十几个实验室、灭菌室、准备室、材料室等,都是用很坚固的水泥制的台子,现在还能很清楚地看出来……从三座长约五十米,宽约三十米的小动物饲养室来看,其设置,拿一般医学饲养场所来比较计算,总可养鼠、荷兰猪、家兔等几万只以上。”[7]44该报告的调查人员在1950年调查一〇〇部队遗址时,仍能见到庞大复杂的设备,各种实验室的规模,而这些还是一〇〇部队败亡破坏后的情况。可见一〇〇部队全盛时期应具有强大的细菌实验和生产能力。
安达诚太郎供认一〇〇部队在设立之初就拥有比较完善的实验装备。“1933年宽城子病马收容所建立细菌室,室内装备有显微镜实验台,以备放置显微镜。此外,还有孵卵室、冷藏室、小动物室、消毒室、制剂室,还有30间马房。”[5]177安达诚太郎还供述了他在1940年左右见到的装备情况,“当时的设备是较完善的。我还能想起一点,有细菌研究室,其下又分三室:病理室、化学室和细菌研究室。另外有个农事研究室。细菌研究室内有孵卵器室、冷藏室、培养室、制剂室、小动物室,还有动物实验室。病理研究室内有小动物室、解剖室、锅炉和实验用的马房,是检验细菌结果的地方。化学室内也有小动物室、天秤室、药物室,实验室有两个。农事研究室是研究害虫和昆虫毒害农作物的(高粱、苞米、白菜、土豆)。”[5]182
安达诚太郎同一〇〇部队关系密切,担任过该部队负责人,而且离开后也常与其有业务关系的往来。他在马疫研究处任处长时,多次供应给一〇〇部队菌苗,有炭疽、鼻疽、腺液、媾液等四种。其中腺液、媾液只供应过一次,鼻疽和炭疽每年各供应两三试管,临时给的也有一两次。此外,马疫研究处还供应给一〇〇部队50 000至100 000毫升的炭疽预防液及50 000至100 000毫升的血清。[5]178、180这些先进齐全的设备及获得的大量菌苗、血清为一〇〇部队从事细菌研究提供了强大的物质保障。
(一)动植物实验
一〇〇部队主要工作之一是马匹防疫,马匹实验是该部队重要的研究项目,为此建有大量的马厩。据当年在一〇〇部队做劳工的中国百姓回忆,劳工们在伪满时期,叫一〇〇部队的红砖马厂为“洋马圈”,马厩的建筑都是一般大小,长50米,宽30米,每个马厩装马定额是三十六匹。这样的马厩共三十八处。[8]182这样算来,共有约1300匹马随时可以使用。这些马不断地用于实验,在一〇〇部队当劳工的王庆有说:“一种是一匹匹牵到打马场,那里有现成的机械铁架,把马牢牢实实地嵌好,割开脖子上的大动脉开始抽血,每匹马可抽三四十啤酒瓶子血后,马就快死了,于是把它杀死,切成片完了晒马肉干;另一种方法,是把马牵出来,拉到掩埋场,一大帮穿白衣裳的人,在那儿给马扎针,有时只需一针,马一抹弯就死了。据说用活马试验的数字也相当浩大,从开始只看见每年进来好多匹马,不见一个出来。”[8]183目前无法确认被用作实验材料的马匹数量,据劳工估计每年将近有一万匹马做试验后被烧掉或埋掉。[8]128
一〇〇部队兽医中尉平樱全作供述:“1943年夏季,为了要确定毒死马匹所需要的毒药(氰化钾、马前霜碱等)分量,我奉第二部部长穗坂命令曾用关东军部队内的四五十匹马来做过实验。实验结果有十匹马倒毙了。”[2]81一〇〇部队不仅用自己饲养的马匹做实验,还有权使用关东军所属部队的马匹,因此实际消耗实验马匹的数量更为惊人。
一〇〇部队不仅用马做实验,还使用牛羊做实验,曾在今黑龙江省安达特别实验场进行动物实验。据参加过实验的一〇〇部队队员福住光由证实:“此种演习于1944年9月间在安达站举行过……实验是以三百只牛羊为目标。那次实验结果圆满,因为全部牲畜都中毒倒毙了。关东军司令部代表们乘飞机前来参观过这种演习。”[2]29此外,高桥隆笃也供认了1945年3月,在安达的实验场进行烈性传染病传染牲畜的实验,结果十头母牛都倒毙了。[2]53这些在实验场上进行的实验,为一〇〇部队进行大规模野外实验和准备细菌战提供了详实的数据和可靠的资料。而安达实验场亦为七三一部队的实验场,两支部队的密切程度可见一斑。
一〇〇部队也从事植物实验,目的是破坏敌方的农牧业,造成粮食减产,草场退化,牲畜死亡,引起社会恐慌。一〇〇部队掠夺附近居民土地建立了自己的实验农场,这个大农场里种着各式各样的庄稼,有旱田也有水田。附近村民都知道,这里的庄稼有时非常好,有时非常糟。大广村村长曹文学说:“有一年‘一〇〇部队’的一大块苞米,都长了很高,然而却没有结棒儿,日本兵当着大家宣传说他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有很多老乡说,他们种的稻子,插秧那时长得都很好,正在灌浆时,日本人忽然灌进去一些污水,稻子便马上都萎死了”[9]。
(二)人体实验
目前所知一〇〇部队成员承认亲自实施过人体实验的仅有三友一男,他在伯力审判时供述了经过:“用活人来做实验,是在一九四四年八九月进行的。进行这种实验的办法是用一种使受实验者察觉不到的方式发给他们一剂催眠药或毒药去吃。受实验的都是俄国人和中国内地人,共计七八名。实验时所用的药品有朝鲜‘朝颜’,海洛因及蓖麻青。这类毒品都是渗进到食物内去。在两个星期内,曾把这种渗上毒品的食物给每一个受实验者的人吃过五六次……所有受实验的人们受了实验后经过两个星期,就软弱得再不能使用了……为了保持秘密,所有这些受实验的活人都被害死了。”[2]343三友还供认他用氰化钾杀死一名俄国人,用海洛因毒死一名中国人的事实,杀害后都埋在一〇〇部队牲畜掩埋场旁边。[2]343-345三友谈到用人体进行实验一事由四个人负责进行的:指导一切工作的是科学工作员井田,参加工作的有中岛中尉,实验员松井以及三友。而在平樱全作的证词中亦提到了科学工作员松井做过人体实验。[2]334一〇〇部队雇员畑木章也证实科学工作员松井与人体实验有关。“当我从实验室里拿饭给这些犯人(指一〇〇部队禁闭室里的被拘禁人员,两个俄国人、两个中国人)吃时,科学工作员松井给了我一种白色药水,要我带交给他们。这乃是毒药。”[2]417三友一男、平樱全作和畑木章都指证松井从事过人体实验,三个级别较低的一〇〇部队成员尚且知道人体实验的秘密,作为该部队的高级成员更应心知肚明。
此外,畑木章还提到被实验者的尸体埋在牲畜掩埋所附近,三友的证词里也谈到了相同的掩埋地点。在中国媒体的报道中也指向这个地点,1950年2月16日的《东北日报》:“牲畜掩埋场本来是掩埋牲畜的地方,距离一〇〇部队本部很近,附近老乡们说‘这里从伪康德五年至六年(1938、1939年)就开始埋牲口。’去年(1949年)春天农民们以为马骨头能卖钱且能当肥料,想挖出来使用,结果挖出来的有马也有人,后来越挖发现人的尸体越多,弄得大家谁也不敢挖了。据挖出人的尸体的老乡们讲,尸体有男有女,有穿黄衣裳的,也有穿蓝劳工服的。郑洪生老乡说:‘掩埋场西边一里来地一长条,完全埋的是人。’张子斌老乡说:‘不仅上面有人,挖到六尺至一丈深还有人的尸体。’”[9]调查取证时间距一〇〇部队灭亡不足五年,因此内容可靠性较高,发表报道的记者通过走访一〇〇部队驻地附近的居民搜集到大量该部队的罪证。当地居民发现尸体的地点与三友一男、畑木章所说的吻合,补充了一〇〇部队秘密进行人体实验的证据链。
战后,驻日盟军对日本细菌战亦进行了大量调查,其中总司令部法务部的尼尔·R.史密斯中尉在1947年4月4日的调查报告中包含两份直接、具体揭发一〇〇部队利用盟军战俘进行人体实验的文件。[10]49进一步证明一〇〇部队在不同人种间从事人体实验的研究。
四、准备细菌战
一〇〇部队所进行的实验,其主要目的是实施细菌战。高桥隆笃的证言说到“我曾命令并亲身监督过第一〇〇部队内培养鼻疽菌,炭疽热菌,牛瘟菌和斑驳病菌等等的工作,目的是要用这些细菌去进行反苏的细菌战和细菌破坏活动”。[2]112平樱全作的供词提及:“该部队的基本任务,除防疫措施外,还准备做反苏细菌战之用的进攻武器。”“一〇〇部队长若松少将多次说过‘一旦日本与苏联发生战争时,第一〇〇部队应当成为大量出产各种细菌和烈性毒药的工厂,以便进行军事破坏性的细菌战争去反对苏联。’”[2]78&125
为了加强一〇〇部队进行细菌战的能力,1943年12月,关东军兽医处长高桥隆笃中将、一〇〇部队长若松有次郎少将、副部长保坂斯道中佐、山口文二少佐和工程师井田清等人召开会议,决定在一〇〇部队第二部成立第六分部,全力研发细菌武器。按照计划一〇〇部队在设备齐全、供应充足的条件下,一年内能制造炭疽热菌1000公斤,鼻疽菌500公斤,锈菌100公斤。同年底设备已开始运来,安置在第二部第六分部内,1944年3月底,制造出了炭疽热菌200公斤,鼻疽细菌100公斤,锈菌20到30公斤。[2]350-351如果依此进度推算,到1944年底,一〇〇部队理论上能生产出炭疽热菌800公斤、鼻疽菌400公斤、锈菌80到120公斤,这是个惊人的数量,表明一〇〇部队具备强大的细菌生产能力。
一〇〇部队针对苏联进行过多次细菌战演习,曾专门派出别动队来实施对苏细菌战的准备。1942年,高桥隆笃命令一〇〇部队远征队在靠近苏联边界的呼伦贝尔三河①地区进行了细菌传染实验。平樱全作参加了这次演习,他供述了行动过程:“1942年夏季,大概是七八月间,我参加过夏季演习。参加这次演习的一队人是由村本少佐带领的,共有约30人。实验工作是在‘伪兴安省’三河区(今内蒙古自治区额尔古纳市三河地区)靠近苏联边界的结尔布勒河(今得尔布干河)岸上野外条件下进行的①。这种实验的目的,是研究在战争爆发时使用各种细菌的可能。结尔布勒河里染上细菌的地方约有一公里长,由满田和井田清两人释放了鼻疽细菌。”[2]334-335在平樱的另一份证词里,他还供认这次实验还用炭疽热菌传染了田地与草场。三河地区的地理气候条件与毗邻的苏联后贝加尔斯克地区相似,一〇〇部队选择这里做实验的目的是不言自明的。
1944年6月开始,一〇〇部队又派遣小分队在伪兴安北省活动,调查毗邻苏联及蒙古国的各地区牲畜数量,确定牲畜的情形,夏季和冬季牧场所在地,收割牧草地段,道路和蓄水池情况等。[2]79平樱全作在1944年9月至1945年8月领导这支别动队,他们的工作是积极而有成效的。1945年3月26日,关东军侦探部海拉尔支部长天野勇在工作报告中说:“别动班系依据1944年3月关东军总司令作战命令由“新京”(今长春)第一〇〇部队所派,现时该别动班在班长率领下极为热心地积极执行其所负任务。”[2]225天野勇的报告揭示了平樱别动队的工作状况。而若松有次郎的话更暴露了别动队的作用。“一〇〇部队长若松少将曾对我(指平樱全作)说,一旦发生战争时,日本空军就会根据我所收集的情报,在毗邻苏蒙边境的各区域内,散播鼻疽菌、炭疽热菌、牛瘟菌等,以便传染牲畜。”[2]79若松的这段话反映出日本军方不惜用细菌战准备和苏联决战,进行最后的抵抗。
1945年初,一〇〇部队在关东军司令部的指令下,加快了对苏细菌战的准备。3月,在海拉尔以南二十公里附近的南岗河,由一〇〇部队的山口少佐带队进行实验,目的是检查牛瘟菌和羊痘菌在冬季气候条件下的效能,实验方法是把细菌撒到雪地上以及散在雪地上的饲料上。[2]80同年夏季,平樱全作在海拉尔通过一家农业畜牧公司,用8万日元购买了500只羊、100头牛和90匹马。日军计划对苏战争爆发后,让这批牲畜感染上炭疽热、鼻疽、牛瘟和羊痘等疾病,放到敌军后方去传染牲畜。事实上,8月9日苏联红军迅速进入中国东北地区,日军没来得及实施细菌战。
五、覆灭及贻害
1945年8月8日,苏联对日宣战。关东军总司令山田乙三于8月9日、10日签署命令摧毁七三一部队和一〇〇部队。[2]297“山田鉴于军事行动(指苏联对日宣战)业已开始,便决定把培养细菌的一切实验室和贵重设备完全消灭,免得这些科学实验室落到苏军手中。”[2]129三友一男回忆录中记载了一〇〇部队本部逃亡的情景。“11日(指8月11日)半夜,部队(指一〇〇部队)司令部通知队员家属立即撤离,12日,乘货运火车从‘新京’(今长春)车站南下,14日下午抵达朝鲜北部定州。另一方面,保坂中佐受命指挥一〇〇部队撤退事宜,将部队编成防疫队向朝鲜转移,山口元治作为先遣队队长带领部分人员提前撤离。而若松脱离了大部队,与先遣队一同撤走,引起了很多队员的不满……根据陆军省军事课关于‘销毁特殊研究机关的指示’,关东军司令部下令一〇〇部队破坏本部设施。12日和13日开始决战的准备,文件被集中销毁,贵重器材被装运火车。15日,听到裕仁天皇的‘终战’广播后。一〇〇部队进一步炸毁建筑、烧毁档案、杀死马匹。”[3]808月15日,留守本部的五百五十二人经沈阳于六天后抵达韩国京城(今首尔)。在牡丹江的一〇〇部队支队主力一百零五人于8月12日撤离当地,经长春、通化、平壤于8月22日到达韩国京城与本部会合。同年底,这些成员从韩国釜山回国。大连支队成员从海路于1947年返回日本。一〇〇部队及其支队按照上级指示,安排了有计划、有组织地销毁和撤退,大部分成员和家属按部就班地回到日本。
当地的中国居民也目睹了一〇〇部队溃逃的情形。一〇〇部队附近的大广村农民阎喜文说:“8月13日,日本人烧第二部大楼时,叫劳工先回家,留下几个人,把汽油桶滚到第二部的地下室里,楼上各处也有好几十个油桶,每桶有200公斤汽油。汽油桶点燃后,大火烧了一天一夜。”石虎沟村民王均回忆:“8月14日,我赶车往第一〇〇部队送煤,发现日本人在办公楼门前把木头上浇上汽油烧照相的底版,堆了好几千张,烧了一夜。”[9]当地居民的证言有力揭露了一〇〇部队企图掩盖真相,有预谋地销毁大量相关证据。
一〇〇部队撤退之时,将感染病菌的马匹放出去,造成当地居民家畜的死亡。大广村村民王庆有证实:“日本鬼子在光复时,临跑以前,把在马厩的所有马每匹一针,结果都死在槽上了。还有一件最恨人的事,他们又放出来十几匹,被附近的农民捡来。不多日子,把自己家原有的马都传染上了,不仅自己的马得了马鼻疽死掉,还拐带了别的村子的马,得了鼻疽死的很多。”[8]183-184一〇〇部队二六三〇支队雇员桑原明供认了日军逃跑前放马出栏的情况:“1945年8月20日②,当时我到本支队马棚那边去,看到马棚近旁有本支队6名工作员。这是部队工作员洼田、池田、矢田、木村、石井及谷川。马棚内关着有当时由部队饲养的60匹马。我刚走到那批工作员跟前时,他们立刻就告知我说,他们是在那里用鼻疽进行传染这些马匹,传染的办法是把鼻疽菌渗进到燕麦里面……那一批人进行传染之后,就把栏杆捣毁而把马匹放到四面八方去了,所有的马匹都四散跑到附近各村庄里去了。”[2]415村民控诉马匹死亡恰恰验证了桑原明的证词,揭示出一〇〇部队造成的贻害。
总之,一〇〇部队是日本关东军组织、发动细菌战的产物,从事了违背人道主义和科学精神的细菌研究。该部队主要研究有关动植物细菌的繁育、传播,并利用这种细菌武器破坏敌方的农牧业生产,制造混乱局面,动摇社会基础。为了达到这一目的,一〇〇部队在中国东北地区进行过多次野外实验,并且积极准备实施细菌战。一〇〇部队的细菌实验中包括人体实验,目前虽没有更多直接证据。一〇〇部队成员三友一男在回忆录中丝毫未提人体实验之事,刻意隐瞒了真相。但是从三友一男等人的供词和中国的调查结论、美国所搜集情报来看,该部队却曾秘密从事人体实验。关东军高层密令一〇〇部队撤退前进行大规模破坏,很多重要的档案文献和实验器材都被销毁,核心材料被带走。大部分成员都逃脱了战后审判,尤其是部队长若松有次郎等高级军官在美国的庇护下逍遥法外。因此,对一〇〇部队的研究困难重重,既缺少人证也缺乏物证。若相关档案解密,一〇〇部队应有更多的罪行将被揭开。
[注释]
①笔者认为三河指哈乌尔河、得尔布干河、根河.
[1]近藤昭二(編).731部隊·細菌 戦資料集成,3 CD-ROM 柏書房.2003.《细菌战调查报告复本》(英文),若松有次郎向美军调查人员费尔博士供述他于1942年任一〇〇部队长.
[2]前日本陆军军人因准备和使用细菌武器被控案审判材料(中文版)[M].莫斯科:外国文书籍出版局,1950.
[3]三友一男.细菌战の罪[M].东京:泰流社,1987.
[4]解学诗,松村高夫,等.战争与恶疫[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8.
[5]中央档案馆,等.细菌战与毒气战[M].北京:中华书局,1989.
[6]杨玉林,辛培林.细菌战[M].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02.
[7]邹世魁.关东军第一〇〇部队遗迹的调查,吉林文史资料第14辑[M].长春:政协吉林省委员会文史资料委员会,1987.
[8]辽宁省档案馆.罪恶的“七三一”“一〇〇”——侵华日军细菌部队档案史料选编[M].沈阳:辽宁民族出版社,1995.
[9]孟家屯日寇细菌工厂纪实[N].东北日报,1950-02-16.
[10] 西里扶甬子.生物战部队731——被美国掩盖的日本军战争犯罪[M].东京:草之根出版会,2002.
[学术编辑黄彦震]
[责任编辑李兆平]
Analyze on the Rise and Fall of Unit 100Main Strength of Bacterial Warfare of The Japanese Kwantung Army
CHEN Peng
(International Center for Unit 731 Research,Harbin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s,Harbin 150010,China)
The Army Horse Anti-Epidemic Factory of The Japanese Kwantung Army is Unit 100 of The Japanese Kwantung Army, which was about a decade as a secret the bacterial warfare force. It and Unit 100 of The Japanese Kwantung Army have similar military properties and close relationship. They are core parts of Japanese Bacterial Warfare Systems. Establishment and development of Unit 100 had offered full support and cooperation by Japanese Emperor Hirohito, Imperial Japanese Army General Staff, Ministry of War of Japan, the Japanese Kwantung Army, level veterinary schools and horse anti-Epidemic institute. The Japanese government had conducted a series of premeditated and organized Bacterial Warfare from top to bottom, being regarded as National crime. Unit 100 was engaged in little known bacteria experiment, but its related most of documents and archives had been lost. Although Academics had researched Unit 100, it is far, far from enough. This paper reviews the origin and historical evolution, organization, size, job, doom of Unit 100. After analyzing and accessing the public of historical materials, people known Unit 100 prepared for bacterial warfare to attack the Soviet Union. In order to finish this plan, Unit 100 repeatedly carried out a large-scale plant and animal experiments, in addition, researched live human experimentations in secret.
The Japanese Kwantung Army;Unit 100;Live Human Experimentation;Bacterial Warfare
2016-04-07;
2016-04-18
教育部哲学社会科学研究重大委托项目“吉林新发掘日本侵华档案中若干重大侵华罪行研究”(14JZDW006)
陈鹏,男,黑龙江哈尔滨人,哈尔滨市社会科学院731问题国际研究中心助理研究员,历史学硕士,主要研究方向:日本侵华史、东北地方史。
■历史·民族研究
K264
A
2095-770X(2016)09-0071-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