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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檀木上漆雍正家具的特色

2016-10-25吴美凤

紫禁城 2016年6期
关键词:描金雍正皇帝紫檀

吴美凤

紫檀木上漆雍正家具的特色

吴美凤

中国文化大学(台湾)美术学系助理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为明清家具史。

曾在《紫禁城》二〇一二年连载「明代宫廷家具」系列文章等。

雍正朝家具对紫檀木的使用

清代自康熙三十年(一六九一年)在内廷慈宁宫成立造办处以后,以皇帝御前所需为主,兼及皇室、内廷人员的相关各项器用都由内务府造办处统一承办,在不同时期依实际需要成立相关作坊,大致有木作、漆作、皮作、铜作、匣作、表作、牙作、玉作、画作、鋄作、镶嵌作、珐琅作、杂活作,以及弓作、炮枪作、舆图作等。一般制作流程皆由御前太监传旨各作开始,各作接旨后先依旨意「画样」(标明尺寸及简单纹饰的草图)呈览,有任何修改则按旨意重新画样再行呈览。就家具类而言,较简单的小件可能就会奉旨「照样准做」,繁杂或涉及其他相关尺寸、装饰、加工或陈设,或者皇帝不放心,有时需先做出「合牌样」(布和纸作胎骨的样品)或者按实际尺寸等比缩小的模型「烫样」,甚至依实际要求尺寸用松木、椴木等轻软木料先做出「大样」(实样)呈览。最后旨意定夺「照样准做」后,相关各作开始计算一应所需用材物料,大至主要木料、生漆、调色用的桐油等,小至鱼鳔(煮成胶水),再向司库请领用料。司库或向外采买,或从库贮拨用等,直到完成后呈进为止,或呈进后依旨意进一步抬去某宫某殿陈设等,每件造作的逐项过程都有详细的流水记载,次年并分类按月集结成册,此即今日所见的《内务府造办处各作成做活计清档》(以下简称《活计档》)。

有清一代的《活计档》是从雍正朝开始的。满人入关后一直到康熙一朝的造作活动,与前明一样都零散不明,直至雍正皇帝才首创此系统化的流水式登录制度,虽然几经战乱兵燹,部分散漏难免,但已足资后人一窥堂奥,对深宫大内的造作始末,乃至对皇帝的审美情趣有较深入的了解。所见雍正朝《活计档》家具相关的木作、油漆作(称「油作」或「漆作」)、杂活作等记录,便随处可见雍正皇帝个人的喜好与认知。

据《活计档》所载,雍正十一年五月十五日由档子房(档案室)保常签发的一张杂项「买办库票」上面写着:「木作为做紫檀木黑洋漆矮书桌壹张,买金家见方叁寸壹分,红飞金玖拾柒张,银陆钱柒分玖厘……以上用本库材料照数发给……雍正十一年五月十五日档子房保常发。」看起来系木作奉雍正皇帝御旨承制一张「紫檀木黑洋漆」矮书桌。

紫檀木是目前所知世界上最贵重的木料之一,生长缓慢,非数百年不能成材。其木质坚重,入水而沉。自家具蓬勃发展至品类齐全的明代以来,一般将紫檀木制成器用时,无论大小尺寸,常见利用其肌理细密与色调古朴静穆的天然特质而采用光素手法。目前所见明代或清初的紫檀家具,大如柜格、长桌,小至杌子、鼓凳等,造型多简练素净,少加雕饰、攒蹙或镶嵌,更遑论会掩盖其肌理特质的上漆。因此,上述的记载令人意外,尊贵的紫檀木在雍正皇帝眼中的地位如何,也令人好奇。综观雍正朝《活计档》家具相关的造作,雍正皇帝对紫檀木的运用大致归纳如后述。

用紫檀木做「大样」—测试的替身

《清宫内务府造办处档案总汇》雍正四年九月初四日的油漆作有一则这样的记载:

郎中海望持出榆木罩漆膳桌一张,长二尺六寸八分、宽一尺七寸八分、高七寸八分,奉旨:尔等做漆桌时,照此桌款式将上面水栏边放宽,批水牙收窄,其批水牙有尖棱处着更改。腿子下截放奘些,不必起线,上面应画何样花样,尔等酌量彩画。钦此。

御旨下达十天之后,作坊「画得彩漆寿字夔龙式桌样一张,番草花式桌一张」,由郎中海望持去呈览,结果:

奉旨:此夔龙式桌样墙子上的灵芝不必用,束腰内或画福字或画寿字流云,桌子尺寸尔等不能定,准先或用楠木,或用紫檀木,大小先做三张呈览过再做彩漆。钦此。

前后二旨的重点是,雍正皇帝想要几张彩漆膳桌,便命人抬了一张榆木罩漆膳桌给油漆作作为样本,但要求栏水线比样本放宽,批水牙收紧,腿柱下端要放壮,连批水牙有尖棱处要改进等细部都不厌其烦的指示,最后唯恐此番变动使「桌子尺寸尔等不能定」,便下令先用楠木或紫檀木做大小三张的「大样」呈览,俟其看过后定夺,再正式做彩漆的膳桌。

二十天后,油漆作工匠用楠木如数做出「大样」呈览。雍正皇帝下旨将长宽高分别加长、拉高,定出三组尺寸,最后做了不同尺寸的红彩漆膳桌八张,黑彩漆膳桌十七张,根据档案,油漆作还另备存了黑彩漆膳桌九张。

指字九十九号,雍正十一年五月十五日杂项买办库票图片转引自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等合编《清宫内务府造办处档案总汇》册六,人民出版社,二〇〇五年,页八五

带表皮的紫檀标本图片转引自胡德生《明清宫廷家具大观》,紫禁城出版社,二〇〇六年,页五七七

虽然在二选一之下,油漆作并未以紫檀木做「大样」,但由此可见,在雍正皇帝的

认知中,彩漆施绘的膳桌弥足珍贵,紫檀木与楠木「等量其观」,都是作为「大样」的首选。楠木木质坚如铁石,不易糟朽,唯外观较不华丽,多用于重要建筑如宫殿等之栋梁,有时也用于家具施作,但仅占少数。事实上,在雍正皇帝的眼中,与紫檀木「等量其观」的不只是楠木,还有黄杨木。

紫檀木与黄杨木地位相当

雍正四年二月,此时仍为员外郎,后才晋升郎中的海望,奉旨画得高七尺的大座灯样一张呈览,结果「奉旨:灯架或用紫檀木做,或用黄杨木做,尔等酌量。款

式做吊挂香袋灯,灯上画片着画蛮子画」。显见灯架的造作,雍正皇帝所关切的是其形制,以及灯上的画片应如何呈现,对灯架本身的用材是紫檀木或黄杨木,并不在意。雍正六年十二月,雍正皇帝传旨:「造办处有备用做下的或紫檀木或黄杨木匙箸瓶,随箸匙送进一份来里边陈设。」「匙箸瓶」指铲除香灰的香匙、取香料的香箸,两者俱收纳于瓶中。另备盛装香料的香盒与焚香的小香炉,三者合称「炉瓶盒三事」或「炉瓶三事」,是上流社会焚香必备之具,通常陈设在香几上。脍炙人口的《红楼梦》,第五十三回写「荣国府元宵开夜宴」,在彩烛灯影互映下的花厅下,「摆了十来席酒,每席旁设一几,几上设炉瓶三事,焚着御赐百合宫香」。其瓶中的匙箸不知所用为何材质,至乾隆朝所见「炉瓶盒三事」多为铜制或铜胎掐丝珐琅。上述雍正六年十二月所记的「匙箸瓶」,或黄杨木或紫檀木成造,反映雍正朝或之前康熙朝的「匙箸」为木制,并非铜制,故康熙、雍正朝或为清宫大内「炉瓶盒三事」的兴发期。

檀香紫檀的细密肌理图片转引自胡德生《明清宫廷家具大观》,紫禁城出版社,二〇〇六年,页五七五

清早期 紫檀柜格长一一九厘米 宽四九厘米 高二五四厘米故宫博物院藏

清 紫檀木藤心圈椅长六三·五厘米 宽五〇·五厘米 高九九厘米故宫博物院藏

明 紫檀开光绦环板长桌长一四六厘米 宽五七厘米 高八六厘米故宫博物院藏

清 紫檀木镂雕勾云纹鼓钉墩直径二八·五厘米 高五一厘米故宫博物院藏

清 紫檀木嵌楠木心长方杌长五三厘米 宽三一.五厘米 高四一.五厘米故宫博物院藏

至于黄杨木,其肌理亦坚致细密,但因生长缓慢,难成大料,以其皮相亮丽,多制成小件器用如梳篦、印章等,或作镶嵌、雕饰等家具装饰之用。由此约略可知,对雍正皇帝而言,黄杨木或与紫檀木地位相当,灯架或「匙箸瓶」是黄杨木或紫檀木成造,匠人可自行决定。依据档案,前者的灯架在数月后由作坊呈进了「紫檀木画片六角大座灯」,后者在传旨当日随即呈进备用的「紫檀木匙箸瓶一件」。也就是说,匠人自行决定的结果,全用了紫檀木。

楠木图片转引自胡德生《明清宫廷家具大观》,紫禁城出版社,二〇〇六年,页五八七

雍正时期的紫檀木事实上也如黄杨木般被用来当家具的装饰。雍正四年四月,首位揭发大将军年羹尧「一手遮川(川陕地区)」弊案的蔡挺,向雍正皇帝呈进了「红豆木十块」,雍正皇帝在四月二十三日传旨:「着将蔡挺进的红豆木做案二张,画样呈览,准时再做。钦此。」木作接旨后,「于五月十六日做得合牌小案一张,员外郎海望呈览,奉旨:照样准做」。六月十六日,木作经由海望呈进「紫檀木牙红豆木案一张」,雍正皇帝看了很满意,马上传旨:「再照样做一件。」除此而外,紫檀木有时也用为边框。同年六月初三日,雍正皇帝传旨,「着照船上高丽木宝座尺寸款式做花梨木宝座一张、红豆木宝座一张」,木作在二十天后「做得紫檀木边框花梨木宝座一张,随葛布坐褥一个,随藤屉靠背一件」呈进。甚至在雍正三年十月,员外郎海望交洋漆小柜一件,奉旨:「下边配紫檀木托泥,四角安紫檀木柱,壁上安顶板,嵌在吊屏旁……钦此。」是则紫檀木被当成「站岗的龙套」了。

紫檀木除了「屈居」陪衬的角色,有时还被打成「零碎脚」。雍正四年三月:「首领太监王钦交来画五十五轴,内象牙轴头二轴。传旨,着换紫檀木轴头、带子、签子。钦此。」

紫檀木的大量使用

除了装饰与零碎用途,紫檀木「独当一面」的大量使用是器座与佛龛。雍正三年十一月,员外郎海望持出「白玉一块,长九寸六分宽二寸四分,传旨:配紫檀木座。钦此」。同月二十七日,太监杜寿交来「哥窑花插一件」、「乳(汝)炉一件」、「腰圆白玉笔洗一件」、「海棠式玛瑙小碗一件」、「白玉孟母教子一件」等,均传旨「着配紫檀木座」。观察《活计档》所载,若未指定用材,木作通常都循例用紫檀木承做,如同月初四日太监杜寿交来「荷叶式玛瑙水盛一件,镀金匙一件,传旨:着配座子」。木作随后做得「紫檀木座一件」呈进。或旨意仅说「着配做素净木座」,木作也是交出「紫檀木座」,如雍正四年八月初八、初九日两天,郎中海望分别持出「霁红瓶一件」、「霁红瓶大小三件」,也仅奉旨「着配木座」,雍正六年四月二十八日,首领太监萨木哈持来的「黑白石猴鹿笔架」、「三足玉鼎」等,呈进的都是「紫檀木座」。像这样的记载举不胜举。根据档案,雍正三年十月太监杜寿交来「紫檀木座四十六件、彩漆座一件、楠木座一件」等,要求「收拾擦抹」,推测在康熙时期器座的用材已经以紫檀木为主,雍正时期则承绪其例。

清乾隆 掐丝珐琅炉瓶盒三事故宫博物院藏

黄杨木图片转引自胡德生《明清宫廷家具大观》,紫禁城出版社,二〇〇六年,页五八九

紫檀木同时也大量用于礼佛的佛龛与礼佛器用。雍正四年正月:「首领太监程国用请出铜胎佛一尊……传旨:着配龛。」木作于当月末「配做得紫檀木龛一座,随衣一件、垫一件」。同年四月,程国用持出「佛二尊,随衣二件……传旨:着配龛」。木作亦于次月末「配做得紫檀木龛二座」,意即旨令若未指定用材,木作匠人通常都「心照不宣」地以紫檀木承做。有时传旨也会指定用紫檀木,如雍正六年正月十一日传旨「着做无量寿佛紫檀木佛龛四座」,木作于三月呈进后,在八月、九月、十月,传旨又陆续依样追补紫檀木佛龛约十八座,交给中正殿的喇嘛。雍正十一年三月、雍正十二年六月还分别传旨「做备用紫檀木佛龛十二座」、「做备用紫檀木佛龛十座」等。同年六月对班产(禅)厄(额)尔德尼进的「铜渗金佛一件」,传旨「着做紫檀木佛龛,得时供在养心殿。钦此」。可以说,终雍正一朝,紫檀木不但大量地作为佛龛用材,还是「独霸一方」的,但值得注意的是,雍正四年二月,雍正皇帝传旨做「紫檀木佛龛二座」,又叮嘱道:「其大小款式照先做过的一样做,不必太精细了。」所谓「不必太精细了」所指为何不得而知,但至少得知雍正朝所做的紫檀木佛龛都没有「太精细」,也看出雍正皇帝并未将紫檀木「视若珍宝」。

永字三十八号,雍正十一年六月初九日杂项买办库票图片转引自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等合编《清宫内务府造办处档案总汇》册六,人民出版社,二〇〇五年,页一九六

明 紫檀洒螺钿嵌面圆杌面径四二·五厘米 高四一厘米故宫博物院藏

同样引人注目的是,雍正三年八月十一日,「员外郎海望奉怡亲王谕,将做成的紫檀木彩画洋金塔一座,塔内用漆盒,二十三日之内若遇皇上祭奉先殿之日,将此塔交与张起麟送在寿皇殿呈供……再照此塔样做一分,塔内添盒做高些,盒内居中添一高台……送至畅春园呈供」。怡亲王说的「将做成的」,就语意上判断应为近期完作,但遍查此前的《活计档》漆作,并未有此件记录,是否康熙年间始造,有待研究,唯怡亲王允祥传谕「再照此塔样做一分」,于是漆作工匠在次年三月「做得紫檀木彩画洋金塔一座,随玉盒一件……送至畅春园交果郡王供奉在恩佑寺讫」。

此「紫檀木彩画洋金」的处理并非个案,雍正十一年的杂项「买办库票」中也见一件「油漆□为画泥金紫檀木葫芦佛龛肆座,买金家见方叁寸壹分,红飞金捌拾张……雍正十一年九月初六日档子房保常发」之采买记录。因此,雍正朝至少寿皇殿与恩佑寺各有一件「紫檀木彩画洋金塔」,其他还有四座「画泥金紫檀木葫芦佛龛」。在紫檀木作外表「加料」并非首见,故宫博物院藏有一件明代的紫檀洒螺钿嵌面圆杌,便是紫檀木,通体髹漆地洒螺钿沙粒为装饰,观其用漆目的是映衬螺钿之美,与雍正皇帝以紫檀木上漆施金为最终目标不同。而此件紫檀木上漆佛龛,其形制及雕饰均不得而知,是整器彩画洋金、泥金或仅局部施作也无从考究。所谓「洋金」或「泥金」,朱家溍先生《故宫退食录》中说就是明人黄成所著《髹饰录》中「描饰第六」的「描金」,或名「泥金画漆」,是指在黑漆地或红漆地上描金加彩绘。明人陈霆的《两山墨谈》中说此法源自倭国,也就是习称「东洋」的日本,所以也称「洋漆」。换言之,「紫檀木彩画洋金塔」与四座「画泥金紫檀木葫芦佛龛」是紫檀木整器或者局部施黑漆或红漆,再上描金彩绘纹饰,想象中应是庄严沈穆中另见华丽炫目之气。

目前承德避暑山庄藏有不少紫檀木佛龛,如紫檀木雕六角亭式重檐龛、紫檀木雕镶冠式重檐殿式龛等,前者可作为一般紫檀木佛龛参考,后者毗卢帽式龛顶下的描金垂罩,其无量寿佛前左右栏板的彩绘透雕等,或可略窥「紫檀木彩画洋金塔」之究竟。另有一座木镶嵌描金六角重檐亭式龛,其双层六角飞檐与须弥座带龟角皆描金,亦可作为整器施金之参考。

至于故宫博物院的藏品中也见一般紫檀木家具外表饰金的做法,如目前断代为清中期的紫檀描金卐福纹扶手椅与紫檀描金花卉山水博古格等。

雍正皇帝爱漆饰家具

雍正皇帝爱漆器其来有自

康熙时期内务府包衣出身的苏州织造李煦,在给康熙的奏折中,经常恭附《漆器单》,内列「洋漆木匣」、「洋漆桃式香盒」、「洋漆金银片圆盒」、「洋漆筯(筷子)拾双」等各式不同的洋漆小件供康熙皇帝赏玩,康熙皇帝的朱批都是「知道了」。可能是「意犹未尽」,康熙三十九年康熙皇帝给李煦的谕旨中说:「三处织造会议一人往东洋去」,李煦与江宁织造曹寅商议得由杭州织造乌林达(满语ulin i da, 司库之意)穆尔森接旨前去。穆尔森于来年六月搭船前往,十月返回。穆尔森此行当非游山玩水,确切的目的不得而知,但相信与康熙皇帝之喜好洋漆器物有关。因此,雍正皇帝对洋漆或漆器之喜爱应是「耳濡目染」,其来有自。早在胤禛作皇子时期就留有一幅《朗吟阁读书像》(陈葆真教授在《乾隆皇帝的家庭生活与内心世界》一书中认为此图中雍正的年龄可能不到二十岁),所坐便是一张黑漆描金圈椅。其作为雍亲王时期悬挂于圆明园深柳读书堂之「十二美人图」中,有七张是美人斜倚着桌案,其中两张桌案呈现原木的色泽与肌理,另一张为当时新兴的斑竹用材,余四张即全为漆作,有黑漆彩绘连枝花草,也有漆地描金装饰。若扣除斑竹桌,髹漆几乎是原木未漆的二倍,美人的坐具也是如此。凡此显示雍正皇帝对漆器或许更情有独钟。

雍正皇帝对洋漆情有独钟

清 紫檀木雕镶嵌冠式重檐殿式龛图片转引自承德文物局《中国·承德避暑山庄三百年特展图录》,中国旅游出版社,二〇〇三年,页一四〇

清 紫檀木雕六角亭式重檐龛图片转引自承德文物局《中国·承德避暑山庄三百年特展图录》,中国旅游出版社,二〇〇三年,页一四一

清 木镶嵌描金六角重檐亭式龛图片转引自承德文物局《中国·承德避暑山庄三百年特展图录》,中国旅游出版社,二〇〇三年,页一四一

雍正皇帝登极初年,对贡院内应用桌椅等器长久以来都借自民间深不以为然,随即传工部备造,《大清会典》载最后工部做得「金漆桌一百七十三张,金漆椅三百二十二张,桌围一百七十三条,交光录(禄)寺收贮,备文武会试筵宴之用」。雍正皇帝此举应是认为漆作之桌椅,尤其是金漆施作,闪烁生辉、华贵富丽,方足于会试诸生中彰显朝廷官府之隆德与气度。而雍正一朝的《活计档》中,传旨漆作承造各式各样的桌椅几架不胜枚举,如「退光漆五屏风宝座」、「黑退光彩漆桌」、「黑漆洋金桌」、「黑漆西洋描金桌」、「黑漆香几」、「朱漆圆香几」、「洋漆方香几」、「退光漆安栏杆小书格」、「黑退光漆帽架」、「黑洋漆画洋金花帽架」、「黑洋漆画洋金花柱杖」、「紫漆画洋金花痰盂」、「黑退光漆画洋金花痰盂」等等,光彩耀目。各地封疆大吏也投其所好,不时呈进各式漆器,如贵州巡抚金世扬的皮胎漆器,江宁织造隋赫德的金漆器、仿洋漆器、菠萝漆器,两淮盐政、苏州巡抚高其卓的洋漆器,福州将军准泰的洋漆器等。雍正七年,雍正皇帝还为能掌控仿洋漆活计的成造,特命海望在西山等处觅地修造「地窨」(地下漆作坊),海望以西山「路途遥远,难以照看」为由,建议就在造办处左近地方建造,雍正皇帝也就「从善如流」,海望接旨很快呈进一件「洋漆活计地窨合牌小样」,雍正皇帝阅览后还指示为了扬灰,要多开一个小窗户等。整个雍正朝出现的漆器施作种类琳琅满目,据《故宫退食录》载有黑漆(包括退光黑漆)、朱漆(包括退光朱漆)、洋漆、紫漆、金漆、填漆、堆漆、菠萝漆、浑金漆、戗金漆、嵌金漆、脱胎漆、皮胎漆、嵌螺钿、嵌金银、戗金细钩填漆等。

清中期 紫檀描金卐福纹扶手椅长六七·五厘米 宽五七厘米 高一〇四厘米故宫博物院藏

目前所见诸多雍正皇帝的《行乐图》中,若出现家具也以漆作居多其中的「暖室展卷」,写冬日中的汉装雍正皇帝,闲逸地跷脚搭着暖炉,坐在黑漆描金的圈椅上低目阅读。右侧依墙而立的多宝格(称「宝贝格」),格上券口、角牙与低栏都各具姿态,整器与圈椅是一式的黑漆描金。另一幅「据案作书」,也是汉装的雍正皇帝,正倚在一张线脚描金的绿色大案上提笔沉思。甚至在清前期皇帝传统的《读书图》中,身着箭袖明黄朝服的雍正皇帝,手持卷册,正襟危坐于榻上,两侧是低矮的炕案,长度与榻的进深平,显系「合着地步打就」的量身成造。其委角ㄇ字形板足开光炕案,以黑漆为地,案面亦见有规整的纹饰,应该不是彩绘描金就是填漆戗金之作。

清中期 紫檀描金花卉山水博古格长五四厘米 宽一八厘米 高一五七厘米故宫博物院藏

清人绘 胤禛十二美人图之“缝衣”绢本设色 纵一八四厘米 横九八厘米故宫博物院藏

清人绘 胤禛朗吟阁读书像绢本设色 纵一七五·一厘米 横九五·五厘米故宫博物院藏

清人绘 胤禛十二美人图之“品茗”绢本设色 纵一八四厘米 横九八厘米故宫博物院藏

清人绘 胤禛十二美人图之“鉴古”绢本设色 纵一八四厘米 横九八厘米故宫博物院藏

紫檀木加洋漆的「混搭」

雍正朝常见多木并做的现象,除上述「紫木边框花梨木宝座」,还有「杉木柏木边楠木心落地罩」等陈设,「楠木栏杆杉木床」、「楠木架子杉木床」等床具,或桌案类的「花梨木边楠木心桌」等,并作的用材当然也包括紫檀木,如「紫檀木边楠木心桌」、「高丽木边紫檀木心长方一封书式炕桌」等。然而雍正皇帝最「独树一帜」的是将紫檀木与钟爱的漆作,尤其是与洋漆之「混搭」。

清人绘 雍正行乐图册之“暖室展卷”绢本设色 纵三七·五厘米 横三〇·五厘米故宫博物院藏

清人绘 雍正行乐图册之“据案作书”绢本设色 纵三七·五厘米 横三〇·五厘米故宫博物院藏

雍正十二年十月二十三日,宫殿监副侍李英交来「洋漆炕桌四张(系高其卓进)、洋漆书桌二张(系准泰进),传旨,洋漆桌六张着接做紫檀木腿高桌,漆水不可损伤。钦此」。约莫二十天后,漆作将高其卓进的「洋漆炕桌」先做出「椴木雕卧蚕腿高桌」;准太(泰)进的「洋漆书桌」做出「椴木雕如意云腿高桌」两件大样呈进,结果「奉旨准做」,漆作最后将此六张洋漆炕桌做出「紫檀木活腿高桌六张」呈进。「活腿桌」即腿足可折叠伸缩,便于携带外出的桌制。此漆面接紫檀木腿足的做法,雍正十年也用一张「仿洋漆桌」做过雍正皇帝传旨说:「此桌面甚好,但桌腿不好,可将桌面取下,另做紫檀木腿,其原漆桌腿另配紫檀木桌面……」后来木作依旨交出「洋漆桌面配得紫檀木腿桌一张、洋漆腿配得紫檀木面桌一张」,将已经无面的漆腿另配紫檀木面的做法,对喜好漆作的雍正皇帝来讲似乎是「余物利用」,不过根据档案,早在雍正四年已做过了雍正皇帝命海望交来一张「杉木罩油图塞尔根桌」,传旨漆作:「照此款式,面用紫檀木,其边与下身俱用杉木做红漆彩金金龙膳桌二张、酒膳桌二张。」显系雍正皇帝对这种紫檀木与漆作混搭的做法早就乐在其中。目前故宫博物院的收藏中尚有此种紫檀木与漆作「混搭」的家具,如「紫檀红漆彩绘圆转桌」、「紫檀边菠萝漆面圆转桌」、「紫檀漆面嵌珐琅西番莲卷纹长桌」等,可供参考。

朱家溍先生在其《故宫退食录》中提

清人绘 雍正观书像轴绢本设色 纵一七一·三厘米 横一五六·五厘米故宫博物院藏

到,朱家捐赠承德避暑山庄的一对多宝格,是以紫檀木为骨架,黑漆描金花牙,彩漆里,是「硬木和漆相结合」,也说「在一件紫檀家具上加黑漆描金描彩」的做法,是「雍正年间的新品种」。因此,据雍正朝《活计档》家具相关的造作,了解雍正皇帝对紫檀木的运用,再回头看前述中杂项买办库票的「紫檀木黑洋漆矮书桌」就不必太惊讶。雍正皇帝的审美情趣与用材的认知与近人有很大的出入,但也成为雍正家具的特点。

清中期 紫檀红漆彩绘圆转桌面径一二四厘米 通高八九·五厘米故宫博物院藏

清中期 紫檀边菠萝漆面圆转桌面径一一八·五厘米 通高八四·五厘米故宫博物院藏

清中期 紫檀漆面嵌珐琅西番莲卷纹长桌长一四四·五厘米 宽六四厘米 通高八四五厘米故宫博物院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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