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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的家训

2016-10-22李浩白

中外书摘 2016年11期
关键词:李彬父皇刘基

李浩白

1368年五月初四,在祈雨盛典举办后的第六天中午,洪武大帝朱元璋御驾返回应天府紫禁城,不及休息,便立刻宣召文武群臣于未时入宫议事。

紫禁城御花园里此刻已是亥中时分,朱元璋和朱标父子俩用过晚膳之后,便来到了御花园中漫步散心。

踱到一座凉亭内,朱元璋停了下来,看了一眼仿佛有些心不在焉的朱标,向各位宦官、侍卫们摆了摆手,让他们远远退了下去。隔了片刻,他才向朱标肃然问道:“标儿,朕今天刚回宫中,便召你前来相见,看到你一身安然无恙,这才放心了许多。你却为何自中午进宫到现在便一直心事重重、闷闷不乐?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好对朕明说的?”

“儿臣见父皇平安归来,心底自然是高兴的,岂敢妄生不悦之情?”朱标一听父皇这话来得甚是犀利,急忙躬身说道:“儿臣并无什么难言之隐未向父皇说明的。父皇如此言语,真是折煞儿臣了!”

朱元璋微微摇了摇头,蓦然目光一凛,向他逼视过来,道:“朕知道你的心事——今日在金銮殿上你对陈宁(兵部尚书)所奏之事似乎激动得很……莫非是为刘基(明朝开国元勋)抱屈来了?”

“不错。”朱标见父皇把话点明到这个分儿上了,便也抛开一切顾虑,坦然开口说道:“父皇有所不知,这李善长(左丞相)、陈宁等人自己故意袒护、枉纵李彬(李善长亲信、中书省都事),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他们现在看到父皇御驾回宫了,反倒来了个‘恶人先告状,想来弹劾刘老先生。儿臣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于是便将刘基如何审拿李彬,李善长他们又如何利用祈雨盛典阻挠刘基执法行刑等事情前前后后、详详细细地向父皇说了。

朱元璋认认真真听完了他每一句话,背负着双手,在凉亭内慢慢踱了几圈,停下身来,眼睛远远地看着亭外,淡淡说道:“你所说的这些事儿,朕早就都知道了。”

“父皇原来早就知道了?”朱标一愕,“那么,父皇为何又要发来那一道让刘先生暂缓行刑的圣旨?儿臣倒有些不明白了……”

“哼!不仅是后面那一道圣旨,就是前边那一道让你们举办祈雨盛典、要你们‘能赦则赦的手诏,也是朕在洞明一切内情之后发来的。”朱元璋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深不可测起来,“朕也知道刘基必然不会把这两道圣旨放在眼里,他就是那么个‘牛脾气‘认死理,还是会冲出来硬着脖子顶李善长!朕就是要让刘基冲到前面扮‘黑脸包公,朕才可以在李善长那里‘卖人情,让他们中书省更好地为我们朱家办事!”

“父皇!您平生不是最痛恨贪官污吏吗?”朱标听了,猛一跺脚,满脸涨得通红,“您现在却是怎么了?竟也要和李善长他们一道上下其手来枉纵李彬这等不法奸吏?!”

“放屁!”朱元璋一听,也不顾自己的帝王威仪了,顿时勃然大怒,口出粗话,劈头盖脸地向朱标训斥起来,“好你个臭小子!竟敢这等无礼,当面顶撞你老子!你懂什么?……你以为朕不恨这些贪官吗?朕对他们恨之入骨!你可知道,你的祖父、祖母还有六个伯父当年为何那么早就去世了?”

说到这里,朱元璋的眼眶里盈满了莹莹的泪水,抬头望向天际那玉盘般的明月,哽咽着说道:“那一年凤阳大旱,田里的粮食颗粒无收,我们一家人无米下锅,守着那个灶台,那个饿呀!朕到今天都还记得……你有个伯父当时饿急了就只想啃土……”

“朝廷当时没有调粮赈灾吗?”朱标噙着眼泪问道:“如果元廷连这一点都没有做到的话,它也早就该灭亡了!”

“其实,当时元廷还是调拨了一批粮食来救济百姓的……”朱元璋缓缓说道:“可是这批粮食被那些州官县吏们自己私分了,全部贪了,一袋也没发到我们手上……于是,你的祖父、祖母和那六个伯父就这样被活活饿死了……”

朱元璋双眼通红,伸出手来慢慢拭去腮边的眼泪,眸中寒光一闪,冷冷说道:“从那时起,朕就恨极了这些贪官污吏,恨得牙痒痒,恨不能砍了他们的头,将他们扒皮填草、枭首示众!看那些贪官污吏怕不怕落个这等下场!”

说着,他走上前来,涩涩地说道:“但是标儿呀,在李彬这件事上,朕实在是有些为难,你也要多多体谅父皇才是!本来,依朕的脾气,十个李彬也都该杀了。可是李善长和中书省的面子,朕不能不给。”说到这儿,他顿住语气,看了一眼朱标,见他正一脸惊愕地看着自己,便沉吟着又开口了:“你也知道,我大明朝开国才四个多月,到目前只是占得了荆州、扬州、山东、河北、河南等半壁江山,整个华夏尚未底定!你看,山西要用兵,陕西要用兵,凉州要用兵,西蜀要用兵,云南要用兵——这些都要筹饷筹粮,这些都要着落在中书省和李善长他们身上去办呐!

“如果真的斩了李彬,激怒了中书省和李善长,他们万一泄气拖了朕的后腿怎么办?军国大事可不能拿来赌气呀!——唉!朕只有把李彬这件事悬起来,暂时不要动他,待到肃清四海、一统天下之后,再跟他们新账老账一起算!”

朱标看到父皇脸上的表情是那么的阴森可怖,不由得心头一寒,低低说道:“父皇这般苦心孤诣,倒是儿臣没有料到的。不过,儿臣认为,父皇以这等权谋诡诈之术统驭群臣、治理国事,怕是有些不妥。唐末名士韩偓曾言:‘帝王之道,当以重厚镇之、公正御之,至于琐细机巧,此机生则彼机应矣,终不能成大功。《周易》上讲了:刚健中正、光明正大,这才是帝王之德!先予后取、阴谋诡计,不是明君应有的做法!”

“你懂什么?”朱元璋闻言,不禁暴怒起来,“你竟引经据典、拐弯抹角地骂朕?!李彬这件事现在只能这样办!打下山西、扫清胡虏,才是当前朝中的头等大事!他刘基是御史中丞,依法办事、据理力争是他应尽之责。但你我是大明江山之主,须当放眼天下、胸怀四海,心中所思所虑岂能站在他一个臣子的视角来裁断此事?朕可不想因李彬一事闹得朝廷内外到处鸡飞狗跳的,这让朕怎么腾出手来扫平朔方?”

说着,他又是怒火直冒,对朱标厉声训道:“这些道理还用得着朕来教你吗?是谁让你变得如此迂腐的?是宋濂吗?这个食古不化的老夫子!朕明天就让他到弘文馆里去当学士,不再当你的老师了!”

“儿臣知错了。”朱标一听慌了神,急忙跪倒在地,“请父皇不要逐走宋老师。”

朱元璋咬了咬牙,恨恨地一甩袖,“噔噔噔”几步出亭而去,留下朱标一个人披着月光静静地跪在亭中冰冷的地板上。

到了深夜二更时分,紫禁城里唯一还是灯火通明的宫殿,不消说就是朱元璋常常在此熬夜批奏办公的谨身殿了。

在御案旁边伺候着的内侍云奇再一次把那碗热腾腾的红豆汤端了上来,恭敬而道:“陛下,您休息一下罢——这碗红豆汤一晚上已经反复热过四五次了,您都没有顾得上搁下笔来喝上一口。”

“滚!你这大胆的奴才!”朱元璋头也没抬,继续在一本本的奏疏上挥笔如飞。

就在这时,四皇子朱棣却一步走了进来,伸手在云奇肩头上拍了一拍,示意他赶紧退下。然后,他关上了殿门,转身昂然而前,向朱元璋一叩而拜,朗声奏道:“儿臣朱棣代天下臣民恳请父皇暂停万机之劳,稍养黄老之福。”

“棣儿来了?”朱元璋这时才缓缓搁下了笔,饶有兴致地从一大堆奏章后面抬起了眼看向他:“刘基、宋濂把朕的皇儿真是教得好啊,连你这野小子现在说话也开始变得文绉绉的了……”

“刘师傅和宋先生不单单是教会了儿臣怎么用词行文,还教会了儿臣不少兵诀心法和典章义理。”

“打住!给朕打住!你大哥天天在朕耳边给朕灌输他们的典章义理,不劳你再来这里啰嗦了。说,你今晚干什么事儿来了?”

“儿臣来向父皇请安!”朱棣在地上将头又是轻轻一叩。

朱元璋端起云奇刚才留下的那碗红豆汤,放到唇边抿了一口,沉声说道:“你真的只是来给朕请安吗?假如你是和你大哥一样也来为刘基说情,那就免了罢!”

“儿臣今夜前来叩见父皇,并非是为了刘师傅之事而来,而是为了请教当年越国公胡大海之子胡德深被正法一事而来。”

“唔……”朱元璋缓和了脸色,继续慢慢地喝着那碗红豆汤:“这件事儿么,朕准你问来……”

“三年之前,父皇派遣卫将军胡大海前去征取伪吴之金华府,不料他的儿子胡德深却在后方犯了私酿酒水之罪,被父皇您捕拿下狱。父皇您当时决意以法裁之而不徇私情,惊得监军都事王恺急发奏疏入谏,劝父皇勿诛胡德深以安前线胡大海之心。然而父皇不顾众议劝阻,侃然言曰:‘宁可使胡大海怨我叛我,亦不可使我法不行于下!于是亲手当众斩除了胡德深,整肃了国法军纪!父皇当时乃是何等的英明神武!儿臣其时年龄尚幼,从宋濂先生口中闻得父皇此言此行,亦是不禁对父皇惊为尧舜之君而崇拜之也!”

朱元璋听到后来,脸色便渐渐变了,说道:“朱棣,你可比你大哥狡猾多了!你居然还敢绕着弯儿来抨击朕?你是不是想说父皇先前在开基拓业之际尚能执法如山,而到了现在守成安业之时反倒变成姑息养奸了?”

朱棣咬了咬牙,肃然正色答道:“儿臣只是觉得父皇依律执法之诚似乎不及三年之前了。”

“你放屁!”朱元璋再也忍不住了,把手中的汤碗往御案上重重一放,发出“砰”的一声闷响,险些溅了一些汤汁出来,“你知道那时候朕敢当众斩杀胡德深一事的背景是什么?你知不知道朕决定在严惩胡德深之前,是刘基暗中出面以公理大义说服胡大海写来了一封亲笔密函,表示愿意服从朕对胡德深所做的一切处罚!是胡大海自愿以他的亲生儿子为朕的律令祭刀立威,朕这才能够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出‘宁可使胡大海怨我叛我,亦不可使我法不行于下,这样刚决明快、义正辞严的话来!也正是胡大海献出了这份顾全大局的赤胆忠心,朕才在他殉职身亡之后追封他为永配本朝太庙享祭的越国公!不然,凭他那点儿战绩,怎能与徐达、常遇春、冯胜他们比肩?”

朱棣听至此处正欲开口,朱元璋一挥袍袖止住了他:“朕知道你接下来的话要说什么——朕可以告诉你:这一次刘基开刀执法碰上的对头是李善长,而不是胡大海。胡大海虽不过是一介赳赳武夫,却能顾全大局、公忠体国。这已是极为难能可贵了!而李善长位居宰辅,名重天下,执拗起来,连朕都要让他三分!刘基碰上他来赌气,神仙也不好收场……好了,朕说到这里,棣儿你应该明白了吧?”

“不错,儿臣来此之前也听大哥解释过了,自然对这一切都很明白。”朱棣在地板上不轻不重地磕了一下头,又徐徐而道:“儿臣还有一事提请父皇注意:就在李彬之案被搁置的半个月内,锦衣卫密使查到征东大将军汤和的姑父席世禄私欲膨胀,竟在本籍常州境内隐匿瞒报自己的占田数额达六百九十亩,企图借此逃税避赋——父皇,您看到没有?一事不妥、一案不公,则万方不宁啊!”

朱元璋半晌没有答话。他心底对朱棣报来的这些事儿当然都是十分清楚的:席世禄胆敢这么肆意妄为,就是瞧着朕在李彬一案上的裁处失之犹豫!朕若是当初一刀斩了李彬,像席世禄这样的豪强大概就会收敛许多了!但是,朕能在这个时候和李善长、“淮西党”翻脸摊牌吗?唉……朕暂时还只有忍耐、忍耐、再忍耐啊……

他避开了朱棣挑起的这个话题,从御案上堆起老高的一叠奏章之中抽了一份出来,“嗒”的一声,远远地丢在了朱棣面前:“这是刘基昨日呈进的一道奏章,你且瞧一瞧他这里边讲得如何?”

朱棣俯身拾起那份奏章,连忙打开细细看罢,两眼立刻放出灼灼精光来:“刘师傅在这道奏章里说:自今而后请朝廷将《大明律》与‘四书五经一齐并列为全国官学、私塾的必习典籍,而且朝廷于科考之际也须以《大明律》中有关内容出题,由此体现本朝立法‘教而后诛、刚柔兼济之宗旨——这个建议实在是好啊!父皇应该立即批准下去贯彻执行……”

朱元璋双眼一抬,深深然直看向他来:“朕当然也是十分赞同他这个建议的。朕会精心选好一个合适的时机将他这份奏章批准下去令各府各县照办执行,而这道批准令,是一定要用某些人的污血在前面祭旗开路的!”

朱棣正视着父皇那深沉而锐利的眼神,忽然明白了:“父皇的苦心,儿臣终于懂得了。”

“你懂得了就好。棣儿哪……还是你更聪颖明慧一些,这让父皇很是欣慰。”朱元璋捋了捋自己颌下的美髯,终于露出了这些天来难得一见的笑容,“父皇今晚就和你说一些心里话吧,你大哥什么都好,就是太正太直,像个温良谦恭的‘周公,不是一个大刀阔斧的‘汉武帝。我们帝王之家的人,心性之中本是正邪混杂,该正时才正,该邪时就邪啊!要用正来亲任忠良,要用邪来制服奸恶,这才是真真正正的帝王之道。你可明白?”

“儿臣明白。”朱棣不露声色,只深深一点头。

朱元璋这时才似有心又若无意地抛出了一句话来:“那你在太子留守应天府的这段时间里看到了宫廷内外有什么异常的情况吗?”

朱棣缓缓奏道:“儿臣本也很不喜欢在别人背后说长道短、妄议是非,但有些话还是不能不向父皇禀告,依儿臣所见,李相国、胡惟庸他们的手未免伸得有些太长了,甚至想插到锦衣卫里面来……何文辉也和他们有些明来暗往……”

“好了,朕知道了,明天朕就让你三哥棡儿(指三皇子朱棡)担任锦衣卫副指挥使,专管内外细作之事。何文辉嘛,只是被‘淮西党用同乡之谊蒙蔽了。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他还是把持得住的。朕暂时还不用动他的正指挥使职务。”朱元璋又端起了红豆汤一饮而尽,然后悠悠而道:“难道你没有探听到这样一个消息:李善长有意想为自己的二儿子聘娶徐达的长女徐仪华为媳,还准备请出工部侍郎涂节做媒人?”

“这个……儿臣是知道的,但儿臣没有在意。”朱棣不禁怔了一下。

“这个事儿你恰好才应该在意!朕来教一教你:李善长的大儿子李祺已经定了和你姐姐临安公主成婚,那他又为什么急着把他二儿子李祚也推出来和徐达一家结为姻亲?他左手攀我大明皇室,右手攀徐大将军府,这是想干什么?朕读过《隋书》,好像记得隋文帝杨坚当年身为周臣之时似乎也是这么喜欢攀龙附凤的吧?”

朱棣听到这里,背上的冷汗顿时湿透了衣衫。朱元璋远远地向他横了一眼,款款言道:“这也不怪你,你究竟还是太年轻了嘛!朕该替你收一收心了。对了,朕听闻徐达的那个长女徐仪华贞静好礼、灵巧多才,特此决定请常遇春出面作媒,携重礼去聘她为你的正妻,如何?”

他这一番话说出,朱棣马上就全然明白了:父皇这一着棋实在是高明之至啊!李善长若是与徐达结成了亲家,他在朝中就有了军界势力的扎实支持,他和“淮西党”便如虎添翼,今后将更加难以遏制!所以,父皇才不惜公然出面来个“棒打鸳鸯散”,横插一杠子,拼命拆散李、徐两家的姻缘关系,同时让自己去娶了徐仪华为妻,从而笼络住徐达,使他不得倒向李善长!看来,父皇已是对李善长和“淮西党”防之又防、暗加打压了……

一想到这里,他便朗声答道:“儿臣自当听从父皇一切安排。”

“好!好!你既然答应了,父皇即刻就让钦差传书常遇春尽快去办好这事儿。”朱元璋抚髯而笑,“不过,你们的婚礼须得待到徐达大将军自北平府凯旋之后才能举行。”

他刚一说完,又仿佛想起了什么,道:“朕近来听何文辉谈起,你这个本朝年纪最小的骁骑校尉在皇宫里面做得还不错嘛!听说你每天带头把自己麾下那三千禁军训练得生龙活虎的,还帮着何文辉在应天府镇压了几起陈友谅余党作乱事件?很好!很好!看来你的确能在军事庶务上面为朕分忧解难了……”

“儿臣才疏学浅,让父皇见笑了。”

朱元璋站起身来,离了御案,徐步踱到朱棣身前,沉缓而道:“父皇有一件大事交给你去办:朕意欲让你出任山西境内西路讨元大军的督军之职,前去协助你表哥李文忠和冯胜他们打败王保保……”

“这……这……这如何使得?父皇,王保保乃是何等枭猛的胡将,儿臣虽有奋起一战的勇气,亦只怕不能顺利完成您交办的这项重任……”

“你一定能顺利完成这项重任的。”朱元璋唇角边的笑意显得极深极深,“怎么?还要父皇给你点明了?你可以去找你的那个师傅刘基请教如何击败王保保的方略罢!他一定会向你倾囊而授的。”

朱棣听了,不禁心头一亮,高兴得一头叩下:“对啊!多谢父皇指点,儿臣知道应该怎么办了。”

“唔……但是你要记着:这次你前去西路军大营,是秘密而行的。朕只给你写一道手诏由你自行带到李文忠他们那里上任。朕是绕开了中书省来做这事儿的。除了刘基可以知晓之外,对谁也不要提起,包括你大哥!你届时临行之前,就在明面上假装给朕告一个长假,就说要去庐州采风散心……”

“好的,儿臣把这些都记住了。”朱棣叩首答道。

朱元璋正欲喊他退下,忽又想到自己平日忙于公务,一时也难得与这个四皇儿相聚交谈,就开口继续问他:“棣儿,你近来看了什么经典史籍没有?”

“儿臣遵从宋濂先生的教导,读了《晋书》。”

“嗯,读史好啊!读史可以使人知兴替、辨是非、明得失。朕平日有空也是最爱阅读史籍的了。”朱元璋语重心长地说道:“你看到那边书架上那本《资治通鉴》没有?它都被朕翻得卷起了边!你既然在读《晋书》,朕就考你一个问题。”

“父皇请讲。”

“在晋末诸雄之中,后赵石勒、前秦苻坚皆可谓一时之杰。不知在你看来,他俩究竟是谁优谁劣?”

朱棣沉思片刻,恭然而答:“依儿臣之见,石勒虽是不学而却有术,料敌制胜,东攻西伐,所向披靡。而苻坚志大才疏,自知不明,淝水一败则振奋不力,终为俘虏。以此言之,石勒优于苻坚。”

“听一听你这番回答!你就喜欢走捷取巧,喜欢成为石勒那样‘不学而有术的天纵之雄!棣儿,这世上哪有什么‘不学而成的治国用兵之术呐?!”朱元璋瞪了他一眼,按着自己剖析出来的见解讲了下来,“在朕看来,石勒值晋室初乱,中原人才凋敝,未逢旗鼓相当之对手,故尔易于成功。苻坚值天下争战日久,南有桓温虎视,东有慕容垂鹰伺,智勇相角,故尔难以为力。亲履险境、冲锋陷阵,苻坚固然不及石勒;量能容物、不杀降附,石勒亦不如苻坚。不过,石勒聪察有余而果断不足,不能在生前防患于未然,故尔终致石虎乱国之祸;苻坚聪敏不足而宽厚有余,不能于在位恩威并施,故尔养成慕容垂、姚苌等枭獍反噬之殃。我大明对此应当借而鉴之,决不能再出现石虎、慕容垂、姚苌等狼子野心之辈!另外,棣儿,你既读《晋书》至此,便得返躬自省,兼取苻、石二人各自之长而尽弃其短才是啊!”

“父皇之论,高明之极。儿臣谨记父皇教诲,必定熟读史籍、取长补短!”朱棣佩服非常,叩首连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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