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愚人的寓言

2016-10-21王宇明

成长·读写月刊 2016年8期
关键词:愚人阿甘正传异化

【摘 要】《阿甘正传》是美国小说家温斯顿·格卢姆出版于1986年的作品,但是这部作品更多地为人所知的是同名电影《阿甘正传》。电影在小说的基础上进行了大量删改,实际上,小说和电影间的情节存在着巨大的差异使得小说的内涵远远深于电影,所以单独将小说《阿甘正传》及小说中阿甘这一特殊的“愚人”形象作为研究对象,并通过比较小说和电影之间情节的差异,可以更好地解析小说本身的深刻内涵,并运用哲学观点来认识作者通过小说所影射、批判的现象。

【关键词】《阿甘正传》;愚人;异化;哲学

温斯顿·格卢姆的小说《阿甘正传》更多地为人所知的是以小说为蓝本改编的电影《阿甘正传》,影片中的阿甘尽管智商低下,却凭借着自己的执着和极佳的运动天赋做了许多成功的事,成为一个经典的践行“美国梦”得到自己幸福的形象。而小说中的阿甘则与之截然不同,尽管同样为白痴,经历却远比电影中离奇,其意味也远比电影中“心灵鸡汤”式的励志故事深刻。

阿甘“生下来就是个白痴”,自述自己“对白痴略有所知。这大概是我唯一懂得得的学问”,而整部小说就是以这位“白痴”的视角来进行叙述。我认为,这是作者使用了“陌生化”的手法。正常人的叙述更多的是基于他所处时代的主流观点,对所经历的事件的评价是基于一定的道德体系的,并受他本人的立场的影响、受他自己的好恶左右。而愚人的叙述,直白而不加修饰,是超越道德的、超越主观性的。这一点在阿甘描述自己参与越战的经历时,得到了非常明显的表现。阿甘参与越战,并在越战中失去自己的朋友,被迫在非常恶劣的情况下生存。但是他对越战的描述却很少有感情化的叙述。他不反战,但是他也不理解自己在这里作战的意义是怎样的;他所做的只是服从命令,在看到战友陷入危机的时候施以援手。而最后在他获得勋章时,他并不把这当成是荣誉;而在国内受到反战人士的攻击时,他仅说“那群人已经足够表达意思了”。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没有自己的判断。当他的好友巴布的父亲问起他你认为巴布是为什么死的时候,阿甘说:“听我说,我只是个白痴、你知道。不过如果你想问我的真心话,我认为那是一场狗屎战争。”在这里,阿甘对战争的判断完全是出于自己的直观感受,而并不在直观感受的基础上加入道德评价,愚人的身份使得他的判断具有一种纯粹的直觉特征。在这里,阿甘的描述是异于任何行动主体的,是陌生于我们常规的视角的,他对世界的感受也是与我们相异的。他没有立场,他的这种视角很像是一个监视器,记录它所能看到的内容,不加以剪辑和修饰。阿甘这一形象因为智力上的缺陷而受到限制,而正是这种有缺陷、受到理解能力限制的视角,才能给人直白的描述,成为一个超越主体的叙事者。而用这种叙事视角,作者在文章中才能有力地讽刺了社会现实,直觉地描述社会生活。电影中,电影在阿甘的叙述之外,一开始就加入了“电视机”这一第二描述者,以牺牲作品的艺术性为代价降低了理解难度,直接评价了发生在阿甘身上的事情。但是随着情节的推进,观众逐渐进入电影的氛围,电视机作为描述者的地位被大大降低。

从思想性上看,《阿甘正传》这部小说是远超以其为蓝本的电影作品的。电影《阿甘正传》是具有浓厚的反智主义色彩、宣传“美国梦”、宣传宗教信仰、标榜普世价值的作品;小说《阿甘正传》则是描绘美国越南战争前后社会情况的画卷,批判越南战争的无意义,进一步诟病了现代社会生活本身。在小说中,我们看到,作者对“垮掉的一代”、越战和同时期国内反战风潮的描写是相对写实的;而太空计划、丛林历险这些内容则是相对虚构的。写实内容中,我们可以看到作为统一社会共同体成员在相同事件上的激烈冲突下人们异化成被社会建构的人。以阿甘为代表的越战士兵,在国外为了他们的社会共同体的其他成员的利益而战斗,而在最后当他们返回国内,并不被大众所接收,反而被攻击、讽刺。普通的大众们忽略了这些士兵作为国家暴力组织一员时,为执行集体意志受到的苦难,反而攻击这些脱离了组织面貌的个人。人不再以其为人的基本属性被认识,而是被通过一系列标签认识。

这种标签化的认识,不仅仅在阿甘作为越战英雄所受不良对待中体现,在阿甘生活中,每当他脱离某一具体用途或是身份时,都会被还原为“白痴”。作者为了让读者相信阿甘真的是个“白痴”,在小说中无数次提起阿甘被带去接受检查结果不合格,甚至安排阿甘去学习一门讲述文学中的白痴形象的课程结果却引发一场大话的情节。小说中当阿甘不被当成白痴的时候,都是他发挥某种具体作用时。比如在他作为橄榄球运动员时发挥他出色的运动天赋时,在他作为乐队成员吹口琴时,在他作为一个“计算机”被送上太空时候,在他成为一个角斗演出者时候……在这里,我看到的不是一个白痴的遭遇,而是我们社会普遍的现象。正是在这里,电影和小说产生了巨大的分歧。在电影中,我们看到每当阿甘将某一件事做到极致的时候,他都会因为某些事情而选择自己退出,所以这使得电影的思想停留在宣扬普世价值、弘扬宗教信仰的层面上。小说中阿甘从越南返回美国时,因为穿着军装被酒吧中的人攻击,而当珍妮劝说阿甘参与反战聚会时,又要求他穿上军装,把代表着阿甘优秀品质的勋章扔出去。在这里,社会中的人是主观地选择阿甘的身份的,当他是一个越战士兵时,他要成为反战风潮的攻击对象;当他参与反战游行时,他则是一个“有觉悟”的同伴。但是从阿甘的视角看去,他并未改变,他也不对他的行为或者别人的行为作出道德性的评价。我们看到,社会主观地选择了他的身份,并有区别地对待他的不同身份。当阿甘被还原为“白痴”时,是被抛弃的;而当阿甘发挥被社会要求的能力时,则被连同他的缺点一同接纳。

我认为,作者借一个白痴的经历,所诟病的并非美国社会本身,而是人类社会的一个普遍现象。人的存在不再以其自身的发展和自由为前提,反而是以能否为他所处的群体的目的服务为价值衡量标准,就像是青年卢卡奇的“物化”理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发展,形成了一个物支配人的商品世界,在资本主义生产中,以产品为最终目的,流水线作业的形式使劳动者部分地掌握商品,使人异化;商品的价值提高,而人的价值降低;资本主义社会的物化使得人的意识也随之物化,最终形成“拜物教”,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被物与物的关系掩盖。在《阿甘正传》里面,这种物化超越了阶级,将人的存在“目的化”,这恰是现代性的体现。弗洛姆将这样的现象概括为“总体异化”,他这样的描述:“异化于自己,异化于同类,异化于自然。人变成了商品,其生命变成了投资,以便获得在现存市场条件下的可能得到的最大利润”。“白痴”阿甘自己只是异于常人,但是随着他在社会上发挥自己的异常才干,他就开始被异化。这种设定使得小说所批判的内容更为明显地表现在读者面前:一个正常人原本就是加入社会的,他的异化会被社会生活中的其他部分所掩盖;而阿甘这样的愚人本来并不在社会中,社会所接纳的他是他能够产生价值的部分,而当社会抛弃不能继续生产价值的他时,小说本身的戏剧性就被加深了,这种异化就更明显地被读者所感受到。

《阿甘正传》这部小说,取材于特定社会的特定的历史时间段,以一个异于常人的白痴为叙述者,用特殊的视角为我们描绘了人类的生活图景,讽刺了人类社会中的“目的化”与异化存在的荒谬现状。小说中,阿甘的经历虽然离奇,但是在最后,阿甘并未能像电影中与珍妮在一起,而是在他流浪过程中遇上了嫁为人妻却养育着他的孩子的珍妮。电影中阿甘与珍妮最终在一起,意味着阿甘最终回归社会所规定的幸福,而曾经叛逆的珍妮病逝、阿甘则继续坚定地生活,则包含了些许弘扬信仰的成分在其中。小说之中阿甘最终则是离开了他开创的事业,与猿猴一起流浪卖艺,本质上是他自我流放于社会之外;偶遇作为彻底沦落成社会边缘人物的残疾上尉丹恩并与他同行,意味着阿甘已经彻底告别正常的社会生活;偶遇自己一生挚爱珍妮并决定不打扰她和自己亲儿子的生活,意味着阿甘认识到了自己难以回归主流的社会,并且已经不能与已经重返正常的生活。作者最终透露出了这样一种认识:企图脱离“目的化”存在的努力,任何对异化的反抗,注定不能在主流社会内得到成功,因為主流社会就是以目的为导向构建的,主流社会就是通过异化个人来维持的;寻求自身的超越,只能登上将人带离社会主流的“疯人船”。

作者简介:王宇明(1993-),男,汉族,辽宁沈阳人,就读于南开大学哲学院,硕士研究生。

参考文献:

[1]李悦.在美国梦中透视美国文化[J].商业文化(上半月),2011年06期

[2]叶永盛.现代小说中的痴傻形象及叙述者[J].贵州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8年04期.

[3]王小琳.小说《阿甘正传》中阿甘形象的解读[J].经营管理者,2011年12期

[4]周荣,青年卢卡奇阶级意识理论及其评价——读《历史与阶级意识》[J].河海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0年04期

[5]王海英,马克思与弗洛姆异化理论统观[D].吉林大学,2008

猜你喜欢

愚人阿甘正传异化
农村聘礼的异化与治理——基于微治理的视角
商品交换中的所有权正义及其异化
《阿甘正传》读后感
异化图像的人文回归
谁是愚人?
当前大众文化审丑异化的批判性解读
因为《阿甘正传》我来到了美国
愚人=娱人?
娱乐节目不能愚人并自愚自乐
《阿甘正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