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古丈县“客话”的音韵特点与性质

邹晓玲

（1.吉首大学文学院，湖南吉首416000；2.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北京100732）

湘西古丈县“客话”的音韵特点与性质

邹晓玲1，2

（1.吉首大学文学院，湖南吉首416000；2.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北京100732）

湘西古丈县语言复杂“，客话”是该县的通用交际语。通过对古丈县“客话”的声韵调系统及其主要音韵特点的描写和归纳，指出其兼具西南官话和湘语的特征，目前，把它归为一种过渡型的方言是比较合适的。

古丈县“；客话”；音韵特点；性质；过渡型

古丈县位于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中部偏东，面积1297平方公里，总人口14.3万(2012年)，东面、西面、北面分别与沅陵、保靖、永顺交界，南面与吉首、泸溪相接。境内语言除苗语、土家语外，汉语方言有乡话（有学者认为乡话是否为汉语性质待定，有学者认为属于苗语）、“六保话”、“死客话”、“客话”（当地俗称）等。“客话”是当地的通用交际语。

除乡话外，关于古丈县汉语方言的性质，学界历来有争议：有认为属于湘语的，如《湖南方言的分区》（1986）、《中国语言地图集》（1987、1989）等；也有认为属于西南官话性质的，如《湖南省汉语方言普查总结报告》（1960）、《湖南省方言区画及其历史背景》（1985）、《湖南省志·方言志》（2001）、《湖南省的方言（稿）》（鲍厚星、陈晖2007）等。根据我们的调查研究，古丈的“死客话”具有湘语的典型特征，应归湘语［1］，“六保话”与乡话的音韵、词汇等特征一致，应属于归属未定的乡话［2］，而“客话”兼具湘语和西南官话的典型特征，是一种过渡型方言。下面我们以古丈县城古阳镇为代表，先列出“客话”的声韵调系统，接着分析“客话”的音韵特点，并在考察其音韵特点的基础上，确定“客话”的过渡型性质。①

一、“客话”的声韵调系统

1.声母（26个，包括零声母）

Ǿ运元五而言约摇袄翁王禾夜亚雨

说明：（1）b、d、ʣ、ʥ、ɡ、z的带音性质比较明显。（2）n和l自由变读，但倾向于读l，本文一律记为l，如：难⊆lã=兰⊆lã、怒lu⊃=路lu⊃。

2.韵母（35个）

说明：（1）i的零声母音节，有时候带摩擦，是一个摩擦元音。（2）ai、uai的实际音值是æe、uæe。（3）ã、uã的实际音值接近æ˜、uæ˜，而且主元音有时略带前鼻音韵尾。

3.声调(4个)

二、古丈“客话”音韵特点

古丈“客话”处于多语多方言环境中，其方言音韵特征具有复杂性、多样性特点。下面简单列其音韵方面的主要特点：

有一套比较完整的浊音声母系统，表现为古浊声母平声字今读塞音、塞擦音时仍保留不送气浊音，带音相当明显，上声、去声字今读塞音、塞擦音时一般清化为不送气音，入声字今读塞音、塞擦音时部分清化为送气音。如：

如仅从全浊清化规律看，古丈“客话”与辰溆片湘语基本一致，应属湘语性质。其中平声保留浊音是其最古老层次，入声字清化后读送气音是较早层次，读不送气音是受官话影响后所产生的比较晚近的层次。

古泥母洪音读l，与来母相混；细音读ȵ，与来母有别。如：嫩=论luẽi⊃、男=蓝⊆lã、脑=老⊂lau|泥⊆ȵi≠犁⊆li、年⊆ȵiɛ˜≠连⊆liɛ˜。

古疑、影二母开口一二等、合口基本合流：影、疑母开口一等基本上都读ŋ声母，开口二等疑母有少数字读为零声母，其他基本都为ŋ声母，影母开口二等读如零声母的字要多一些，古疑、影两母开口二等都存在大量的文白异读，一般情况下，文读为零声母，白读为ŋ声母；疑母开口三四等与影母开口三四等保持分立：疑母开口三四等多读ŋ声母，而影母开口三四等都读Ǿ。

精（洪音）知庄章今读合流，都读成舌尖音ʦ、ʦʰ、s、z、ʣ，如：

这一特点与湘西境内属于西南官话的方言点，如万坪、里耶、民安等一致。

见系开口二等字主要读洪音，文读受普通话的影响读细音，如（斜线左边为白读，右边为文读。）：家⊂ka/⊂ʨia、牙⊆ŋa、界kai⊃、鞋⊆xai、教kau⊃/ʨiau⊃、掐⊂kʰa/⊂ʨʰia、眼⊂ŋã、讲⊂ʨiaŋ、硬ŋẽi⊃。见系开口二等字读洪音在湘语、吴语、闽语、粤语等南方方言中比较常见，在西南官话中也多有发现。但古见系二等字不受韵摄限制今读不腭化音是整个大湘西地区有别于其他地区方言的一大音韵特色。

日母字在止摄开口三等前读零声母，如：儿⊆ɚ、耳⊂ɚ；其他一律读［z］声母，如：惹⊂ze、饶⊆zau、热⊆ze、让zaŋ⊃。

不分尖团，如：酒=九⊂ʨiɤ、秋=丘⊂ʨʰiɤ。

非、晓组互混。非、敷、奉母的通摄（今读oŋ韵）字读x声母，混入晓组，而晓、匣母合口的大部分字今读f声母，混入非组。如：慌=方⊂faŋ、虎户=父妇斧fu⊃、婚=分⊂fẽ、风丰蜂⊂xoŋ、红冯缝⊆xoŋ、凤奉xoŋ⊃。这种情况与湘西属于西南官话性质的如野竹坪、里耶、民安等以及与属于过渡型方言的民乐、迁陵等方言点一致，而与属于湘语及乡话的方言不同，湘语与乡话非、晓组基本分立。

果摄一等开合口字今读基本合流，果摄三等字韵母主要元音为e，如果开一：多⊂to 、锣⊆lo、左⊂ʦo、我⊂ŋo、大ta⊃、个ko⊃，果合一：婆⊆bo、坐ʦo⊃、过ko⊃，果开三：茄⊆ʥye，果合三：瘸⊆ʥye、靴⊂ɕye。

麻韵二等主元a保持不变，麻韵三等的主元音为e，如：疤⊂pa、茶⊆ʣa、家⊂ka 、瓜kua、花⊂xua；写⊂ɕie、车⊂ʦʰe、夜ie⊃。

蟹摄开口一、二等字白读完全相混，合口分立不乱，如：盖=界kai⊃、改=解⊂kai、孩=鞋⊆xai、栽=斋⊂ʦai、对tui⊃≠掛kua⊃、灰⊂xui≠坏xuai⊃。

效摄、流摄分立不乱，径渭分明，如效开一：刀/高au，效开二：包/咬au、校iau，效开三：笑/朝iau/au，效开四：钓/尿iau，流开一：母u、钩/口ɣ，流开三（尤）：富/浮u、柳/救iɣ、瘦/收/寿ɣ，流开三（幽）：彪/幼iau/iɣ。

古清平字读阴平，古浊平字读阳平；古清上、次浊上字与上声字合并，读为上声调；去声不分阴阳，全浊上归去；入声多归阳平。

三、古丈“客话”的性质

古丈“客话”的音韵特征既有属于西南官话性质的，如“疑、影母开口一二等、合口基本合流，疑母开口三四等与影母开口三四等保持分立；日母字今多读z声母，止摄字全部读零声母；精、庄、知、章四组声母今读合流；假摄开口二三等字分化；蟹摄开口一、二等字白读完全相混，合口分立不乱；鼻音尾韵、鼻化韵共存；保留入声字独用韵；四调类，去声不分阴阳；全浊上一般归去声；古入声字多归阳平”等，也有属于湘语性质的，如“平声保留不送气浊音，仄声一般清化，今读塞音、塞擦音去声基本不送气，上声、入声部分送气；泥、来母洪混细分；支微入鱼；入声韵今读表现出由四组韵母型向三组韵母型过渡；阳声韵今读合并类型为：咸山深臻曾—梗—宕江通”等。此外，古丈“客话”没有儿化，这也是异于西南官话而与湘语一致的特点。当然，有些音韵特点是兼具湘语和西南官话音韵特点的。

鲍厚星认为：“在湘语和西南官话两种特点都具备的情况下，需要综合考虑人文历史背景和当地人民的认同感。”［3］关于古丈人文历史背景，详见本人博士论文，此不赘述。关于当地人民的方言认同感，本土学者刘自齐在充分调查研究的基础上，曾对湘西汉语方言的内部进行过划片，他把属于纯粹西南官话区的“龙山、永顺②”与“吉首、古丈、花垣、保靖”分成两个不同的板块［4］，这说明在当地人心目中，它们之间的汉语方言是有比较大的区别的。我们认为，把古丈划为西南官话型，从方言未来的发展趋势来说是没有问题的，但这样会抹杀了方言之间的区别性，反映不出过渡地带方言的混合性特征，而且以上音韵特征是从总体上来说的，具体到每一条音韵特征上则不是那么整齐划一，如我们说的入声多归阳平，这是就大部分入声字而言，实际上还有一部分入声字和湘语一样归到去声中，如：压ŋa⊃白/ia⊃文、妾ʨʰɨ⊃、捺la⊃、秩ʦʰɿ⊃、术述su⊃、幕mo⊃、跃iʌ⊃、霍xo⊃、缚fu⊃、雹pʰʌ⊃、匿ȵɨ⊃、式饰sɿ⊃。还有少数几个字归阴平，如：掐⊂kʰa、汁⊂ʦɿ、揭⊂ʨɨ、窟⊂kʰu、恤⊂sʮ，这些归阴平的字调类上大多跟普通话相同，应该是普通话影响的结果。

四、结语

如上所述，古丈汉语方言的性质问题，过往学界存有争议，有认为属于湘语性质的，也有赞同归为西南官话的。曹志耘认为可以考虑把古丈的汉语方言划为湘语，他说：“既然舒声‘无送气’对湘语而言非常重要，而它在湘西又与‘保留浊音’这一湘语的重要特点相吻合，笔者认为可以考虑把这两个特征的分布地区即芷江、吉首、古丈、泸溪、辰溪、溆浦、洪江、会同划入湘语区。”［5］我们认为，方言的分区不可能像切割东西那样整齐划一，应该允许有过渡地带、过渡方言的存在。古丈“客话”在目前阶段就是一种从湘语向西南官话过渡的方言，或者是具有浓厚西南官话色彩的过渡型方言。

注释：

①发音合作人：胡映红，女，1942年生，古丈县古阳镇人，初中文化，退休小学老师；田芝兰，女，1951年生，古丈县古阳镇人，初中文化，退休工人。

②永顺大部分地区的方言是属于西南官话型的，如润雅、万坪等，但永顺的南部方言如王村方言，应属于另外一种类型。

［1］邹晓玲.湘西古丈县“死客话”的归属［J］.吉首大学学报，2012（1）.

［2］邹晓玲.湘西古丈县“六保话”的性质［J］.文化遗产，2013（2）.

［3］侯精一.现代汉语方言概论［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2:124.

［4］刘自齐.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志丛书——汉语方言志［M］.香港：香港天马图书有限公司，2000.

［5］曹志耘.湘西方言概述［J］.语文研究，2007（1）:46.

The Phonological Features and Nature of Guzhang（古丈）Kehua（客话）in Western Hunan

ZOUXiao-lin1，2
（1.College of Literature and Journalism，Jishou University，Jishou，Hunan 416000；2.College of Chinese Culture，SUN Yat-sen University，Guangzhou，Guangdong510275，China）

There are Multiple languages in Guzhang county，Kehua（客话）is the county's language.This study describes the phonological system of the“Kehua（客话）”and generalizes its main phonological features，and then pointed out that the dialect has mixed the characteristics of Hunan dialect and Southwestern Mandarin，is a transitional dialect.

Guzhang County；Kehua（客话）；Phonological Features；Nature；Transitional

H179

A

2096-0239（2016）04-0088-04

（责编：明茂修责校：明茂修）

2016-03-23

国家社科基金重点项目“湘西地区汉语方言地图集”，项目编号：16AYY003；博士后面上资助项目“湘西乡话有声数据库建设”，项目编号：2015M571211。

邹晓玲（1976-），女，湖南邵阳人，吉首大学文学院副教授，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所博士后。研究方向：汉语方言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