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拥抱矛盾,“和”式创新

2016-10-18李华

清华管理评论 2016年6期
关键词:矛盾战略管理

中国古典哲学中,北宋哲学家张载把辩证法的规律归纳为四句话:有像斯有对,对必反其为;有反斯有仇,仇必和而解(出自《正蒙·太和篇》)。“和”是张载哲学体系中的一个重要范畴。张载认为,一个社会的正常状态是“和”,宇宙的正常状态也是“和”。

在中国古典哲学中,“和”与“同”不一样。“同”不能容“异”;“和”不但能容“异”,而且必须有“异”,才能称其为“和”。只有一种味道、一个声音,那是“同”;各种味道、不同声音,配合起来,那是“和”。

这是一个很重要的概念。如果只要求“同”,不能容“异”,就只会一步步重返“仇必仇到底”的道路。

“和”式创新,即是对现实管理中 “仇必和而解”的创新思想的总结,“和”式创新的核心在于有“异”容“异” ,“拥抱矛盾”,“求同存异”。

根据熊彼特的定义,创新主要包括五种情况:

引入一种新产品或者赋予产品一种新的特性;

引入一种新的生产方法,主要体现为生产过程中采用新的工艺或新的生产组织方式;

开辟一个新的市场;

获得原材料或半成品的一种新的供应来源;

实现一种新的工业组织。

在中国经济面临转型和中国企业面临升级的关键时期,若从战略管理的角度来审视和解读中国创新和创新战略,有利于帮助我们梳理思路,调整心态。

“矛盾”和“创新”这看似彼此独立互无关联的两个概念却有着密切联系。根据我们最新的研究,中国古代哲学有关“和”式思想的精髓,即是利用“拥抱矛盾”来激励创新,我们将其称为中国“和”式创新。

“和”式创新的诞生有其独特的历史背景:上世纪七十年代,中国进入了一个特殊的历史发展时期(改革开放时期)。可以说,“和”式创新与中国古典哲学的精髓密不可分,它与儒家倡导的道德实践不无关联。《论语·学而》所述,“礼之用,和为贵”。就是说,礼的作用,贵在能够和顺。换句话来说,就是按照礼来处理一切事情,就是要人和人之间的各种关系能够恰到好处,调解适当,融合默契。

“和”式创新的精髓即:拥抱矛盾,求同存异,和谐包容。具体可用下列三个“融合”来概括中国的“和”式创新模式:计划经济和市场经济相融合;东西方管理思想和智慧相融合;前瞻性战略和应急性战略相融合。

“和”式创新更多体现在上层建筑和意识形态领域。它含有两个层次:

一是理念和哲学上的创新。它作为顶层设计的指南,打破精神桎梏,帮助启发人们的思维和解决上层建筑领域的问题;

二是技术和管理上的创新。它促使经济可持续性发展,帮助打造坚实的经济基础。

两个层面的创新相辅相成,使得“和”式创新成为一个民族进步的灵魂,一个国家兴旺发达的不竭动力。

拥抱矛盾,和睦相处

中国向来不缺乏拥抱矛盾的哲学思想。中国传统哲学从来不是一个单一的学派,而是集合了多种哲学流派的智慧,有些甚至是矛盾的。比如,孔子说:“恭而无礼则劳,慎而无礼则葸,勇而无礼则乱,直而无礼则绞(恭敬而不符合礼就会劳倦,谨慎而不符合礼就会畏缩,勇敢而不符合礼就会作乱,直率而不符合礼就会尖刻伤人。)”。“礼”在这里的根本目的是产生中和作用,使“恭、慎、勇、直”不至于过度,达到和谐统一的境界。由此看来,“礼”与“和”之间无疑是既相矛盾又相统一的辩证关系。按照孔子的礼治哲学,就是希望人们在遵守礼法的前提下和睦相处。正所谓“礼之用,和为贵。”可见,孔子所崇尚的人生意境是在矛盾中谋求调和与融通,一种和谐的意境。

老子“无为而治(通过无为达到天下大治)”的哲学思想,说到底就是“拥抱矛盾”的大智慧。

张载对于辩证法规律的归纳中,核心也是“仇必和而解”。他还把事物的矛盾变化概括为“两与一”的关系,说:“两不立则一不可见,一不可见则两之用息。”认为两与一互相联系,互相依存,“有两则有一”,“若一则有两”。

上述中国哲学思想是“拥抱矛盾”这一理念的根源所在。

求同存异,矛盾与创新矛盾与创新密不可分。

我们在研究技术创新的理论和种类时,发现了非常有趣的创新理论概念区分对比。有的辩证统一,有的充满矛盾。如,创新的种类包括:

激进创新与渐进创新。激进创新可以被认为是由于创新导致的与原有技术的脱离,这种新技术可能对整个世界、整个产业界或者企业来说是全新的。而渐进创新是在这个维度的另一端。渐进创新可能并不是很新的技术,或者与原有技术脱离程度不大。它可能在应用之前就为企业或产业所知晓,并且仅仅包含对现有技术的较小的变化(或者调整)。

架构创新与部件创新。如果创新导致整个系统结构或者组件之间作用方式的变化,就称为架构创新。如果创新导致一个或多个元器部件发生变化,但是并不严重影响整个系统的结构,这样的创新称为部件创新(或者模块化创新)。

性能增强创新与性能破坏创新。从一个特定的企业的角度来看,如果创新是建立在企业现有的知识基础上的,就是一种能力提高型创新;如果技术不是建立在企业现有基础上或者使现有技术作废,这样的创新就称为能力破坏型创新。一项创新是性能增强创新还是性能破坏创新取决于从哪个角度去看。对某一个企业来说是性能增强型创新,而对另一个企业来说就可能是性能破坏型的创新。

哈佛商学院教授克里斯滕森在其《创新者的窘境》一书里,还详细地论述了持续性创新和断裂性创新。根据克里斯滕森的理论思想,如果新兴公司掌握了某种能打破现有经济模式的新发明,就可以让任何一家大公司败下阵来。这种断裂性创新,使许多擅长持续性创新的大公司管理人员陷入恐慌。这就是亚马逊遇到阿里巴巴,或谷歌遇到百度的尴尬和无奈。

在这些结构严谨的创新种类区分对比和字里行间,不难看出一对对“矛盾”的蛛丝马迹,矛盾与创新互相依存。

“拥抱矛盾”的“和”式创新

通过研究中国企业的案例,我们可以进一步探索“拥抱矛盾”与“和”式中国企业管理创新的关系。

二十年前,西方管理学者断言:尽管中国企业雄心勃勃,但在本世纪难以加入跨国企业行列。事实上,中国企业不仅加入了跨国企业行列,而且好多中国品牌成为国际著名品牌。中国企业成功的案例证明:追随者不仅可以追赶先驱者,而且可以通过拥抱矛盾,采用技术转移,技术跨越和技术创新等创新管理方式,来超越先驱者。联想和吉利的跨国收购案例,就是非常典型的拥抱矛盾的“和”式创新。

在联想收购IBM个人电脑、吉利收购沃尔沃这两个跨国收购案例中,对于两家管理者的最大挑战在于:如何让习惯西方管理者的原IBM和沃尔沃雇员,能够和中国雇员一起理解企业发展的理念和使命,和谐包容?如何在企业内部融合东西方不同的文化?如何让员工欣赏和尊重东西方不同的价值观?联想和吉利都交出了令人满意的答卷。

联想在拥抱矛盾与企业“和”式管理创新上做出了成功大胆的尝试。2004年当联想并购IBM公司个人PC业务的时候,业界普遍持质疑态度。两个公司在管理方法、经营理念、文化背景等诸多方面存在差异。不仅如此,IBM诞生于1924年,有着成熟、系统和严谨的管理经验,但高管人员的年龄趋于老化。成立于1984年的联想,其高管年龄约为30岁,风华正茂,充满生机和活力。高管年龄的差异,价值观、文化和教育背景的不同,这些矛盾和问题是客观存在的,并且是真真切切摆在联想面前的巨大难题。但是,如果面对矛盾选择避让,放弃初衷,联想恐怕也不会是今天的联想。联想今天已成功跻身PC个人业务的一级阵营,成为全球的知名品牌。同时在智能手机业务、智能平板电脑业务领域都取得了非常突出的成绩。联想的成功不仅仅是公司经营的成功,更是企业拥抱矛盾、“和”式管理创新的成功。联想与外籍员工一道成功地吸收和消化了IBM现有的先进的管理经验和技术,并在此基础上使得自己的技术创新能力有了极大的提升,从而使公司成为一个世界著名的技术导向型企业。

吉利面对中国汽车行业过去以市场换技术的被动局面完全走出了自己的发展道路。李书福凭借对引进“核心技术”的执着,借助经济危机海外抄底,获取关键技术和高端品牌,使吉利的技术战略和公司总体战略相匹配。在2010年成功收购沃尔沃汽车公司的背后,管理瑞典籍员工也成为吉利面临的一大挑战。不同的价值观,不同的思维方式,不同的管理模式着实曾经让吉利感到头痛。比如,吉利曾希望让沃尔沃汽车走大众化道路,让更多的人买得起能坐上沃尔沃。然而,沃尔沃却毫不相让。在此问题上双方的争执充满了火药味。最后,李书福站在企业可持续性发展的战略高度,求同存异,拥抱矛盾,最终走出管理困境。

中国古代哲学中“和”实际上就是拥抱矛盾、激励创新,它对于今天中国的企业管理仍具有现实借鉴意义,符合企业的战略管理。在企业管理中,挑战无时不有,矛盾无时不在。企业要正视矛盾的存在和拥抱矛盾,通过拥抱矛盾来激励中国企业管理创新。

今天,中国的企业家以及他们所领导的企业已经非常了解自己的文化,熟悉这个巨大的市场,这样仍然不够。孙子兵法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在战略管理上我们讲,在进行战略定位,战略选择和战略实施时,不仅要对它的内部环境进行分析,同时还应该要考虑它的外部,对它的外部环境进行分析。对于逐渐全球化的中国企业而言,外部环境包括非洲、欧洲、美洲等全球众多不同的国家和地区。因此战略管理要求首席执行官等高级管理人员能够了解和尊重不同国家和地区的文化、价值观和理念,并能豁达和睿智地拥抱彼此之间的不同甚至矛盾,这才是成功的关键。

拥抱矛盾既不是对矛盾听之任之,也不是用一方的观点完全取代另外一方,而是在面对矛盾和面对问题时求同存异,激励管理创新,努力找出应对方法,从而形成双方或多方共赢的局面。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确实从西方学到了很多东西。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中国的管理者们也发现唯西方马首是瞻,完全西化的管理模式并不能解决中国企业发展的特殊问题。中国企业只有展现出拥抱矛盾、“和”式创新的大智慧,融合东西方管理思想和智慧,才能迎接全球化过程中可能出现的挑战,激发创新思维,打造全球品牌,使其更具竞争力,立于不败之地。

李华:英国剑桥中国创新研究院创始人和中国技术管理学会主席。出版学术专著(英文)包括:《中国技术知识转移》、《中国市场潜力和战略柔性》、《中国信息技术高速公路》和《中国企业竞争力:东西相逢》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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