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趁着你未长大我未死,走,休学跟爸旅行去

2016-10-15石羽

知音·上半月 2016年10期
关键词:旅行儿子

石羽

一个是带着家族遗传性疾病的恐惧,随时准备迎接死亡到来的父亲,一个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还时不时搞些小乱子的熊孩子,他们都将人生的这场棋局下到了死胡同。在医生宣判他余生不多的日子里,父亲决定“放弃”治疗,去完成多年未曾实现的梦想——带着儿子去旅行。做父亲的不知道等待他们的结局是什么,旅途的风景是意外还是惊喜他都不在乎,只想在人生的最后时光里,把所有的一切都留给家人……

高铭远带着儿子远行,在唐古拉山口留影

以下是父亲高铭远的自述:

人生能有几回疯,停药带着儿子去旅行

2009年7月初的一天,当我坚定地站在儿子高薪皓学校的校长室里,对校长说我要让儿子休学,带着他去旅行时,校长惊讶得张大了嘴巴。不过好在,他是我曾经的同事,抗议无效后,只能放行。回来的路上,抬头看着蓝天白云,我差点掉下泪来。有谁知道,这次任性的决定,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因为,我是一个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人,我比谁都渴望在最后的日子里,去完成我心中一直未曾实现的梦想。

我叫高铭远,1971年出生于黑龙江省大庆市农村,没走出校门父母就先后离开了,师范院校毕业后我做了五年教师,婚后我辞职投身商海,做一家大型保健品的东北三省总代理,生意做得有声有色。可是,2007年12月的一天,我因早期肝硬化住进了解放军第三0二医院。

“肝硬化”三个字对于我来说,无异于死神的宣判——我的父亲、伯父都死于肝癌。我24岁时被检查出携带乙肝病毒,当时年轻,没觉害怕,但这十几年来,当这种家族遗传的疾病带走了我好几个亲人后,我才开始真真正正地感觉恐惧。我一方面不沾烟酒,每天注意锻炼身体,一方面拼命挣钱,给未来和家庭一份保障。没想到,小心翼翼过了这么多年,它还是在我37岁时到来了。

在医院里住院治疗九个月之后,在例行的B超检查中,我检查出腹部已经出现肝硬化腹水,死神随时都有可能把我带走。我决定放弃治疗,妻子说什么也不同意,我对妻子大吼:“没用的,这是世界性难题。”突然,我听到门后“哇”的一声大哭,抬头一看,儿子高薪皓一脸泪痕跑出去了。

此时此刻,我多想抱抱他,安慰他那颗惶恐的心,但他留给我的,却是一个倔强的背影。儿子高薪皓1997年出生,从他出生起,我就发誓要把最好的都给他,于是辞职下海,没日没夜地挣钱,家和儿子,全扔给了妻子。一次双休日,妻子提议带儿子出去玩玩,我满口答应,可是到了目的地后,又被客户一个电话喊走了。从此,儿子一直觉得我是个说话不算数的爸爸,什么事情都不愿意和我交流。

记得他上三年级时,有一天晚上做完家庭作业,妻子拿着作业本让我签字。妻子说:“你从没在儿子的作业本上签过字,老师还以为他没爸爸,找他谈话。”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此后,我有意识地多花一些时间来陪伴儿子,可在与他相处的过程中,最先失去耐心的那个肯定是我,结果儿子越来越害怕和我单独相处。我也以工作忙为借口,避免和他独处。我们的关系变得越来越疏远。

儿子身上具有独生子女普遍存在的通病:自私、任性、不懂得感恩……这些问题,让我如坐针毡。我不得不扪心自问:我在外苦苦奋斗,却疏于对儿子管教和陪伴。这样做,是否早已背离初衷?

我不知道哪天会走到终点。儿子这样的状态,我即使死,也不能瞑目啊!一天,电视里播放一档中医养生节目,说是中医的养生方法可以治疗一些无法治愈的病,我抱着试试看的心理,买回了《黄帝内经》和《本草纲目》,自己在家研究,最后,我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停药,反正吃药也没什么效果,不如试试中医,死马当活马医吧。我将吃的所有药物扔进了垃圾箱,开始恢复每天的打太极、拔筋、调整饮食结构……

2009年6月下旬,在我出院10个月,停药9个月后,我复查的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腹水消失、门脉高压消失、肝区大面积、弥漫性的结节在减小、增大的脾脏在回缩。主治医生感到吃惊,我也惊喜不已。

身体稳定下来后,年轻时的梦想再次扑面而来,我心里清楚,属于我的时间,其实不太多。记得儿子刚出生时,我抱着他开心地说:“长大后爸带你开车环游中国去。”如今,长大的儿子却因学业缠身,性格也变得越来越内向,而我也是过了今天不知道明天的人,人活着到底为了什么?有病的这段日子,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一直忙于工作,没有用心跟儿子相处。

我把这个疯狂的想法告诉家人,全家跳出来反对。我耐心地解释:“孩子现在不爱学习,有逆反心理,出去可以让他见识见识社会,教会他如何坚强面对困难和挫折。再说,我很想和儿子单独在一起一段时间,我不想他将来想起我时,是一片空白。”也许是最后这句话起了作用,最后妻子站起来拍板:“你决定了就去吧,但要注意身体。”就这样,我将和儿子任性之旅首发日,定在2009年的8月9日。

一路坎坷一路歌,我和儿子在路上成长

就这样,我带着儿子从大庆出发,过吉林,走辽宁,一路向南……刚出发时,我和儿子都沉默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尴尬气氛。为了活跃气氛,我几次挑起话头儿,可都是没说两句,就不知道要说什么了。最后,儿子干脆只负责坐车,脸冲着窗外,什么事也不管。

为了让儿子有参与意识,我做什么都拉着儿子一起,我会喊他一起来研究地图,问问他的意见。儿子对我商量的口吻明显是陌生中闪动着惊喜,他开始滔滔不绝地发表意见。有些看法很幼稚,换作以前,我肯定会直接打断他的话头,然后嘲笑他一番,但现在,我却发现,我是如此迷恋他的幼稚,喜欢听他说每一句话,甚至,我愿意按照他指出的路线开车走一圈,如果那条路是错的,我再耐心开回来。

走过坎坷,儿子长成小男子汉

儿子惊讶于我的变化,变得也鲜活了起来。渐渐地,他主动整理车厢,有时候到了一个地方,他也会主动采购一些生活用品。

有一天晚上回到旅馆,我身体不舒服。儿子看出我的脸色很差,就从桌子上拿起暖水壶出门打了一壶热水,给我泡脚。他说:“爸,你开车太累了,以后每天晚上我给你打热水,你解解乏,还有按摩,你教教我,我每天给你做……”儿子边给我泡脚边絮絮叨叨说着,我惊讶于这个年纪的孩子,内心居然还有如此细致、温柔的一面。原来,我并不真正了解我的儿子。

进入沈阳市区那天,正好是下班晚高峰,我们被堵在了车流中。原本打算先找家旅馆住下,再慢慢逛沈阳,但堵车就堵了近一个小时,早已过了晚饭的时间,儿子建议我们先去吃一顿吉野家的牛肉饭。吉野家儿子提了好几次,我都没同意。主要是觉得性价比不高,每次只去吃一碗,而两人要花60多元钱,可以到小馆子点两个菜,吃得又饱又好。但看着小高同学一脸期待,我实在不忍心拒绝:“好吧,就去吉野家。”儿子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吃了两份牛肉饭才饱。这一顿我们花了96元,开支已经超过了预算。晚饭后,我们又在沈阳城里到处找旅馆。可是,标间没有低于150元的。儿子有些疲惫,讪讪地道:“要不今天破例超支一些,咱就多花一点钱住一晚7天或者汉庭吧?”

我摇摇头:“定下的规矩就一定要遵守,今天破例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那还要规矩有什么意义呢?”儿子有点不高兴,可是又没办法反驳我。一直到夜里10点,我们还没找到合适的旅馆。

儿子终于爆发了:“我累了,咱就住个7天连锁好了,大不了把明天的部分预算挪用到今天,明天节省点。”

我问他:“你能做到吗?”

“谁做不到谁是小狗。”

我想了想,带着他住进了一家连锁酒店,比我们的预算多花了100多元。

第二天,我们去看沈阳故宫。两张门票是100元,我毫不犹豫转身就走。说:“昨天已经预支了今天的钱,故宫看不成了。”

儿子说:“你还当真啊,昨天我只不过说说而已,出来玩故宫都不看一下,就失去了旅行的意义。”

我还是无动于衷:“你错了,旅行的意义并不是到处参观,我只是想让你明白,定下的规矩就要遵守,说过的话就要算数,自己种下的因,就要去接受这个果。”结果是,小高趴在故宫门缝看故宫,这个动作被我用相机定格成永恒的瞬间。

不久,我们开车到了山东,在距离曲阜还有二十几公里的兖州郊外,我们的车被撞了。还好,我和小高安然无恙,只是右侧的两个车门被撞得完全变形,打不开了。儿子拽着我的衣服让我赶紧打电话报警,等我报完警,回头一看,发现儿子已经拿着安全标志支在车后了,还拿出相机拍照留下了证据。望着从容淡定的儿子,我心里一暖。短短一个月,儿子变了!

在烟台,我感冒了,身上没一丝力气,鼻子也不通气。我担心这会影响到肝脏,会导致行程在短时间内无法继续。儿子在旅馆房间里急得团团转,最后下定决心冲出了门外。

约半个小时后,他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回来。我一看是姜汤,问他是哪来的。他说是拜托酒店厨房的大师傅给做的。别看他说得轻描淡写,我却知道他迈出这一步需要多大勇气。记得我们刚出发时,在一家小饭店,儿子发现服务员少拿了一双筷子,便让我去要。我拒绝了他。有好几次服务员经过他身边,他犹犹豫豫,欲言又止。当时我有些失望,觉得他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以后的人际交往肯定不会顺利。如今,他为了病中的老爸,竟勇敢地向陌生人讨要姜汤,这可比向服务员要筷子难多了。我不知道他经历了几番心理挣扎,但最后的结果令我满意。

从黄山下来,我不小心把腰给扭了。加上连续驾驶,疲劳升级,腰痛又加重了。儿子去车里找出我同学送的中药护腰,围在我腰上。我们俩都笑了:因为护腰有三尺多长,而我的腰围只有二尺三左右。我灵机一动,让小高去酒店服务总台借来针线,把护腰缝得小点。借回了针线,小高非要让我躺着,他亲自操刀。他在家里从来没干过活,现在却要剪剪缝缝,我真是既欣慰又倍感幸福。

自从腰出了问题以后,我就把财政大权让给了儿子,他负责管钱。我每一次都会一次性把一周的日常开销预算交给他掌管。刚开始,小高钱包里揣着一大笔钱会觉得我们挺有钱啊,放开手脚花没什么问题。可是,一周刚过一半,他发现花钱的速度比想象中的要快。结果,“少花点儿”成了他的口头禅。渐渐地,儿子成了省钱过日子的一把好手。每次订酒店,儿子都会在网上货比三家,价格合适了,我们便直接杀过去。坐在饭店点菜的时候,儿子关心的永远是价格。自从“当家”后,儿子学会了记账,把“想要”和“需要”分得清清楚楚,每个月把账单给我过目,哪里超支了,哪里省下了,都列得明明白白,一目了然。

小高留学老高航海,再大的风浪我们一起闯

我常常感叹儿子的变化真的很容易,也很快,难的是我们家长能否为孩子创造条件。别看小高对我们自己抠抠搜搜,可是对于灾区人民,却相当大方。

2010年4月14日,青海省玉树藏族自治州玉树县发生7.1级地震,造成了大量的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儿子从电视上看到这个消息后,对我说:“爸爸,咱们给灾区捐300块钱吧,大不了我们再节约一些,这些钱就省出来了。”我说:“你这么有爱心,我当然支持,但是300块钱从哪里来呢?”

小高笑嘻嘻地说:“我没有,但是你有啊,你捐500元不就等于我捐的吗?”我严肃地摇头:“那可不行,你献爱心我是支持的,但是要在你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捐的是你自己的钱,老爸捐多少都是我的事,不能混为一谈。”儿子见我这样说,不吱声了。后来,他想了一个办法:向我借300元钱,承诺以后他拿洗车抵债,每洗一次30元。那以后,儿子果然乖乖洗了10次车,还清了债务。还完债后,他还把以后洗车的活揽了下来,说这样可以省下不少钱,因为在以后的旅途中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2010年7月21日,我们艰难地从格尔木到达了海拔5000多米的唐古拉山口。在这青藏线之巅,我和儿子因为高原缺氧而浑身无力,但我们却看到护路工人在不停地挥舞着手上的铁锹,尽他们所能在维护着青藏线畅通,在“唐古拉山海拔5231m”的标牌下,我们父子俩穿着冬天的大棉衣,全副武装,忍着剧烈的头痛拍照,留下了永恒的纪念,我觉得这是一幅异常壮美的风景。

在严重缺氧的状态下,我和儿子都经受住了高原的考验,我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终于,在经历一年的磨炼后,儿子终于成长起来了,成了一个真正的男子汉。我相信他以后,可以自己管束自己了,于是,我决定打道回府。2010年8月9日,在结束了365天非凡的旅程之后安全回到大庆。

回家后,我特意去医院检查了一下身体,让人惊奇的是,我所有的指标已经基本恢复正常,可以说又恢复了健康,感恩这次神奇的旅行,竟然将我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看到检查结果的那一刻,我和家人相拥而泣,觉得一切都像是做梦一样。

从终日躺在床上唉声叹气,到亲自爬上海拔5231米的唐古拉山,我的身体和精神都在蜕变。而让我最欣喜的,是儿子的变化——从开始的自私怯弱,到后来的从容不迫,从不敢与陌生人打交道到独立完成旅行……他的眼眸变得明亮,精神变得充盈,谈吐变得谦逊,我甚至觉得,我们的旅程到此不是结束,而是刚刚开始。

结束旅程后,儿子回到了学校,从初一读起。以前,儿子的成绩在班里属于中等,英语成绩尤其不好,如果按部就班地读下去,最好的情况恐怕也只能考上一个二本。全国走了一圈后,儿子的见识增长了不少。他期待着再环游世界。我便提议,你可以到国外留学,利用假期就能环游世界了,没想到,儿子竟然一口答应下来。

2013年5月,读初三的儿子选择了美国西雅图一所国际学校,成了一名小留学生。由于他未满18岁,按规定住进了一户寄宿家庭。在那个家里,儿子不仅把自己的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还承担了定期剪草坪的任务。出国前,小高词汇量不超过300个,现在他已经考过了美国的英语五级。儿子在美国每年有两次长假。每年他都利用假期到不同的国家做背包客。目前,他已经去过韩国、日本等几个国家。

2015年夏天,一个朋友听说了我和儿子的传奇经历,建议我把父子环游中国的故事整理出来,分享给更多的家长和孩子。我和儿子一商量,他非常赞同。就这样,我把我们旅途中的日记、照片整理出来,交给出版社编辑。2016年7月26日下午,《带着儿子旅行》一书上市了。这本书不仅是我们父子俩旅行的见证,更记录了我们成长的轨迹。有人说,40多岁的人不需要成长了。我说,大错特错,只要你愿意,八十、九十岁都可以成长。

因为成长了,所以我的想法不再局限于生病前一味地追求金钱和物质生活,我想更多地做一些公益事业。2015年,我设计好了自己的“征帆”行动。计划在未来几年内,完成我征服五湖四海的梦想,儿子知道后,非常支持我这个计划。现在,19岁的小高在读大学预科班,计划之后到加拿大留学,学习经济学。而我的征帆伙伴也已经找到,在不久的将来,我和我的伙伴们将在波峰浪谷中驰骋。我和小高约定,学校放假他就飞过来找我,跟我一起“征帆”,因为我的世界不能没有儿子,儿子的世界也不能没有我。

编辑/张明媚

猜你喜欢

旅行儿子
打儿子
养儿子,一定要“拼妈”
小黑的旅行
谁的儿子笨
你养的好儿子
夏日旅行
比儿子给我洗脚更开心的事
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