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粉妈妈:您是湘西一株死不了的野水仙
2016-10-15吉祥冰儿
吉祥+冰儿
“面对父亲的背叛,她独自担起家庭,救活了患绝症的儿子,将我培养成留英硕士。她还拯救了因车祸瘫痪的我们的父亲,在爱恨纠葛中毅然向善……”这是2014年“湘西最美女性”颁奖会上,留学英国的姜梓悦亲手写给母亲汪吉祥的颁奖词。
汪吉祥的命运跌宕起伏:丈夫出轨后,她带着儿女靠着小小的米粉店,艰难地打拼。日子稍稍顺畅,前夫又突遭车祸。激烈的思想斗争过后,她决定放下怨怼去拯救前夫——
汪吉祥和女儿姜梓悦
湘西女子痴情也敢恨,苦撑失爱的天空
2003年秋,汪吉祥在和丈夫姜波分居4年后正式离婚。当时,女儿姜梓悦15岁,儿子姜安平13岁,姐弟俩因气愤和伤心都不愿跟随父亲。离婚那天,汪吉祥把姐弟俩都紧紧地拢在身边,就像母鸡护着小鸡一样,不断摸着他们的头……
汪吉祥出生在湖南吉首市保靖县清水坪乡,师范毕业后,在保靖县城当老师。工作两年后,嫁给了当公务员的姜波。1988年9月底,汪吉祥生下女儿姜梓悦,1990年又生下儿子姜安平。
1995年3月初,汪吉祥突然发现姜安平走路时整个身子直往左边倒。夫妻俩带着儿子看了几家医院,中南大学湘雅二医院最终确诊姜安平得了髋关节股骨头缺血性坏死,若不及时做手术治疗,轻则截肢,重则危及生命,且手术费用非常昂贵。
夫妻俩找亲朋好友借了20多万元,让姜安平在湘雅二院做了手术。出院后,姜安平两条腿都是麻木的,加之伤口还未长好,钻心的疼痛让他不想走路。汪吉祥严肃地告诉儿子:“如果你现在不忍痛训练,那你可能将永远失去走路的能力,再也不能去学校了。”7岁的姜梓悦拉着他的手说:“弟弟,你要学着走路,和我一起去上学!”小小的姜安平忍着疼痛点点头,开始配合父母和姐姐锻炼走路。
经过两年的后续治疗和训练,姜安平保住了双腿,走路渐渐恢复了正常,但医生告诫他,18岁以前不能做诸如踢足球之类的剧烈运动。汪吉祥小心翼翼呵护着儿子,上学放学都是亲自接送。
为尽早还上债务,1996年,汪吉祥从学校辞职。她找弟弟姊妹们借钱,在街上租了一个只有十多平米的门面,开了个小餐馆,既当老板又当服务员。她早上卖包子、油条,中午、晚上卖快餐,起早贪黑,几个月下来,她双手患上严重的骨炎,常疼痛难忍。她不得不雇了一个本地年轻女孩当服务员,丈夫姜波每天忙完工作后,也来餐馆帮忙。
餐馆开了一年,汪吉祥还上四五万元债务,她准备租个更大的店面。可是,1999年4月,汪吉祥却意外得知丈夫与女服务员出轨了。汪吉祥是典型的湘西女子,爱起来像火一样热烈,恨起来眼里揉不得一粒沙子。考虑到两个年幼的孩子,她没有大打出手,给了女服务员一笔钱,让她离开餐馆,但姜波的心再也回不到她身上。再后来,她和姜波分居了。姐弟俩哭着求爸爸回家,却都没法让姜波回头,姜波众叛亲离后辞去工作。2001年初,他带着情人私奔,不知所终。
2002年秋,姜梓悦考上保靖县中学,汪吉祥也带着儿子搬到县城。她做家政、摆地摊、替人看店,默默坚持和忍受着。2003年初,姜波突然出现。原来,当年他带着情人去了广州,靠给人打工为生,过得很落魄。情人与他吵吵闹闹分了手,他无奈回到保靖。汪吉祥要求立即解除婚姻关系。最终,她争得了两个孩子的抚养权。
姜波在县城给私人老板打零工,出于愧疚和思念,多次提出要看望儿女,都被汪吉祥严词拒绝。孩子们的心毕竟是柔软的,尤其是身为女儿的姜梓悦,特别渴望得到父爱。有时,姜波来学校门口想见她,她瞒着母亲,跟父亲见面,告知父亲她和弟弟在学校的情况,姜波听了既愧疚又欣慰。
一年后,姜安平也在县城上了初中。有一次,他看到父亲和一个女子同行,从背后捡起一块石头,打破了女子的头。结果,伤者被送到医院缝了好几针,姜安平因此受到了学校处分,汪吉祥为此恼火,觉得姜波打扰了她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的生活。
为了让孩子们的心稳定下来,汪吉祥不再打零工。她筹了点钱,在县城重新开了一个小餐馆。一次,她刚把菜端到桌子上,头一阵发晕,倒在桌子边,客人忙把她扶起来掐人中,她清醒过来,客人要打120,她说:“不用不用,我就是累的。”
此后,汪吉祥也觉得一个人苦撑太累了。在家人劝说下,不久,她找了个做生意的离异男友。姜安平想方设法破坏他们的约会,还变本加厉地逃学,最后竟辍学了。有一次,汪吉祥与男友在网吧找到姜安平,她愤怒地举起巴掌要打,被男友拦住了。姜安平不仅不感谢,反而大声吼道:“你不是我爸爸,我爸是姜波!”儿子的吼叫声,深深地刺痛了汪吉祥的心。
那天晚上,汪吉祥一夜未眠,她反省自己把对前夫的仇恨,强加在孩子身上,忽略了孩子们对父爱和亲情的渴望。经过一番痛苦的思考,她与男友分手了。此时,姜安平已深陷网络游戏不能自拔,只要她一不注意,他就立刻飞奔进网吧。觉得看不到希望的姜梓悦,成绩也一落千丈,提出要辍学帮她一起挣钱,汪吉祥的心都要碎了。
为孩子放下怨恨,像野水仙一样倔强地盛放
2004年5月的一天下午,汪吉祥带两个孩子去看县城公路边一片枯萎的水仙花,问他们是死的还是活的?姜安平头也不抬地说:“死的。”到了盛夏,汪吉祥又带姐弟俩来看,只见五颜六色的水仙开满了公路两边,汪吉祥说:“很多事看起来是不可能的,但总是有奇迹发生。”姜梓悦似有所悟,看着弟弟说:“妈妈,你是拿水仙激励我们吗?”汪吉祥笑了笑:“我是想拿它来鼓励自己。”姜梓悦眼眶湿了,姜安平闷闷地说:“行了,回去吧。”
回家,汪吉祥说她会放下对姜波的仇恨,不再干扰他们与爸爸的来往。她对姜梓悦说:“你是姐姐,希望你带个头,和弟弟一起好好读书,我们这个家才有希望。”姜梓悦看了沉默不语的弟弟一眼说:“妈妈,我和安平都会努力的。”姜安平低着头说:“不就是希望我像那片死水仙一样活起来吗?”他去了自己房里,那天晚上他第一次没有去网吧。汪吉祥听到“哗哗”的翻书声,感觉是那么欣慰。
一天中午,姜梓悦把弟弟叫到学校旁边的一家商店里,姜安平见父亲手里拿着一个新书包,转身便要走,姜梓悦一把拉住他:“你不是说只有一个亲爸爸吗?”姜安平站住后,姜波过来把新买的牛仔书包背在他身上,说:“儿子,爸爸对不起你。好好读书,读书才有出路。”姜安平听完眼圈红了。
为让儿子戒掉网瘾,汪吉祥盘下餐馆隔壁一家小网吧,让姜安平自己当网管,他再没时间打游戏了。汪吉祥还让姜波主动来看望孩子,渐渐地,姜安平不像以前那么叛逆,网瘾也逐渐戒掉了。
2005年9月,姜梓悦考上吉首市二中,汪吉祥转让了县城的餐馆,来到吉首。因常年炒菜,她得了职业病,腰疼难忍,手也得了腱鞘炎。她经过考察,在文艺路上开了一家“吉祥米粉店”,由于味道好,顾客常要排队,一个月能赚到几千元。
渐渐地,汪吉祥一个人忙不过来,便把亲戚叫到吉首帮忙,又雇了几个服务员。到2007年,她已在吉首开了三家分店,一点一点地还清儿子当年看病时欠下的债务。姜梓悦读高中后成绩名列前茅,姜安平也重新提出上学的要求,愿望非常强烈。汪吉祥非常支持儿子,她一边请家教帮他补习,一边给他联系学校。2007年9月,姜安平在辍学近三年后,走进吉首二中。
2008年夏,姜梓悦以优异成绩考入浙江大学英语专业。这一年,姜安平在中考中,报考了五年专本连读的湖南省警察学院,被直接录取。汪吉祥在给两个孩子庆祝的时候,也把姜波叫来了。那天,姜波当着众多亲友的面,端起酒杯给汪吉祥敬酒:“吉祥,你是好人,是个好妈妈,这些年你辛苦了!”汪吉祥也端起酒杯,百感交集地说:“不管什么时候,两个孩子心中都有你。我们都不再年轻,各自保重!”两人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姜梓悦和姜安平见父母和解了,眼泪滴进了碗里。
姜梓悦上大学后担任了学生会干部,还一直勤工俭学,利用假期打工,有两个学期都没要母亲给生活费。姐弟俩放假都到米粉店里帮忙,两个漂亮和帅气的大学生,成了“吉祥米粉店”一道风景线。
这是汪吉祥心情最愉快、拼起来也最有劲的几年。2009年9月,她在吉首市电视台举办的首届“米粉争霸”赛中夺取冠军。2010年2月,她获得中国银行业协会(花旗集团)微型创业奖三等奖。
2012年春节后,读大四的姜梓悦努力备考雅思,准备出国攻读硕士学位。姜安平也将结束实习,成为一名正式警察。汪吉祥成立了吉祥米粉公司,还完债,攒够了买新房的钱,准备在长沙开店。
“米粉妈妈”(前)用爱换来了亲情圆满
9月17日,汪吉祥正在长沙为旗舰店选址,突然接到姜波弟弟的电话,说姜波发生了车祸,正在医院抢救,生命垂危!
原来,9月16日中午,姜波骑摩托车路过吉首二中校门口时,正值学生放学高峰,为了躲避过马路的学生,姜波慌忙一拐,却不小心错把油门当刹车,一下子撞到了电线杆上。他被重重摔了几米远,牙齿全部脱落,血肉模糊。学校旁边的派出所民警赶到现场,将他送到吉首市人民医院。经检查,姜波的肝脏脾肺等多个器官破裂,肺部、脑部严重渗血,已重度昏迷。民警根据姜波身上的手机,通知了他的弟弟,弟弟向汪吉祥求助。
汪吉祥立即坐车从长沙返回吉首,赶到医院,预付了5万元住院费。医生在对姜波进行了两天两夜的抢救后,姜波终于有了生命体征。头几个晚上,汪吉祥都是睁着眼睛到天亮。约十天后,她才租了一张折叠床放在病床边,晚上定时起来护理几次。日夜不休,加重了她本就有的腰椎间盘突出症,她走路都要扶着墙壁。看到她实在撑不住了,亲戚不顾她的反对,打电话通知了姜梓悦姐弟俩。
让儿女安心,“湘西最美女性”再救前夫
就在姐弟俩赶回来的头一天夜里,姜波竟奇迹般地苏醒了!第二天上午,睁开眼睛的姜波,虽不能言语也不能动,但看到汪吉祥和儿女都在床前,从眼眶到两颊滚下一汪热泪。
姐弟俩要留下来照顾父亲,汪吉祥却把他们往医院外赶。“有我在这儿照顾他,你们去忙你们的事。虽然他有负于我,但他毕竟是你们的爸爸,我希望能还给你们一个健康的父亲!”姐弟俩哽咽不已。
姜波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他没有积蓄和保险,汪吉祥花去近20万元,这是她还完全部债务后攒下的血汗钱。她一直想给自己和孩子们买一套新房,现在却用它救了前夫的命。有人说她傻,也有人说自古湘女多情,为她点赞!
11月中旬,汪吉祥放弃了买房和到长沙开店的计划,把瘫痪的姜波接回到出租房里。姜波口齿不清地反对道:“我……不……去……”汪吉祥的辣劲上来了:“我把你丢在外面,任你自生自灭?我都不怕别人议论,你怕什么?把你身体养好,孩子们才能安心。”姜波羞愧得哽咽无言。
汪吉祥以每月3000元的工资,请了一个高级护工护理姜波,加上他每天需服用的药物等,她每月要为姜波固定开支8000元,不堪重负的她最终忍痛又转让了两间门面。姜梓悦考虑到家里的实际情况,想放弃出国读研的打算,尽早找份工作。汪吉祥说:“我这么照顾你爸爸,除了可怜他,主要就是不想你们分心,你继续考研,不要耽误前途!”2013年初,姜梓悦通过了雅思考试,并被英国卡迪夫大学人力资源管理专业公费录取。舅舅和姨妈几家一起伸出援手,为她筹集留学费用。
2013年6月12日,姜梓悦临行前,躺在床上的姜波流着泪,口齿不清地向她挥手告别。姜梓悦心酸地附在他耳边说:“爸爸,你要听妈妈的话,我出国会好好学习的,有时间就回来看你。”姜波点头。姜梓悦回头紧抱着母亲,哽咽道:“妈妈,谢谢妈妈!等我回来就接替你照顾我爸。”女儿的话反而让汪吉祥有些不好意思,她回说:“你放心去,保证你回来的时候,你爸爸还开心地活着。”
姜梓悦去了英国。此时,姜安平也顺利完成了实习,进入长沙望城派出所当警察。为了减轻母亲的负担,姜梓悦到英国后,最多的时候一共打三份工。她参与商业策划,走进当地社区,帮老人做事。打电话贵,姜梓悦平常都用微信和母亲联系。在儿女不在身边的日子,汪吉祥数次将突发脑血栓的姜波送到医院抢救,她自己也因长期劳累,导致双手肘关节严重变形,一年要做好几次小针刀手术。这些,汪吉祥一次都没告诉过孩子们,姐弟俩事后从亲友口中得知,为母亲心疼,多次给她寄药。
2014年3月,汪吉祥被吉首市妇联评为“湘西最美女性”。同年5月,汪吉祥一家被湖南省妇联评为“最美家庭”。姜梓悦得知后,在微信上给母亲写了一段颁奖词:“在湘西大地,随处可见一种野水仙,总在人们认为它枯死叶落时,却又开出美丽的花朵,给人无尽的希望和惊喜。我的母亲就是这样的水仙花,面对父亲的背叛,她独自担起家庭,救活了患绝症的儿子,将我培养成留英硕士。她甚至放下怨恨,拯救了因车祸瘫痪的我们的父亲,在爱恨纠葛中毅然向善……是妈妈,用她的正能量,教我们忘记仇恨,用爱迎来一个又一个春天!”颁奖那天,听着主持人宣读这段女儿亲手写的颁奖词,接过吉首市长李卫国亲手颁发的奖牌,台上的汪吉祥忍不住潸然泪下。
汪吉祥一直打理着“吉祥米粉店”,披星戴月,全年无休。在湖南卫视举办的“米粉奥运”中,吉祥米粉获得浓香型冠军。汪吉详创立了自己的品牌,并注册了商标,开始在各地亲自指导加盟商店。
2015年底,姜梓悦拿到硕士学位证书,回国被上海一家世界500强企业录用,还与在企业任高管的男友相知相爱。而姜安平在派出所工作出色,被评为先进。如今,在汪吉祥的精心照顾下,姜波摆脱了并发症的困扰,已能下床走动。接受记者采访时,汪吉祥不无幽默地说,姜波命好,遇到了我们这一家人,没有人去计较他做过的事情。她说:“我的经历,就是一本苦难史。只是我心态好,用湖南人霸蛮的态度,去面对生活的挫折。我的态度也影响两个孩子,他们都成长为乐观正直的人。”乐观爱笑的姜梓悦对记者说:“我母亲身上有湘西女人特有的泼辣和多情,她恨过父亲,又拯救了父亲,让我们想父亲的时候还可以看到他,听到他的声音。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家还在呢,真好。”
编辑/罗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