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职业隔离与性别工资差异的变化趋势研究*
2016-10-14何泱泱刘国恩
何泱泱 刘国恩 徐 程
中国职业隔离与性别工资差异的变化趋势研究*
何泱泱1刘国恩2徐 程1
(1.西南财经大学公共管理学院 四川成都 611130)(2.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 北京 100871)
为了研究职业隔离与性别工资差异的变化趋势及影响,本文利用“中国综合社会调查”(CGSS)2003和2013年数据,研究发现性别工资差异逐渐扩大,职业隔离程度逐渐缩小,男女职业分布更加集中。进一步,通过工资分解发现,职业内部和职业间直接因性别歧视和职业隔离导致的性别工资差异逐渐降低,因男女禀赋导致的性别工资差异逐渐上升。十年间,职业内部因歧视导致的男女工资差异下降约14%,职业间性别隔离影响下降约40%。
职业性别隔离 性别工资差异 变化趋势 影响
一、问题提出
随着经济发展和社会进步,性别平等已成为一个国家社会公平与文明程度的重要衡量标准。面对当下中国人口老龄化与适龄劳动力缺乏的双重困境,女性积极参与劳动力市场具有时代意义,男女就业机会与工资回报的平等,能极大提高劳动参与率,也能加速社会经济发展。
然而,劳动力市场的性别不平等现象长期存在着,①性别歧视直接表现为女性在同一职业或不同职业间受到歧视待遇或职业排挤,间接表现为男女工资差异。早在20世纪初期,西方学者就发现女性劳动者“拥挤”(crowding)在社会地位低、工资收入低、职业声望低的职业里,而那些福利条件好、收入高、声望高的职业往往将女性排除在外。1968年,美国著名学者Edward Gross首次提出“职业性别隔离”(Occupational Gender Segregation),意指劳动者因性别不同而被分配或集中到不同职业,担任不同性质工作。Edgeworth(1922)和Fawcett(1918)提出“拥挤假说”,②该假说认为劳动力市场的职业性别隔离是存在的,女性工资低于男性是由于女性被限制在狭窄的职业领域,职业隔离是导致其工资差异的主要原因(卿石松和郑加梅,2013)。
职业隔离对性别工资差异的影响主要表现为两点:第一,职业隔离的程度直接影响男女间经济收入的分配(Perales, 2013),一个社会的职业隔离程度越高,男女工资收入不平等的程度就越大;第二,职业隔离还影响着非经济报酬的分配(如工作条件、职位晋升、人力资本投资等),间接导致男女劳动生产率的差异(England, 2010)。因此,职业隔离程度被看作是一国劳动力市场性别平等最主要的指标。
研究职业隔离变化趋势及其影响能够为实现国家社会公平与性别平等提供参考方向。西方学者对职业性别隔离的程度与变化趋势进行详细分析。Gross(1968)测量了1900-1960年美国的职业性别隔离程度和发展趋势,发现美国职业性别隔离程度较高,长期隔离程度并没有显著变化,他建议市场开放对女性的限制。Randy(1986)发现1958-1981年美国职业性别隔离和种族隔离呈现下降趋势,原因在于美国从20世纪60年代以来的经济持续发展以及社会进步。①Judith(2008)发现,1972-1990年土耳其的职业性别隔离程度有所上升,但从20世纪90年代后出现下降趋势,其根本原因在于经济发展刺激了女性劳参率,女性工资水平提高。Humpert(2014)研究1992-2004年德国劳动力市场发现,长期职业性格隔离呈下降趋势,但在东德地区针对女性的职业隔离仍然高于西德,特别是兼职工作。
目前,学术界关于中国劳动力市场职业性别隔离变化趋势的研究结论尚未达成共识。一部分学者认为中国职业性别隔离呈现上升趋势,性别不平等现象日益严重。蔡禾和吴小平(2002)调查了1985-2000年中国职业性别隔离状况,②发现隔离程度逐渐提高,存在性别隔离的职业类型逐渐增加,例如白领职业对女性的隔离程度远大于蓝领职业。Shu(2005)使用中国居民收入调查数据(CHIP)发现,1978-1995年职业性别隔离程度虽较低但逐年上升。易定红和廖少宏(2005)使用《中国劳动统计年鉴》数据发现,1978-2002年产业内部的职业性别隔离程度较大,不同产业之间的隔离有扩大趋势。另一部分学者则认为中国职业性别隔离变化情况更为复杂。吴愈晓和吴晓刚(2008)以及李春玲(2009)使用1982-2000年国家人口普查数据发现,③20世纪80年代的性别隔离程度有所上升,而90年代以后呈下降趋势。李汪洋和谢宇(2015)利用1982-2010年国家人口普查数据发现,整体职业隔离程度持续上升,但是非农职业隔离趋势表现为先升后降。
以往国内研究缺乏挖掘隔离变化趋势背后的原因和后果(张成刚和杨伟国,2013;李汪洋和谢宇,2015),也缺乏职业隔离对性别工资差异的长期趋势分析。那么,职业隔离与性别工资差异的变化趋势是什么?导致职业性别隔离与性别工资差异变动的原因又是什么?为了回答上述问题,本文将细分为五部分:第一部分为研究方法,包括工资决定模型的构建、以及性别工资差异的分解;第二部分为研究背景,简要介绍中国职业性别隔离的变化趋势;第三、四部分为实证研究,着重分析性别工资差异的变化趋势,以及职业隔离对性别工资差异的影响;第五部分是讨论与结论。
二、研究方法
(一)工资决定模型设计
基于人力资本理论,Mincer(1974)建立工资收入决定模型,旨在解释劳动者工资收入与其所受正规教育和工作经验之间的关系。此后,模型广泛应用于工资差异的影响因素分析中,具体方程如下,代表工资,代表职业,x为影响因素:
为了更好分析职业性别分布情况,学术界按照各职业内部女性所占比例不同,将所有职业类型划分为三类(Hakim, 1993; England, 2010):以男性分布为主的职业称为“男性职业”,以女性分布为主的职业称为“女性职业”,介于两者之间的第三类职业即“中性职业或混合职业”。界定性别职业的优点在于,弥补职业性别隔离指数无法展现隔离细节化信息的缺点,如职业性别隔离的内部结构、不同职业的性别构成和规模等,揭示隔离水平变化的内在分布与特征(吴愈晓和吴晓刚,2008;李汪洋和谢宇,2015)。
考虑到职业性别隔离对工资的影响,本文在Mincer(1974)工资模型基础上,引入了“男性职业”、“女性职业”、“中性职业”,具体模型设计如下:
其中,是工资收入的对数值,代表年龄,代表工作经验,表示教育水平的一组虚拟变量,代表个人婚姻状况、性别、户籍、行业、地区等虚拟变量,表示性别职业的虚拟变量,测量不同职业的隔离对工资差异的效果大小。
(二)性别工资差异分解
Blau和Hendricks(1979)指出研究职业性别隔离的长期趋势及其影响需要从两个方面着手考虑:一是职业内部,二是不同职业间。传统方法,如Oaxaca工资分解,①未考虑男女在职业分布的差异,导致了性别工资差异的低估。Brown et al.(1980)将职业隔离因素考虑到工资分解中,从职业获得角度估计性别职业分布,从而分离出针对性别的职业进入障碍而产生的不平等,这一方法称为Brown分解。
具体而言,Brown分解将男女工资差异细分为职业内部和不同职业间的差异,视个体职业分布为内生变量,采用两阶段过程和多元选择模型,估计男女在“无障碍”职业选择下的进入概率,通过Mincer工资方程估计男女在各职业中的工资函数。Brown分解强调男性和女性职业隔离对工资差异的影响,构造出“反事实”框架,即女性面临着与男性群体同样的职业结构,结果可表述为下式②:
方程左边为劳动力市场的性别工资(对数)差异,代表男性,代表女性;方程右边为工资分解,为男女在职业分布的概率,是假设两性职业分布一致时,女性位于职业的预期概率,代表男女个人禀赋(例如年龄、教育、工作经验等)的平均值,是男女工资方程估计系数值。
按照上述表述,Brown工资分解包含四部分:第一部分,职业内部男女禀赋差异(),反映职业内部因教育水平、年龄、工作经验等禀赋不同导致的男女工资差异;第二部分,职业内部性别工资歧视(),反映职业内部因性别不同等不可解释因素导致的男女工资差异,而不可解释因素多来自性别歧视;第三部分,不同职业间男女禀赋差异();第四部分,职业性别隔离(),反映不同职业间因工作属性对男女的职业或岗位隔离等不可解释因素导致的男女工资差异,也称为职业性别隔离导致的男女工资差异。总体而言,Brown分解把工资差异具体细分为职业内部、不同职业间,因此不可解释因素导致工资差异细分为职业内部的性别歧视与工作属性不同导致的职业隔离。
三、研究背景:中国职业性别隔离呈下降趋势
学术界对中国职业性别隔离的变化趋势与发展状况研究尚无定论,一大关键分歧在于不同数据的选择,将影响到研究反映的性别职业分布情况。吴愈晓和吴晓刚(2008)推荐人口普查数据,调查范围广、调查对象全面、职业类别详细,能够准确分析中国职业性别隔离现象。本文采用国家人口普查统计资料分析职业性别隔离变化趋势。①本文整合了1982-2010年全国职业与就业信息后,最终有62种职业类型。②
另一关键分歧是测量方法的不同,对职业性别隔离指数的选择将影响对隔离事实的判断。本文比较D指数(包括全职业和非农职业)、③标准化Ds指数和关联A指数,④报告了1982-2010年职业性别隔离指数变化趋势,以考察不同测量指标对变化趋势的解释是否一致。D指数曲线表明,中国劳动力市场的职业隔离程度逐渐加深,但D指数受职业规模影响较严重容易导致测量误偏,不能准确测量职业性别隔离程度变化趋势(Charles et al., 1995),我们报告了非农职业的D指数曲线,该曲线表明非农职业的隔离程度经历了先升后降的变化。A指数不受职业规模和劳动力性别比例变动的影响,曲线表现为隔离程度的下降趋势。由于标准化Ds指数排除了职业规模随时间变化的影响,较准确反映职业性别隔离水平变化情况,本文以标准化Ds指数作为职业隔离变化的主要测量工具,研究发现,中国劳动力市场职业隔离程度呈下降趋势,1982至1990年降幅较小,1990年以后职业性别隔离程度降幅较大。
图1 中国职业性别隔离程度的变动趋势:1982-2010
图1表明,男女职业分布逐渐集中,职业性别隔离程度逐渐降低。中国整体职业性别隔离程度较低且长期呈下降趋势,具体而言,1982年约25%的男女劳动者需要改变自身职业才能消除性别隔离现象,①到2000年这一比例下降约为21%,2010年则仅须改变18%的职业便可满足男女职业均衡分布。整体而言,中国职业隔离呈现出下降趋势,这跟中国经济社会的发展息息相关,中国进入1990年以后经济水平持续增长态势,全球化的推进、跨国公司大量涌入、市场经济可持续发展给予中国强大的国家竞争力,社会进步极大刺激中国推进平等与发展的动力(贺光烨和吴晓刚,2015),劳动力市场需求增长与就业机会平等的提高促进了隔离程度的下降。
四、职业隔离与性别工资差异的变化趋势及影响
(一)数据来源与变量设定
本文利用中国综合社会调查数据(Chinese General Social Survey,简称CGSS)研究性别职业隔离与工资差异的变化趋势及影响。CGSS属于全国分层抽样跟踪调查,通过跟踪收集个人、家庭、社区、社会四个层次的数据,反映社会经济变迁趋势。CGSS横跨2003至2013年,地域涵盖中国28个省、直辖市和自治区的城镇和农村。该数据以18-70岁及以上的人口为调查对象,提供了充分的社会经济信息,除了包含个人基本特征,教育、工作经验等人力资本特征,工资收入和工作时间等就业信息,还包含详细的职业、行业类型。CGSS最大特点是它的职业、行业代码同国家人口普查保持一致,避免了职业划分标准不一致,从而影响对职业性别隔离程度的测量,②对隔离长期趋势分析较吻合,有利于研究性别职业隔离与工资差异。本文选取2003年和2013年的数据作为研究范围,CGSS以2003年作为基线,对中国大陆各省市自治区10000多户家庭进行调查,在2013年按照基线问卷内容对原始家庭进行了回访,这有利于分析间隔十年间人群职业变迁和工资变化。
本文关心处于就业年龄段人群的职业状况与工资情况,因此对数据中低于18周岁(成年)和高于60周岁(退休年龄)的样本予以剔除,剔除掉仍在学校读书尚未进入劳动力市场的人群,同时剔除职业或工资信息缺失的样本。考虑到对数工资分布接近正态分布、估计偏误小的优点,选取年平均工资的对数作为被解释变量,并以2003年CPI水平为基期,进行价格水平调整。
参考已有文献,本文将个体特征变量纳入模型作为解释变量,包括性别、年龄、户口、婚姻状况、工作经济、受教育程度。处理教育变量时,本文采用教育水平划分不同学历,包括小学及以下、初中、高中、大专及以上;处理工作经验变量时采用工作年限作为代理变量,还控制了户口类型和婚姻状况。①
(二)描述性统计
表1分别报告了2003和2013年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同时提供分男女群体的特征及相关差异检验结果。不难发现,男女劳动者在人口特征、职业分布和工资均存在较大的差别,总体而言,女性劳动者年龄偏小、受教育程度较低、工作经验较低、工资水平低、社会经济地位较低。②
表1 描述性统计结果:2003年和2013年
2003年,女性受教育程度较低,其中女性高中学历显著多于男性,但女性大专及以上学历显著少于男性。更重要的是,女性工资水平显著低于男性,2003年女性平均仅获得8893元,远比男性低3107元。2013年,女性劳动者拥有城市户口的概率低于男性,已婚概率高于男性。受教育程度方面,越来越多的低学历女性从事社会经济地位低的工作。女性劳动者只有小学及以下学历的概率显著大于男性,男性劳动者拥有中学学历的概率显著大于女性,但高学历(大专及以上)群体里男性并没有显著性优势,意味着随社会发展,高学历女性群体的比例在增加,受歧视程度逐渐降低。
结果显示,劳动力市场仍以低学历女性为主,女性社会经济地位较低的事实并没有改善,整体工资水平虽不断提高,但性别工资差距也逐渐拉大。2003年平均男性年工资收入比女性高出约35%,这一差距在2013年提升到56%,劳动力市场性别工资差异逐渐扩大。①
(三)性别工资差异逐渐扩大,职业隔离分布逐渐缩小
进一步,我们比较2003年和2013年的性别工资分布,不难发现,男女工资分布都存在显著差异,女性的工资分布明显偏左,表明女性获得高工资水平的可能性要远远低于男性,见图2。随着社会经济发展,男女的工资水平均有所提高,但性别工资差距也逐渐拉大。2003年,性别工资分布差距相对较小,男女工资水平集中程度较高,各自群组内部的工资差异较小,即同一性别中工资收入高的群体与工资收入低的群体差异并不大。然而,2013年性别工资分布曲线波动较大,说明男女群体内部工资差异大,最低工资群体与最高工资群体的差距拉大,工资收入不平等程度逐渐加重。
图2 性别工资差异逐渐扩大:2003年和2013年
为了研究职业隔离分布的变化,本文进一步分析性别职业的分布情况。根据Hakim(1993)对性别职业的边界定位标准,本文将62个职业进行划分:
女性比例低于25%的职业为“男性职业”;女性比例占25%-55%之间的职业为“中性职业”;女性比例超过55%的职业为“女性职业”。
表2报告了性别职业的隔离分布及其趋势,总体而言女性劳动力在各类性别职业中的参与率显著弱于男性。对比2003年和2013年,隔离分布逐渐在缩小,说明职业性别隔离程度在逐渐降低。男女劳动力在各自性别职业的比例降低,职业分布更加集中,越来越多女性从事以往称之为“男性职业”的工作,如从事药品生产、水利设施管理等,又如女性在“中性职业”的比重逐渐上升,例如担任事业单位或企业的高层。
表2 性别职业隔离分布逐渐缩小:2003年和2013年
五、实证结果
(一)性别工资差异的影响因素及变化
为了能更好了解性别工资的影响因素以及对男女各自的差异,本文进行了2003年和2013年全样本、男性、女性群体比较,具体结果见表3。本文使用省份与行业的固定效应方法,控制不同地区、不同行业对工资差异的干扰。
表3 工资决定方程回归结果:2003年和2013年
续表3
2003年2013年 (1)(2)(3)(4)(5)(6) 全样本男性女性全样本男性女性 性别职业(以中性职业为对照组) 女性职业0.156***(0.0333)0.168***(0.0394)0.125*(0.0702)-0.0514(0.0402)-0.0688(0.0468)-0.0177(0.0761) 省份是是是是是是 行业是是是是是是 常数6.984***(0.120)7.771***(0.177)6.918***(0.177)8.733***(0.283)9.161***(0.520)8.522***(0.298) 样本量3,6621,9691,6933,7612,3141,447 拟合值(R2)0.3610.3700.4000.3970.3720.448
注:“***”表示p<0.01,“**”表示p<0.05,“*”表示p<0.1;括号里的数值为标准误。
研究发现,性别工资差异逐渐拉大,2003年男性劳动者的工资收入比女性多17.9%,2013年性别工资差异提高至30.1%。教育水平越高,工资收入越高,特别是大专及以上的高等学历的工资回报率。工作经验的影响效果随时间逐步增大,但作用力度仍小于教育回报。年龄对工资收入的影响较弱,年龄对工资收入可能存在边际递减效应。①
对比男女工资水平差异及长期变化。教育对女性工资水平的回报远远高于男性,女性受教育程度越高,回报越大。随着社会经济发展和基础教育建设的加强,女性接受教育的机会增加,但长期而言,越来越多的高等学历劳动者涌入劳动力市场,高等教育回报对性别工资的作用逐渐趋同。
(二)性别工资差异分解及变化
表4采用Brown分解比较2003年与2013年的性别工资差异及其变化趋势。整体而言,2013年性别工资差异上升了125%,男女工资差异逐渐扩大。
表4 性别工资差异的分解:2003年和2013年
注:本文使用多元选择模型估计了男女不同职业分布的预测值与实际值,限于篇幅,不报告相关结果。
按照性别工资差异分解结果,将其总结为以下几点:
职业内部与职业间的工资差异分解结果与原因并不相同:第一,男女“同工不同酬”的现象频繁,职业内部性别歧视是其工资差异最主要原因。第二,职业内部个人特征差异是第二大原因,同一职业内男女在教育、工作经验、个人能力等禀赋差异影响着工资回报。第三,不同职业间差异导致的性别工资差异较弱,相对而言,隔离对工资差异的影响强于职业间禀赋效应,例如某些职业或岗位在招聘或晋升过程中只限男性。
研究性别工资差异的变化趋势发现:第一,长期性别工资差异在拉大,但职业内部因歧视导致的工资差异逐渐减少,降幅为14 %。第二,职业内部因禀赋效应逐渐提高,增幅为43%。第三,职业间对工资差异的长期变化明显,虽然职业间个人特征差异对总体工资的作用力仍很低,但是职业间禀赋回报率高达468%。第四,不同职业间对性别的隔离程度下降幅度最高,超过40%。总体而言,职业内部和职业间由歧视和隔离导致的性别工资差异局面逐渐好转。
(三)稳健性检验:城市人群
为了更加稳健的分析职业隔离与性别工资差异,本文以城市户口人群为研究对象的进行相关稳健性检验。①表5报告了城市人群的描述性统计结果。城市高等学历人群整体呈上升趋势,2013年大专及以上学历人群比例大幅度增加,女性群体增加135%,男性群体增加75%。城市性别工资差异呈扩大趋势,但相对于表1的全样本而言,城市的性别工资差异较小。
表5 城市人群的描述性统计结果:2003年和2013年
注:城市样本只包含城市户口人群。
表6报告了城市人群的性别工资差异分解,城市人群性别工资差异变化率为88%,明显小于表4全样本人群。人力资本禀赋的作用在逐渐上升,职业内部提高了34%,不同职业间提高了317%。长期来看,无论是职业内部的性别歧视,还是不同职业间的隔离,对男女工资差异的作用在逐渐降低。上述结果基本与全样本相似,即通过了稳健性检验。
表6 城市人群的性别工资分解:2003年和2013年
六、讨论与结论
劳动力市场上的性别不平等是普遍存在并长期持续的现象,职业隔离与性别工资差异不仅制约人力资源的合理流动和优化配置,造成社会职业分布的不平等,还会加大社会福利的净损失,进而影响整个国家的发展。
(一)中国劳动力市场职业隔离变动趋势及成因探析
本文首先采用1982-2010国家人口普查统计资料发现,劳动力市场职业性别隔离长期呈下降趋势,特别是20世纪90年代以后降幅明显。中国自90年代逐渐扩大了改革范围,最初由农村经济改革,到市场经济全面开放,进入2000年后中国全球化、现代化经济体系的建立,随之而来的是劳动力市场配置优化与自由流动,劳动力市场性别比例在职业内部和职业间的分布更具合理性与平等性。
本文试以经济发展角度探讨了职业隔离趋势变化的原因:社会进步与经济发展是缩小职业性别隔离的主要原因。经济总产出的增长不仅能提高工资水平的增长,也能给劳动者提供更多就业机会,缩小劳动力市场的性别分化,从而降低职业性别隔离程度。同时,隔离的减轻亦能促进社会经济的持续发展,达到“联动反映”:职业内部与不同职业间对性别限制的改善,将加速劳动力资源流动,提高劳动生产率,促进经济增长。
(二)职业隔离与性别工资差异的变化趋势及政策建议
本文利用中国综合社会调查数据(CGSS)研究性别工资差异的变化趋势,及职业隔离对性别工资差异的影响。研究发现,性别工资差异逐渐拉大,2003年男性工资比女性多17.9%,2013年性别工资差异提高至30.1%。总体而言,第一,女性劳动者处于劳动力市场弱势地位,受教育程度较低、工资水平低、社会经济地位较低;第二,随着社会发展,高学历女性群体的比例在增加,她们受歧视程度逐渐降低;第三,长期工资水平虽不断提高,但性别工资差距也逐渐拉大,男女工资不平等程度较严重。稳健性分析发现,城市的性别工资差异虽逐渐拉大,但城市男女工资差异较小,试分析原因,教育回报率对缩短男女工资差异起重要作用,2013年城市女性高等学历人群比例增加135%。
进一步,本文对性别工资差异进行分解。研究发现,虽然性别工资差异逐渐扩大,但职业内部和职业间由于性别歧视和职业隔离导致的工资差异逐渐降低,职业内部和职业间因在教育、工作经验、个人能力等禀赋导致的工资差异逐渐上升。侧面说明劳动力市场上因性别不平等带来的工资差异局面逐渐好转,十年间,职业内部因歧视导致的男女工资差异下降约14%,职业间性别隔离影响下降约40%,劳动力市场更加重视专业化、技术化的人才,劳动者可以通过加强自身竞争力得到就业机会。
基于上述发现,本文建议,第一,加强劳动力市场的就业机会平等与工资平等,通过法律手段与政策手段真正做到“同工同酬”;第二,提供女性劳动参与率,有效引导女性进入不同工作属性的职业,放宽女性就业限制,例如年龄、工作经验等;第三,加强男女劳动者的个人禀赋,特别是提高男女接受高等教育、专业教育与培训的机会等人力资本投资,不仅能有效提升工资回报,也能避免不必要的歧视和不公平对待。
1. 蔡禾、吴小平:《社会变迁与职业的性别不平等》[J],《管理世界》2002年第9期。
2. 贺光烨、吴晓刚:《市场化、经济发展与中国城市中的性别收入不平等》[J],《社会学研究》2015年第1期。
3. 李春玲:《中国职业性别隔离的现状及变化趋势》[J],《江苏社会科学》2009年第3期。
4. 李汪洋、谢宇:《中国职业性别隔离的趋势:1982——2010》[J],《社会》2015年第6期。
5. 卿石松、郑加梅:《“同酬”还需“同工”:职位隔离对性别收入差距的作用》[J],《经济学(季刊)》2013年第2期。
6. 吴愈晓、吴晓刚:《1982-2000:我国非农职业的性别隔离研究》[J],《社会》2008年第5期。
7. 易定红、廖少宏:《中国产业职业性别隔离的检验与分析》[J],《中国人口科学》2005年第4期。
8. 张成刚、杨伟国:《中国职业性别隔离趋势与成因分析》[J],《中国人口科学》2013年第2期。
9. Blau, F. D., Hendricks, W. E., 1979, “Occupational Segregation by Sex: Trends and Prospects” [J],, 197-210.
10. Brown, R., Moon, M., Zoloth, B., 1980, “Incorporating Occupational Attainment in Studies of Male-female Earnings Differentials” [J],, 15(1).
11. Charles, M., Grusky, D.B., 1995, “Models for Describing the Underlying Structure of Sex Segregation” [J],, 100.
12. England, P., 2010, “The Gender Revolution Uneven and Stalled” [J],, 24(2), 149-166.
13. Edgeworth, F., 1922, “Equal Pay to Men and Woman for Equal Work” [J],, 32(128).
14. Fawcett, M., 1918, “Equal Pay for Equal Work” [J],, 28(109).
15. Gross, E., 1968, “Plus Ca Change…? The Sexual Structure of Occupations over Time” [J],, (16).
16. Hakim, C., 1993, “Segregated and Integrated Occupations: A New Approach to Analyzing Social Change” [J],, 9(3) 289-314.
17. Humpert, S., 2014, “Occupational Sex Segregation and Working Time: Regional Evidence from Germany” [J],, 61(3), 317.
18. Judith, R., Serap P., 2008, “Why Has Occupational Sex Segregation in Turkey Increased since 1975?” [M], LABOUR, CEIS, Fondazione Giacomo Brodolini and Blackwell Publishing Ltd, 22(1).
19. Perales, F., 2013, “Occupational Sex-segregation, Specialized Human Capital and Wages: Evidence from Britain” [J],, 27(4), 600-620.
20. Mincer, J., 1974, “Schooling, Experience, and Earnings” [M], NBER Books Press.
21. Shu, X., 2005, “Market Transition and Gender Segregation in Urban China” [J],, (86).
22. Randy, P. A., 1986, “Occupational Segregation by Race and Gender, 1958-1981” [J],, 39(3).
①参见国际劳工局.《全球工资报告:工资和收入不平等》,2014年。
② Bergmann(1971)对“拥挤假说”进行了形式化处理,参见Bergmann, B. R., 1971, “The Effect on White Incomes of Discrimination in Employment” [J],, 294-313.
① 20世纪60年代,美国社会运动蓬勃发展,具有代表性的有黑人民权运动、妇女权力运动、青年反战运动等。
②蔡禾和吴小平(2002)使用数据来自国家哲学社会科学“九五”重大课题“邓小平关于发展的理论和体制转换时期我国社会结构现状、变迁与发展趋势”问卷调查。
③李春玲(2009)还增加了2005年1%人口抽样调查数据。
①Oaxaca decomposition性别工资分解,详见Oaxaca, R., 1973. “Male-female Wage Differentials in Urban Labor Markets”,, 693-709.
② Brown et al.(1980)工资分解公式推导过程较为繁琐,限于篇幅,不赘述。
①国家人口普查数据以全国为总体,以各省、自治区、直辖市为次总体,采取分层、多阶段、整群概率比例的抽样方法,调查样本量约占全国总人口的1%。
②由于不同年份的人口普查统计资料采用的国家职业分类标准不一致,本文以2000年人口普查使用的“1999年中国标准职业分类”(CSCO1999)为基准进行调整,并剔除掉宗教、军人等职业后,保留了农业职业,最终有62个中类别的职业,由此,本文还划分了“全职业”和“非农职业”。
③Duncan et al.(1955)最早发明了相异指数(index of dissimilarity,简称D指数),用于测量不同群体在不同职业类别中的分布程度,后来被广泛应用于职业性别隔离领域。D指数构造了“反事实”框架,其核心思想是,假设某一性别的劳动者职业不变下,为了保持男女劳动者在各类职业的分布相同,另一性别的劳动者中有多少比例需要改变职业。
④ Gibbs(1965)提出了标准化的Ds指数(size-standardized index of dissimilarity),即对所有职业赋予相同权重,它排除了职业规模变动的影响,广泛适用于时间序列数据进行跨阶段比较;为了比较不同国家职业性别隔离程度,Charles 和 Grusky(1995)提出了关联A指数(global association index)。由于篇幅限制,省略公式推导与比较。
①即达到男女劳动力在各类职业中的均衡分布。
② CGSS 2003年采用“1999年中国国家标准职业分类”(CSCO1999),2013年采用“2009年中国国家标准职业分类”(CSCO2009),为了方便比较,本文以CSCO1999 为基准,对职业类型进行了调整。
①户口分为城市户口与农村户口;婚姻状态分为已婚与其他(包括未婚、离异等)。
②值得注意的是,表1中城市户口人群在2003年占据94%,2013年降为42%,同时高等学历(大专及以上)人群在2003年为21%,2013年并不明显变化。原因可能在于2003年CGSS调查样本集中在城市,而2013年增加了约50%农村样本。对此,本文将在第五部分增加以城市户口人群为研究对象的稳健性检验。
①性别工资差异比率=(男性工资-女性工资)/女性工资*100%。
①本文还在模型中加入年龄平方项进行回归,发现年龄对工资收入存在边际递减效应,鉴于篇幅,不放入正文。
①由于篇幅限制,本文将不报告城市人群的工资决定方程回归结果。回归结果与表3全样本基本相似:城市的性别工资差异逐渐拉大。分样本比较,城市群体的教育回报率很高,特别是高等教育的女性群体工资回报高于男性。
* 本文为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专项资金资助项目“‘中性职业’的性别歧视”(JBK1507086)的阶段性成果,感谢匿名审稿人对本文提出的宝贵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