抒情性的特殊之处
2016-10-13姜纬
姜纬
摄影的纪实性实践,应该是对现实世界的具有创造性的记录和转述,从中所传递出的抒情性是生活本身所具有的,抒情性将观众带入到照片之中,让人们更仔细、更全面地观察生活,使摄影成为一种特殊的视觉形态。
纪实性实践的抒情性中的“抒情性”(Lyricism)一词,来自于美国摄影大师沃克·埃文斯的见解。埃文斯是这样说的:“我相信所谓摄影的纪实性实践(Documentary Approach in Photography)的优点,是其特殊的抒情性,这种抒情性经常是被无意识制造的,是摄影师非蓄意地、意外地产生的,但是,当摄影师刻意追求纪实时,他反而会因此失去它。”
众所周知,沃克·埃文斯的摄影风格内敛、沉稳、明晰、得体,在这一切的背后,或者说是深处,蕴藏着难以察觉的美学主张。他说的抒情性,当然不是廉价的、泛滥的、俗套的、快餐式的、装模作样的、心灵鸡汤式的“抒情”。埃文斯认为的抒情性,是张望也是了然,是自我占地小所以容得下他者、自我澄明所以进得了他者、自我柔软所以体察人性和生活的方式,由此可触发因困于现实而存留我们心中的其他无尽可能。
在沃克·埃文斯看来,摄影的纪实性实践,应该是对现实世界的具有创造性的记录和转述,从中所传递出的抒情性是生活本身所具有的,抒情性将观众带入到照片之中,让人们更仔细、更全面地观察生活,使摄影成为一种特殊的视觉形态。世界本身就是风景,最令人感慨万千的,莫过于事实。这就是摄影纪实性实践中的抒情性。
沃克·埃文斯1936年拍摄的阿拉巴马州黑尔县佃农弗洛伊德·伯勒斯之家,堪称经典:极其简陋的室内场景,却非常整洁,视线中心是廉价而带有一点装饰图案的桌布,此处无人胜有人,让我们想象着一位含辛茹苦的勤劳主妇,虽然劳碌贫穷,但没有失去生活的信念,依然有着自己的尊严、向往和追求。在构图上,木板的横竖线条,组成了巧妙的几何形态,使得递进式“镶嵌”其中的罐子、毛巾、脸盆、油灯井井有条,合适妥帖。这一切与其说是沃克·埃文斯慧眼独具的“发现”,不如说是他贴肤痛痒的“理解”。
另一幅拍摄于1935年的西弗吉尼亚州矿工之家的照片,也同样感人:赤脚坐在椅子上的小男孩,神情有些滞涩,墙上层叠交错的装饰画片,透露出些许憧憬。左面的小男孩,右面的墙画,现实和慰藉,恰如其分显现出一种被生活压榨过后的紧凑。人生有太多千疮百孔,结局有时反而不是最重要的,人之为人的最闪光之处,就是其永远身处困顿窘迫中,却依旧能保持对美好的敏感。
沃克·埃文斯面对这些人物和场景,从不摆布、煽情、矫饰、夸张,从不对贫困和苦难进行浪漫化处理,他的视线一直保持着平静节制的态势,不动声色中的抒情,建构了精准而深邃的记录表达美学。
摄影纪实性实践中的抒情性,在20世纪30年代中期达到高峰。尽管沃克·埃文斯担任美国农业部重新安置管理委员会(RA)和美国农业安全管理局(FSA)摄影师只有两年时间,但他拍摄出了最好的一批早期作品。史泰德出版公司2006年出版的《抒情纪实》(Lyric Documentary),集中呈现了沃克·埃文斯1935年至1936年期间的成就,是他挖掘和表达纪实性实践中特殊的、全面的抒情性的代表作品。这种抒情性,不仅定义了沃克·埃文斯的成熟风格,也为后世的摄影师开创了意义深远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