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北京
2016-10-13
崇文门地铁站上来有一家蛋糕店,一个雨天隔着淋漓的玻璃窗看到了让我震惊的一幕,漫天的乌鸦在街道两旁的树枝上来回穿行,它们似乎并无目的,只是神经质般地要在风雨中奔袭,突然有一只跌落下来,摔在了一滩泥水里。我忘了要等的人,拿起相机冲进雨中,对准那只精疲力竭的乌鸦,它睁大了眼喘着粗气,漠视着我。此时夜幕降临,街道上灯火稀薄,人影疏松。我还在与那只乌鸦对峙,一位老人上前用牛皮纸把它包起,伸手搁在了最矮的一根树杈上,他并没有看我,但肯定是对我说:“别让鸟死在地上。”那是2005年的冬天,我开始写一本小说——《乌鸦之城》,后来我又停笔了,因为我看到了深濑昌久的《渡鸦》。
有段时间我经常要在夜里去印刷厂,回家时已经是深夜,有一天路过一座桥,桥上整齐站立着一排人影,就如《尤利西斯的生命之旅》中那些伫立于雪夜,看不清表情的身影。我凑过前去,原来是一群钓者,他们没有交谈,没有动作,只是注视着桥下河里荧光的鱼漂,偶尔有人吸一口烟,那烟火闪烁一下就又淹没在黑暗中。我呆呆地看着河里起伏的荧光,半个多小时,竟没有人收杆,我不知道他们是在钓鱼还是在钓这深如墨汁的夜色。也许天亮时他们会四散而去,但也许他们只是消失在了北京的夜。
我在一个叫东沙各庄的城中村住过一年,整个村子基本都是漂泊在北京的异乡人,它像是凭空坐落的一个王国,隔绝于锦绣都市,却又繁闹无比。村前是一个十字路口,白天大货车呼啸而过,晚间却又静寂安常。有天晚上实在烦热,我打算出门去小店喝几瓶啤酒。走到村口我见到了此生仅见的场景,我想起那天是中元节,整条马路上遍布燃烧着的火烛。我忘记了啤酒的事,爬到最高的楼顶,一眼俯望,满目红光,偶尔风起,卷着烧着的纸火升腾到半空,随即又归于灰飞烟灭。这些与我一样的异乡人,他们是在把纸钱烧给故人,还是在把乡思烧给故乡?
我说过我喜欢北京的夜,并有幸领略了它十六年,十六年前的一个晚上,我考学失败,南下返程的火车缓缓出站时,单放机里适时响起了这首歌——《晚安,北京》,那时候我觉得我可能永远也不会再来北京了,那时候我的人生一片迷茫,那时候没有多少人知道汪峰,那时候我对于北京,只是一名过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