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深处杨柳生
2016-10-13苦瓜
夜读王如的长篇小说《家风》,在那静静的翻书声中,仿佛听到了光阴行走的跫音,陪着主人公杨柳生老人在东北小城度过了一个世纪之久。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家即是国,家风也是国风,任何时候都不要与祖训失散,以至于道德沦陷。我想,这也是作者的担忧吧!家风徐徐而来,只为吹化那片被人心封锁的冻土。
莫言草木深处尽荒凉,自有枝繁叶茂杨柳生。在小说里,杨柳生老人先后几次修订家训,皆因目睹了儿孙们偏离正道。在自己后代面前,杨柳生老人既是母仪天下的客运枢纽,也是一个不辞劳苦的扳道工,每次看见儿孙们有脱离正轨的危机时,赶紧捧出家之祖训,让孩子紧靠美德的根脉,重回正轨。
在孙女立梅的婚礼之上,杨柳生老人让儿子中河在家训上又加了几行字:祖宗虽远,祭祀不可不诚;子孙虽愚,经书不可不读。
修家训,正家风,杨柳生老人用心可谓良苦。万事以德为先,修德正己,因此当老人看见儿子中水以不正当的方式官运亨通时,气得拿起鸡毛掸子满屋追打,当孙子孙女不走正路的时候,他也想方设法去劝诫。
书中另外一个主角是老人的孙媳妇心茹,她是家风真正的继承者,知书达理,善良贤惠,不止以身作则,影响身边的兄弟姐妹,还要将古来有之的仁义礼智信带进校园,带进当下的教育里面。
在此书里,心茹是作者理想的使者,他多么希望能有铺天盖地的心茹。也正是看到此处,我忍不住要对作者起敬,他是在笔蘸良知地写作,每一个被派遣到众人眼前的文字,都是照亮人心的萤火虫。只要背负着光明的使命,天肯定就会在我们殷切的注目中放亮。
常听人说,一部小说要想写得好,必须立起来,那凭借什么站立起来?精美飘逸的文字吗?深入纹理的个人情怀吗?巧妙别致的构思吗?以上三点我都曾经为此自诩过,然而事实证明,这些都没有成为自己作品的真正脊柱。平面与立体的区别在于,前者通过面积衡量大小,后者则是靠容积,长×宽×高。
在《家风》这本书里,长、宽、高俱在。
一个老人的百年沧桑,沿着历史长河一路前行,从老毛子小日本冒犯东北,杀声震天的国共之战,朝鲜境内的烽火呼唤,文化革命疯狂登场,国门吱呀一声地改革开放,再到现如今名利开路的灼热时代。整个小说横渡百年,其中有感慨、无奈、垂叹、迷茫,也有瀚海苍茫里一叶轻舟的坚守。
百年之久的人与事,作者却叙述得有条不紊,不慌不乱,甚至还大胆地改变结构顺序,往来穿越,在跟随百年岁月的同时,读者也在作者操纵的文字空间里,一面对照,一面思考,这是作者的高明之处。在自己的文字疆域里,作者便是驭者。作品的长度,当然不是字数、篇幅甚至时间跨度来决定的,但要是能将其成功驾驭,长度自在其中。
说到宽,《家风》的宽在于涉及的面很广,从中水、立天的官场到立梅、立成的商界,从立雪、立雨兄弟二人的进城创业到立枫、立菊姐妹两人的都市打拼,可以说,作者的笔锋触及到了许多生活领域。
当然了,每个角落的生存状态都不同,要想用自己的笔将这些人物一一塑活,并非易事,稍有不慎,那些人物就会变成一群排列组合的大众脸谱,呆板得唯有一个符号般的名字。
值得欣慰的是,当我合上《家风》后,依然还能记住跟婆婆咆哮之后,循规蹈矩经营自己影碟的立梅,官拜县长却风流成性周旋于十四个情妇之间的中水,仁义孝顺又旧情不舍,陪着昔日恋人走完余生的中河。即便笔墨不多的春、夏、秋、冬,这几个好似省略号一样的姐妹,也让读者记忆深刻。比如在交代她们的时候,作者是这样写的:“春夏秋冬多听话呀,瞅着爹娘的样子,就是有心也没胆呀。”“春夏秋冬摇了摇头。”看到这里,我们眼前马上就出现了四个姐妹一起乖顺摇头的场景。人物只要在作者笔下活了,小说也就变成一个有生命的世界。因此我在读《家风》的时候,总有种感觉,仿佛涉足于一个文字创造的国土之上,疆域宽广得覆盖了所有人间烟火。
高自然是高度,显而易见,这部《家风》不仅仅是讲述一个老人的百年故事,更想借此重建我们年久失修的家门,如果没有这一份在浓浓爱意里煎熬的责任感,此书仅仅是故事了。但正是这殷切的希望,让《家风》成了一部俯瞰众多人心的作品。
不知道是五四时代反封建大潮的矫枉过正,还是在批林批孔时期儒家思想已化为战战兢兢的灰烬,传统道德好似与当下社会失联,尤其是在对下一代的教育方面,德行好坏已经无关紧要,学习成绩才是孩子们挖掘未来宝藏的工具。过去是弟子对师长尊重,现如今改成家长对老师的巴结讨好,看似一样,其实却有心里心外之分。教育界的腐败,其实就是在向孩子们教育腐败,如此的以身作则,未来堪忧。也正是如此,我觉得这本《家风》的问世恰到好处。不要只是将传统道德当做缅怀过去的纪念碑,而应该将其高悬各自心楣之上,我们未来的行走,更需要它的引领。
看这本书时,还有一种亲切之感,杨柳生老人生活的杜尔伯特,恰恰也是我的出生地。尤其是书中还提到烟筒屯,每次在写个人简介时,我都不惜笔墨地郑重写道,苦瓜,男,出生在黑龙江省大庆市杜尔伯特县烟筒屯公社南阳大队二小队,就差写东头第几家的炕头了。一方水土一方情,到任何时候我们都不会忘记为自己接生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