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糟的爱
2016-10-12
董红
“一个多月没回来了吧?”母亲一边嗔怪我,一边挑块儿肉最多的排骨夹了过来。
“这是备用筷子。”她还不忘补充一句。
本来吃得津津有味,却被她最后这一句弄得我心里酸酸的。我想起来了,一定是上次的那句话,让她心有余悸。
也是在饭桌上,也是做了我最爱吃的椒盐排骨,母亲的筷子像一辆运输车,把盘子里的排骨一块一块地朝我碗里运过来。
“妈,现在日子好了,您自己怎么还是一块儿排骨都不舍得吃。”我用手挡住了母亲递过来的筷子。
“岁数大的人血稠,少吃点肉好。”
我没有听母亲的话,执拗地不肯接过来,而且把碗藏在桌子底下。而母亲呢,在这个问题上始终是很固执,绝不肯退回去。就这样母亲夹着排骨的筷子在半空中立了好久。
“我是嫌您筷子脏呢!”这句话说得很轻,分量却很重。一瞬间,仿佛空气都凝住了,母亲脸上的笑也一下子僵住了,半空中的那块排骨随即打了颤一样,跌落了下去,掉在了地下。母亲很笨重地弯下身去捡,爬满白发的头险些被桌角撞到了。那一刻,心里莫名地一震,母亲真的老了。
“快吃吧,多吃些鱼。”母亲的一句话把我从回忆里拽了回来。我不知道现在的她是否能明了我口是心非的那一句“嫌弃”的真正意义。我只看到母亲在饭桌上的热情一点儿也没变——夹菜的速度、频率,唯独改变的是多了一双后备筷子。
“您也吃吧!”我夹了一块鱼肋上的肉给母亲,五六岁时就常听见她说那儿的刺少,最适合给孩子吃。
母亲拿起自己的筷子,迟疑了一下又放下,又拿出那双备用筷子把那块鱼肉夹到我碗里,然后用自己的筷子在鱼头的位置上浅浅地夹了一小下。
“瞧您,我现在都三十好几的大人了,又不是孩子,鱼刺我看得清,您却看不准了,该换着吃了。”
一顿饭就这样推来搡去吃完了。
吃完饭,和母亲相携着出去散步。
路人的脚步啊,都如此匆匆。也许回家的时候人总是争分夺秒,就像我每次赶到母亲门前时那么迫切一样。
没走两步,母亲很奇怪地松开我的手绕到我的左边来,不出半分钟,一辆车从母亲身边疾驰而过。哦,母亲习惯性地把靠近马路的一边让给了我。
“你小时候,我们都是这样走的。”
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儿掉了下来。
“妈,我已经长大成人了,您忘了吗?”我松开了母亲的手,又绕到左边去。
回来的路上起风了,母亲把围巾摘下来非让我围上不可,对于这样的问题她还是固执得不容分说。她不理会我说过的话,或许她根本不承认她已年迈而我已长大,她只记得我是孩子她是妈。
围上有母亲体温的围巾,整个身体一下子暖和了。相信,在她看来,我围上比她围着,要温暖更多。这就是母亲吧。
后来,我跟女儿一起吃饭,也总把最有营养的鱼肉夹给她吃。
“妈妈,您说有营养,可您为什么不吃呢?”女儿好奇地问我。
“我不饿。”
多糟,一不小心我也成了母亲一样的人!
“人生最糟的不是失去爱的人,而是因为太爱一个人,而失去了自己。”我想,母亲的爱,就是最糟的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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