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1墙

孙航

【序】

独居的教书先生死了。

墙上有异。村人移开堆放的杂物，竟发现一扇朱漆大门。人群开始轻声议论，说原来如此，说早该如此。

一切从头说起。

【壹】

她家与他家仅一墙之隔，两个人打记事起便认得彼此。转眼间长大，她是十里八乡出名的巧手姑娘，虽姿色平平但媒人依旧日日盈门；他是乡试位列第一的博学才子，虽精通书画然生活依旧困顿潦倒。

父母将她许给乡绅高老爷的独子，定亲彩礼极为丰厚，她却在家哭闹绝食，被父母强行关进厢房。

黄铜重锁，难锁一颗痴情的心。深夜，她越过矮墙，不顾一切地扑进他的怀里：“我们私奔吧！”私奔也要两厢情愿，他冷冷地推开她：“胡闹。”

她哭着慢慢爬上矮墙，那边墙下黑压压地跪了一大家子人，父母弟妹无一不用哀求的目光望着她。她很慢很慢地从墙上挪下来，很慢很慢地擦干眼泪，很慢很慢地走进厢房。

【贰】

谁家姑娘不哭嫁？可是像她那样倚着墙哭到力竭声嘶的女子，也实在少见。最终她被高家婢女连拉带拽，塞进花轿。

高家少夫人回门时命人翻修加固娘家房屋，特别嘱咐院墙必须加高加固。

听村人说，他婉拒高老太爷资助，不再考取功名，做了本村的私塾先生。

【叁】

高家少夫人自过门后连生三女，高少爷恐高家无后，欲纳偏室。怎奈少夫人生性刚烈，以妻女四人之命相挟。高家少爷终日饮酒冶游，郁郁而终。

高老夫人老年丧子，深怨悍媳，遂将少夫人之珠玉宝器悉数收回。

不久，少夫人被逐出府，为乡人笑。她只能回到娘家，病母炕头，弟弟未娶。她是家中长女，生活的担子即使再沉重，她都得担负。

她家与他家依旧只有一墙之隔，只是那墙她再也爬不上去也越不过去了。当初是他拒绝了她，却是她故意修整院墙不留一丁点儿情分。而如今，她还爱着他，只是尊卑调换了，她是受邻里讥笑的朱门弃妇，他是受人尊敬的私塾先生——这爱成了苦酒，弄得她的心悲苦生涩，终是碎掉了。

【肆】

她积劳成疾，咯血而亡。

三日后，本村私塾先生也无疾而终。村人自发为先生守灵，却意外发现了墙上的“朱漆大门”—— 一扇画在墙上的门。人们一片唏嘘，有人想将她与先生合葬，马上又有人反对，说怕污了先生清名。终于商定，将她用草席裹着与先生的棺椁合葬于同一墓穴。

【终】

谁也不知道，她哭嫁时，他在矮墙那面，轻轻地说：“今生不做活鸳鸯，来世便作鬼夫妻。”

谁也没发现，他们合葬后，那棺木，又成了一堵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