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情

孙道荣

又被拒绝了。

为了妻子交代的一件小事，小刘找了很多关系，都没有办成，这让小刘很沮丧。他没有想到，自己虽然还只是一个办事员，但好歹也是坐机关大院的，竟然连这点小事都办不成。

烈日炎炎，又热又急，小刘满头是汗。

忽然看到路边一块牌子，光明社区，想起自己一个远房叔叔就在这里上班。小刘决定进去坐坐，喘口气，顺便请堂叔帮自己拿拿主意，听说这个堂叔现在能量很大，说不定他能帮上忙。

堂叔老刘恰好在，看到小刘，很热情地招呼。他们平时来往不多，但老刘很看好这个远房侄子。

看到小刘一脸愁眉，老刘关心地询问。小刘就将妻子交代的事，一五一十地跟老刘说了，说完，长叹一口气，懊恼地说，叔，我真是没用，连这点小事都办不成。

老刘瞅瞅小刘，你在机关也有四五年了吧，照理你这个根本就不算什么事啊，怎么就办不成呢？

小刘越发懊丧，我也不明白啊。

老刘又问，你那个部门也是个权力部门啊，不是有很多审批权力吗？这些年，你就没积累点社会关系？想想看，什么人欠你人情，这事就请他帮帮忙。

小刘摇摇头，人倒是认识了一些，但都是公事公办，也不存在谁欠谁的人情啊。

老刘听了也直摇头，可惜了你坐的那个位子。

小刘苦着脸说，叔，我就是一个小办事员，有什么位子啊？

老刘叹口气，你太小瞧自己了。你看看叔就是一个底层的社区工作人员，你怎么能连叔都不如呢？

小刘羞愧地低下了头。

正说着，有人敲门进来，要盖个社区的章。

老刘拿过来人的表格，看了看，拉开办公桌抽屉，忽然犹疑了一下，又关上了抽屉，对来人说，你这个章吧，要等我们主任回来，大家讨论一下，才能盖。

来人说，我急等着用，再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社区盖个章证明一下，你就帮帮忙，给盖了吧？

老刘一本正经地摇摇头，那可不成，必须商量了才能盖。

来人无奈地摇摇头，走了。

老刘关上门，对小刘说，刚才这个章，按道理，我应该当场就给他盖了，但是，我偏不马上给他盖。

小刘不解地看着老刘，为什么？

老刘神秘地笑笑，你等着。

正说着，老刘的手机响了。老刘接电话：“王科长啊，你好你好！你是大忙人啊，怎么今天有空给我打电话？一定有什么指示吧？你亲戚老吴要盖个社区的章？哎呀，你王科长发话了，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放下电话，老刘对小刘说，这个人是教育局的王科长，小孩子上学的事，都归他管。你看看，他这就欠了我一个人情。

话音刚落，老刘办公室的座机又响了。老刘拎起电话：“你好！你是胡经理啊，好久没联系了，有什么吩咐？你尽管说。你老丈人的邻居老吴要盖个社区的章？这事……不过，你胡经理交代了，我一定想办法帮忙。谢什么啊，你跟我还用客气吗？”

挂了电话，老刘说，这是城建公司的胡经理，今后家里房顶漏了，水管子堵了什么的，就可以找他。

小刘疑惑地问老刘，王科长和胡经理讲的是同一个老吴吗？

老刘点点头，刚才要来盖章的就他一个人。

小刘又问，那老吴为什么找了王科长，又找胡经理？

老刘乐了，也许老吴觉得，这样才双保险吧。有一次，有个人要来社区办个事，前后有七个人给我打过电话，托我帮忙。

但我还是有一点不明白。小刘一脸茫然地看着老刘说，既然你前面都已经答应了王科长，为什么后面的胡经理又打来电话，你不告诉他老吴盖章的事，已经有人打过电话并且你已经答应了呢？

老刘瞪了一眼小刘，你傻啊，这样做我才既给了王科长的面子，又让胡经理觉得是我帮了他的忙，他们俩才都欠下我一个人情啊。

这时，老刘的手机又响了：“张局长啊，您好您好！什么事要劳您大驾啊？您儿子的老师的亲戚老吴要盖个社区的章？哎呀，这点小事还要麻烦您亲自打电话啊，您让他马上来，我马上给他盖章。”

老刘激动地对小刘说，你看看，这事都惊动了城管局的张局长。

有人敲门，进来的正是前面刚刚来过的那个人，老吴。老刘客气地给老吴盖了章。

看这老吴的背影，老刘对小刘说，这是叔今天给你上的一课。叔能做到，你这个坐机关大院的，肯定能做得更好。

从老刘的社区办公室走出来，烈日之下，小刘感到，脊背上汗湿了一片。